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決定用非常規(guī)手段解決小區(qū)里那群廣場舞大媽之前,我嘗試過三種截然不同的文明方式。
事實證明,文明在某些固執(zhí)的頭腦面前,就像是給銅墻鐵壁搔癢,除了能把自己感動到,
沒有任何實際作用。而我,恰好是一個極度需要安靜的自由職業(yè)作家。我的靈感,我的稿子,
我的收入,我的一切,都懸于一根名叫“安靜”的絲線上。當這根絲線每天準時準點,
在清晨六點半和晚上七點半,被鳳凰傳奇和烏蘭圖雅的勁爆舞曲反復切割時,
我距離精神崩潰,只差一個通宵趕稿后的白天。故事的開端,平平無奇。我們這個小區(qū),
不大不小,綠化率相當可觀,開發(fā)商在樓王的位置前,修了一個小小的下沉式廣場。
地方不錯,有樹蔭,有石凳,當初買房的時候,我還幻想過閑暇時在這里喝杯咖啡,看本書,
歲月靜好。直到王姨和她的姐妹們發(fā)現(xiàn)了這塊寶地。王姨是我們這棟樓的,一個體態(tài)豐腴,
嗓門洪亮,永遠燙著一頭棕紅色小卷毛的女士。她是這支廣場舞隊伍的靈魂人物,
手握著播放器的生殺大權。她們的音箱,據(jù)說是王姨的女婿從國外帶回來的,功率強勁,
低音效果尤其出色。當那首《最炫民族風》響起時,
我感覺我家的玻璃窗都在隨著“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而高頻振動。那種感覺,
就好像有人在你顱腔里開了一場露天演唱會,主唱還五音不全。最初,
我本著遠親不如近鄰的樸素原則,決定進行第一次友好溝通。
我特意選了一個她們中場休息的時間,臉上掛著練習了許久的,和善又無辜的笑容,
手里還提著一袋剛買的水果。“王姨,各位阿姨,休息呢?”我走過去,把水果放在石凳上,
“大家辛苦了,跳得真好,活力四射?!鄙虡I(yè)互吹是拉近關系的第一步,我深諳此道。
王姨擦了擦汗,瞥了一眼水果,又瞥了我一眼,用她那標志性的大嗓門說道:“喲,
是小李啊。怎么,你也想來跟著我們一起跳?強身健體,好事!”“王姨您誤會了。
”我趕緊擺手,笑容幾乎要僵在臉上,“是這樣,我是個寫小說的,經常需要在家工作,
有時候…有時候需要一個比較安靜的環(huán)境?!蔽冶M量把話說得委婉,
生怕觸碰到她們敏感的神經。“阿姨們跳舞的這個樂聲…能不能稍微…稍微調低一點點?
就一點點。”我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我的話音剛落,周圍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剛才還對我笑呵呵的幾個阿姨,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起來。王姨更是把眉毛一挑,
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靶±睿氵@話就不對了。”王姨的語調高了八度,
“我們鍛煉身體,響應國家號召,有什么錯?這廣場是公共區(qū)域,又不是你家客廳。
我們憑什么不能在這里跳舞?”“我不是不讓大家跳…”我急忙解釋,
“我只是希望樂聲能小一些,不會影響到周圍的住戶。”“影響?
”另一個瘦高的張阿姨開了口,她手里還搖著一把花花綠綠的扇子,“我們這個點,
年輕人又不能睡那么早,影響誰了?再說了,我們這樂聲,多有活力,多喜慶!
聽著心情都好,怎么會是影響呢?是你自己太矯情了吧?!薄皩Γ褪翘C情。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吃不了苦,聽點樂聲都受不了。
”周圍的阿姨們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我感覺自己像是誤入盤絲洞的唐僧,
周圍全是吐著絲的蜘蛛精,每一根絲都帶著道德綁架的黏液。
“可是…我真的需要安靜…”我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王姨做了個總結性發(fā)言,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小李啊,不是我說你,
你一個大男人,別這么小家子氣。要學會適應環(huán)境,知道嗎?來,這蘋果你拿回去吃,
我們馬上要跳下一曲了。”她說著,拿起那個大功率音箱的遙控器,沖我露齒一笑,
按下了播放鍵。更加高亢的樂聲瞬間淹沒了我所有想說的話。
我提著那袋被“恩賜”回來的水果,灰溜溜地回了家。第一次溝通,以我的完敗告終。
我不甘心。于是,我啟動了第二套方案:尋求官方幫助。我找到了我們小區(qū)的物業(yè)管理處。
物業(yè)經理是個姓陳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他聽完我的訴求,
臉上露出了一種我非常熟悉的,介于同情和為難之間的表情?!袄钕壬?,
您反映的這個問題…我們已經接到過好幾次投訴了?!标惤浝韲@了口氣,
“我們也去找王姨她們溝通過,但是…效果不理想。”“怎么個不理想法?”我追問。
“她們說,我們物業(yè)沒有執(zhí)法權,管不著她們在公共區(qū)域鍛煉。如果我們強行干預,
她們就去業(yè)委會投訴我們,說我們不作為,甚至…甚至要去堵我們辦公室的門。
”陳經理推了推眼鏡,壓低了話語,“您是不知道,這群阿姨,戰(zhàn)斗力非常強。
上次因為停車位的事情,她們能堵著門罵一下午?!蔽宜闶锹犆靼琢?,物業(yè)就是個和稀泥的,
他們不敢得罪這群“高戰(zhàn)斗力”的阿姨。“那你們就沒辦法了嗎?任由她們這樣制造噪音?
”我有些失望?!拔覀儭覀冎荒茉偃駝?,再去貼個告示,呼吁大家文明鍛煉。
”陳經理給出了一個毫無用處的承諾。果然,幾天后,
樓下的公告欄里多了一張打印的A4紙,上面寫著“溫馨提示”,內容不痛不癢。
王姨她們從那張紙旁邊經過,連眼角都沒斜一下,舞照跳,樂照放,分貝甚至比以前更高了,
像是在向我無聲地示威。第二套方案,宣告破產。我的耐心在一天天的噪音中被消磨殆盡。
我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稿子的進度一拖再拖,甲方的催促電話讓我頭皮發(fā)麻。
在又一個被清晨的舞曲吵醒的早晨,我撥通了110。這是我的第三套文明方案,
也是最后的希望。警察同志來得很快,兩位年輕的民警。他們面對王姨她們,態(tài)度還算堅決,
拿出了分貝測試儀,明確告知她們的樂聲已經超過了標準,屬于噪音擾民。
王姨她們在穿著制服的警察面前,暫時收斂了氣焰。“警察同志,我們就是活動活動筋骨,
沒那么嚴重吧?”王姨試圖辯解?!鞍⒁?,鍛煉是好事,但不能影響他人正常生活。
請你們把樂聲調低,或者換個時間段?!泵窬鹿k地說道。在警察的監(jiān)督下,
她們不情不愿地把樂聲調到了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范圍。我站在樓上的窗戶后面,
看著這一幕,心里長舒了一口氣。我想,這次總該解決了吧。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
警察前腳剛走,不到十分鐘,那熟悉的,穿透力極強的樂聲又一次響徹云霄,
甚至帶著一種報復性的囂張。我再次撥通110,警察再來,她們再關小,警察再走,
她們再開大…如此反復了兩次之后,連電話那頭的接線員都有些無奈了,說這是鄰里糾紛,
他們除了調解,沒有更好的辦法。至此,我所有的文明途徑,全部被堵死。
我坐在黑暗的房間里,聽著窗外“火辣辣的情歌”,看著電腦屏幕上毫無進展的稿子,
心中最后一絲名為“忍耐”的弦,啪地一聲,斷了。既然文明解決不了問題,
那就只能用她們能聽懂的方式來對話了。我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一些特別的東西。
我的嘴角,開始浮現(xiàn)出一絲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冰冷的笑容。戰(zhàn)爭,開始了。
我給自己制定的作戰(zhàn)計劃,代號“降維打擊”。核心思路是,既然她們喜歡用感官來影響我,
那我就用更強烈的感官刺激來回敬她們。她們用聽覺,我就用嗅覺。我的第一個秘密武器,
是網購的工業(yè)級榴蓮香精。為什么是它?因為我查過了,這玩意兒的威力,比起新鮮榴蓮,
有過之而無不及。它的氣味分子具有極強的附著性和穿透力,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它在法律上不屬于任何違禁品。我買的是濃縮液,一小瓶,看起來平平無奇。行動那天,
我算準了時間。在王姨她們的舞蹈開始前十分鐘,我?guī)е粋€小巧的野營卡式爐,
一個不銹鋼小鍋,還有那瓶“生化武器”,悄悄地來到了小廣場上風口的一處灌木叢后面。
這里位置絕佳,既隱蔽,又能讓氣味順著風,精準地飄向她們的“舞臺”。我擰開瓶蓋,
一股濃郁到令人窒息的化學合成物的氣味,瞬間沖了出來。我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
倒了小半瓶到鍋里,加上水,然后點火,開燉。隨著溫度的升高,
一場無形的嗅覺風暴開始醞釀。很快,王姨她們踩著熟悉的鼓點,精神抖擻地出場了。
音樂響起,她們開始擺動身體。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然而,三分鐘后,情況開始不對勁了。
我看到離我最近的一個阿姨,跳著跳著,鼻子開始不停地抽動,
臉上的表情也從陶醉變成了困惑。她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似乎在尋找氣味的來源。緊接著,
第二個,第三個…她們的舞步開始變得凌亂,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笆裁次秲喊??
誰家?guī)??”“不對啊,這味兒…誰加燉屎了?”王姨皺著眉頭,大聲喊道:“都別吵!
好好跳!集中精神!”但精神顯然是無法集中的。那股霸道的,無孔不入的氣味,
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小廣場。它不是普通榴蓮那種甜中帶臭,而是純粹的,
濃度x100的臭?!安恍辛瞬恍辛?,我受不了了,太沖了!”一個阿姨捂著鼻子,
第一個敗下陣來,跑出了隊伍。有一個就有第二個。王姨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
她顯然也聞到了,但作為領隊,她還在硬撐。“誰!到底是誰在搞鬼!”她朝著四周大喊。
我躲在灌木叢后,穩(wěn)如泰山,繼續(xù)給我的小鍋加熱。風,是我的盟友。
它忠實地將這一鍋“濃湯”的氣味,均勻地灑在每一個舞動或曾經舞動過的身影上。終于,
在樂曲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王姨也撐不住了。她的臉色發(fā)青,捂著胸口,
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笆贞?!今天不跳了!不跳了!”她不甘地喊道。
人群作鳥獸散,一個個捂著鼻子,逃離了這個被神秘氣味污染的是非之地。我冷靜地關掉火,
收拾好東西,戴著我早就準備好的N95口罩,從容地離開了“作案現(xiàn)場”?;氐郊?,
我打開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樓下,只剩下那首還在獨自喧囂的舞曲,
以及久久沒有散去的,榴蓮香精的余威。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靜。我以為,
第一次的“嗅覺警告”能讓她們有所收斂。然而,我低估了她們對廣場舞的熱愛,或者說,
低估了王姨的領導力和煽動力。僅僅消停了兩天,那熟悉的樂聲又在同樣的時間,
同樣的地點響起了。我站在窗邊,看著她們一個個戴著口罩,表情悲壯,
仿佛是奔赴戰(zhàn)場的勇士。王姨甚至還發(fā)表了一番戰(zhàn)前動員:“姐妹們!一點小小的歪風邪氣,
是打不倒我們的!戴上口罩,我們繼續(xù)跳!讓那些宵小之徒看看,我們的決心!”好家伙,
我成了宵小之徒。看著她們那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我被氣笑了??磥?,
榴蓮香精的威力,還不足以摧毀她們的意志。那就只能上真正的“大殺器”了。
我打開了我的“軍火庫”,一個專門用來存放特殊物品的儲物箱。這一次,我拿出的,
是享譽全球的黑暗料理之王——瑞典鯡魚罐頭。這東西,我早就備下了,一直沒敢輕易動用。
它不是榴蓮香精那種單刀直入的臭,而是一種復合型的,具有靈魂穿透力的,
腐爛與發(fā)酵的終極混合體。傳說中,打開它,就等于打開了地獄的門戶。為了這次行動,
我做了萬全的準備。護目鏡,加厚版防毒面具,長柄開罐器,還有一個深口大鐵桶。
行動地點,我依然選擇了那個上風口的灌木叢。夜色,是最好的掩護。我穿戴好所有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