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凈身出戶——“沈清硯,我們離婚吧。”——“好,我凈身出戶?!庇暝诹璩績牲c落進黃浦江,像無數(shù)碎裂的玻璃。沈清硯站在復(fù)旦附屬腫瘤醫(yī)院的走廊盡頭,她握緊手里的診斷書,指尖發(fā)麻。紙頁邊緣已經(jīng)磨得起毛,是她一遍遍翻看的結(jié)果。醫(yī)生的話還在耳邊炸響 “病人顱內(nèi)占位,惡性概率高,位置極刁,手術(shù)風險很大。”那是陸沉的片子。她丈夫的命,被一張CT圖釘在了生死線上。而此刻,她的丈夫——陸沉,就站在她面前,西裝仍舊挺括,領(lǐng)口卻沾著雨水的冷意,聲音低得聽不出情緒 “沈清硯,我們離婚吧。”空氣凝固了。走廊盡頭的消毒水味忽然濃得嗆人。沈清硯盯著他。他站得筆直,像一尊雕像,可她看得見他眼底那層灰,像蒙塵的舊玻璃。“理由?”她問?!拔夷伭恕!彼f。嗓音沙啞,卻帶著慣常的篤定,讓人不容置疑。他從不解釋,也從不道歉。陸沉就是這樣的人——冷靜,理性,永遠掌控一切。沈清硯以為自己會哭,會撕扯,會歇斯底里地問他 :” 你知不知道你腦里長了個瘤?你知不知道醫(yī)生說你活不過五年?你知不知道我偷偷賣了婚戒去付專家會診費?”可她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好?!彼а?,目光直直撞進他眼里,“我凈身出戶。”她簽字的時候,指尖沒有抖。鋼筆劃過紙面,發(fā)出細小的沙沙聲,。民政局的窗臺冷得刺骨。她簽完字,把筆輕輕放回墨水瓶。窗外,黃浦江上一艘貨輪正緩緩駛過,汽笛聲悠長,像某種告別的哀鳴。她沒回頭。走出門時,風卷著雨絲撲在臉上,涼似刀。三天后,陸沉在民政局門口遞給她一只小小的絲絨盒子?!敖渲?。”他說。她沒接。雨還在下。她穿著那條洗得發(fā)白的米色風衣,頭發(fā)濕了一半,貼在臉頰上。她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jīng)在婚禮上親吻她額頭的男人,看著他如今連眼神都懶得掩飾的疏離?!瓣懗?,”她忽然開口,“你知道我為什么愿意凈身出戶嗎?”他沒說話?!耙驗槲也幌胍阋环忠焕??!彼α诵Γ曇艉茌p,“我要你記住,是你親手把我推出去的。”車門合攏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心臟裂開的聲音。三年零四個月過去。今晚,是“清硯”品牌完成B輪融資的慶功宴。外灘27號,頂層露臺,香檳塔疊得比人高。江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拂過裙擺,遠處陸家大廈的霓虹在夜色中閃爍。沈清硯一襲黑色真絲長裙,長發(fā)微卷,紅唇艷得囂張,十厘米的Jimmy Choo踩在玻璃地板上。她站在露臺邊緣,手握香檳杯,指尖冰涼。樓下,黃浦江游輪劃開水面,燈光如星。她曾在這條江邊等過陸沉一個通宵,只為聽他說一句“我沒事”。顧聽瀾把最新戰(zhàn)報貼在她耳邊 :“估值一百零三億,親愛的,你現(xiàn)在是全上海最年輕的女獨角獸?!彼瘟嘶尉票?,笑得慵懶 :“才一百億,不夠。”話音剛落,人群忽然安靜。她順著目光回頭——陸沉。他站在露臺入口,像從舊夢里走出來的人。他比記憶里更瘦,顴骨鋒利,黑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淡青色的血管。左手提著一只外賣袋,廉價的白色塑料,在水晶燈下發(fā)著不合時宜的光。沈清硯瞇起眼。他一步一步走近,皮鞋踩在玻璃地板上,聲音很輕,卻像踩在她神經(jīng)上。最后停在她面前半步的位置,聲音低啞 :“你以前最喜歡這家的小餛飩,我找了三小時才買到?!敝車W光燈此起彼伏,像一場無聲的暴風雪。沈清硯垂眸,視線落在那袋餛飩上。塑料袋口微微敞開,湯汁在燈光下泛著油光。她忽然笑出聲。“陸總,”她抬手,指尖輕輕撥開袋口,里面湯湯水水早已涼透,皮皺成一團,“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彼砷_手,外賣袋直直墜地,湯汁濺在他锃亮的皮鞋上,順著鞋面滑下。人群倒吸一口涼氣。她看著他低頭看鞋,看著他喉結(jié)動了動,看著他終于抬起眼,那雙曾讓她沉溺的深眸,此刻裂開一道細縫。“沈清硯?!彼八?,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裂縫。她沒有回頭。黑色裙擺劃出凌厲的弧。電梯門合攏的瞬間,沈清硯看見鏡面里自己的倒影——孤單,落魄。她閉上眼。三年前,她在醫(yī)院走廊里簽字時,沒哭。三年前,她賣掉婚房付手術(shù)費時,沒哭。三年前,她看著陸沉在術(shù)后昏迷七天,守在他床前一滴淚沒掉。可現(xiàn)在,她想哭。不是因為恨,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他提著一袋涼透的餛飩來找她,像以為只要說一句“我找了三小時”,就能換回一切。地下車庫,顧聽瀾拉開車門 :“真要做得這么絕?”沈清硯坐進副駕,疲憊地合上眼: “絕嗎?三年前,他讓我在醫(yī)院走廊里簽字的時候,可沒給我留后路?!鳖櫬牉懗聊?,遞過手機:“剛收到的匿名郵件,做空報告,目標直指清硯。”屏幕上,一行粗體黑字觸目驚心——【“清硯”涉嫌財務(wù)造假,估值虛高十倍,建議立即停牌調(diào)查?!可蚯宄幈犻_眼,方才的脆弱瞬間收得干干凈凈。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指尖,動作冷靜得像在處理一份普通報表?!盎毓尽!彼曇羝椒€(wěn),“通知法務(wù)、審計、公關(guān),一小時后開會?!避囎玉偝龅貛?,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擺動。沈清硯側(cè)頭,看見后視鏡里陸沉站在出口處,身影被雨水沖得模糊。她收回視線,指尖輕輕敲著膝蓋。沒有人知道,她手包里還留著那張三年前的診斷書——【患者:陸沉,疑似膠質(zhì)母細胞瘤,建議盡快手術(shù)?!考埥且呀?jīng)泛黃,邊沿卷曲,她一直帶著它。那天,醫(yī)生說:“手術(shù)風險極高,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彼龁?:“如果他不做手術(shù)呢?”“最多五年?!彼攬龊灹耸中g(shù)同意書??申懗列褋砗蟮谝痪湓捠牵骸拔覀冸x婚吧?!彼龥]問為什么。她知道。他不想拖累她??伤?,他選的方式,是把她推得遠遠的。她賣了婚戒,賣了婚房,用所有積蓄請了最好的醫(yī)生,簽了無數(shù)份擔保書,求人求到下跪。手術(shù)成功了。他活下來了。可她,被他親手趕出了人間。車子駛過外灘,霓虹在車窗上流淌。沈清硯望著窗外,忽然想起結(jié)婚那天。陸沉牽著她的手,站在外灘的晨光里,說:“清硯,我會讓你一輩子不愁錢。”她笑著點頭 :“我不在乎錢,我在乎你?!笨涩F(xiàn)在,她成了全上海最值錢的女人,而他,提著一袋涼餛飩,站在她的慶功宴門口。諷刺嗎?是??筛S刺的是——她至今沒告訴他,那場手術(shù),是她用命換來的。術(shù)后第三個月,她查出重度抑郁,伴隨間歇性失語。有半年時間,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躲在出租屋里,靠安眠藥入睡,靠咖啡撐過白天??伤龥]停。她注冊“清硯”品牌,從一款手工香薰做起,白天跑客戶,晚上學財務(wù),凌晨三點還在改PPT。她把每一筆賬算到小數(shù)點后兩位,因為她知道,錢,是唯一能讓她不被任何人拋棄的東西。她不再穿米色風衣,改穿黑裙。她不再留長發(fā),剪了利落的鎖骨發(fā)。她不再等任何人,只等自己強大。雨越下越大。車子停在公司樓下。沈清硯推門下車,高跟鞋踩進水洼,濺起一圈漣漪。她走進電梯,鏡面映出她冷峻的輪廓。她抬手,指尖輕輕觸了觸眼尾那顆淚痣?!瓣懗粒彼龑χR子里的自己低語,“你以為你是在保護我?”“可你根本不知道——我寧愿和你一起死,也不愿一個人活。”會議室里,燈已亮起。法務(wù)、審計、公關(guān)團隊已在等候。沈清硯脫下濕外套,將包放在桌上,動作利落?!跋瓤磮蟾??!彼_口,“是誰在背后做空?”“初步懷疑是‘陸氏資本’的關(guān)聯(lián)方。”法務(wù)遞上文件,“但證據(jù)鏈不完整?!鄙蚯宄幮α?。笑得極冷?!瓣懯稀彼?,“他還是不肯放過我?!薄耙磽魡??”公關(guān)總監(jiān)問?!爱斎??!彼酒鹕恚叩桨装迩?,拿起記號筆,“明天一早,召開記者會。主題——‘清硯’透明化計劃。”她寫下幾個關(guān)鍵詞 —— 審計公開、股東名單披露、創(chuàng)始人持股結(jié)構(gòu)?!拔乙屗腥酥?,”她轉(zhuǎn)身,目光如刀,“‘清硯’的每一分錢,都干干凈凈。而那些想搞垮我的人——”她頓了頓,聲音壓低 :“我會讓他們,賠得傾家蕩產(chǎn)?!睍h持續(xù)到凌晨。沈清硯喝了三杯黑咖啡,腦子卻越來越清醒。她知道,這場仗,不只是為了公司,更是為了她自己。她不能輸。輸了,就等于承認三年前那個在醫(yī)院簽字的女人,真的被打敗了。凌晨兩點,她獨自走出公司。雨停了,空氣清冷。她站在天臺邊緣,望著遠處陸家大廈的燈光。忽然,手機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清硯,對不起。那碗的餛飩,是我媽臨終前教我的。她說,你最愛吃這個?!可蚯宄幎⒅聊?,手指僵住。她想起陸沉的母親。那個總笑著叫她“小硯”的老太太,去年因肺癌走了。走前最后一句話是 :“清硯,替我照顧好我兒子?!彼龥]回。她把手機放回包里,轉(zhuǎn)身下樓。可走到車邊時,她停下。她從包里掏出那張泛黃的診斷書,盯著看了很久。然后,她輕輕撕開一角。再撕,再撕。直到它變成一小片紙屑,撒進夜風里。像埋葬一段過去。她坐進車里,發(fā)動引擎。后視鏡里,陸家大廈的燈光漸漸遠去。她知道,明天還有一場硬仗。她知道,陸沉可能還會出現(xiàn)。她知道,她的脆弱,永遠藏在這副堅硬的殼下??伤睬宄辉偈悄莻€在醫(yī)院走廊里任人擺布的女人了。她踩下油門,車子如箭射出。風從車窗灌進來,吹亂她的發(fā)。她嘴角揚起,像笑,又像哭。“陸沉,”她輕聲說,“這次,換我來追殺你了?!庇旰蟮某鞘校瑹艋鹜?。黃浦江依舊流淌。而沈清硯,正駛向她的戰(zhàn)場。帶著一身傷痕,和一顆不肯投降的心。第二章
危局開局“清硯”凌晨三點依舊燈火通明。玻璃幕墻倒映著城市殘存的霓虹。我脫掉高跟鞋,踢到會議桌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腳趾蜷緊。法務(wù)總監(jiān)語速飛快 :“對方匿名,但IP溯源指向新加坡殼基金‘Black-Key’。報告里列舉的財務(wù)漏洞全部子虛烏有,可輿論一旦發(fā)酵,B輪跟投機構(gòu)會觸發(fā)對賭條款。”我盯著屏幕。實時股價——跳水7.8%,還在往下滑。數(shù)字紅得刺眼。顧聽瀾遞來一杯冷萃 “你臉色很差?!薄八啦涣??!蔽乙伙嫸M,苦得舌根發(fā)麻,“當年比這更難的時候,我不是也熬過來了?”那年,我蹲在出租屋的廁所里吐完最后一口膽汁,還得爬起來改PPT。那年,我為了一筆五萬的訂單,在客戶辦公室外站了八小時。那年,我看著陸沉在病床上睜眼,第一句話卻是:“我們離婚吧。”現(xiàn)在這點風浪?算什么。電梯“?!币宦暋G芭_小姑娘臉色煞白:“沈總,陸……陸先生在樓下,說想見您,還帶了……一份擔保函?!蔽倚α恕PΦ孟衤犚娛裁椿恼Q劇。一樓大堂,凌晨四點的光像被稀釋的墨。大理石地面冷得能凍住靈魂。陸沉坐在黑色皮質(zhì)沙發(fā)上,背脊筆直。他面前放著一只薄薄的牛皮紙檔案袋,邊緣磨得發(fā)白。我赤足走下來,腳步很輕,卻像踩在他心跳上?!瓣懣偵钜乖煸L,”我靠在門框,指尖掐進木紋,“又想看我笑話?”他抬眼。眼白里全是血絲。“我用個人全部持股,深陸12.7%,做質(zhì)押,給你開不可撤銷擔保函。做空方任何追加保證金,我來補。”我愣了半秒。然后笑出聲。笑聲在空蕩大堂里回蕩,像玻璃碎了一地?!澳惘偭??”我走近一步,“深陸剛把你踢出局,你拿被凍結(jié)的股票給我擔保?”他沒躲我的目光?!拔抑滥悴恍盼?。”他聲音低下去,“但Black-Key背后是陸星徊。他不會只做空,他想要清硯的控股權(quán)?!蔽液鋈徊恍α?。陸星徊。他親叔叔。那個在家族會議上當眾羞辱我“配不上陸家”的男人。他要的從來不是錢。是羞辱,是碾壓,是讓我跪著求他放過。我盯著陸沉。他瘦得厲害,顴骨凸出,襯衫領(lǐng)口松了一顆扣子,露出鎖骨上那道舊疤——手術(shù)留下的。三年前,我守在他床邊七天七夜,就為了這道疤?!瓣懗?,”我慢慢開口,聲音像刀片刮過鐵皮,“三年前你一句‘膩了’把我踢開,如今又一句‘我來補’想重新進場?”我俯身,指尖捏住檔案袋一角,猛地抽走?!皳:沂障??!蔽肄D(zhuǎn)身走向電梯,“算利息,年化15%。明天讓律師來簽借款協(xié)議,敢遲一分鐘,我就當你毀約。”電梯門合攏前,我回頭看了一眼。他站在原地,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孤獨的河,流向我看不見的盡頭。上午九點,財經(jīng)頻道緊急加更。桑以微一身白色西裝,鏡頭里紅唇開合:“獨家消息,深陸資本前董事長陸沉先生,于凌晨以個人全部持股為清硯集團提供無限連帶責任擔?!睆椖凰查g爆炸:【瘋了吧?前妻公司被做空,前夫拿全部身家兜底?】【追妻火葬場現(xiàn)場?】【深陸股東哭暈在廁所】清硯總部,股價回升2.3%。我盯著屏幕,指節(jié)泛白。顧聽瀾推門而入:“審計組到了,需要簽字?!蔽摇班拧绷艘宦?,起身時眼前一黑,扶住桌角?!澳阕蛲淼浆F(xiàn)在沒合眼,”顧聽瀾皺眉,“至少吃口東西?!蔽覔u頭,嗓音沙?。骸鞍殃懗恋馁Y料全部調(diào)出來,我要知道他現(xiàn)在的真實財務(wù)狀況。”晚上七點,外灘三號私人會所。孟既白倚在露臺欄桿,手里晃著一杯威士忌,朝我抬了抬下巴:“B輪是我領(lǐng)投的,現(xiàn)在有人砸場子,等于打我臉?!蔽覇蔚吨比耄骸癇lack-Key的LP名單里,有沒有你?”孟既白輕笑,鏡片反光遮住眼神:“我要是真想害你,就不會把這份東西給你?!彼f來一只U盤。“里面是陸星徊和Black-Key的完整資金路徑,還有……”他頓了頓,“陸沉三個月前的腦部復(fù)查報告?!蔽抑讣庖唤!八X子里的東西,”孟既白聲音低下去,“比你想的要嚴重。再拖,可能連手術(shù)機會都沒有?!蔽夷笾鳸盤,感覺很沉,很燙。午夜,我回到公寓。城市在窗外沉默。我插入U盤,屏幕亮起——【MRI影像號:LC-2025-0517診斷: 膠質(zhì)母細胞瘤復(fù)發(fā)可能,建議立即入院評估。】下面還有一行手寫備注,歪斜卻用力:“別讓她知道?!蔽颐偷睾仙想娔X,胸口劇烈起伏。別讓她知道?我?我抓起煙灰缸,想砸。又放下。手指發(fā)抖,我拿起手機,撥通那個三年未曾存卻早已倒背如流的號碼。對面接得很快,嗓音沙?。骸拔梗俊蔽衣犚娮约郝曇粼诙叮?“陸沉,我們談?wù)劇!彪娫捘穷^沉默兩秒,輕輕笑了:“好,我在樓下。”我走到落地窗前,低頭——那輛黑色邁巴赫果然停在路燈下,車頂落滿夜雨的碎光。我攥緊手機,指節(jié)泛白。這一局,我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獵物,誰是獵人。我下樓時,他站在車旁,沒打傘。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襯衫貼在肩胛骨上?!吧蟻怼!彼f。我坐進副駕。車內(nèi)有淡淡的雪松香,是他慣用的香水。三年未變?!盀槭裁??”我問,“為什么要幫我?”他沒看我,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指節(jié)泛白。“因為清硯……是你。”我冷笑:“所以三年前,你推開我的時候,也是因為‘為我好’?”“是。”他終于轉(zhuǎn)頭,“我不想你看著我死?!薄翱赡銢]資格替我決定!”我聲音發(fā)顫,“你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陪你死?”車內(nèi)死寂。只聽見雨點敲在車頂。良久,他開口,聲音極輕:“復(fù)查結(jié)果出來了。腫瘤在長大。醫(yī)生說,如果再不做手術(shù),三個月內(nèi)會失語,半年后可能癱瘓?!蔽议]上眼?!暗也荒苓M醫(yī)院?!彼嘈?,“陸星徊已經(jīng)凍結(jié)我所有賬戶,只要我一住院,他就立刻啟動清算程序。深陸會倒,你也會被拖下水?!蔽颐偷乇犙郏骸八阅隳米约鹤鲑€注,用持股為我擔保,是想賭他不敢動你?”“是。”他點頭,“只要我還活著,還是深陸名義上的董事長,他就不能徹底吞掉公司。而你,需要時間。”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曾把我推入地獄的男人,如今卻用命在替我撐時間?!澳愫尬覇??”他忽然問。我笑了,笑得想哭: “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恨。可我更恨自己——恨我到現(xiàn)在,聽見你聲音還會心軟?!避囃?,雨漸漸停了。他伸手,想碰我臉頰。我偏頭躲開。“沈清硯,”他收回手,聲音低啞,“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沒有如果。”我推開車門,冷風灌進來,“你欠我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蔽易哌M電梯,鏡面映出我紅了的眼尾。我知道,他還在車里坐著。我知道,他可能明天就進醫(yī)院。我知道,這場仗,不只是錢的戰(zhàn)爭。是命,是愛,是恨,是三個字——舍不得。第三章
暗戰(zhàn)升級凌晨一點,雨停了,空氣像被刀刮過,帶著鋒利的冷。沈清硯推門而出,樓道燈光昏黃,陸沉站在三步之外,黑色風衣被雨浸出更深的顏色。兩人中間隔著一盞壞掉的感應(yīng)燈,明明滅滅。沈清硯把U盤舉到半空,聲音低卻清晰:“解釋。”他沒動。風從樓梯口灌進來,吹起她一縷碎發(fā)。陸沉目光落在她顫抖的指尖,喉結(jié)滾動: “復(fù)發(fā)概率很高,我不想你第三次在手術(shù)室外簽字?!薄八阅憔吞嫖液炞蛛x婚?”沈清硯笑,聲音極冷,“陸沉,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圣母光環(huán)?”她上前一步,高跟鞋尖幾乎抵到他皮鞋。“聽著,我現(xiàn)在沒空陪你演苦情劇。Black-Key明天會追加空單,清硯如果跌停,對賭協(xié)議觸發(fā),我傾家蕩產(chǎn)?!标懗撂郑坪跸肱鏊募?,卻在半空停住,慢慢收回?!敖o我三天,”他說,“我解決陸星徊?!鄙蚯宄幎⒅鄣籽z交錯:“用什么解決?你那副快報廢的腦子?”陸沉忽然笑了,眼尾彎出細小的紋路:“沈清硯,你還是第一個敢當面罵我的人?!薄澳鞘且驗槲沂軌蛄四愕淖砸詾槭恰!彼D(zhuǎn)身,背脊挺直,“三天后,清硯召開戰(zhàn)投路演。如果你拿不出方案,就別再出現(xiàn)?!彪娞蓍T關(guān)上前,她聽見他低聲說:“我會去。”她沒回頭??尚奶?,亂了半拍。同一時刻,浦東深陸總部。頂樓會議室燈火通明,投影幕布上是清硯的實時K線,一條綠色瀑布,正加速墜落。陸星徊轉(zhuǎn)著指尖的鋼筆,笑得溫文爾雅:“各位董事,Black-Key已經(jīng)幫我們撕開第一道缺口。明天開始,二級市場繼續(xù)砸盤,目標——把清硯的估值打到三十億以下,逼他們簽城下之盟。”有人低聲問: “陸沉手里那12.7%質(zhì)押給清硯,萬一他魚死網(wǎng)破?”陸星徊鋼筆“啪”一聲扣在桌面?!拔腋??”他輕嗤,嘴角扯出譏誚的弧度,“他連命都快保不住,還拿什么跟我斗?”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浦東夜景?!八詾橛米约鹤鲑€注,就能護住那個女人?”“可他忘了——”他回頭,眼神陰冷,“死人,是不能簽字的。”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透。沈清硯飛深圳。清硯最大的供應(yīng)鏈伙伴“寰球奢倉”總部在南山區(qū),只要穩(wěn)住對方,做空方就缺了最關(guān)鍵的彈藥。會議室里,冷氣開得刺骨。寰球的CFO攤手: “沈總,不是不幫你,Black-Key給的條件太優(yōu)渥——他們愿意溢價收購我們庫存,并承擔所有違約金?!鄙蚯宄帥]說話。她指尖輕敲桌面,一下,一下,像倒計時?!叭绻易尦銮宄?%股權(quán)給你方,”她忽然開口,聲音冷靜,“換一份五年排他協(xié)議呢?”對方愣住。沈清硯把合同推過去: “簽字,或者我現(xiàn)在把庫存轉(zhuǎn)去海南自貿(mào)港自建倉,三個月內(nèi)讓你們在華南零供貨。選?!笨諝饽塘巳?。CFO低頭簽字。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沙沙聲。半小時后,她拿到續(xù)約合同,走出大廈,陽光刺眼。手機震動。顧聽瀾電話追來: “陸沉瘋了!他剛在深陸董事會自爆,要把名下所有股票按市價轉(zhuǎn)讓給Black-Key,條件是停止做空清硯?!鄙蚯宄幠_步一滯?!八嗽谀模俊薄皠偙槐0布艹鰰h室,現(xiàn)在——在醫(yī)院?!笔卸海窠?jīng)外科。沈清硯踩著風聲沖進來時,陸沉正坐在走廊長椅,額角貼著紗布,手里拿一張剛拍的MRI?!澳隳X子有病還跑去打架?”我沖他吼,聲音發(fā)顫?!皼]打,”他抬眼,聲音低啞,“我只是當眾暈過去,場面不太好看。”我奪過片子,對著光板——腫瘤陰影比上次更大,壓迫語言中樞。醫(yī)生說,再拖,可能失語,可能癱瘓?!搬t(yī)生怎么說?”我問,聲音發(fā)抖?!皟芍軆?nèi)手術(shù),成功率不到40%?!标懗列?,眼角細紋像刀刻,“如果我下不了臺,深陸的股票會自動轉(zhuǎn)進你名下,Black-Key的協(xié)議就作廢。”我忽然罵了句臟話?!瓣懗?,你混蛋!”我一拳砸在他胸口,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下來,“你以為用死就能買斷我的余生?”他握住我手腕,掌心滾燙火。“沈清硯,”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欠你一次,也欠自己一次。”“就當——讓我最后再賭一次命?!蔽铱粗?粗@個曾把我推入地獄的男人,如今卻用命在替我鋪路?!澳阋撬懒耍蔽页榛厥?,指甲掐進掌心,“我就把清硯改名叫‘陸沉恥辱紀念館’,天天開門迎客。”他笑了。笑得像個孩子。深夜,清硯總部。我坐在會議室,把手術(shù)同意書攤在桌面,燈光冷白,像停尸間的光。顧聽瀾推門進來,看見我通紅的眼眶,沉默片刻: “戰(zhàn)投路演提前到明天上午九點,你確定要改方案?”我沒答。拿起筆,在路演PPT封面劃掉原來的標題,重新寫下一行字:【清硯集團B+輪融資計劃——與深陸資本聯(lián)合戰(zhàn)略升級?!款櫬牉懱裘迹骸澳惘偭耍可铌懍F(xiàn)在是個火坑?!蔽夜P尖一頓,聲音冷靜:“那就讓火坑燒得更旺一點——只要陸沉活著走下手術(shù)臺,我要整個資本市場知道,清硯和陸沉,從來都不是獵物?!蔽液仙衔募A,走到落地窗前。凌晨三點的上海,燈火依舊囂張。我抬手,指尖貼上冰涼的玻璃。窗外,黃浦江像一條發(fā)光的蛇,蜿蜒穿過城市?!瓣懗?,”我低聲道,聲音輕得像對自己說,“你要是敢死在手術(shù)臺上,我就讓你的名字永遠寫在清硯的恥辱柱上?!睕]人聽見??晌抑?,他一定會懂。第二天,九點整。清硯總部會議廳座無虛席。財經(jīng)記者、機構(gòu)代表、風投大佬,全都盯著大屏上的PPT。我站上講臺,一身黑裙,紅唇如血?!案魑?,”我開口,聲音清晰,“清硯不做孤勇者?!逼聊磺袚Q——【聯(lián)合公告: 深陸資本與清硯集團達成戰(zhàn)略合并意向,陸沉先生將出任清硯聯(lián)席董事長?!咳珗鰢W然。我繼續(xù)說: “過去48小時,清硯遭遇惡意做空,股價暴跌。但我想告訴市場——”我停頓一秒,目光掃過全場,“有人想看我死,可我偏要活得更狠?!薄皬慕裉炱?,清硯不再是一家獨立公司?!薄八巧铌懙难永m(xù),是陸沉的意志,是我的復(fù)仇。”我舉起一份文件: “這是陸沉親筆簽署的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也是他用命換來的入場券?!迸_下閃光燈瘋狂閃爍。有人舉手: “沈總,陸沉先生目前健康狀況如何?他真能履職嗎?”我笑了。笑得像刀出鞘?!八懿荒苈穆?,”我說,“取決于他能不能從手術(shù)臺上活著下來?!薄岸?,”我直視鏡頭,“已經(jīng)簽了手術(shù)同意書?!比珗鏊兰?。我轉(zhuǎn)身,大屏緩緩亮起——是陸沉躺在病床上的照片,閉著眼,臉色蒼白,手邊放著那份擔保函。字幕浮現(xiàn):【他用命賭我活,我用命賭他生?!酷t(yī)院,手術(shù)室外。我坐在長椅上,手里攥著那張泛黃的舊診斷書。護士推著陸沉出來。他睜開眼,看見我,嘴角動了動。“怕了?”他聲音很輕?!芭履闼赖锰阋恕!蔽叶⒅?,“我還沒讓你把利息還清?!彼α?,閉上眼,被推進手術(shù)室。紅燈亮起。我靠在墻邊,抬頭看鐘。時間一分一秒爬過。手機震動。是顧聽瀾:“清硯股價回升11.3%,深陸停牌核查?!蔽覜]回。只把那張舊診斷書輕輕折好,塞進他病號服口袋。然后,我低聲說:“陸沉,你要是敢死,我就讓全世界知道——你不是英雄,你是個逃兵。”紅燈依舊亮著。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暗火。第四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