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春風(fēng)度”果然名不虛傳。熱浪朝天，紅被翻滾。我感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但是，此時不是練惜身體的時候。穿上衣服，感緊保命要緊。我扶著酸痛的腰翻窗時，
攝政王顧晏辭還在榻上沉睡?！皩?shí)在對不住了?！蔽邑堉那奶与x作案現(xiàn)場。
剛摸到后花園，突然聽見：“公主這般裝扮……”陰影中緩緩轉(zhuǎn)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可是要去唱《游園驚夢》？”皇后謝宛如提著燈籠，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我是大楚最尊貴的長公主楚明昭，先帝嫡女，當(dāng)今圣上胞妹。
按理說我該是個端莊賢淑的皇室典范——如果我沒在及笄禮那天對攝政王一見鐘情的話。
當(dāng)時攝政王站在殿角陰影里，玄色朝服，金線蟒紋，站在殿角像柄出鞘的劍，
那下頜線比我人生規(guī)劃還清晰。我故意把簪花掉在他腳邊，他彎腰去撿時，
我聞到他袖口沉水香混著鐵銹的味道。"王爺身上有血味。"我小聲說。
他瞳孔驟縮："公主好靈的鼻子。"后來才知道，他來參加典禮前剛處決了一隊叛軍。
我傾心于他，苦苦追求了三年。曾精心為他準(zhǔn)備香囊，滿心歡喜地送予他，
他卻轉(zhuǎn)手將其賞賜給了侍衛(wèi)；我還飽含深情地為他寫下情詩，
然而他僅僅批了句“字跡潦草”，便將詩退了回來；我甚至鼓足勇氣，
趁著他沐浴之時假裝“誤入”湯池，結(jié)果這可惡的家伙竟穿著中衣就走了出來！
皇帝哥哥多次警告我，那攝政王心懷天下，是大楚社稷的依靠。言下之意就是，
他顧晏辭是朝堂權(quán)臣，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我這個長公主的附屬品。為此，我苦惱了三天三夜，
貼身婢女阿蠻見我茶飯不思，替我想了一個好辦法。瓊花宴前夕，
我們提前在顧晏辭的酒里下了南疆的“春風(fēng)度”。事發(fā)前，我有過擔(dān)憂和羞恥感的，
哆嗦著小手都拿不穩(wěn)酒杯了。但轉(zhuǎn)念一想，男人嘛！既然不能天長地久，
我為啥不能曾經(jīng)擁有。畢竟本公主貌美如花、軟玉溫香，他好像也沒吃虧?。?/p>
阿蠻替我搓著澡，那喜滋滋的表情好像她自己得手了一樣?！暗钕拢瑪z政王醉酒之后，
不像平時那樣冰冷無情了吧！”呵！那是當(dāng)然，熱情似火能融化萬年冰山。不過，
我是不會夸獎他的，誰讓他總是絕人千里之外?！昂撸『芤话?！腰好像受過傷，
難怪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我仿佛贏回了一局，厚著臉皮詆毀一番。不出三日，
京城果然流言四起。茶樓酒肆里，
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長公主如何"馴服"了攝政王；深閨內(nèi)院中，貴婦們竊竊私語，
說那攝政王表面威風(fēng)，實(shí)則"不堪一擊"。最絕的是鎮(zhèn)北侯上門退婚那天。
老侯爺盯著顧晏辭腰腹直搖頭："小女體弱，怕是受不住王爺..."據(jù)說，
顧晏辭當(dāng)場捏碎了茶盞，當(dāng)庭發(fā)誓定要讓我好看?；市职盐医腥ビ鶗繒r，
我正在吃西域進(jìn)貢的葡萄。"昭兒，"他揉著太陽穴，"晏辭說要辭官。
"我噗地吐出葡萄籽："他舍得放權(quán)？那正合我意?；市植蝗缭柿?，
然后把他..."皇兄突然拍案，"胡鬧！北境軍報堆積如山，他..."“那關(guān)我什么事？
”我不屑地再吐出幾粒葡萄籽?！半蘅偟媒o他一個交代。顧晏辭稱病不上朝，朝臣聯(lián)名上書，
派你去北狄和親。”“什么？那北狄王五十多了！”我這才知道事情鬧大了。
皇兄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朕先將此事壓下來了，去跟攝政王道歉?！蔽业纱罅搜劬?，
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兄?！拔姨锰么蟪L公主，為了這種事低聲下氣去跟大臣道歉。
皇兄你這是要讓我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嗎！”我氣得直跺腳，一串葡萄差點(diǎn)砸在他龍案上。
皇兄冷哼一聲，“不然呢？難不成你想去北狄和親嗎？攝政王是大楚的擎天柱。
”我咬著嘴唇，心里又委屈又懊惱。沒錯，我是對顧晏辭做了荒唐事，可他也不是什么圣人。
“好，我去道歉。”我昂起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計較。某夜雷雨交加，我知道，
這道歉的最佳時機(jī)已到。當(dāng)我獨(dú)自一人，提著琉璃燈闖進(jìn)攝政王府時，
暴雨把一身紗衣淋濕透了。顧晏辭正在批軍報，朱砂筆停留在一封聯(lián)名上書的奏本上。
"王爺..."我抖著手遞上食盒，"這是江南進(jìn)貢的梅子..."他頭也不抬："砒霜？
鶴頂紅？""是春風(fēng)度！"我脫口而出。筆尖驟然折斷，他抬眼時眸色猩紅："楚明昭！
"“啪”一聲，我手中的琉璃燈掉落在地上。燈油濺了一地，火苗瞬間竄起，
映得他的臉龐忽明忽暗。我慌忙后退，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公主真是好膽色，
”他咬牙切齒，“大半夜闖進(jìn)臣的府邸，就是為了送這個？”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只覺得心跳如擂鼓，喉嚨發(fā)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是我服下‘春風(fēng)度’，欠你的，
我還你?！彼砷_我的手，轉(zhuǎn)身將案上的奏折掃落在地，“既然公主喜歡玩火，
那便陪臣好好玩一玩?！痹捯粑绰?，他已欺身壓來，將我困在墻角。
呼吸間滿是沉水香混雜著怒意的味道，讓我想起那晚失控的一切。自那夜，
我無數(shù)次夢到顧晏辭冷著臉對我說"不知羞恥"。翌日清晨，我偷偷摸摸爬起來，
赤腳踩在冰涼地磚上時，哆哆嗦嗦找衣服，卻發(fā)現(xiàn)妝臺上擺著已用印的和親詔書。
"北狄王今年五十有七。"顧晏辭的聲音突然從帷帳后傳來，"公主猜，
他能不能活到您生下世子？"和親詔書頒布當(dāng)天，一百名美少年被送進(jìn)我的公主府。
皇帝近侍高聲喊道："陛下口諭，請殿下盡情享用。"我斜倚在軟榻上挨個相看，
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九十九個如花似玉的美少年。
直到最后一排那個白衣少年抬頭——我手里的琉璃盞咣當(dāng)落地。那眉峰，那鼻梁，
連抿唇時下頜繃緊的弧度都像極了顧晏辭。"你叫什么？""謝無咎。"他聲音清冽如山泉。
我唯獨(dú)留下謝無咎。穿玄色衣衫，用沉水香，甚至教他批閱奏折時的神態(tài)。他學(xué)得極好，
唯獨(dú)眼睛不像——顧晏辭眼里永遠(yuǎn)結(jié)著冰，而謝無咎看我時，眼底像燒著團(tuán)火。最近，
我好像不那么害怕入睡了，噩夢驚醒時，謝無咎守在榻前，衣袖被我攥得發(fā)皺。
"怎么不點(diǎn)燈？"我問。他輕聲說："怕驚了公主好夢。"秋日艷陽，皇家圍獵。
謝無咎為我系騎裝束帶時，突然問："公主可曾有一刻，把無咎當(dāng)無咎？"我假裝沒聽見，
誰是誰的誰和誰，對我來說有什么意義。這是我在大楚最后的美好時光了?？上?，
我高興太早了。圍獵場上，電光火石間，我似乎聽見有人驚呼，伴隨左肩炸開的劇痛，
我一頭栽進(jìn)了謝無咎的懷抱?；秀遍g有人抱著我策馬狂奔，
滾燙的淚落在我臉上——顧晏辭從來不會哭。沒錯，圍獵中出現(xiàn)了不明刺客，
好巧不巧一箭射穿了我。當(dāng)太醫(yī)診治我之后，抖如篩糠、跪地不起時，殿內(nèi)落針可聞。
皇帝哥哥臉色陰晴不定，突然暴起，砸了殿內(nèi)可以雜的物品。
他憤怒地指著我的臉：“面首全部處死！”看來皇帝哥哥已猜到，
太醫(yī)是診斷出我懷有身孕了。"公主，公主，有孕一月有余。"老太醫(yī)結(jié)結(jié)巴巴。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拔出頭上金簪抵著咽喉，“少一個，我血濺當(dāng)場?！钡顑?nèi)靜悄悄，
我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死死盯著屋頂，不去搭理對面皇帝哥哥、皇后和攝政王。
“公主和親在即，眼下這事如何是好！”皇后不合時宜的打破沈默。"長公主既然懷有身孕，
這和親之事須從長計議。至于北狄......"顧晏辭的聲音依然冰冷?！罢褍?，
大楚養(yǎng)育你多年，身為公主，理應(yīng)將國家放在個人之上。
”皇帝哥哥苦口婆心開始講家國大義。我望著床幔上搖曳的燭影，突然覺得諷刺至極。
"長公主還年輕，難免任性不懂事。"皇后輕笑。她話未說完，顧晏辭已拂袖而去。
我低低嘆了一口氣，難道就沒有人為我遇刺的事情發(fā)聲嗎？送回公主府，
阿蠻看到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哭得昏天暗地。“殿下，那‘春風(fēng)度’藥性很烈，
是不會讓女子懷孕的?！卑⑿U委屈巴巴地哭訴。我當(dāng)然知道不是阿蠻的錯，
因?yàn)槲夷峭碛暌固筋櫢?，根本就沒有服用“春風(fēng)度”。顧晏辭，
本公主知道你鐵石心腸、雷霆手段，這次看你如何坐視不理?！鞍⑿U，照顧好本公主和胎兒，
其他的無須多想?！?我對跪在地上的謝無咎招招手?！拔乙欢〞Ｗo(hù)好公主。
”謝無咎信誓旦旦。“你是誰?！彼粋€面首，長得這么像顧晏辭，
還這么巧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說是巧合，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公主，
北狄赫連玨，拜謝收留之恩。"燭火下，謝無咎——不，赫連玨扯開衣領(lǐng)，
露出鎖骨下方的狼頭刺青。這是北狄皇族特有的標(biāo)記，用摻了朱砂的墨汁刺就，遇熱顯形。
“原來是北狄三皇子。”對這個名字，我自然也不會陌生?！拔业母富蕬K遭叔父謀害，
我十歲時便被送來大楚當(dāng)人質(zhì)，其間歷經(jīng)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彼忾_腰間的錦囊，
倒出半枚虎符，說道：“我愿陪同公主前往北狄。只要公主助我奪回王位，
我必定保公主平安無虞?！薄爸x無咎，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我暗自冷哼一聲。
被刺三日后，不速之客顧晏辭站在了我的面前?！皵z政王，
這還是您頭一遭踏入本公主的府邸，不知此番前來，有何見教？”顧晏辭：“公主可知，
這孩子若生下來，會掀起怎樣的風(fēng)波？”我冷笑了一聲，“風(fēng)波？本公主只聽說過風(fēng)浪越大，
收獲越多。”我故作輕松地靠在軟榻上，盡管肩膀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俺髡?，
你以為用一個孩子就能逼迫我，去勸陛下改變和親的決定？”“攝政王太高看自己了。
本公主行事向來隨心所欲，從未想過要挾誰?！蔽艺Z氣中滿是不在乎。
顧晏辭冷冷道：“長公主若是執(zhí)意胡鬧，那就別怪本王不念舊情?！薄邦欔剔o，
你我之間何曾有過‘舊情’可言？你不過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權(quán)臣，而我，
則是你不屑一顧的荒唐公主罷了?！贝藭r我眼中含淚，控訴他的無情。良久，
他終于開口：“北狄之行未必全然無路可退，本王可以替你周旋?！薄爸苄?？”我嗤之以鼻，
“你們都不愿給我留一條生路，想必以攝政王的辦事效率，
已經(jīng)查到圍獵場上刺客的線索了吧?！鳖欔剔o臉色陰沉不定，并未回答我的問題。
“我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公主，居然會有人要?dú)⑽遥摬粫窍胩婺銏蟪鸢?？”我輕笑。“住口！
實(shí)在荒謬！”顧晏辭大怒。“嗯，看來你確實(shí)查到了刺客的線索。
”我在貴妃榻上慵懶地翻了個身?！澳阍趺慈绱撕V定？”顧晏辭反問?！皠e人或許不知，
難道連你也不知，那靛藍(lán)箭羽出自何處？”我面帶訕笑，譏諷道。
那靛藍(lán)箭羽是大楚謝氏家族的獨(dú)特標(biāo)志。皇帝哥哥與顧晏辭年少時同為謝太傅的門生，
二人不僅與謝宛如青梅竹馬，且對謝氏的標(biāo)志都極為熟悉。
有能力安排人潛入皇家圍獵場行刺的，唯有皇后謝宛如一人。所以，
那日在現(xiàn)場無人為我被刺的事情發(fā)聲?！盎噬┮?dú)⑽遥磕鞘且驗(yàn)樗龑δ恪薄俺髡眩?/p>
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難道不好嗎？”我佯裝輕撫小腹，“抱歉，
如今我實(shí)在難以做到無憂無慮。”“‘春風(fēng)度’乃是她當(dāng)年贈予陛下的定情信物。
”顧晏辭猛地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說道：“現(xiàn)在明白了嗎？是陛下借你之手給我下藥，
那晚又故意讓皇后在后花園撞見……”窗外驚雷乍響，
剎那間的光亮映照出他眸中洶涌如潮的怒意，
他厲聲喝道：“你不過是他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罷了！”“皇嫂入宮已有多年，
而你始終無心成家，也怪不得我皇帝哥哥心存芥蒂。當(dāng)棋子不可怕，
當(dāng)被殺的棋子可就不好了。”我抽回手腕。“顧晏辭，你的白月光要取我性命，
替你報仇雪恨，你心里肯定樂開了花吧？ ”“簡直是無稽之談！”顧晏辭憤怒地一甩衣袖，
隨后便不歡而散。和親鸞轎起駕當(dāng)日，皇嫂親自為我戴上鳳冠，鎏金護(hù)甲輕劃過我的脖頸，
說道：“明昭妹妹，此行北狄路途遙遠(yuǎn)，不知此生可有相見之時?！焙?，
你是巴不得此生再也不見我。
宮人尖細(xì)的嗓音宣讀圣旨：“著攝政王顧晏辭護(hù)送長公主前往北狄和親，
順道迎娶北狄明月公主?！蔽衣牭健绊樀馈倍?，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皇帝哥哥待我還算不錯，謝無咎與其他面首皆作為陪嫁人員隨我一同前往北狄。
這讓我一路上的心情總算舒暢了些許。在車輦上，阿蠻一邊喂我吃葡萄，
謝無咎一邊給我講著故事話本逗我開心，這樣的日子倒也沒那么枯燥乏味了。行至落雁峽，
山崖突然滾下巨石。驚擾了馬匹，車輦劇烈晃動起來，我緊緊抓住軟墊，臉色發(fā)白。
謝無咎眼疾手快地攬住我的腰，將我護(hù)在懷里。阿蠻驚叫著撲過來，
卻被一塊飛石擦傷了手臂?！氨Ｗo(hù)公主！”顧晏辭冷峻的聲音從前頭傳來。他翻身下馬，
指揮侍衛(wèi)清理路障。“公主莫怕，有我在此?！敝x無咎柔聲安慰著，
手掌卻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臂。這場意外讓整個隊伍停滯不前。夜幕降臨時，
我們只能在落雁峽扎營。顧晏辭強(qiáng)行趕走阿蠻和謝無咎，親自守在我的床邊?！皵z政王，
此舉不太符合禮數(shù)?！蔽翌D時覺得索然無味?！伴L公主，什么時候開始講究禮數(shù)了？
”顧晏辭那眼神好像在嘲諷我?！拔也欢Y數(shù)，甘愿墮落，
你不是已經(jīng)給了我一個讓我終身懊悔的懲罰了嗎？”我翻身朝內(nèi)，不想看他?！肮?，
和親之事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鳖欔剔o難得好脾氣解釋道?！皼]錯，
還有你那位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的白月光，你們倆要是聯(lián)手，那可真是天下無敵了。
”我沒好氣地陰陽怪氣說道?！肮骱煤眯菹ⅲ∥⒊继婺匾??！鳖欔剔o不慍不怒。
“你們煞費(fèi)苦心清除我這個障礙，皇帝哥哥已下令讓你迎娶北狄明月公主。這一局，
誰都沒討到便宜?！薄肮鳠o需刻意激怒微臣，此舉對您身體并無益處。
”顧晏辭依舊不慍不怒。帳內(nèi)燭火搖曳，我撫摸著小腹，心中百感交集。這一路艱險，
命運(yùn)究竟會把我?guī)蚝畏剑拷酉聛淼男谐?，車輦上不見了謝無咎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顧晏辭。我向阿蠻示意，讓她喂我一顆葡萄。她的小手哆哆嗦嗦，
極不靈活，葡萄竟?jié)L到了顧晏辭的腳邊。這可憐的孩子，竟被嚇得如此模樣?！皵z政王，
你這般模樣著實(shí)嚇人，阿蠻都沒辦法好好照料我了。如今也沒人給我講講故事、說說話本，
這一路豈不是要把我悶死？”我抗議道。顧晏辭一個眼神，
阿蠻立馬屁顛屁顛掀簾子、下車輦，快樂地下班了。顧晏辭拈起那顆滾落的葡萄，
驀地冷笑一聲：“西域紫玉葡萄，浸泡過慢性藥物。”他指尖微微用力，
果肉中滲出一抹詭異的藍(lán)色汁液，冷冷道：“公主再吃的話，可就保不住腹中胎兒了。
”我僵在原地，突然想起——這筐葡萄是臨行前皇嫂安排放進(jìn)鸞轎的，
難為皇嫂還特意給我?guī)蠍鄢缘耐撂禺a(chǎn)?！肮飨氤缘脑?，微臣可以照顧您。
”我看著他舉到嘴邊的葡萄，向后挪挪屁股，“我其實(shí)不喜歡吃葡萄，
我還是比較喜歡聽話本?！薄澳切┕适略挶静⒉贿m宜講給胎兒聽，
不如聽微臣講述一番國史軍事，如何？”顧晏辭一本正經(jīng)地拿起身旁的書冊。
“《孫子兵法》第十三篇?！鳖欔剔o翻開書冊，說道，“用間。
”他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劃過竹簡，念道：“死間者，誑事于外……”我舉手打斷，
“大楚誰人不知本公主，貪吃好色，不學(xué)無術(shù)，根本聽不懂?！彼蝗惶ы聪蛭遥?/p>
解釋道：“比如讓故人假死，再換個身份回來?！北狈娇嗪?，
我們的車隊整整走了三個月才抵達(dá)大楚離北狄最近的城池---豐城。最近，
我這吃不下、喝不下，此時的我真的不太方便見人。聰明的阿蠻對外宣傳長公主水土不服。
豐城的雪，如血點(diǎn)子般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我的狐裘之上。
顧晏辭非要我戴上那頂嵌著東珠的昭君帽，那模樣，活似頂著個夜壺，
壓得我頸椎都快要斷裂?！暗钕拢卑⑿U第一百零八次試圖用披風(fēng)裹住我隆起的孕肚，說道，
“您這般晃悠，小世子可要暈車了。”我一腳踹開車門，
指著遠(yuǎn)處的城樓嚷道：“那上面掛著的冰溜子，都比本宮有體面！”顧晏辭掀起簾子進(jìn)來時，
我正往肚子上纏第三層棉布?！皠e裹了。”他輕輕彈了彈我額前結(jié)霜的碎發(fā)，說道，
“北狄的探子早把你‘孕吐’‘浮腫’‘嗜酸’的情報傳得人盡皆知了。
”顧晏辭突然冷笑一聲，問道：“包括你半夜偷吃十盤酸辣羊肉的事，也傳出去了吧？
”我不服氣，立刻反駁道：“這一路如此艱辛，不吃點(diǎn)東西，如何能保證胎兒康健呢？
”顧晏辭正色道，“明日午時，北狄使者前來迎接公主?！钡诙?，
當(dāng)北狄使者赫連鐵樹帶著十里紅妝來迎親時，我正扶著孕肚在城樓吃沙果。
"公主殿下..."他剛開口，城樓上的謝無咎一箭射穿了他喉嚨?！跋鹊圻z孤赫連玨，
前來盡孝了！”謝無咎的聲音如洪鐘般響徹云霄。"叔父，
"他踩著赫連鐵樹尸首摘下易容面具，"等著侄兒回來給您送終了。
"我就說赫連玨與顧晏辭非親非故，怎么會長得如此相像，原來他一直戴著假面具。
我輕輕掀開鸞轎的珠簾，映入眼簾的是正主顧晏辭那柄還在滴著血的劍——此時，
城樓下的所有北狄武士和弓箭手皆已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以此為號，大戰(zhàn)拉開帷幕。
顧晏辭統(tǒng)領(lǐng)大楚五萬鐵騎，赫連玨集結(jié)老皇帝的親信部隊，揮師攻入北狄。豐城，
如今只剩下形單影只的我、九十九位面首以及三千玄甲軍了。一轉(zhuǎn)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每天實(shí)在是無聊至極，我只能頂著孕肚在箭垛上煮火鍋。阿蠻在一旁繡著嬰孩的衣物，
而守軍們則集體蹲在城頭，嗑著瓜子，饒有興致地看熱鬧。前方喜訊不斷傳來，
聽聞顧晏辭所率的楚軍不僅直搗黃龍，殲滅了北狄的主力軍，還順帶剿滅了兩個叛亂的部落。
清晨，我正沉浸在夢鄉(xiāng)中，啃著大楚的大雞腿。阿蠻將我搖醒，告知我，攝政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