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
從遠到近，刺耳，尖銳。凌矢在樓宇的夾縫里穿行，像一只被驚擾的老鼠。他沒有回頭，也不需要回頭。右眼視野的角落里，幾個紅色的光點正在快速接近。城市衛(wèi)隊。他們的行動模塊代碼是統(tǒng)一的制式，紅得發(fā)亮，隔著幾條街都能看見。
這么快。
凌矢的肺火辣辣地疼。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全力奔跑過了。身體的每一個關節(jié)都在抗議。但他不敢停。
那個男人，張嶼，死得太詭異了。自爆？還是被遠程引爆？無論是哪種，他這個恰好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的“私家偵探”，都是最好的替罪羊。天穹集團。他看到了那個詞。新海市的龐然大物。這種公司死一個副主管，哪怕是個無關緊要的，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他拐進一個垃圾處理通道。腐爛食物和機油混合的氣味嗆得他一陣干嘔。他靠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大口喘著氣。
必須聯(lián)系啟。
他抬起手腕，在通訊器上快速操作。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畫面，只有一行綠色的字符在閃爍。這是他和啟的專屬頻道，物理隔絕，理論上無法追蹤。
【我惹上麻煩了。】他發(fā)過去一行字。
幾乎是立刻，對面就回了信息。
【哦？親愛的，是搞大了哪個公司女高管的肚子，還是偷了黑幫老大的仿生寵物？】
啟的語氣永遠是這樣。玩世不恭，像是在談論一場無關緊要的游戲。
凌矢沒心情開玩笑。
【天穹集團。死了一個人。我被當成兇手了?！?/p>
對面的綠色字符停頓了足足十秒。這在啟身上是很少見的。
【……你測了不該測的碼?！?/p>
【我看到了‘幽靈’?！苛枋傅氖种赣行╊澏?。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段黑色的代碼，只能憑直覺打出這個詞。
又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凌矢以為啟已經(jīng)下線跑路了。
【來‘舊天堂’。三號包廂。我給你找個‘清潔工’。價錢會很貴，非常貴。你最好祈禱你賬戶里的錢還夠?！?/p>
【還有，】啟又發(fā)來一行，【別走主路，他們的‘眼睛’已經(jīng)鋪開了?！?/p>
通訊中斷。
凌矢深吸一口氣。舊天堂，啟的地盤。一個魚龍混雜的地下酒吧?？磥碇荒苋ツ莾毫恕Ｋ麆倻蕚鋭由?，右眼突然又是一陣刺痛。視野里，一段陌生的代碼強行擠了進來。
【警告：您的個人終端已被標記?！?【來源：天穹集團安保協(xié)議 v7.2】
媽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訊器。上面有一個微不可察的紅點在閃爍。是張嶼的血。剛才爆炸的時候，濺上來的。天穹集團的產(chǎn)品里都含有微型追蹤信標，平時處于休眠狀態(tài)，一旦使用者生命體征消失，就會被激活，并標記最后接觸者的信號。
他毫不猶豫地把通訊器往地上一摔，用腳后跟碾得粉碎。
麻煩大了。
他現(xiàn)在是個瞎子，也是個聾子。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
他慢慢走出垃圾通道，混入人群。夾縫區(qū)的人永遠是行色匆匆，表情麻木。每個人都穿著廉價的合成纖維外套，兜帽拉得很低。他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他需要一個新的終端。還有武器。
他走進一家二手義體店。店里很暗，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金屬焊劑的味道。一個獨眼的老頭坐在柜臺后面，擺弄著一只金屬手臂。
“老板，來個‘后門’機?！绷枋笁旱吐曇簟?/p>
“后門”機是黑市貨，沒有身份認證，無法追蹤。
老頭抬起獨眼，打量了他一下。“五千?！?/p>
“三千。再加兩管‘蜂刺’?！狈浯淌且环N高壓電流針劑，能瞬間癱瘓大部分民用級義體。
“四千。蜂刺算送你的?！?/p>
“成交?！?/p>
凌矢把一張匿名的信用芯片推過去。老頭從柜臺下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終端和兩個注射器一樣的管子，扔給他。
他拿著東西，迅速離開。
有了新的終端，他才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他找了個角落，開機，嘗試著鏈接上啟的備用網(wǎng)絡。網(wǎng)絡接通的瞬間，一條加密信息彈了出來。
是啟。
【你小子，真把終端扔了？夠果斷。聽著，現(xiàn)在情況有變。天穹的人沒通過城市衛(wèi)隊，他們派了自己人。一個女人。代號‘申’。如果你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別猶豫，跑。她不是人，是個怪物。】
穿白衣服的女人？
凌矢皺起眉頭。他剛想回復，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就在街對面。
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緊身作戰(zhàn)服，和這個骯臟、混亂的街區(qū)格格不入。她有一張?zhí)沾赏尥抟粯泳碌哪槪樕蠜]有任何表情。她的步伐很輕，落地無聲，像一只貓。
她的目光，正直直地看著他。
凌矢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新終端是干凈的，他身上沒有任何電子設備。
然后，他明白了。不是電子追蹤。是別的。
那個女人，申，緩緩抬起手，指向他。她的食指指尖裂開，露出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目標確認。凌矢。指令：清除?！?/p>
她的聲音很平，沒有任何語調起伏，像是機器合成的。
沒有警告，沒有多余的廢話。
下一秒，一道能量光束擦著凌矢的頭皮飛了過去，在他身后的墻上留下一個焦黑的洞。
凌矢全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想也不想，轉身就跑。他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腿上，沖進最復雜、最狹窄的小巷。
身后，那個白色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跟著。她沒有跑，只是走著。但她的速度，卻一點不比他慢。
他聽見啟在通訊頻道里用一種近乎崩潰的語氣大喊：
“跑！凌矢！別讓她靠近你！草！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凌矢沒有回答。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那段“幽靈代碼”。
他看見了它，它也“看見”了他。
在他的靈魂里，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的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