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最終定格。
玄色的錦袍下擺，無聲地掃過潮濕骯臟的地面。挺拔如松的身影，帶著比地窖中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佇立在牢門口。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深邃冷硬的側(cè)臉輪廓，薄唇緊抿。
蕭景珩提著燈籠，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這間狹窄、污穢、散發(fā)著絕望氣息的牢房。最后，那目光毫無溫度地，落在了沈清歡身上。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她沾滿污泥和血痂、仍在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手指，剛剛才描摹過刻在地面上的、他的名字和血字“仇人”。
然后，他的目光緩緩上移，掠過她破爛染血的衣衫，掠過她蒼白如紙、布滿冷汗和血污的臉頰，最終，定格在她那雙因極致的恨意和震驚而圓睜、此刻正死死瞪著他的眼睛上。
牢房里，只剩下燈籠中燭芯燃燒的細(xì)微噼啪聲，以及沈清歡無法抑制的、粗重而恐懼的喘息。
蕭景珩提著燈籠，向前邁了一步。
玄色的靴子踏在潮濕的稻草上，悄無聲息。
他走到沈清歡身前，微微傾身。昏黃的燈光自上方投下，將他高大的影子完全籠罩在她身上，如同無法逃脫的囚籠。冰冷的氣息再次逼近。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滑過她額角的傷，滑過她干裂滲血的唇，最后，如同在地窖中一樣，精準(zhǔn)地、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落在了她后頸那道在黑暗牢房中顯得更加猙獰的鞭痕上。
他看了片刻。
然后，他緩緩伸出了手。
不是手指。
這一次，是整只手掌。骨節(jié)分明，蒼白有力。
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和冰冷的褻玩意味，那只手，輕輕覆上了沈清歡沾滿污垢和冷汗的后頸。
冰冷的掌心，如同寒鐵，瞬間凍結(jié)了她頸后的皮膚！也凍結(jié)了她全身的血液！
沈清歡的身體猛地僵直，如同被毒蛇纏住的獵物，連顫抖都無法做到！極致的恐懼和滅頂?shù)暮抟庠谒壑携偪窠豢棧?/p>
蕭景珩的手掌在她后頸的鞭痕上緩緩摩挲，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無儔卻如同冰雕的臉龐，再次貼近沈清歡的耳畔。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冰冷的耳廓上，與那毫無溫度的聲音形成了最尖銳的對比：
“沈姑娘……”
他的聲音低沉依舊，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啞，清晰地鉆進她緊繃的神經(jīng)：
“看來，這雙繡嫁衣的手……”
他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她痙攣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帶來一陣戰(zhàn)栗。
“還是不夠疼?！?/p>
“讓你……依然學(xué)不會安分?！?/p>
冰冷的掌心如同寒鐵烙印，死死烙在沈清歡的后頸。蕭景珩那毫無溫度的低語，如同毒蛇的嘶鳴，纏繞著她的神經(jīng)。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她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
“看來，這雙繡嫁衣的手……還是不夠疼。讓你……依然學(xué)不會安分?！?/p>
沈清歡的身體在劇痛、寒冷和這滅頂?shù)那鑹浩认驴嚲o到極致，如同拉滿即將斷裂的弓弦。極致的恐懼與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瘋狂沖撞、撕扯，幾乎要將她薄弱的意志徹底撕裂！前世刻在心底的“仇人”二字，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尖叫！
她猛地抬頭，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那雙因恨意和虛弱而布滿血絲的眼眸，死死鎖住蕭景珩近在咫尺的、冰冷無情的臉！她想嘶吼，想質(zhì)問，想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喉嚨卻如同被鐵水澆灌，灼痛干澀，發(fā)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只有破碎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嗬嗬喘息。
蕭景珩墨色的瞳孔深處，倒映著她此刻狼狽、絕望卻又燃燒著不屈恨火的形象。那眼神，依舊深不見底，冰冷如同萬載玄冰，但沈清歡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細(xì)微的、近乎殘忍的玩味。仿佛她這徒勞的掙扎和恨意，不過是困獸爪下增添趣味的佐料。
他覆在她后頸的手掌，并未因她的瞪視而有絲毫松動。反而，那帶著冰冷掌控意味的指尖，沿著她鞭痕的邊緣，緩緩下滑，如同冰冷的刑具，滑過她因寒冷和恐懼而微微凸起的脊椎骨節(jié)，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戰(zhàn)栗。最終，指尖停在了她因呼吸急促而劇烈起伏的、單薄瘦弱的肩胛骨上。
“噓……” 他微微傾身，灼熱的氣息再次拂過她冰冷的耳廓，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撫般的低語，“別急，沈姑娘。本王這里，有的是時間……慢慢教你規(guī)矩。”
他的話音未落——
【警告！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急劇惡化！生命值：3%！進入彌留臨界點！核心臟器功能衰竭！神經(jīng)系統(tǒng)瀕臨崩潰！警告！即將強制進入深度昏迷！】
冰冷的系統(tǒng)警報如同最后的喪鐘，在沈清歡意識深處瘋狂尖嘯！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掙扎的意志！
眼前蕭景珩那張冰冷俊美的臉、那令人窒息的玄色身影、那盞昏黃搖曳如同鬼火的燈籠……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扭曲、旋轉(zhuǎn)、迅速褪色！最后一絲支撐她的力氣被徹底抽空。
沈清歡緊繃的身體驟然癱軟，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徹底失去了所有知覺。那雙燃燒著恨火的眸子瞬間失去了焦距，變得空洞、渙散，最后無力地閉上。慘白的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消失殆盡，只剩下死亡般的灰敗。
她軟軟地倒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潮濕、散發(fā)著惡臭的稻草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意識，徹底沉入了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深淵。
……
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拉扯著，一點點上浮。
感官最先恢復(fù)的是嗅覺。
一股極其濃烈、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霸道地鉆入鼻腔。那香氣混雜著名貴的龍涎、沉水，卻又透著一股腐朽的、如同陳年脂粉堆積發(fā)酵般的怪異氣味，熏得人頭暈?zāi)X脹，幾欲窒息。
緊接著是觸覺。
身下不再是冰冷潮濕的稻草，而是某種極其柔軟光滑的觸感，像是上等的絲綢錦緞。然而，這柔軟的觸感之下，卻包裹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燥熱，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火苗，透過薄薄的衣料，燎烤著她的皮膚，帶來陣陣令人不安的麻癢和灼痛。
沈清歡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如同隔著一層渾濁的水霧。過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漸漸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晃動的紅！
大片的、濃烈的、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紅色！鋪天蓋地，充斥著視野的每一個角落！
她正躺在一張巨大無比的、鋪著厚厚紅色錦褥的床榻上。頭頂是同樣猩紅色的、繡著繁復(fù)龍鳳呈祥圖案的帳幔，沉重地垂落下來?？諝饫飶浡枪闪钊酥舷⒌奶鹉佅銡?。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渾身綿軟無力，如同被抽去了筋骨。每一次細(xì)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尚未愈合的傷口，帶來陣陣悶痛。同時，那股自皮膚下透出的燥熱感也愈發(fā)明顯，如同無數(shù)螞蟻在血管里爬行啃噬，讓她心浮氣躁，口干舌燥。
她低頭看向自己。
這一看，讓她如墜冰窟，瞬間清醒了大半！
她身上穿的，根本不是囚服！而是一件……一件華麗到極致、也詭異到極致的……嫁衣！
正紅色的云錦，如同燃燒的火焰，上面用璀璨奪目的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展翅鳳凰和盛放的牡丹。銀線勾勒的祥云紋路層層疊疊，繁復(fù)精美到令人炫目。寬大的袖口，曳地的裙擺，每一寸布料都流淌著奢靡的光澤。
這嫁衣……這嫁衣的樣式、這金線鳳凰……分明是……是只有宮中妃嬪大婚才能穿著的制式！
可是……可是為什么穿在她身上？！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猛地抬頭，環(huán)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