鑰匙在李一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壓痕。
她站在星輝孤兒院廢墟前,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打濕了手中那把老式黃銅鑰匙。標簽上的"7"字在閃電中忽明忽暗,像是某種無聲的催促。
三小時前,拘留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時,墻上的血字已經干涸成暗紅色。"門已開。來找我。——0"。那個自稱林小荷的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這把鑰匙和更多疑問。
李一慢慢地伸出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右肩胛骨下方的那道疤痕。那道疤痕已經存在很久了,它的表面光滑,顏色比周圍的皮膚略深一些,就像是被時間侵蝕后的印記。
然而,最近這道疤痕卻開始隱隱作痛,而且這種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發(fā)作時,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緊緊揪住她的神經,讓她無法忽視。
自從看到第七間房的刻痕地圖后,這種疼痛就變得越發(fā)頻繁起來。那刻痕地圖上的線條和圖案,似乎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與她身體的疼痛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戚玥……”李一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在寂靜的廢墟中顯得格外清晰。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是一個被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秘密,等待著她去揭開。
風輕輕地吹過廢墟,帶起一陣細碎的嗚咽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孩童的哭泣,又像是幽靈的哀嚎。李一不禁打了個寒顫,她環(huán)顧四周,卻只看到一片荒蕪和破敗。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陳默的短信:"別進去。陷阱。等我。"簡短急促,像他的一貫風格。但李一知道等不了——鄭國強已經下令轉移她,而趙濤生死未卜。鑰匙上的"7"字仿佛在灼燒她的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跨過銹蝕的鐵柵欄。
——
廢墟內部的完整程度超乎想象。被燒焦的墻壁上,仍懸掛著殘破不全的兒童畫,碳化的桌椅也維持著二十年前的形態(tài)。李一持著手電筒,循著記憶中的刻痕地圖徐徐前行。走廊盡頭理應是儲物間,然而地圖卻顯示此處有暗門可通至地下室。
儲物間的門緊緊卡住,李一竭盡全力推了三次,方才挪動出一絲縫隙。一股濃烈的霉味和灰塵隨即撲面而來,手電筒的光芒映照出一堆黑漆漆的棉被和玩具。她蹲下身來,在地板上仔細摸索——果不其然,一塊看似固定的木板實際上能夠移動。
暗門后的樓梯像一張黑洞洞的嘴。
李一的心跳如鼓,右肩的疼痛變得更加尖銳。她咬緊牙關,一步步走下樓梯??諝庠絹碓嚼?,帶著地下特有的潮濕和某種奇怪的金屬味——像是血和消毒水的混合。
樓梯盡頭是一扇鐵門,門鎖已經生銹,但鑰匙孔依然清晰可見。李一的手微微發(fā)抖,鑰匙插進去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咔嗒"。
門開了。
第七間房比她夢中見過的更小、更壓抑。手電光照亮的瞬間,李一幾乎窒息——墻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字,有些是工整的記錄,有些則是孩童般歪歪扭亂的刻痕。而所有字跡都圍繞著一個中心主題:七個孩子的名字和編號。
她走近墻面,手指撫過那些刻痕:
"1號:趙濤(完成階段四)"
"2號:林小荷(完成階段三)"
"3號:周正浩(完成階段二)"
...
"6號:劉星辰(完成階段一)"
"7號:戚玥(異常,保留)"
在"戚玥"的名字周圍,無數個"一"字組成放射狀圖案,像某種詭異的太陽。而最上方單獨刻著一個名字,但被反復劃掉,只能勉強辨認出"零"字。
房間中央是一張鐵床,床單已經腐爛,但束縛帶依然完好。床頭的金屬托盤上放著幾支生銹的針管和一把小巧的手術刀。李一的手指剛碰到手術刀,一陣尖銳的疼痛就從太陽穴炸開——
黑暗。刺眼的白光。冰冷的金屬床。
"第七階段開始。"女人的聲音。
針頭刺入皮膚的劇痛。
"記住,你是七號。唯一的容器。"
右肩胛骨下灼燒般的疼痛。
"當門打開時,你必須選擇..."
"李一!"
幻覺突然中斷。李一大口喘息,發(fā)現自己跪在地上,手術刀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中,刀刃抵著自己的左腕。她猛地扔掉刀,冷汗浸透了后背。
那不是夢。是記憶。
手電光掃向墻角,那里有一面破碎的鏡子,鏡框上刻著"鏡像測試"四個字。李一踉蹌著走過去,發(fā)現鏡子背面藏著什么東西——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穿著同樣的藍色連衣裙,站在孤兒院門前。一個怯生生地抓著裙角,一個直視鏡頭,眼神空洞。照片底部寫著:"7號與7號鏡像,1999年8月"。
李一的指尖顫抖起來。她認識那個抓裙角的女孩——那是她自己。而另一個...
鏡子的碎片中,她看到自己蒼白的臉和那個女孩空洞的眼神重疊在一起。
"找到你了,七號。"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李一猛地轉身,手電光照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鄭國強。他不再是警局里那個威嚴的副局長,此刻他眼中閃爍著某種狂熱的光芒,右手握著一把槍。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他向前一步,"從火災那晚開始,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唯一完成全部階段的受試者...唯一能打開門的人。"
李一后退,背部抵上冰冷的墻面:"什么門?"
"認知之門。"鄭國強的聲音變得異常輕柔,"讓普通人成為超凡者的門。七個孩子中,只有你和零號展現出了潛力??上Я闾栠x擇了另一條路..."
他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個老式錄音機:"記得這個嗎?第七日的測試。當其他孩子崩潰時,你卻在接收信息。你知道為什么嗎?"
錄音機開始播放,熟悉的機械女聲響起:"第七階段啟動。主程序載入中..."緊接著是一段奇怪的嗡鳴聲,李一的右肩疤痕突然劇烈疼痛起來,像被烙鐵灼燒。
"因為你是容器。"鄭國強向前逼近,"設計用來接收和傳遞信息的完美容器。零號是發(fā)送端,你是接收端。我們幾乎成功了,直到那場該死的火災..."
李一的視線開始模糊,嗡鳴聲充斥著耳膜。她看到鄭國強的嘴在動,但聽不清話語。墻上的"一"字似乎在蠕動,扭曲成門的形狀。在意識即將渙散的瞬間,一聲槍響撕裂了空氣。
鄭國強踉蹌著轉身,第二槍擊中他的肩膀。門口,陳默倚著門框,舉槍的手因失血而顫抖,臉色蒼白得像鬼,但眼神銳利如刀。
"離她遠點。"他咬牙說道。
鄭國強冷笑一聲,突然撲向李一,將她推向墻角那面破碎的鏡子。玻璃碎片四濺,李一感到臉頰一陣刺痛。鄭國強趁機沖向門口,卻在最后一秒被陳默撲倒。兩人在地上扭打,槍在混亂中滑到李一腳邊。
她撿起槍,對準天花板扣動扳機。
震耳欲聾的槍聲讓所有人都靜止了。
"夠了!"李一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鄭國強,你被捕了。涉嫌謀殺、非法人體實驗和...和那些孩子的死。"
鄭國強突然笑了,那笑聲讓李一毛骨悚然:"你以為這就結束了?第七間房的門已經打開,戚玥。零號在等你。他會完成我們開始的一切..."
陳默趁機給他戴上手銬,但李一看得出鄭國強眼中的狂熱絲毫未減。這個曾經讓她敬畏的副局長,現在看起來像個瘋狂的邪教頭目。
"你沒事吧?"陳默喘著氣問,他的襯衫已經被血浸透。
李一點頭,扶住他搖晃的身體:"你應該在醫(yī)院。"
"趙濤...臨死前說鑰匙在血字里。"陳默虛弱地笑了笑,"我猜你會來這里。"
他們看向墻上的七個名字,最后停在"7號:戚玥(異常,保留)"那行字上。
"異常..."李一輕聲重復,"保留..."
陳默的手突然握緊她的肩膀:"看這個。"
在鐵床下方,有一個小小的金屬箱,鎖已經被撬開。箱子里是一疊錄音帶和一本日志。陳默拿起最上面的一盤,標簽上寫著:"第七日,7號受試者最終測試"。
"我們得走了。"李一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帶上這些證據,但這里不安全。"
陳默點頭,但在他們轉身的瞬間,墻上的"一"字突然開始滲出水珠——不,不是水,是血。鮮紅的血從刻痕中滲出,順著墻面流下,形成詭異的圖案。
鄭國強的笑聲在他們身后響起:"太遲了。門已經開了。"
——
安全屋的燈光溫暖而安靜。
李一小心地為陳默更換肩上的繃帶,傷口比想象中深,但幸好沒傷到動脈。陳默咬著牙忍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為什么要冒險救我?"李一輕聲問,棉簽沾著消毒水輕輕擦過傷口,"你聽到錄音了。陳默...我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那個實驗的一部分。"
陳默抬起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因為我認識的是李一。不是戚玥,不是七號受試者。是那個會為受害者熬夜查案的法醫(yī)。"
他的手掌溫暖而粗糙,指腹有常年握槍留下的繭。李一突然感到眼眶發(fā)熱。
"但如果我們發(fā)現的都是真的...如果我真的被設計成某種'容器'..."她的聲音哽咽了。
陳默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那就更該由你來決定裝什么進去。記憶、指令、過去...那些都不能定義你。"
安全屋外,雨又開始下了,敲打著窗戶像某種密碼。李一低頭繼續(xù)包扎,兩人的呼吸在寂靜中逐漸同步。
"我們得聽聽那盤錄音帶。"她最終說道。
陳默點頭,從證物袋里取出那盤標著"第七日"的磁帶。錄音機是老式的,需要按鍵才能播放。李一深吸一口氣,按下播放鍵。
機械女聲立刻充滿了狹小的安全屋:
"第七階段最終測試。受試者7號,戚玥。準備進行鏡像同步..."
然后是孩子的哭聲——年幼的她自己。李一的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安靜,7號??粗R子。記住你的指令。"
一陣沉默后,一個新的聲音出現——一個男孩的聲音,平靜得不似孩童:
"戚玥,當我數到三,你會忘記一切。只記得'一'。一是一切的開端,是門的鑰匙。當門打開時,你會記起..."
錄音突然中斷,只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李一和陳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零號..."李一喃喃道,"他在給我下指令。"
陳默正要回答,錄音機突然自動倒帶幾秒,然后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女聲插了進來:
"實驗終止。重復,實驗終止。所有受試者進入銷毀程序。七號例外,保留至新指令。鄭,執(zhí)行計劃B。"
錄音結束。安全屋陷入死寂。
李一的手緩緩移向右肩的疤痕?,F在她知道這個"一"字是怎么來的了——不是胎記,不是傷痕,而是一個指令,一個被植入的記憶觸發(fā)器。
"計劃B是什么?"她輕聲問。
陳默搖頭,臉色凝重:"但我知道誰可能知道。"他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那個在警局監(jiān)控中出現的神秘白大褂女人。
"方麗華。實驗的首席研究員?;馂暮笫й?,但趙濤死前提過她可能還活著。"
李一看著照片中女人冷峻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這個女人曾經對她做過什么?為什么她是"例外"?而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7號鏡像"又是誰?
窗外,一道閃電劈開夜幕。在那轉瞬即逝的亮光中,李一仿佛瞥見馬路對面立著一個著白裙的小女孩,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安全屋的窗口。
然而,待雷聲消逝,那里空空如也,唯有雨水持續(xù)沖擊著玻璃,宛若無數微小的手指在搔抓著,妄圖鉆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