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抓住他手腕的大手,滾燙得像一塊烙鐵。
李錚的身體瞬間僵住,連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從秦文掌心傳來的,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戰(zhàn)栗。
他不是在發(fā)怒。
他是在……害怕?
“怎么了?”李錚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到這頭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困獸。
秦文沒有回頭,依舊用后腦勺對著他。那只抓著他手腕的手,力道卻又收緊了幾分,像一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你……”秦文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脆弱,“你留下?!?/p>
李錚愣住了。
“萬一我暈過去,”秦文似乎是想為自己這句近乎示弱的話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他頓了頓,用一種極不耐煩的語氣補充道,“你負責叫救護車?!?/p>
這是一個蹩腳到可笑的理由。
但李錚卻聽懂了。
他不是怕暈倒,他是怕一個人。
怕一個人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疼痛和黑暗,怕那兩個討債的雜碎去而復返。
“好。”李錚沒有戳破他,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得到這個答復,秦文那只緊抓著他的手,力道終于松懈了下來,卻并沒有完全放開。他只是虛虛地圈著李得的手腕,然后松開,任由自己的身體靠在身后的枕頭上,閉上了眼睛。
李錚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還殘留著那人滾燙的溫度。
他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沒有能坐的地方。他干脆就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吱呀作響的床沿,與床上那個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保持著一個安全又算得上是陪伴的距離。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秦文因為疼痛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在逼仄的空間里,一下,一下,清晰可聞。
李錚就這么安靜地坐著。
他看著秦文因為劇痛而不斷滲出的冷汗,看著他那只脫臼的、腫得像發(fā)面饅頭一樣的肩膀。
他心中那個無所不能,光芒萬丈的拳王形象,正在一點點地剝落,露出了底下那個會痛,會怕,會無助的,名叫秦文的普通男人。
這個認知,讓李錚的心臟一陣陣地發(fā)緊。
“那三百萬……”
最終,還是李錚打破了這片沉默。他知道自己不該問,但他控制不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
床上的秦文,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那種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暴戾。
“我的事,你少管。”
“新聞上說你捐了八千七百萬,”李錚沒有被他嚇退,他固執(zhí)地繼續(xù)問了下去,“你怎么會欠別人錢?”
秦文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
他死死地盯著李錚,那副樣子,像是隨時會從床上一躍而起,掐住他的脖子。
可他沒有。
他只是轉過頭,重新將視線投向了那片斑駁的天花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冰冷的字。
“不是我的債?!?/p>
不是他的債?
李錚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是誰的?
他正想追問,卻看到秦文的身體忽然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起抖來。他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青白,牙關都在咯咯作響。
是疼的。
脫臼的劇痛,加上渾身上下的軟組織挫傷,在腎上腺素褪去之后,開始瘋狂地反噬著他的神經(jīng)。
“你很難受?”李錚立刻站起身,湊了過去。
他伸出手,想探一下秦文額頭的溫度。
手剛伸到一半,就被秦文猛地偏頭躲開了。
“別碰我。”他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李錚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著秦文那副死撐著的、狼狽的樣子,心里那股無名火又竄了上來。
他懶得再征求這個犟種的同意。
他轉身沖進衛(wèi)生間,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浸濕了一條還算干凈的毛巾,又跑了回來。
“你干什么!”秦文看到他拿著濕毛巾靠近,警惕地想要后退。
“別動!”李錚低吼一聲,一手按住他那只完好的右肩,另一只手,將冰涼的毛巾,不由分說地按在了他滾燙的額頭上。
“嘶——”
秦文的身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冰涼,劇烈地戰(zhàn)栗了一下。
他想反抗,可他渾身都在疼,根本使不出力氣。那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雖然沒什么力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定。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任由李錚用那塊冰涼的毛巾,輕輕地擦拭著他額頭和臉頰上的冷汗。
毛巾的觸感很柔軟。
李錚的動作也很輕。
帶著一種秦文從未感受過的,小心翼翼的溫柔。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那緊繃得像石頭一樣的肌肉,在不知不覺中,似乎放松了一絲。
就在這片刻的安寧中,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
是秦文的手機。
那個被他隨意扔在床尾的,老舊的手機,此刻正執(zhí)著地,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秦文的身體瞬間又繃緊了。
他掙扎著,想用右手去拿手機。
可手機放在床尾,他一動,就牽扯到左肩的傷處,疼得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guī)湍??!?/p>
李錚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床尾,拿起了那個還在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屏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讓李錚的動作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