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制結(jié)束后的喧囂如潮水退去。段凌易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進酒店電梯，鏡面里映出張過分蒼白的臉，眼下烏青泛著灰，十七歲的骨架撐著洗得發(fā)皺的衣服，像株被暴雨打蔫的青竹。
“?！钡囊宦?，電梯門開了。他摸出房卡時指尖都在抖，剛剛直播打游戲的神經(jīng)緊繃還沒放松，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黏在皮膚上，混著酒店空調(diào)的冷風，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倒在床上的瞬間，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將他拖入床榻，意識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
沒有夢，沒有翻身，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刺耳的手機鈴聲鍥而不舍地將他從深眠中拽出。他煩躁地摸索著冰涼的手機，看都沒看就按了接聽，聲音沙啞干澀：“有事？”
電話那頭是經(jīng)紀人，但語氣卻與往日的趾高氣揚截然不同，帶著小心翼翼甚至一絲諂媚：“凌易啊，睡醒了？公司這邊想跟你好好聊聊續(xù)約的事情……”
“不續(xù)?！倍瘟枰讛蒯斀罔F，沒有半分猶豫。濃重的睡意和腹中空鳴的饑餓感交織，讓他煩躁加倍。
這是原身早就決定了的事，就因為不續(xù)約，所以原身才被公司瘋狂壓榨抹黑。如今又想來坑他？沒門兒！
“哎，別急別急，聽我說完！”經(jīng)紀人急了，語速加快，“公司這次是真心為你規(guī)劃！‘明星電競選手’！獨一無二的人設(shè)！憑你這張臉和昨晚的神級操作，娛樂圈電競?cè)﹄p開花，資源、曝光……”
“沒興趣?！倍瘟枰桌淅浯驍?。明星化電競？那是他前世戰(zhàn)隊隕落的根源，是他最深惡痛絕的雷區(qū)。
陽光從窗簾縫里鉆進來，在地板上投出亮線，像道刺眼的嘲諷。
“條件好商量！只要你提，公司全力滿足！”經(jīng)紀人拋出誘餌。
“哦？”段凌易坐起身，骨節(jié)因為突然用力泛出白，聲音帶上玩味的冰冷?！澳俏蚁氘敾实?。”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秒，然后：“啊？”
“讓你們小太子林辰，叫我一聲爹?！彼朴频匮a完后半句，聽著聽筒里倒抽冷氣的聲音，直接按了掛斷，順手拖進黑名單。
世界清凈了。
做不到還要吹牛逼，最煩裝逼的人！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忙音在耳邊尖銳地響著。經(jīng)紀人捏著手機，聽著那串“嘟嘟”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后狠狠把手機拍在桌上。
“操！給臉不要臉！”他咬牙切齒地咒罵。段凌易那句“讓你們小太子叫我一聲爹”像根毒刺扎在他心上。這小子，以前唯唯諾諾任人拿捏，怎么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副油鹽不進、渾身帶刺的模樣？難道昨晚那場直播賽……真把他腦子打壞了？
段凌易準備睡個回籠覺，然而，胃部的劇烈抗議如同擂鼓。他煩躁地翻身，試圖用意志對抗饑餓，但空癟的胃袋毫不妥協(xié)。
段凌易摸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劃到最廉價的蛋炒飯，卻在付款時被紅色的“余額不足”刺得眼疼。他點開銀行APP，那個孤零零的“2.1”像個笑話。
段凌易：……
別說外賣，連最便宜的面包都買不起。更致命的是，酒店中午12點后退房需加收半天費用。這點錢，連正常退房都不夠。那他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因付不起房費被酒店報警抓的“明星”。
“操！”段凌易低罵一聲，猛地彈起。自由的滋味摻著饑餓與露宿街頭的風險，還真是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他暫時妥協(xié)了，準備去浴室沖個澡清醒一下。
冰涼的水流沖刷著身體，也沖刷掉了一些困倦和火氣。他盯著鏡子里的臉發(fā)怔。這張臉確實好看，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皮膚是長期不見陽光的冷白，偏偏唇色很紅，組合在一起有種矛盾的脆弱感?？蛇@具身體太弱了，鎖骨清晰得像要戳出來，胳膊細得能被他前世的自己單手捏斷。
這具身體的原主活得可真夠憋屈的！十七歲本該在校園里揮霍青春，卻被嗜賭成性的親爹當成了提款機，賣給吸血公司，榨干了所有價值。如今合約到期，自由近在眼前，不但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還連個落腳處都沒有。
套上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牛仔褲，段凌易拎起他唯一的行李——一個裝著幾件換洗衣物的舊背包，他從背包里翻出最后半袋蘇打餅干，是原主昨天藏的。餅干受潮了，嚼起來像在吃紙，可他還是三口兩口吞了下去，胃里的絞痛稍微緩解了些。
“那個……我這個房間是有押金的對吧？”段凌易站在富麗堂皇的前臺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窘迫。五星級酒店的前臺小姐妝容精致，笑容標準。
“是的，段先生?！鼻芭_小姐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您的押金已經(jīng)按照支付方式，原路退回至付款賬戶了。”
付款賬戶？段凌易心里咯噔一下。那肯定是公司或者經(jīng)紀人的賬戶！跟他現(xiàn)在兜里比臉還干凈的狀態(tài)有個屁關(guān)系！他試圖“貪污”一筆小錢買飯的幻想瞬間破滅。
“好的，謝謝?！彼麖娮麈?zhèn)定地點點頭，轉(zhuǎn)身準備離開這個讓他愈發(fā)饑餓的地方。
“等等！”旁邊另一位前臺小姐突然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仔細打量著段凌易的臉，“你……你是不是段凌易？昨晚那個……打維迦斯超神的段凌易？”
段凌易腳步一頓，有些意外。原身不是全網(wǎng)嘲的糊咖嗎？怎么還能被認出來？
“是他是他！”認出他的前臺小姐激動地拽了拽同事的袖子，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你看熱搜！上面有他的照片！我不會認錯的！就是他！那個黑鐵維迦斯！”
熱搜？段凌易皺了皺眉。第一反應(yīng)是狗公司又給他買黑熱搜了，估計是“段凌易綜藝耍大牌”、“段凌易辱罵前輩林辰”之類的。這都是公司的常規(guī)操作了，踩著他去捧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林辰。他面無表情地掏出那個屏幕有些劃痕的舊手機，點開微博。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他完全沒預(yù)料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