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像一把淬火的利刃，剖開了我十年的迷惘，卻也帶來了更加錐心刺骨的疼痛。我以為自己在凝視深淵，卻不知深淵的盡頭，是我兒子寫給我的一封用全世界作筆墨的家書。
左側(cè)的光幕上，天空那道巨大的維度裂縫擴(kuò)張到了極致。一種非言語、非圖像，純粹由信息構(gòu)成的“意識”洪流，從中傾瀉而下，掃過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在這股意識面前，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覺醒者的超凡力量，都顯得如同塵埃般渺小。
這就是“觀察者”。
它沒有實體，或者說，它的實體是我們這些三維生物無法理解的。它只是“存在”于那里，便足以讓整個世界的物理法則開始紊亂。海洋在沸騰，大地在悲鳴，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愉悅……”
一個宏大而冰冷的聲音，直接在每一個智慧生命的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聲波，而是通過意識的共振。
“渺小的碳基生命……你們的絕望……是一場……不錯的戲劇。”
陸明仰望著蒼穹，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他知道，“觀察者”的目光已經(jīng)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是這場戲劇的總導(dǎo)演。
“偉大的存在?！标懨鞯囊饽罨髀曇簦届o地回應(yīng)道，“我為您獻(xiàn)上了我所能準(zhǔn)備的最好祭品——一個瀕臨毀滅的文明。現(xiàn)在，該是您支付報酬的時候了?！?/p>
“報酬？”“觀察者”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戲謔，仿佛在聽一個有趣的笑話，“蟲子……沒有資格……與神……談?wù)摻灰??！?/p>
話音未落，一股無形的、無法抗拒的恐怖壓力從天而降，狠狠地壓在了陸明的身上。
噗！
陸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從半空中急速墜落，重重地砸進(jìn)了下方的廢墟之中。
“陸明！”
我的靈魂在純白空間里瘋狂地嘶吼。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那股力量碾壓，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生命氣息在飛速地流逝。
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
我以為他算無遺策，以為他能掌控一切。可我忘了，他面對的，是一個完全超乎理解的、視萬物為芻狗的高維生命體。在“觀察者”眼中，陸明精心策劃的一切，或許真的只是一場聊以解悶的戲劇。而戲劇落幕，導(dǎo)演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不……不應(yīng)該是這樣……”陸明躺在瓦礫中，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那股壓力如同整個星球的重量，讓他動彈不得。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錯愕與……一絲絕望。
他賭上了一切，卻在最后一步，被“神”無情地嘲弄了。
“你的計劃……很有趣?！薄坝^察者”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重塑因果……代價……太大……你的祭品……不夠?！?/p>
不夠？
整個文明的毀滅，還不夠嗎？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兒子，看著天空中那道冷漠的裂縫，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從我的靈魂深處燃起。
憑什么？
憑什么我的兒子要承受這一切？是我，是我陸恒的實驗失誤，才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是我，讓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親人，讓他背負(fù)著不屬于他的罪孽，一步步走到今天。
該付出代價的，是我！
“如果你想要更有趣的祭品……”
我的意念，凝聚成一股前所未。。。 。。。有的強(qiáng)大執(zhí)念，朝著囚禁我的純白空間壁壘，發(fā)起了最瘋狂的沖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我只是遵從了一個父親的本能。
“那就看看這個！”
嗡——
整個純白空間劇烈地振動起來。那面映照著人間的光幕，第一次，不再是單向的鏡子。我的意識，我這十年來的所有記憶、情感、痛苦與思念，化作一道純白色的數(shù)據(jù)流，逆向穿透了光幕，穿透了時空，精準(zhǔn)地投射到了地球上空，那個高維生命體的“感知”之中。
那是我的一生。
是我抱著剛出生的陸明時，笨拙而喜悅的心情。
是我教他寫下第一個字時，內(nèi)心的驕傲。
是我在他五歲時，告訴他“美好的東西破碎了，我們就要努力把它拼起來”的那個下午。
是我在“天墜”事故前，最后一次擁抱他，對他說“爸爸很快就回來”的承諾。
也是我死后十年，作為一縷幽魂，看著他成長，看著他閃耀，看著他痛苦，看著他墮落……那無盡的、甜蜜而又苦澀的煎熬。
這是一個父親的全部。
這是一個本該死去，卻因執(zhí)念而被困于囚籠，旁觀了十年戲劇的“第一觀眾”的……全部情感。
“……有意思。”
“觀察者”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不再是那種純粹的漠然。
“一個……殘存的……意識樣本……竟然……產(chǎn)生了如此強(qiáng)烈的……‘變量’?！?/p>
它的威壓，從陸明身上稍稍移開了一些。
陸明獲得了喘息之機(jī)，他艱難地抬起頭，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意識波動。他的瞳孔猛地收縮，臉上露出了狂喜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爸……爸？”
他輕聲呼喚，聲音顫抖。
【警告！觀察者權(quán)限受到未知干擾！】
【‘世界蛇’協(xié)議發(fā)生邏輯沖突！正在進(jìn)行緊急演算……】
我腦海中的機(jī)械音瘋狂報警，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我知道，我的“反抗”，引起了“觀察者”的興趣。我為陸明的豪賭，增加了一個新的、它意想不到的籌碼——我。
“你的籌碼……確實……變多了。”“觀察者”的意識再次降臨，“但是……還不夠?！?/p>
它似乎對我們父子之間的情感糾葛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但還不足以讓它付出“重塑因果”這么巨大的代價。
“那么，再加上這個呢？”
陸明掙扎著，從廢墟中緩緩站了起來。他的身體在超速再生，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這一次，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不再是之前的暗紅色能量，而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深邃的……黑暗。
“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的父親。”陸明仰望著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慘烈的微笑，“十年前，‘天墜’事故泄露的高維能量，第一個輻射到的，不是那些后來的覺醒者，而是離核心最近的我。”
“我，才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覺醒者’?！?/p>
“我的能力，不是操控能量，不是扭曲物理。我的能力，叫做……‘概念竊取’?！?/p>
他說著，緩緩舉起了右手。
“我可以竊取并篡奪宇宙中的一切‘概念’。比如，‘潘多拉計劃’，我竊取了‘真空’的概念，才讓零點能穩(wěn)定存在。再比如，剛才那頭巨獸‘利維坦’，是我從神話傳說中，竊取了‘毀滅’這個概念，賦予了它形體?！?/p>
“我一直隱藏著這個能力，因為我知道，這是我最后的底牌。是我用來……防止被你這樣的‘神’所欺騙的保險?！?/p>
“偉大的觀察者?！标懨鞯难凵褡兊脽o比銳利，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你降臨此地，撕裂了維度。那么，此時此刻，你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也是一個可以被定義的‘概念’，對嗎？”
“觀察者”沉默了。宏大的意識洪流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警惕。
“現(xiàn)在，我把這最后一張底牌也押上。”
陸明的聲音變得無比堅定，響徹天地。
“我將竊取我自身存在的‘概念’，將我的一切，連同我這篡奪萬物的能力，全部獻(xiàn)祭給你。以此為代價，換取時間的回溯！”
“這，是我最后的交易。如果你拒絕……”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那我就竊取你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我不知道這會引發(fā)什么后果，或許是整個宇宙的因果鏈徹底崩潰，或許是我們一同歸于虛無。但至少，我會讓你這場戲劇，有一個足夠華麗的謝幕！”
“你，敢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