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恪死了,死在了大理寺最森嚴的審訊室里,死在了我和裴衍的面前。他用自己的命,
掐斷了我們追查下去的最重要的線索,同時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充滿了惡意的謎團。
還有另一個人。一個在孫恪之后,真正完成了謀殺并布下密室的兇手。這個人是誰?
他藏在哪里?接下來的兩天,整個大理寺都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下。
裴衍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手,對譽王府進行了嚴密的監(jiān)視,但毫無收獲。
譽王本人則表現(xiàn)得如同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他親自上奏圣上,痛斥大理寺構陷忠良,
逼死他的心腹長史,要求朝廷嚴懲裴衍。一時間,所有的壓力都匯集到了裴衍身上。
朝堂之上,彈劾他的奏折堆積如山。我甚至聽說,皇上已經(jīng)在考慮是否要將他撤職查辦,
以平息譽王的怒火。我們陷入了一個絕境。我們明明知道真兇就在不遠處,
甚至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呼吸,卻無法撕下他最后的面具。孫恪的死,讓所有的證據(jù)鏈都斷了。
那柄修復的扇骨,只能證明孫恪與死者有過接觸,但在他已死的情況下,
譽王完全可以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他這個“畏罪自殺”的死人身上。我把自己關在驗尸房里,
一遍又一遍地復盤著整個案件。從周文景尸體上的點狀出血,
到他胸前的蒲團印痕;從門框上的小孔,
到李四頸部的水平勒痕;再到那枚降真香木屑和扇骨的缺口……每一個細節(jié),我都倒背如流。
我錯過了什么?一定有什么東西,被我忽略了。尸體是不會說謊的。如果現(xiàn)場有第二個兇手,
那么尸體上,一定還留有他的痕跡。我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我立刻沖出驗尸房,
找到了正在書房中被公文圍困、眉頭緊鎖的裴衍?!按笕?!我需要再驗一次周文景的尸體!
”我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嘶啞。裴衍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還要驗?
所有的線索不是都已經(jīng)……”“不!”我打斷了他,語氣無比堅定,
“孫恪只是第一個動手的人,他與周文景發(fā)生了爭執(zhí),導致扇墜脫落。
但他不是那個用蒲團將周文景捂死的人!真正致命的兇手,是第二個人!
這個人更加冷靜、專業(yè),是他完成了后續(xù)的一切。我之前的檢驗,
都集中在尋找窒息的證據(jù)上,很可能忽略了第二個兇手留下的微量痕跡!
”裴衍看著我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他從我的眼神中讀懂了我的決心和自信。他沉默了片刻,
猛地站起身?!昂?!我陪你去!張武,清空停尸房,任何人不得靠近!”冰冷的停尸房里,
周文景的尸體因為存放多日,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巨人觀現(xiàn)象,散發(fā)著淡淡的腐敗氣息。
但我毫不在意。我戴上我那雙簡陋的羊腸手套,眼中只有這具沉默的軀體?!斑@一次,
我要從頭看起。”我讓張武拿來數(shù)十根蠟燭,將整個停尸房照得亮如白晝。我趴在尸體旁,
幾乎是將臉貼在了他的皮膚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細致,一寸一寸地檢視著。我的目光,
最終再次落在了他前胸和腹部那片網(wǎng)狀的蒲團印痕上。之前的檢驗,
我確認了這片印痕與書房里的蒲團紋路吻合,從而推斷出了兇器。但現(xiàn)在,
我換了一個角度思考:兇手在用蒲團壓迫死者時,他自己的身體,
必然也會對死者的身體產(chǎn)生壓力。那么,會不會……在這片蒲團印痕之下,
還疊加著屬于兇手本人的痕跡?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假設。因為蒲團的質(zhì)地粗糙,
它的印痕會掩蓋掉絕大部分細微的痕跡。我讓張武取來一面銅鏡,利用它反射燭光,
從不同的角度反復照射著尸體的皮膚。光影的變幻,能讓最細微的凹凸變得明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眼睛看得又酸又澀,幾乎要流下淚來。裴衍和張武在我身后,
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打擾到我。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在死者左側胸口靠近肋骨的位置,
在那片網(wǎng)狀印痕的覆蓋下,我看到了一點異樣。那是一個極其淺淡的、不規(guī)則的凹痕,
形狀像一彎殘月,上面還有幾道模糊不清的、平行的細微劃痕。這個痕跡太淡了,
淡到幾乎要和尸體本身的皮膚褶皺融為一體。若不是我此刻抱著必死的決心尋找,
絕對會像上次一樣錯過它。這是什么?我死死地盯著那片痕跡,大腦飛速運轉。
我模擬著兇手的動作:他從背后將周文景按倒在地,使其俯臥,然后用蒲團壓住他的頭面部。
為了施加更大的壓力,兇手很可能會用膝蓋,或者用手,頂住死者的背部或胸側。
這個月牙形的印痕,很可能就是兇手的手留下的!更準確地說,
是他手上戴著的某個東西留下的!一個堅硬的、有著月牙形邊緣和細微劃痕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