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搭在他的腳踝上。
沒有用力,只是虛虛地圈著,卻像一條燒紅的鎖鏈,將李錚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掌心滾燙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褲管,一路灼燒到他的心臟。
別走。
留下來。
這兩個詞,混雜著濃重的鼻音和壓抑的乞求,像兩顆子彈,精準(zhǔn)地?fù)羲榱死铄P所有準(zhǔn)備離開的念頭。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床上那個男人。
秦文已經(jīng)重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慘白的臉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他像是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連把手收回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副樣子,不像一頭兇猛的困獸。
像一只被人丟棄在雨夜里,渾身濕透,冷到發(fā)抖的大狗。
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固執(zhí)地,用最后一點力氣,輕輕咬住路過之人的衣角。
李錚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我不走。”
他輕聲回答,也不知道床上的人聽沒聽到。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秦文那只無力垂落的手,重新放回了床上,用薄被蓋好。
然后,問題來了。
他留在哪?
這個狗窩一樣的房間里,除了那張床,再沒有能躺下的地方。
李錚的理智在瘋狂叫囂著不妥,可看著床上那個脆弱的男人,他所有的猶豫都被碾碎了。他走到墻角,把地上那些臟衣服都踢到一邊,清理出一塊空地,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這個距離,既能隨時看到床上的動靜,又不至于過分冒犯。
他想,就這樣守一夜吧。
然而,腎上腺素褪去之后,排山倒海的疲憊感席卷而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腦袋一點一點的,最終靠著墻壁,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李錚是被一陣壓抑的,痛苦的呻吟聲驚醒的。
“唔……冷……”
他猛地睜開眼睛,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光。那痛苦的聲音,是從床上傳來的。
李錚立刻清醒過來,他連滾帶爬地湊到床邊。
借著微弱的光,他看到秦文在被子里蜷縮成一團(tuán),身體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李錚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滾燙!
發(fā)燒了!
傷口發(fā)炎,加上精神上的巨大打擊,這個鐵打的男人,終究還是病倒了。
“秦文?醒醒!”李錚用力地?fù)u了搖他那只完好的右肩。
“冷……”秦文的牙關(guān)都在打顫,嘴里無意識地吐出這個字。
李錚心里一急,他環(huán)顧四周,這個房間里根本找不到第二床被子。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決心。
他脫掉了自己的外套,蓋在秦文身上,可那高大的身軀依舊抖得像篩糠。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李錚遲疑了片刻,掀開被子的一角,在床沿邊,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床很窄,他只能側(cè)著身子,盡可能地貼著床的邊緣。即便是這樣,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從身邊那個火爐一樣的身體傳來的,驚人的熱度,還有那混合著汗味和藥味的,獨屬于秦文的,充滿了侵略性的男性氣息。
李錚的身體瞬間僵得像一塊木板。理智在瘋狂叫囂著“不妥”,可腰上那只手臂的重量和耳邊灼熱的呼吸,卻像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將他牢牢困住。他甚至不敢呼吸。
就在他緊張到快要窒息的時候,身邊那個滾燙的身體,卻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熱源,下意識地,朝他這邊死死靠了過來。
一條滾燙的,肌肉結(jié)實的手臂,猛地橫了過來,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腰上。接著,一顆毛茸茸的,滾燙的腦袋,也拱了過來,嚴(yán)絲合縫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文整個人,像一只尋求溫暖的大型動物,就這么毫無防備地,將他圈進(jìn)了懷里。
李錚的大腦,“轟”的一聲,徹底炸了。
他能感覺到秦文滾燙的鼻息,一下一下地,噴灑在他的脖頸上,帶來一陣陣讓他頭皮發(fā)麻的癢意。
“別走……”
懷里的人,又發(fā)出了一聲模糊的呢喃。
李錚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又奇跡般地,慢慢平復(fù)了下來。
他僵硬的身體,也一點點地,放松了。
他沒有推開他。
他只是側(cè)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秦文在睡夢中都依舊緊皺的眉頭。
他伸出手,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輕輕地,放在了秦文滾燙的額頭上。
算了。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病人而已。
……
第二天,李錚是在一陣劇烈的砸門聲中驚醒的。
“砰!砰!砰!”
“秦文!開門!收房租了!”
李錚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天已大亮。
他看了一眼身邊,秦文還在睡,燒似乎退了一點,只是那只搭在他身上的手臂,還維持著昨晚的姿勢。
李錚的臉又是一熱,他手忙腳亂地,把那條胳膊從自己身上挪開,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
“來了!”他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房東看到開門的是李錚,愣了一下:“怎么是你?秦文呢?”
“他……發(fā)燒了,還在睡?!?/p>
“嘖?!狈繓|探頭往屋里看了一眼,把一張單子遞給李錚,“行吧,這個月房租水電一共九百五,你讓他醒了轉(zhuǎn)我。”
李錚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秦文,又看了看自己錢包里僅剩的幾張鈔票,那是他下個月的飯錢。
他必須想辦法搞錢。
也必須,開始他的復(fù)仇計劃了。
李錚回到秦文的房間,在那張唯一能用的書桌前坐下。他無視了周圍的狼藉,目光如炬,徑直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他打開那個空白的文檔,可屏幕上閃爍的光標(biāo),卻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寫小說?等他一個新人作者的故事引起轟動,秦文早就被那幫畜生啃得骨頭都不剩了!他妹妹還躺在醫(yī)院里等著救命錢!
不行,太慢了!
他需要一把更快的刀!一把能立刻見血的刀!
李錚關(guān)掉文檔,打開了網(wǎng)頁,熟練地輸入了一個網(wǎng)址。
那是國內(nèi)最大的網(wǎng)絡(luò)爆料平臺,是輿論的絞肉機(jī)。
他要讓輝煌娛樂和陸洋,也嘗一嘗被輿論淹死的滋味。
李錚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敲下了帖子的標(biāo)題。
《深扒!拳王秦文退賽真相,八千萬捐款只是輝煌娛樂的遮羞布!第一手證據(jù),持續(xù)更新!》
敲下最后一個字,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發(fā)送鍵。
戰(zhàn)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