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裝箱內(nèi)的黑暗濃稠如墨,仿佛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將金立成完全吞噬其中。他的身體被這無盡的黑暗所籠罩,無法逃脫,甚至連一絲光線都無法透入。
在這片黑暗中,金立成的左肩下,那支青銅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一般,深深地嵌入他的身體。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擠壓著,泵出的血液不再是溫?zé)岬募t色,而是變得粘稠冰冷,帶著死亡的氣息。
那黑血緩緩地流淌著,仿佛是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地帶走了他僅存的生命力。金立成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古代城頭那抹刺目的紅嫁衣身影,那是他心中永遠(yuǎn)無法抹去的記憶。而與那紅嫁衣身影交織在一起的,是周小美絕望的淚眼,她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沖刷著金立成的靈魂。
在失血昏迷的邊緣,這兩種畫面瘋狂地撕扯著他的思維,最終化為一片混沌的、燃燒著戰(zhàn)火與血光的噩夢。他在這片噩夢中掙扎著,卻無法掙脫,只能任由自己被黑暗和痛苦所淹沒。
金立成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鐵皮角落,他的意識已經(jīng)沉入了無邊的冰冷深海。在這片深海中,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盡的寒冷和孤寂。他的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只有一些無意識的細(xì)微痙攣,證明著他的生命尚未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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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倩公寓。
厚重的窗簾像是一道無法穿透的屏障,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徹底隔絕在外。然而,這道窗簾卻無法阻擋室內(nèi)那彌漫著的絕望和冰冷,它們?nèi)缤还蔁o形的力量,緊緊地纏繞著每一個角落。
周小美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緊緊地裹著厚厚的毛毯,蜷縮在沙發(fā)最深的角落里。盡管如此,她的身體仍然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仿佛那股寒意已經(jīng)深入骨髓。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得如同沙漠中的干土,眼神空洞而失焦,仿佛她的靈魂還被困在那幽綠的嫁衣干尸密室中,被容道劍那句“她們都曾經(jīng)是‘你’”反復(fù)折磨著。
聶小倩靜靜地坐在周小美身旁,她的手臂輕輕地環(huán)繞著周小美,試圖給她一些溫暖和安慰。然而,她自己的臉色也同樣蒼白難看,下巴上的紅痕和肩胛處的鈍痛不斷提醒著她在祭壇中的驚魂一刻。
熊福霞則默默地守在門口,宛如一尊守護(hù)的門神。他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窗外那片沉寂的街道,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的風(fēng)吹草動。他的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沉重,似乎對這一切都充滿了擔(dān)憂和不安。
“蝕骨箭…樊老板說那黑血…是陰煞蝕骨…” 聶小倩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摸著周小美冰涼的手,“金立成他…”
“他會死嗎?”周小美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那波動里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別胡說!”聶小倩用力握緊她的手,試圖傳遞一絲力量,“樊老板一定有辦法!他一定能找到他!”
就在這時!
“哐當(dāng)!”一聲巨響!公寓的門被猛地撞開!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只見樊佳勝渾身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他的頭發(fā)和衣服上沾滿了泥濘和污穢,看上去狼狽不堪,就像是剛從下水道里艱難地爬出來似的。
樊佳勝的臉色異常凝重,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憊。他的眼窩深陷,雙眼布滿血絲,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他的背上竟然背著一個人!
那個人緊閉著雙眼,毫無生氣,身體冰冷,顯然已經(jīng)昏迷不醒。而且,從他左肩的傷口處,還在緩慢地滲出粘稠的黑血,這場景讓人毛骨悚然。
“樊老板!” “金立成!” 聶小倩和周小美不約而同地發(fā)出驚呼,她們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滿臉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熊福霞見狀,毫不猶豫地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與樊佳勝一同小心翼翼地將金立成那沉重的身體平放在地毯上。金立成的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他的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青灰色,仿佛生命正在一點點從他身上流逝。
而他左肩傷口周圍的皮膚更是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散發(fā)出濃烈的鐵銹腥氣,這顯然是傷口感染所致,情況十分危急。
“他怎么樣?!”周小美撲到金立成身邊,顫抖的手想要觸碰他冰冷的臉頰,卻又害怕得縮回。
“陰煞入骨,蝕魂侵體!再晚半刻,神仙難救!”樊佳勝的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沉重。他顧不上自己的狼狽,立刻跪坐在金立成身邊,飛快地從隨身那個破舊的布包里往外掏東西:一沓裁剪好的、邊緣有些磨損的黃裱紙,一支通體烏黑、筆尖泛著暗紅的狼毫筆,一個密封的小瓷瓶,還有幾枚用紅繩串著的、刻滿符文的銅錢。
“福霞!幫我按住他!小美,聶總,退后!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絕不可靠近干擾!”樊佳勝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不容置疑。
熊福霞立刻上前,用自己強壯的身體壓住金立成的雙肩和雙腿。周小美和聶小倩緊張地退到幾步之外,心提到了嗓子眼。
樊佳勝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和專注,仿佛換了一個人。他拔開小瓷瓶的塞子,一股濃郁刺鼻的、混合著硫磺和血腥氣的味道彌漫開來。他毫不猶豫地將瓶口對準(zhǔn)自己的左手掌心,倒出里面粘稠如膠、顏色暗紅近黑的液體——是混合了朱砂、雄雞冠血和烈性藥材的極陽之血!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毫不猶豫地用那支烏黑的狼毫筆蘸滿了掌心的血符墨汁。狼毫筆在墨汁中輕輕一蘸,瞬間吸飽了濃郁的黑色汁液,仿佛變成了一支能夠釋放無盡力量的魔杖。
他的手腕靈活地轉(zhuǎn)動著,筆鋒如行云流水般在黃裱紙上舞動。每一筆都充滿了力量和韻律,仿佛他不是在畫畫,而是在書寫一段神秘的樂章。那些繁復(fù)扭曲的符文在他的筆下逐漸顯現(xiàn),每一道線條都蘊含著玄奧的力量,讓人不禁為之驚嘆。
隨著他的筆觸,黃裱紙上的血符開始閃爍起妖異的紅光。那紅光如同燃燒的火焰,跳躍著、舞動著,將整個符文都映照得如同活物一般。每一道符文都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紅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fā)神秘莫測。
樊佳勝的口中急速念誦著古老拗口的咒文,那咒文如同來自遠(yuǎn)古的呼喚,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空氣中回蕩,仿佛能夠穿透一切阻礙,直達(dá)九幽地獄。
當(dāng)他念完最后一個字時,猛地將畫好的第一道血符,以驚人的速度和精準(zhǔn)度拍在金立成左肩那猙獰的傷口之上!血符與傷口接觸的瞬間,發(fā)出了“嗤”的一聲輕響,仿佛兩者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滋啦——!”
血符接觸到傷口處滲出的黑血和陰煞之氣的瞬間,發(fā)出一陣如同燒紅烙鐵淬水般的劇烈聲響!一股濃烈的、帶著焦糊味的黑煙猛地騰起!昏迷中的金立成身體猛地弓起,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吼!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的靈魂!
樊佳勝面不改色,眼神更加凝重。他動作不停,第二道、第三道血符接連畫出,分別拍在金立成的額頭和心口!
“呃啊——!” 金立成的身體在熊福霞的壓制下劇烈掙扎,每一次符箓落下,都伴隨著黑煙升騰和痛苦的嘶吼,仿佛在強行剝離附骨之疽!他臉上的青灰色似乎淡去了一絲,但呼吸依舊微弱如游絲。
“不行…”樊佳勝的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變得粗重,“陰煞蝕魂太深…光靠符箓驅(qū)邪,護(hù)不住他殘存的陽魂了!”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蜷縮在沙發(fā)旁、臉色慘白如紙的周小美,眼神復(fù)雜而決絕。
“小美!過來!”樊佳勝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小美被這突如其來的點名驚得一顫,茫然又恐懼地看著樊佳勝。
“快!”樊佳勝厲喝一聲,不容她猶豫。
周小美踉蹌著上前,跪坐在金立成身邊。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龐,心如刀絞。
樊佳勝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痛楚。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指尖!殷紅的鮮血瞬間涌出!他沒有絲毫停頓,用這指尖的鮮血,在周小美瘦弱的右肩肩頭,快速地勾勒起來!
指尖的血液帶著灼熱的溫度,落在周小美冰冷的肌膚上,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樊佳勝的手指如同鐵鉗,穩(wěn)住她的身體,指尖沾著滾燙的鮮血,在她肩頭的皮膚上,畫下一個小小的、極其復(fù)雜、仿佛燃燒火焰般的血色符文!
“樊老板…你…”周小美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和恐慌。
“別動!”樊佳勝低喝,聲音帶著一種透支生命的疲憊。畫完符文的瞬間,他猛地并指如劍,點在周小美的眉心!口中暴喝一聲,咒文如同驚雷炸響:
“三魂七魄,聽吾號令!一點靈光,引魂歸竅!以吾精血,燃爾魂燈!敕——!”
隨著最后一聲“敕”字出口!
樊佳勝點在周小美眉心的指尖,驟然爆發(fā)出一點刺目的金光!那金光如同有生命的流火,順著他的指尖,瞬間注入周小美眉心靈臺!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氣流猛地從周小美眉心炸開,如同奔騰的江河,順著她的經(jīng)絡(luò)洶涌而下,直沖右肩!
“嗡——!”
周小美右肩肩頭那個剛剛畫下的、小小的血色符文,如同被點燃的火種,驟然爆發(fā)出溫暖而明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神圣而磅礴的生命氣息!如同一盞小小的、溫暖的燈,在她肩頭無聲地燃燒起來!
在光芒的映照下,周小美全身都被一層柔和的光輝所籠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流如同一股清泉,迅速地流淌過她的身體,滲透進(jìn)每一個細(xì)胞和經(jīng)絡(luò)之中。
這股暖流所到之處,原本盤踞在她骨髓深處的陰寒被瞬間驅(qū)散,仿佛被陽光穿透的濃霧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連日來的恐懼、疲憊和絕望也在這溫暖的光芒中漸漸融化,就像冰雪遇到了春日的暖陽,逐漸消融。
隨著陰寒的驅(qū)散,周小美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起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她的心情也隨之舒緩,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感從心底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驚濤駭浪中漂泊許久后,終于找到了一個寧靜的港灣,讓人感到無比安心。
然而,就在周小美沉浸在這溫暖和安定中的時候,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牽引感突然襲來。這股力量如此強大,以至于她完全無法抗拒,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金立成。
就在周小美肩頭魂燈燃起的瞬間!
“噗!” 樊佳勝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血并非鮮紅,而是帶著一種灰敗氣息的暗紅!他整個人如同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精氣神,身體劇烈地?fù)u晃了一下,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最令人驚駭?shù)氖?,他那原本只是夾雜著些許灰白的頭發(fā),在噴出這口血的剎那,如同被無形的寒霜瞬間覆蓋,從發(fā)根到發(fā)梢,徹底變成了毫無生氣的、刺目的雪白!
一夜白發(fā)!
“樊老板!” 熊福霞和聶小倩同時發(fā)出驚呼!
樊佳勝卻仿佛渾然未覺,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沾著自己噴出的、蘊含著強大生命精元的灰敗之血,飛快地在金立成的額頭上畫下最后一個玄奧的符文!
“魂燈引路,陽魄歸位!封!”
隨著他嘶啞的喝令,金立成額頭的血符瞬間隱沒!他身體劇烈的抽搐驟然停止!臉上那層不祥的青灰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變得平穩(wěn)而悠長。左肩傷口處滲出的黑血也終于止住,顏色開始向著暗紅轉(zhuǎn)變。
樊佳勝看著金立成穩(wěn)定下來的生命體征,灰敗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疲憊、卻又如釋重負(fù)的微弱笑意。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熊福霞一把扶住。他那頭刺眼的白發(fā),在燈光下顯得如此觸目驚心,無聲訴說著方才禁術(shù)的慘烈代價。
“樊老板!”周小美看著為了救金立成而瞬間蒼老、元氣大傷的樊佳勝,淚水洶涌而出,巨大的愧疚和感激幾乎將她淹沒。
“我…沒事…”樊佳勝靠在熊福霞身上,虛弱地擺擺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fēng)箱,“魂燈…只能暫時穩(wěn)住他的命…拔箭…清毒…需要時間…小美…你的燈…很重要…” 他的目光落在周小美肩頭那盞溫暖的金色魂燈上,那光芒似乎也因他的虛弱而黯淡了幾分。
就在這時!
“叮鈴鈴——!” 聶小倩的手機急促地響起,打破室內(nèi)的悲愴氣氛。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醫(yī)院!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顫抖著接通電話。
“聶小姐嗎?周玉芬女士情況突然惡化!已經(jīng)…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書!請你們…盡快過來…她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電話那頭,醫(yī)生沉重而急促的聲音傳來。
如同晴天霹靂!
周小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她猛地從地上站起,肩頭的魂燈光芒一陣劇烈搖曳!“姑姑!” 她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顧一切地沖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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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hù)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生命監(jiān)測儀單調(diào)而急促的“滴滴”聲,交織成死亡的序曲。周玉芬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氧氣面罩下,她的呼吸微弱而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如同破舊風(fēng)箱的拉扯,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死灰般的蠟黃,眼窩深陷,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滅。
周小美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病房,撲到病床邊,緊緊抓住姑姑枯瘦如柴、冰涼的手,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姑姑!姑姑!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小美!”
或許是血脈的呼喚,或許是回光返照。周玉芬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竟然真的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那渾濁的眼球里,此刻卻爆發(fā)出一種驚人的、如同燃燒生命最后燭火的光芒!她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周小美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她的皮肉里!那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個垂死之人!
“小…小美…” 她的聲音極其微弱、嘶啞,仿佛從破敗的胸腔里擠出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急迫,“聽…聽姑姑說…”
周小美淚如雨下,拼命點頭:“姑姑你說!我在聽!”
周玉芬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每一次開合都耗盡她殘存的生命力,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周小美,仿佛要將最后的遺言烙印進(jìn)她的靈魂深處:
“玉…玉琮…在…在…琴盒…夾層…” 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痰音,“帶…帶著它…去…去你該去的地方…岐…岐…”
最后一個“山”字,終究沒能說出口。她抓住周小美手腕的力量驟然消失,手臂無力地垂落。渾濁眼中的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瞳孔擴散開來。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代表心跳的曲線猛地拉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發(fā)出刺耳的長鳴。
“嘀————————”
“姑姑——!??!” 周小美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悲鳴,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癱軟在冰冷的病床邊,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吞沒。唯一的親人,帶著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秘密,永遠(yuǎn)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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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聶小倩公寓彌漫著濃重的中藥味。金立成被安置在客房的床上,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已不再灰敗,呼吸平穩(wěn),左肩的傷口被仔細(xì)包扎好,滲出的血液也恢復(fù)了正常的暗紅色。樊佳勝元氣大傷,一頭白發(fā)格外刺眼,在客廳靜坐調(diào)息,臉色依舊蒼白。
廚房里,砂鍋在爐火上“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濃郁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來。金立成需要定時服用拔除體內(nèi)殘余陰煞的藥湯。熊福霞站在爐火旁,沉默地看著藥湯翻滾的氣泡,眼神卻飄向了客房的方向,帶著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金立成赤裸著上身,露出精壯但布滿新舊傷痕的胸膛和包扎著繃帶的左肩。他正小心翼翼地將砂鍋里滾燙的藥汁濾入瓷碗,專注的側(cè)臉在蒸騰的熱氣中顯得有些模糊。汗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滴在灶臺上。
熊福霞的目光,緩緩掃過他背上那道猙獰的、從肩胛骨斜劃至腰際的陳年刀疤,掃過他手臂上幾處深淺不一的彈痕和擦傷,最后落在他左肩那處新鮮的、包裹著繃帶的弩箭傷口上。每一道傷痕,都像是一枚沉默的勛章,也像是一把無形的刻刀,在她心頭刻下深深的印記。
廚房里很安靜,只有藥湯翻滾的聲音和水汽蒸騰的微響。
熊福霞看著金立成小心翼翼端起那碗滾燙的藥湯,生怕灑出一滴的樣子,看著他眼中那份全神貫注、只為床上那人安危的認(rèn)真。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鈍痛,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上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輕輕地、幾乎是無聲地向前挪了一步,靠近了金立成的背后。蒸騰的藥氣氤氳在兩人之間。她的目光落在他肩頭那處新傷上,聲音很低,帶著一種仿佛穿越了漫長時光的沙啞和疲憊,如同夢囈般低語:
“你為她拼命的樣子…” 她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壓抑著什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真像…當(dāng)年。”
金立成端著藥碗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滾燙的藥汁晃了一下,濺出幾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未覺。他緩緩地、帶著一絲困惑和茫然,側(cè)過頭,看向身后的熊福霞。
熊福霞卻沒有與他對視。她說完那句話,便迅速地低下頭,仿佛剛才那句低語只是他的錯覺。她沉默地拿起一塊干凈的布巾,遞給他擦拭手背上的藥汁,動作自然,眼神卻垂落在灶臺冰冷的瓷磚上,濃密的長睫掩蓋了所有翻涌的情緒。
只有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nèi)心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的、久久無法平息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