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在縣城東南的低洼處,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長得比人還高,風(fēng)一吹,綠浪翻滾,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是誰在低聲說話。岸邊停著幾只破漁船,船板上長滿了青苔,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就是這兒?!鄙虺幹钢幹醒氲囊黄颍抢锏奶J葦長得格外稀疏,水面泛著異樣的平靜,“縣志上說,十年前清明前三天,有人看見陳老三在這兒劃船,船上放著個紅布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后來他失蹤了,那船就漂在蕩里,紅布包不見了蹤影?!?/p>
林晚星摸出羅盤,指針在蕩邊瘋狂打轉(zhuǎn),針尖直直指向那片稀疏水域,帶著股比亂葬崗更濕冷的怨氣,像塊冰沉在水底?!八幕昶莵磉^這兒?!彼紫律恚讣庹毫它c(diǎn)湖水,冰涼刺骨,“怨氣里帶著點(diǎn)甜意,像是……胭脂的味道?!?/p>
“他心上人是個繡娘,就在對岸的柳溪村?!鄙虺帍陌锓鰪埮f畫像,是從柳溪村的老人口中描下來的——姑娘梳著雙丫髻,穿件水綠色的布衫,眉眼彎彎的,手里拿著個繡繃,“叫蘇繡娘,當(dāng)年和陳老三定了親,就等他從江南販貨回來完婚?!?/p>
林晚星看著畫像,忽然想起老宅里的并蒂蓮,想起趙老四母親的繡繃,原來這世間的緣分,早就用絲線悄悄連在了一起。
“我們得把船劃過去。”她指著那只破漁船,“紅布包肯定沉在水底了?!?/p>
沈硯解開船繩,兩人跳上船。船板在腳下晃晃悠悠,發(fā)出“咯吱”的響聲,像隨時會散架。林晚星拿起船槳,剛劃了兩下,就覺得船底一沉,像是被什么東西拽住了。
“有東西在拉船?!彼站o桃木劍,水面突然泛起漣漪,一只慘白的手從水里伸出來,死死抓住船幫,指甲縫里還嵌著水草。
“是水鬼?!鄙虺幣e起鑒心鏡,鏡面的白光照在那只手上,手瞬間縮回水里,水面上冒出一串氣泡,像是在哭。
“不是要害我們?!绷滞硇嵌⒅妫笆窃诮o我們帶路?!?/p>
果然,那串氣泡一直往蕩中央飄,兩人跟著氣泡劃船,沒多久就到了那片稀疏水域。水面下隱約能看見個紅色的影子,像塊布包著什么東西,沉在淤泥里。
“在那兒!”林晚星剛要下水,就被沈硯拉住?!八珱?,你體質(zhì)弱,我去?!彼撓峦馓?,深吸一口氣,跳進(jìn)水里。
湖水冷得像冰,沈硯往下潛了丈許,才摸到那個紅布包。包被水泡得發(fā)脹,卻依舊系得很緊,里面的東西硌得慌,像是金屬物件。他抱著布包浮出水面,剛把包扔上船,就看見水面上漂著個影子——正是陳老三,穿件灰布短打,手里拿著支銀簪,正對著他們笑,笑得眉眼彎彎的,像個得了糖的孩子。
“他找到聘禮了?!绷滞硇菗炱鸺t布包,解開繩結(jié),里面果然是支銀簪,簪頭鑲著顆小小的紅寶石,正是畫像上蘇繡娘常戴的樣式?!斑@是他給她的聘禮?!?/p>
陳老三的影子看著銀簪,突然對著柳溪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紅光,鉆進(jìn)銀簪的紅寶石里。銀簪突然變得溫?zé)幔滞硇菦]拿穩(wěn),掉在船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是想讓我們把銀簪送給蘇繡娘?!鄙虺幣郎洗?,凍得嘴唇發(fā)紫,卻笑得很暖,“了了他最后的心愿?!?/p>
林晚星握緊銀簪,暖意順著指尖往上爬,一直流到心口。她忽然明白,陳老三找了十年的“兄弟”,或許不只是想知道為什么,更是想在死前,把這支銀簪送到心上人手里。
劃船回岸時,蘆葦蕩的風(fēng)變得暖和了些,陽光透過葦葉照在船上,碎金似的晃眼。林晚星看著手里的銀簪,忽然覺得這人間的遺憾,雖然痛,卻也藏著讓人活下去的念想——就像陳老三藏在心底的姑娘,就像趙老四臨死前的那句“對不起”。
“蘇繡娘還在嗎?”她問沈硯,聲音輕輕的,怕驚擾了什么。
“在?!鄙虺幫宓姆较颍翱h志上說,她等了陳老三三年,后來聽說他死了,就削發(fā)為尼,在村后的尼姑庵里修行,再也沒繡過花?!?/p>
林晚星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她……會要這支銀簪嗎?”
“會的?!鄙虺幗舆^銀簪,用布擦干凈上面的水漬,“有些念想,總得有個歸宿?!?/p>
蘆葦蕩的風(fēng)還在吹,帶著湖水的潮氣,卻不再冰冷。林晚星摸了摸手腕上的青痕,那里的暖意越來越濃,她知道,陳老三的故事,就快結(jié)束了。而柳溪村的那個蘇繡娘,或許也等了這支銀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