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寰藝術(shù)中心頂層,巨大的《塵光》畫作前,空氣如同凝固的寒冰。幽暗的光線下,林逸塵那句冰冷的質(zhì)問——“還是……想看看我這張臉,能不能打開你手里那個……沾了血的盒子?”——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兩人之間那層搖搖欲墜的平靜。
江旭堯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虛弱的身體因為這赤裸裸的揭穿而微微顫抖。他緊握著U盤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濕,那幽藍的青蓮標(biāo)記仿佛在他掌心灼燒!林逸塵知道了!他不僅知道U盤的存在,更知道它需要生物密鑰!他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他也有一模一樣的U盤?或者……他才是這密鑰真正的主人?!
江旭堯強迫自己迎視著林逸塵那雙深不見底、如同黑洞般沉寂的琥珀色眼眸。那眼神里沒有嘲弄,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后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疲憊。這反而比任何情緒都更具壓迫感。
“你……”江旭堯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你怎么會知道……生物密鑰?”
林逸塵沒有回答。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著江旭堯走來。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空間里清晰可聞,每一步都像踏在江旭堯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身上的黑色絲質(zhì)襯衫在幽光下流淌著冰冷的光澤,如同暗夜中迫近的獵豹。
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米。林逸塵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旭堯。如此近的距離,江旭堯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來自他緊握的拳頭傷口)和威士忌的余韻。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沉重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
“這枚U盤,”林逸塵的目光落在江旭堯緊握的右手上,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尾部鑲嵌的幽藍青蓮,用的是西伯利亞極地深處一種近乎絕跡的‘冰魄琉璃’。這種材質(zhì),對特定頻率的光線極其敏感,會折射出獨一無二的虹膜波紋……而RH-null型血液的基因序列……”他的目光緩緩上移,再次鎖住江旭堯的眼睛,深琥珀色的瞳孔在幽暗光線下如同燃燒的熔巖,“……恰好,是唯一能激活琉璃內(nèi)嵌的基因共振器,觸發(fā)虹膜動態(tài)波紋掃描的……引信。”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幾乎拂過江旭堯的臉頰,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它,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是她在……被燒死之前,偷偷塞給我的……最后的‘希望’?!?/p>
轟——?。?! 江旭堯如遭雷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葉青蓮的遺物!最后的“希望”! 林逸塵的母親,果然就是葉青蓮!而這枚U盤,是她留給兒子的!里面封存的,是她用生命守護的秘密!也是……林震和趙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毀滅的東西!
巨大的沖擊讓江旭堯眼前陣陣發(fā)黑,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看著林逸塵,看著對方眼中那深沉的、如同烙印般的痛苦和仇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個男人冰冷外殼下那鮮血淋漓的內(nèi)核!
“你……”江旭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母親……葉青蓮……”
“死了?!绷忠輭m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冰河開裂,帶著刻骨的寒意,“被一場‘意外’的大火,燒得尸骨無存。而下令點火的人……”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扭曲而冰冷的弧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就是我的好父親,林震?!?/p>
林震! 親手下令燒死自己的妻子! 江旭堯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雖然從蘇蔓那里和種種線索中已經(jīng)有所猜測,但聽到林逸塵親口證實,那沖擊力依舊排山倒海!人性的黑暗,在林家這個深淵里,被演繹到了極致!
“所以……倉庫里的胚胎……”江旭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干澀得發(fā)痛,“趙奎做的……背后是林震?他們在重啟……你母親當(dāng)年的研究?”
“不是研究?!绷忠輭m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冰冷,“是生意。用生命做籌碼的、骯臟的、沾滿血的生意!用我母親的名字……‘青蓮’作為掩護和工具!” 他眼中翻涌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趙奎那條老狗,不過是條看門狗!林震……才是真正的豺狼!”
真相,以最殘酷、最鮮血淋漓的方式,展現(xiàn)在江旭堯面前。所有的迷霧瞬間散開,卻又導(dǎo)向了一個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絕望的深淵!對手不再是趙奎,甚至不僅僅是林逸塵,而是那個盤踞在權(quán)力頂峰、心狠手辣、連至親都可以焚毀的林震!
“那你……”江旭堯看著眼前這個被至親背叛、滿心仇恨的男人,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fù)雜,“你想怎么做?復(fù)仇?”
林逸塵沒有立刻回答。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塵光》畫作,看著深淵之上那朵倔強的孤蓮。幽暗的光線下,他的側(cè)臉輪廓顯得無比孤絕。
“復(fù)仇?”他低低地重復(fù)著,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江警官,你以為……復(fù)仇是什么?是殺了他?讓他也嘗嘗被烈火焚身的滋味?”他緩緩搖頭,深琥珀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不。那太便宜他了。我要他……眼睜睜看著他為之付出一切、包括妻子生命的林家……在他面前,土崩瓦解!我要他……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失去所有!在絕望和悔恨中……慢慢腐爛!”
他的話語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冷的決絕和毀滅欲。這不是一時沖動的怒火,而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徹底毀滅!
江旭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理解了林逸塵的恨,甚至……理解了這種毀滅的欲望。但他更清楚,林逸塵的復(fù)仇之路,必將伴隨著更多的鮮血和混亂!而作為警察,他的職責(zé)是維護秩序,將罪犯繩之以法,而不是任由一場毀滅性的家族內(nèi)戰(zhàn)將整座城市拖入深淵!
“林逸塵,”江旭堯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身體的虛弱和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和銳利,“你的仇,是你的。但林震和趙奎的罪,是法律要審判的!他們手上沾的血,不止你母親,還有劉三兒,還有蘇蔓,還有我那些犧牲的兄弟!還有那些……被當(dāng)成‘貨物’冷凍的胚胎背后,可能存在的無數(shù)條人命!”
他向前一步,盡管腳步虛浮,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利劍,直刺林逸塵:“你一個人,扳不倒林震。他的根基太深,爪牙太多。你需要證據(jù)!足以將他徹底釘死的、無法辯駁的鐵證!而我手里……”他緩緩抬起緊握U盤的右手,那幽藍的青蓮在幽暗中散發(fā)著微弱而詭異的光芒,“……有鑰匙!打開你母親留下的、可能藏著林震所有罪證的鑰匙!”
林逸塵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死死釘在江旭堯手中的U盤上!那眼神中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渴望、警惕、掙扎,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那是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和執(zhí)念!
“條件?!绷忠輭m的聲音冰冷地響起,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江旭堯不會無緣無故拿出這個籌碼。警察和黑幫少爺,光與暗的對立,注定了這是一場交易。
“合作。”江旭堯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我需要你的生物密鑰,打開這個U盤,拿到里面的證據(jù)!作為交換……”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鷹,“我會動用警方的力量,全力配合你,將林震和趙奎的罪行徹底曝光!將他們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審判!而不是……死在你的私人復(fù)仇之下!”
“法律?”林逸塵嗤笑一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不信任,“江警官,你還在做你的正義夢?林震盤踞多年,根深蒂固,你以為靠幾張紙,就能把他送進監(jiān)獄?他的律師團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能滲透到你想不到的地方!法律?在他眼里,不過是擦屁股的紙!”
“那也要試!”江旭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警察的信念,“不試,怎么知道扳不倒他?!難道任由他繼續(xù)逍遙法外?繼續(xù)用胚胎做交易?繼續(xù)殺人滅口?!林逸塵!你母親的‘希望’是什么?是讓這些黑暗永遠存在下去嗎?!還是……讓真相大白于天下?!讓該受懲罰的人付出代價?!”
“希望……”林逸塵喃喃地重復(fù)著母親最后的話語,眼神劇烈地波動起來。他看著江旭堯眼中那燃燒的、近乎偏執(zhí)的信念之火,看著他那張蒼白卻無比堅定的臉。這個為了追查真相可以不顧生死的警察……這個在停車場為他擋下毒針的……敵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在他心中瘋狂沖撞。仇恨與信念,毀滅與秩序,私人恩怨與公共正義……如同兩股狂暴的洪流,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烈碰撞!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空間里交織。
就在江旭堯幾乎要支撐不住,身體搖搖欲墜時——
砰! 頂層連接私人區(qū)域的暗門被猛地推開!阿哲的身影如同裹挾著硝煙和血腥味的颶風(fēng),疾步?jīng)_了進來!他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驚駭!手中緊緊攥著一個便攜式的硬盤播放器。
“少爺!”阿哲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他無視了江旭堯的存在,目光直接鎖定林逸塵,“南港倉庫的監(jiān)控數(shù)據(jù)……全部恢復(fù)出來了!有……重大發(fā)現(xiàn)!”
林逸塵猛地回神,深琥珀色的眼眸瞬間變得無比銳利:“說!”
阿哲迅速將硬盤連接到一個隱藏式的投影設(shè)備上。幽暗的空間里,一道光束投射在潔白的墻壁上。模糊的監(jiān)控畫面開始播放。
畫面顯示的是南港三號倉庫的內(nèi)部,時間戳是大約一周前,深夜。 畫面中,趙奎那標(biāo)志性的光頭和魁梧身影出現(xiàn)在倉庫深處,他身邊跟著幾個心腹。他們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幾秒鐘后,倉庫側(cè)門打開。一個穿著深灰色風(fēng)衣、戴著寬檐帽和口罩的身影走了進來。盡管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那走路的姿態(tài),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久居上位的威壓感……讓江旭堯和林逸塵的瞳孔同時驟然收縮!
是林震!絕對是他! 只見林震走到趙奎面前,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趙奎顯得畢恭畢敬,甚至帶著一絲諂媚。接著,林震從風(fēng)衣內(nèi)袋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特制的金屬盒子,交給了趙奎。趙奎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接過。
“把聲音放大!”林逸塵的聲音冰冷刺骨。
阿哲操作了一下。模糊的音頻被放大,雖然夾雜著電流噪音,但林震那低沉威嚴(yán)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批‘種子’,是‘清道夫’那邊點名要的‘優(yōu)質(zhì)品’。純度必須保證,活性不能低于95%。出了岔子,你我都擔(dān)待不起!” “震爺放心!我老奎辦事,您還不放心嗎?保證萬無一失!‘清道夫’那邊……”趙奎諂媚的聲音。 “不該問的別問!”林震冷聲打斷,“做好你的事!錢……少不了你的!”
“清道夫”?“種子”?“優(yōu)質(zhì)品”?純度?活性? 這些冰冷的詞匯,如同重錘般砸在江旭堯和林逸塵的心上!這絕不僅僅是非法胚胎交易!這指向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隱秘、更加可怕的跨國犯罪網(wǎng)絡(luò)!而林震,不僅僅是幕后支持者,更是直接參與者!甚至是……核心成員!
畫面還在繼續(xù)。林震交代完畢,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寬檐帽的帽檐被旁邊的貨架微微掛了一下,露出了下半張臉的一角!雖然模糊,但足以辨認(rèn)出那緊繃的下頜線和緊抿的薄唇!正是林震無疑!
鐵證! 林震親自參與非法胚胎交易,并將其稱為“種子”,供給一個名為“清道夫”的可怕組織的鐵證!這足以將他徹底釘死!
畫面結(jié)束。投影光束熄滅。頂層再次陷入幽暗的死寂。
林逸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深琥珀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墻壁上殘留的光斑,仿佛要將其灼穿。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緊握的雙拳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的舊傷,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暗紅的花。
憤怒?仇恨?不,那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狀態(tài)。那是一種被至親徹底背叛、被玩弄于股掌之上、被當(dāng)成工具利用后的……極致冰冷和毀滅一切的瘋狂!“清道夫”……原來父親不僅燒死了母親,更是在用母親當(dāng)年可能觸及的“希望”,去喂養(yǎng)一個更加黑暗的魔鬼!
江旭堯同樣被這駭人聽聞的真相震得心神俱裂!他看著林逸塵那如同凝固火山般的背影,感受著那幾乎要撕裂空氣的毀滅氣息。他知道,林逸塵的復(fù)仇,將不再有任何顧忌!而“清道夫”這個神秘組織的出現(xiàn),讓局勢瞬間升級到了更加恐怖的層面!
“林逸塵!”江旭堯強撐著最后的力氣,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現(xiàn)在!你還需要猶豫嗎?!”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U盤,那幽藍的青蓮在幽暗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打開它!用你母親留下的‘鑰匙’!拿到里面可能存在的、關(guān)于‘清道夫’、關(guān)于林震所有罪行的證據(jù)!然后……”江旭堯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死死盯著林逸塵緩緩轉(zhuǎn)過來的、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毀滅風(fēng)暴的眼睛,“……我們合作!用法律!用你能用的所有手段!把他們……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他拋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誘惑力的籌碼——共同的目標(biāo):摧毀林震和“清道夫”!以及……為葉青蓮討回遲來的公道!
林逸塵的目光,在江旭堯手中那枚幽藍的U盤,和他那雙燃燒著信念火焰的眼睛之間,來回掃視。時間仿佛再次凝固。仇恨的狂潮與冰冷的理智,毀滅的欲望與秩序的呼喚,在他心中進行著最后的、激烈的搏殺。
終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那只鮮血淋漓的手。他沒有去看江旭堯,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那枚U盤,仿佛透過它,看到了母親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睛。
“……好。”一個冰冷、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聲音,從林逸塵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我……跟你合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