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孫悟空站在三十三重天的蟠桃園舊址,金箍棒斜靠在肩頭。取經(jīng)歸來已三百余年,
斗戰(zhàn)勝佛的稱號聽著威風(fēng),實則無聊透頂。那些個菩薩羅漢,
見了不是恭恭敬敬稱一聲"大圣",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躲著走。"大圣今日好興致。
"孫悟空回頭,見是月老揣著他那堆紅線踱步而來。老兒笑得滿臉褶子,
活像個人間曬干的橘子皮。"閑得發(fā)慌,來瞧瞧這園子。"孫悟空踢了踢腳下焦黑的桃樹根,
"當(dāng)年鬧得狠了些,至今未復(fù)生機。"月老順著孫悟空的目光看去,
忽然嘆了口氣:"草木有靈,尤其是這蟠桃園中的仙株。說起來,
園子西角那株絳珠草倒是頑強,竟自己活了過來。"孫悟空心中一動,跟著月老向西行去。
在一片焦土中,果然見一株通體瑩紫的小草,三片葉子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
草尖上還凝著一滴將落未落的露珠。"咦?"孫悟空蹲下身,忽覺這草有些眼熟。
月老捋須道:"說來這草與大圣還有些淵源。五百年前大圣大鬧天宮前,曾在此歇腳,
不慎打翻瓊漿玉液,正好澆灌了這株將枯的絳珠草。"記憶如潮水涌來。是了,
那時偷了蟠桃御酒,醉醺醺地在這園子里打滾,酒壺傾倒,紫紅色的液體流了一地。
朦朧中似乎聽見一聲細弱的"多謝",還當(dāng)是醉后幻聽。"她已成精?
"孫悟空伸手輕觸草葉,那草竟微微顫動,像是在回應(yīng)觸碰。
月老點頭:"本是女媧補天時遺落的一顆絳珠,受天地精華成了靈物。如今劫難已過,
正要下凡歷劫。""歷什么劫?""還淚報恩。"月老從袖中掏出一本冊子翻了翻,
"昔年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救她一命,如今神瑛侍者下凡為賈寶玉,
她自然要去償還這段恩情。"孫悟空心頭莫名一緊:"怎么個還法?""以一生眼淚相報,
淚盡而亡。"月老合上冊子,"這是她自己向警幻仙子求來的劫數(shù)。
"孫悟空盯著那株看似柔弱卻倔強的小草,忽然做了個決定:"老倌兒,俺老孫閑來無事,
也去凡間走一遭如何?"月老驚得白胡子翹起:"大圣已成金身正果,何必——""放心,
不攪亂你的姻緣線。"孫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輕輕系在絳珠草上,"就當(dāng)是去看看故人。
"2.轎子晃晃悠悠地進了寧國府角門,我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外祖母家的排場比我想象的還要大,一路上丫鬟婆子們打量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
"林姑娘到了。"轎簾掀起,我深吸一口氣,正要起身,忽聽外面一陣騷動。
"哪來的瘋道士!快趕出去!""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這府上紫氣東來,特來結(jié)個善緣。
"這聲音清朗洪亮,與賈府眾人矯揉造作的腔調(diào)截然不同。我忍不住掀開轎簾一角,
只見一個身著灰布道袍的男子站在儀門前,頭戴竹冠,腰間系著個酒葫蘆,
正被幾個小廝推搡著。說也奇怪,那道士看似瘦削,幾個壯實小廝卻近不得他身,
每每要碰到他衣角時,總會被莫名其妙地絆一跤。"且慢。"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出聲制止,
"今日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何必與出家人為難?"那道士聞言轉(zhuǎn)頭,
我這才看清他的面容——很是尋常的臉,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含著兩團跳動的火焰。
他沖我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這位小姐好相貌,只是眉間郁結(jié),怕是心思太重。
"王嬤嬤立刻擋在我面前:"姑娘別理這瘋道士,咱們快進去吧。"我點點頭,
正要放下轎簾,那道士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樣?xùn)|西:"小姐與貧道有緣,這三根毫毛贈你,
危難時點燃,自有妙用。"王嬤嬤劈手要打,那道士卻已飄然遠去,
只余三根金燦燦的毫毛落在我裙擺上。我鬼使神差地將其收入袖中,心中竟莫名安定了幾分。
"姑娘快些吧,老太太等著呢。"王嬤嬤催促道。我整了整衣衫,
邁步走進這座將改變我一生的府邸。3.賈府的富貴氣象撲面而來,我卻無心欣賞。
母親去世的悲痛還未散去,如今寄人籬下,更是步步驚心。見了外祖母,
被她摟在懷里心肝兒肉地叫著,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正悲切間,忽聽外頭一陣腳步聲,
伴隨著環(huán)佩叮當(dāng)。我抬頭看去,只見一位鬢發(fā)如銀的老夫人攜著個粉雕玉琢的公子進來。
"還不快見過你寶玉哥哥。"外祖母拭淚道。我忙起身見禮,那寶玉盯著我看了半晌,
忽然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眾人皆笑他癡,我卻心頭一震。更奇怪的是,
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一絲熟悉的金光,與日間那道士如出一轍。當(dāng)夜,
我被安排在碧紗櫥里住下。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推開窗子。月光如水,園中花影婆娑。
忽然,我看見假山后似有人影晃動。"誰?"我低聲問道。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山石后探出來:"小姐夜不安寢,可是認床?"竟是日間那個道士!
他一個翻身躍上窗臺,蹲在那里沖我眨眼。我本該害怕喊人,卻莫名覺得他親切可信。
"你...你怎么進來的?賈府守衛(wèi)森嚴(yán)..."他嘿嘿一笑:"天上地下,
還沒有俺——貧道去不得的地方。"說著從腰間解下葫蘆抿了一口,
"小姐白日收了我的毫毛,可見是個有緣人。"我這才想起袖中之物,取出來在月光下細看。
那毫毛金光流轉(zhuǎn),不似凡物。"這是何物?""救命用的。"他忽然正色道,
"這府邸看著富麗堂皇,實則暗流涌動。小姐孤身在此,難免受委屈。若有危難,點燃一根,
我自會現(xiàn)身相助。"我心頭一暖,卻又警覺:"道長為何對我這般好?"月光下,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五百年前一段緣法,合該有個了結(jié)。"說完不等我再問,
一個跟頭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我握著三根金毛,第一次在賈府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4.日子如流水般過去。我在賈府漸漸熟悉,與寶玉、探春等人也熟絡(luò)起來。
只是王夫人看我的眼神總帶著幾分審視,底下的婆子們也常陽奉陰違。這日清晨,
我剛起身就聽見外間王嬤嬤在訓(xùn)斥紫鵑:"...真當(dāng)自己是副小姐了?
林姑娘不過是來寄住的,你們這些丫頭倒擺起譜來!"我攥緊了手中的梳子,指節(jié)發(fā)白。
正要出聲,忽聽窗外傳來一聲咳嗽。"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路過此地,見天象有異,
特來化解。"是那個道士!我快步走到窗前,只見他倒掛在窗外老槐樹上,沖我擠眉弄眼。
"道長別鬧,讓人看見——""怕什么?"他翻身落地,拍拍道袍上的塵土,
"那老虔婆欺人太甚,待俺老孫——貧道教訓(xùn)她一番。"我被他逗笑了:"如何教訓(xùn)?
"他眼珠一轉(zhuǎn),從耳朵里掏出根繡花針,吹了口氣。那針頓時變成一只小蜜蜂,
嗡嗡飛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屋里傳來王嬤嬤殺豬般的尖叫:"哎喲!什么東西蟄我!
"接著是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想必是她在胡亂拍打。我掩口輕笑,
忽然想起什么:"道長方才自稱'老孫'?"他神色一僵,隨即笑道:"貧道俗家姓孫,
法號行者,人稱孫行者。""孫行者..."我默念這個名字,總覺得在哪里聽過。正說著,
紫鵑匆匆跑出來:"姑娘快來看,王嬤嬤臉上腫起好大一個包!"我隨她進屋,
只見王嬤嬤左臉腫得老高,活像含了個雞蛋在嘴里,正哎喲哎喲地叫喚。
那小蜜蜂卻不見了蹤影。窗外傳來孫行者壓低的笑聲:"叫她再敢欺負人!
"5.轉(zhuǎn)眼到了發(fā)放月錢的日子。按例,我每月有二兩銀子的份例,
可王嬤嬤領(lǐng)回來的卻只有一兩半。"怎么回事?"我放下手中的《莊子》,皺眉問道。
王嬤嬤撇撇嘴:"賬房說了,姑娘是客居,自然比不得正經(jīng)小姐。"我心中氣苦,
卻不愿為半兩銀子爭執(zhí),只得擺手讓她退下。待她走后,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點小事也值得哭么?"孫行者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我抬頭一看,
他正盤腿坐在房梁上啃桃子。"你怎么總是神出鬼沒的!"我擦了擦眼角,
"這不是銀子的事,是...""是欺負人。"他一個筋斗翻下來,桃核精準(zhǔn)地丟出窗外,
"等著,俺給你討個公道。"我還沒來得及阻攔,他已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不到一炷香時間,他又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手里掂著個錢袋。"給,你的月錢,一兩不少。
"我驚訝地接過:"你從哪里——""那賬房老兒床底下有個暗格,藏了不少私房錢。
"他得意地眨眨眼,"我順手把他貪墨府中銀兩的賬本塞到璉二奶奶枕頭底下了。
"我哭笑不得:"你這豈不是偷...""物歸原主,怎能算偷?"他理直氣壯,
"那老兒克扣你的,我自然要拿回來。至于賬本,不過是讓該知道的人知道罷了。"果然,
第二天就聽說賬房先生被打了二十板子趕出府去。
鳳姐還特意派人給我補送了半年的月錢差額,說是先前疏忽了。我握著沉甸甸的銀子,
心中五味雜陳。這偌大賈府,竟是一個外人最知我冷暖。夜深人靜時,我取出那三根金毛,
發(fā)現(xiàn)其中一根不知何時已變得黯淡無光。6.探春下帖子請眾人到秋爽齋結(jié)詩社那日,
孫行者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小廝衣裳,混在侍從堆里沖我擠眼睛。我險些笑出聲來,
忙用帕子掩住嘴角。"林丫頭笑什么呢?"王熙鳳扶著平兒的手走過來,
丹鳳眼在我身上一掃,"莫不是已經(jīng)有了好句?"我斂了笑容:"不過是見這菊花可愛。
""咱們府里就數(shù)林妹妹最有才情。"寶玉忽然插進來,手里捧著一盆綠菊,
"這'春水綠波'配妹妹最是相宜。"王熙鳳嘴角一撇:"寶兄弟眼里,
林妹妹自然什么都是好的。"眾人陸續(xù)到齊,李紈自薦掌壇,定了"詠菊"的題目。
我正思索著,忽覺袖口被人輕輕一扯。孫行者不知何時溜到我身后,借著遞茶的功夫,
在我手心畫了個"夢"字。我心頭一動,提筆寫下《詠菊》:"無賴詩魔昏曉侵,
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一從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風(fēng)說到今。"寫罷自覺滿意,卻聽王熙鳳笑道:"林妹妹詩雖好,
只是太悲了些。咱們結(jié)社原為取樂,何必寫這些孤寂之語?"我臉上火辣辣的,正欲反駁,
寶玉忽然拍案叫絕:"好一個'口齒噙香對月吟'!這句非林妹妹寫不出!
"眾人傳閱我的詩稿,贊嘆者有之,不以為然者亦有之。我垂首不語,
袖中手指緊緊攥住那根金毛。忽然,李紈驚呼一聲:"你們快看!"我抬頭一看,
自己方才寫的詩竟從紙上浮起,在空中排成金色字句,
尤其"孤標(biāo)傲世偕誰隱"一句更是光華奪目,久久不散。眾人嘩然,
連一向穩(wěn)重的賈政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這...這是祥瑞啊!"賈母激動得手直發(fā)抖,
"林丫頭有仙緣!"在一片驚嘆聲中,我瞥見孫行者躲在廊柱后,手指悄悄收回袖中,
沖我狡黠一笑。7.入了冬,我的舊疾又發(fā)作了??人缘脜柡?,整夜不能安枕。
紫鵑急得團團轉(zhuǎn),王嬤嬤卻只在門外說風(fēng)涼話:"到底是南方人,受不得北方寒氣。
"這夜咳得尤其厲害,我讓紫鵑去歇著,自己擁被而坐,望著窗外飄雪發(fā)呆。忽然,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窗縫里擠了進來。"小東西,你怎么進來的?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只通體金毛的小猴,它不過巴掌大,眼睛卻亮得出奇,
捧著一顆水靈靈的桃子沖我吱吱叫。小猴跳到床榻上,將桃子往我手里塞。我接過桃子,
它竟開口說話了:"快吃吧,能治你的咳疾。"我手一抖,
桃子差點落地:"孫...孫行者?"小猴就地一滾,變成了孫行者的模樣,
只是身形小了許多,仍坐在我掌心:"被你認出來了。""你...你能變化?
"我震驚得忘了咳嗽。他盤腿坐在我手上,得意地晃晃腦袋:"雕蟲小技而已。
這桃子是王母園里的,凡人吃了百病不侵。"我小心地咬了一口,頓時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咳嗽立止。我望著掌心的小人兒,忽然想起什么:"你是神仙?"孫行者撓撓頭:"算是吧。
""那為何對我這般好?"這個問題在我心中憋了許久。他跳到我肩上,
聲音輕了下來:"我說過的,五百年前一段緣法。""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我轉(zhuǎn)頭看他,
鼻尖幾乎碰到他的小臉,"我只知道,自你來后,我在這府里好過了許多。"雪光映照下,
他的眼睛像是融化的金子:"黛玉,你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俺老——我都會護著你。
"我心頭一跳:"你剛才想說什么?"他卻不答,縱身躍到窗邊:"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桃子記得吃完。"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消失。我捧著剩下的桃子,
忽然覺得這瀟湘館不再那么冷了。8.元宵佳節(jié),賈母在榮禧堂設(shè)宴。我本不想去,
卻被寶玉硬拉了去。一進門就看見王夫人冷颼颼的目光,我頓時如坐針氈。宴至半酣,
賈政提議以"元宵"為題作詩。我勉強寫下一首:"三五元宵夜,華燈照眼明。不緣人聚散,
寧覺月虧盈。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須論得喪,俯仰總關(guān)情。
"王夫人看了冷笑道:"林姑娘總寫這些凄清句子,大節(jié)下的也不嫌晦氣。"我正要辯解,
忽聽門外一陣喧嘩。一個癩頭和尚闖了進來,手持木魚,口中念念有詞:"冤孽啊冤孽!
絳珠仙草,你還不醒悟!"滿座皆驚,賈母厲聲喝道:"哪來的瘋和尚!快趕出去!
"那和尚卻直勾勾盯著我我渾身發(fā)抖,手中的詩稿飄落在地。忽然,
一道灰影擋在我面前——是孫行者!他今日穿著正經(jīng)道袍,手持拂塵,與那和尚對峙。
"禿驢,休得胡言亂語!"和尚瞇起眼睛:"我當(dāng)是誰,
原來是你這猴——"孫行者不等他說完,拂塵一揮,一道金光將和尚逼退三步:"再敢多言,
休怪我不客氣!"兩人之間似有無形氣流涌動,席間杯盤叮當(dāng)作響。
寶玉忽然抱住頭大叫一聲,眼中金光一閃而逝。賈母嚇得連聲念佛:"這是怎么了!
快請?zhí)t(yī)!"混亂中,孫行者一把拉住我的手:"走!"他帶著我沖出榮禧堂,
幾個起落便到了瀟湘館。我驚魂未定,卻見他面色蒼白,嘴角竟?jié)B出一絲金色血絲。
"你受傷了?"我慌忙用帕子去擦。他握住我的手:"不妨事。那禿驢有些道行,
此間又壓制于我,一時輕敵了。"我盯著他的臉,
忽然福至心靈:"你是...齊天大圣孫悟空?"他渾身一震,
金眸圓睜:"你...你怎么...""我早該想到的。"我輕撫他嘴角的金色血跡,
"會七十二變,使金箍棒,自稱'老孫',還有這...金色的血。"他嘆了口氣,
身形一晃,現(xiàn)了本相——頭戴鳳翅紫金冠,身穿鎖子黃金甲,
果然與廟里供奉的齊天大圣一般無二。"俺老孫不是存心瞞你。"他撓撓頭,
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怕嚇著你。"我忽然笑了:"我六歲時,外祖母帶我去大圣廟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