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攬月閣回廊下,池伯安瞇起那雙狹長的眼睛,笑意不達眼底。
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沈泠月。
三年未見,她比之從前更顯妖媚。
真真是,傾城禍國之色。
三年已過,昔日的新科探花郎已官至戶部侍郎。
他自認身邊從不缺絕色佳人。
這些年來,見過的比沈泠月皮相更為精致的也并非沒有。
然而,卻再沒一個能如她這般。
美得驚心動魄,蝕骨銷魂。
只需見過她一面,便似在心中種下了蠱。
日夜勾纏,輾轉(zhuǎn)難眠。
沈泠月已然褪去了當初還帶著的那幾分青澀稚嫩。
眼前的她,如同曠野中恣意盛放的曼陀羅花,妖嬈冶艷。
而他,明知眼前這株花,根莖有毒,花瓣惑心,生于邪地。
卻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那股狂狷躁動。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費盡心力。
三年來差人四處打探尋訪她的行蹤。
知曉她回京的消息后,第一時間便派人守著。
這才在今日創(chuàng)造了機會,專程在這攬月閣的僻靜角落“偶遇”。
只為堵她。
池伯安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姑娘生出如此濃烈的占有欲。
近乎是掠奪。
他覺得自己許是瘋魔了,這般惦記一個未曾得手的女子。
沈泠月唇邊逸出一抹極其輕微的嗤笑。
那雙瀲滟的水眸中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仿佛看透了眼前人金玉其表下的敗絮。
“池公子,煩請收起你這副道貌岸然的嘴臉?!?/p>
“瞧著……真叫人惡心?!?/p>
她向前逼近一步,聲音壓得低,卻字字如珠。
“你真當三年前,沈茗玉在我那盞‘安神茶’里下藥那一夜,我是瞎的嗎?”
她的目光銳利,直刺池伯安。
“池公子當時就站在那扇屏風后頭吧?!?/p>
她猛地上前攥住池伯安的衣領(lǐng)。
“你明明看的一清二楚!”
“卻未曾阻止,未曾警示?!?/p>
“讓我猜猜,我這偽君子姐夫,究竟存的是怎樣的齷齪心思?!?/p>
“無非是準備等到我藥性發(fā)作,神志昏聵之時,你好及時出現(xiàn),做我的救命恩人?!?/p>
“再順水推舟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p>
“事后,我豈非要對著姐夫感恩戴德,任你予取予求?”
“笑死,池伯安,你真當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任你愚弄的傻子不成?”
話畢,沈泠月一把推開池伯安。
她嫌惡地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只用余光斜睨著男人。
沈曉曉整日里疑神疑鬼,覺得是她沈泠月狐媚惑人,存心勾引池伯安。
殊不知,從頭到尾都是這位道貌岸然的池公子,在處心積慮地圖謀她沈泠月。
自打見到這人第一面起,她便知道。
眼前這個錦衣玉帶的翩翩君子,內(nèi)里絕非什么良善之人。
池伯安眼中飛快掠過一絲詫異,旋即隱沒無蹤。
他非但不惱,反而伸出手去。
帶著幾分輕佻意味,欲要挑起沈泠月的下頜。
他的語調(diào)慵懶,卻隱含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泠月姑娘,你果然比你姐姐那等庸脂俗粉有趣百倍?!?/p>
“跟了本公子如何?”
“你回上京,想來有自己的打算,若是爬了我這桿,有我的身份掩護,你要做的事也會簡單許多?!?/p>
“日后凡有堂會雅集,我保你是壓軸的頭牌?!?/p>
“若要登臺獻藝,我也定能讓你做哪萬眾矚目的魁首?!?/p>
“呵。”
沈泠月唇邊的嘲弄更深,猛地抬手,卻非迎合。
她再次攥住池伯安胸前繁復(fù)的錦緞衣襟,狠狠一拽,腳下同時發(fā)力一絆。
池伯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猝不及防被這么一股狠勁拉扯。
推得他踉蹌后退,砰地一聲,脊背重重撞在了冰冷的廊柱上。
沈泠月欺身而上,一只手看似隨意,實則撫過發(fā)間。
拔出一根鋒利的金簪,簪尖抵在他頸側(cè)跳動的脈搏旁。
她微微揚起那張艷光四射的臉,聲音冷冽如叮咚寒泉。
一字一頓砸入男人的耳朵。
“池伯安啊池伯安,就你這般貨色……”
她頓了頓,簪尖又逼近一分,觸及皮膚。
清晰感受著指腹處血脈的搏動,緩緩?fù)鲁龊蟀刖洹?/p>
“當真是令人作嘔?!?/p>
池伯安并不慌亂,反而將臉湊近了一分,笑意不達眼底。
沈泠月見狀松開攥著他衣襟的手,姿態(tài)卻依舊帶著壓迫感。
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刻薄至極。
“我沈泠月雖命途多舛,卻并非那饑不擇食的乞丐小兒?!?/p>
“就你?還入不得我的眼?!?/p>
池伯安只是懶洋洋地倚向廊柱,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雙眸深處暗流涌動。
“我不行?那……謝晏青便行,是么?”
沈泠月挑眉,毫不避諱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甚至故意綻開一個挑釁的笑。
“不錯。他,便行。”
池伯安眸底驟然凝起寒霜。
他盯著沈泠月,一字一句道:
“好!有骨氣?!?/p>
“那你便等著。”
沈泠月收回金簪,隨意地插回發(fā)髻,仿佛剛才的驚險對峙從未發(fā)生。
她拂了拂衣袖,姿態(tài)從容,語氣帶著森然寒意:
“好啊,我等著……只看姐夫有沒有那個命,再來招惹我?!?/p>
攬月閣夜宴。
入夜,池伯安應(yīng)邀赴宴。
此處是京城頂級權(quán)貴子弟的銷金窟。
絲竹管弦不絕于耳,暖閣內(nèi)外衣香鬢影。
陪侍在側(cè)的皆是絕色的舞姬樂伶,羅衫輕薄,云鬢微斜,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風情。
池伯安步入主廳,目光掃過,最終落在最中間的位置上。
那里端坐著一個男人。
一襲月白云紋錦袍,襯得他膚光勝雪。
墨發(fā)僅用一支通透的羊脂玉簪半束,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額前,更添幾分慵懶風流。
他生就一雙含情眼,微微上挑,本該是極盡妍麗,偏生那雙眸清冷如寒潭,深邃難測。
薄唇色澤淺淡,帶著一絲涼薄的弧度。
這男子容貌明明精致得近乎妖異,卻無半分女氣。
周身縈繞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清貴與疏離,仿佛九天之上的謫仙,驚才絕艷,令人見之難忘。
他便是謝家世子,謝晏青。
此刻,他身側(cè)環(huán)繞了三名絕色佳人:一人纖纖玉指為他輕輕揉捏肩頸,一人跪坐一旁為他捶打腿側(cè),另一人則小心翼翼地為他面前的玉杯斟滿瓊漿。
三人皆是屏息凝神,動作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有絲毫逾矩。
更不敢將目光在他身上過多流連,仿佛侍奉的不是一個俊美男子,而是一尊不容褻瀆的神祇。
攬月閣其他地方,早已是觥籌交錯,軟語溫存。
甚至有些角落里已現(xiàn)放浪形骸之態(tài)。
唯獨謝晏青所在之處,仿佛與眾人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依舊保持著高山之雪般的清冷潔凈。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這位謝家世子在場。
其余人等,縱使身份顯赫,也不過是黯然失色的陪襯品罷了。
池伯安看著那清貴絕塵的身影,耳邊響起了沈泠月那句斬釘截鐵的“他,便行?!?/p>
眸色不由得沉了幾分,握著酒杯的手指也無聲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