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驟雨驚變暮春的雨總帶著股黏膩的濕意,纏纏綿綿下了三天,把青石板路浸得發(fā)亮,
也把林月家那方小小的院落澆得泥濘不堪。林月正蹲在灶房門口劈柴,潮濕的木柴帶著霉味,
每劈一下都要費上三分力。她挽著袖子,露出的小臂沾了些泥點,
額前的碎發(fā)被汗黏在臉頰上,鼻尖凍得微微發(fā)紅。里屋傳來母親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
像破舊的風(fēng)箱,一下下扯著她的心。"咳咳……月月……"母親的聲音混著雨聲飄過來,
氣若游絲。林月連忙丟下斧頭,用粗布巾擦了擦手,剛要掀簾進(jìn)屋,
院門外突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巨響——那扇本就朽壞的木門被人從外踹開,
泥水混著沉重的腳步聲涌了進(jìn)來,驚得檐下的麻雀撲棱棱飛了個干凈。
領(lǐng)頭的男人穿著件寶藍(lán)色錦袍,領(lǐng)口繡著暗金線的流云紋,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
他身形頎長,卻帶著股酒氣熏人的頹靡,眼角微挑,目光掃過院子時,像鷹隼盯著獵物。
是永寧侯府的世子,蕭如風(fēng)。林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前幾日她去街角買針線,
這人恰好打馬經(jīng)過,勒住韁繩看了她半晌,那眼神黏糊糊的,像帶了鉤子,刮得她渾身發(fā)緊。
她當(dāng)時低著頭快步躲開,沒承想,他竟找來了。蕭如風(fēng)身后跟著四五個家丁,個個面生橫肉,
手里或拎著棍棒,或揣著拳頭,瞬間把這方小院堵得密不透風(fēng)。雨水順著他們的帽檐往下淌,
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林老頭的女兒,果然有幾分姿色。"蕭如風(fēng)舔了舔唇角,
目光落在林月胸前——方才去柴房抱柴時,雨水打透了她的粗布短褂,濕衣貼在身上,
勾勒出單薄卻分明的曲線。他身后的家丁們頓時發(fā)出一陣哄笑,粗鄙的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
林月下意識攥緊了衣角,往母親的房門退了兩步,聲音發(fā)顫:"世子爺,我娘病重,
您......""病重?"蕭如風(fēng)嗤笑一聲,抬腳就往門旁的矮凳踹去。
凳上放著母親剛熬好的藥,一只粗瓷藥罐被他踹得飛起來,"哐當(dāng)"摔在地上。
漆黑的藥汁潑在泥水里,混著碎瓷片和藥渣蜿蜒流淌,那股苦腥氣瞬間被雨水沖散,
卻像滲進(jìn)了林月的骨頭里。"正好,"蕭如風(fēng)撣了撣袍角的泥點,語氣輕佻,"從了我,
侯府的藥材堆成山,保你娘能多喘幾口氣。"里屋的母親顯然聽見了動靜,
咳嗽聲突然變得急促,緊接著傳來被褥摩擦的窸窣聲,像是要掙扎著爬起來。
"你們......你們是誰?放開我女兒!"母親的聲音嘶啞,帶著驚恐。"老東西,
閉嘴!"一個家丁應(yīng)聲上前,粗魯?shù)叵屏碎T簾。林月隔著雨幕,
看見母親被那家丁一把按住肩膀推回床上,本就瘦弱的身子像片落葉般晃了晃,
隨即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來——殷紅的血珠濺在灰白的枕巾上,像綻開了幾朵凄厲的花。"娘!
"林月瘋了一樣要沖過去,手腕卻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攥住。蕭如風(fēng)的手勁極大,
指節(jié)硌得她骨頭生疼,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頭。"別費力氣了。"他拽著她往內(nèi)屋拖,
老舊的木門被撞得"吱呀"作響,像是隨時會散架。"乖乖聽話,好處少不了你的。
要是敢犟,"他低頭湊近她耳邊,氣息里的酒氣混著脂粉香,惡心得她胃里翻涌,
"我現(xiàn)在就拆了你這破屋子,讓你娘死在雨里。"林月的指甲深深摳進(jìn)掌心,
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滴在泥濘的地上,瞬間被雨水沖沒。
她眼角的余光飛快掃過院門口——往常這個時辰,阿澈總會倚在那棵老槐樹下,
手里攥著根磨得光滑的木棍,假裝看螞蟻搬家,實則是替她站崗。哪家孩子欺負(fù)她了,
哪個潑皮想占便宜,他總能第一時間跳出來,哪怕被打得鼻青臉腫,也梗著脖子護(hù)在她身前。
可今天,晌午時分,蕭如風(fēng)的人就來"請"阿澈去街口的酒館喝酒,
說是什么"世子爺賞臉"。阿澈本不想去,卻被那幾個家丁推搡著拽走了,
臨走前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眼里滿是擔(dān)憂。原來,是調(diào)虎離山。內(nèi)屋比外間更顯逼仄,
一張舊木床占去了大半空間,床頭擺著個掉漆的梳妝臺,上面放著母親用了十幾年的銅鏡,
邊緣已經(jīng)銹得發(fā)綠。蕭如風(fēng)把林月往床上一甩,床板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fù)。
他伸手就去撕她的衣襟,林月死死攥著領(lǐng)口,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聲音哽咽:"世子爺,
求您了,放過我吧......""放過你?"蕭如風(fēng)笑得更狠了,手指用力扯開她的領(lǐng)口,
露出纖細(xì)的脖頸和鎖骨,"京城里多少貴女?dāng)D破頭想爬我的床,你倒好,給臉不要臉。
"他的手在她身上亂摸,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邊欺身而上邊說:“你娘當(dāng)年在琴會上,不也憑著一張臉勾引人嗎?
你跟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裝什么清高。"這句話像淬了毒的針,猛地扎進(jìn)林月心里。
她只知道母親年輕時是個琴師,因生了場大病才離開京城,至于什么"琴會",
什么"勾引人",她從未聽過。可蕭如風(fēng)的語氣那樣篤定,仿佛親眼所見,讓她渾身發(fā)顫,
連反抗的力氣都快沒了。耳邊是母親在外屋壓抑的哭喊,還有家丁們粗野的獰笑,
還有窗外嘩嘩的雨聲,室內(nèi)曖昧旖旎不斷,身上的疼痛像無數(shù)只手,
死死捂住了她的嘴……不知過了多久,蕭如風(fēng)終于起身,慢條斯理地系著腰帶。
他瞥了眼蜷縮在床角的林月,從袖中摸出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在她腳邊。銀子滾落出來,
在泥地上發(fā)出"叮當(dāng)"的脆響,格外刺耳。"這些夠你娘買副好棺材了。
"林月像個破敗的布偶,一動不動。直到院門口傳來家丁們的告退聲,她才緩緩撐起身子,
爬向外屋。母親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映著屋梁的蛛網(wǎng),已經(jīng)沒了氣息。
方才那一下推搡,竟成了催命符。林月抱著母親冰冷的身體,突然笑了。笑聲嘶啞,
像破鑼被敲響,眼淚卻洶涌而出,混著臉上的雨水,淌進(jìn)嘴里,又苦又澀。
她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在這雨聲淋漓的午后,顯得格外凄厲。就在這時,
"砰"的一聲,院門被人從外撞開。阿澈沖了進(jìn)來,他渾身濕透,額角淌著血,
半邊臉腫得老高,嘴角還掛著血絲,手里緊緊攥著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他想必是跟看守的人打了一架才逃出來的,粗布短褂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露出里面滲血的傷口。他看到屋內(nèi)的狼藉,看到林月敞開的衣襟,看到地上母親的尸體,
整個人瞬間僵住了。眼睛一點點紅起來,從眼角蔓延到眼尾,最后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林月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淚已經(jīng)干了,只剩下一片死寂。她看著阿澈,一字一句地說,
聲音平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阿澈,我不干凈了。"第二章 亂葬崗別母親下葬那天,
天依舊陰沉沉的,沒出太陽,風(fēng)里帶著股濕冷的寒氣。蕭如風(fēng)派人送來了一口薄皮棺材,
松木的,還帶著新鮮的木茬,一看就知道是臨時趕制的。送棺材的家丁放下東西就走,
連句客套話都沒有,仿佛送的不是棺材,是塊朽木。林月沒讓任何人幫忙,自己扶著棺材,
一步步往后山的亂葬崗挪。棺材不重,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每走一步,都感覺膝蓋在打顫。
山路上的泥被前幾日的雨泡得稀軟,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她都差點滑倒,
死死攥著棺材邊緣的手被磨出了血泡。亂葬崗上滿是荒草,風(fēng)一吹,"沙沙"作響,
像是有無數(shù)人在低聲哭泣。隨處可見暴露的白骨,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
林月找了塊稍微平整的地,用一把小鋤頭挖了個淺坑,把棺材放進(jìn)去,再一捧捧填土。
泥土落在棺材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她心上。沒有墓碑,
她從山腳下?lián)炝藟K稍大的石頭,壓在墳頭,算是個記號。她跪在墳前,
從懷里摸出母親留下的那把舊琴。琴身是上好的桐木,只是常年沒保養(yǎng),漆皮掉了不少,
露出里面淺黃的木紋。琴尾刻著兩個小字:守心。母親說過,彈琴的人,手要凈,心更要凈,
這兩個字,是她一輩子的念想。"娘,我沒守住。"林月把額頭抵在琴上,
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對不起你。"琴身冰涼,像母親最后那一刻的體溫。
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總在燈下教她彈琴,指尖落在琴弦上,彈出的調(diào)子清潤如水。
那時母親的咳嗽還沒這么重,眼睛也亮,會笑著說:"月月彈得真好,將來定能超過娘。
"可現(xiàn)在,琴還在,人卻沒了。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月沒回頭,她知道是阿澈。
他被蕭如風(fēng)的人扣了三天,昨天才放出來。此刻他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衫,
胳膊上纏著布條,滲出淡淡的血痕。手里提著個布包,
里面是些紙錢和半截蠟燭——大概是他好不容易才湊來的。他沒說話,蹲下來,
用打火石點燃香燭。火苗在風(fēng)里搖搖晃晃,映著他臉上的淤青,顯得格外狼狽。
"他們打你了?"林月看著他顴骨上的紫痕,聲音沒什么起伏。阿澈搖搖頭,
從布包里掏出個熱乎乎的饅頭,遞到她面前:"買的,你吃點。"那饅頭還冒著熱氣,
想必是剛從街邊的蒸籠里拿出來的。林月沒接,目光落在他手上——他的指關(guān)節(jié)腫得老高,
指甲縫里還嵌著泥,是那天跟人打架留下的。她忽然想起,阿澈剛被母親撿回來時,
還是個瘦得像柴火棍的乞兒,餓得快死了,躺在街角的破廟里,是母親端了碗熱粥,
一勺一勺喂他。從那以后,他就賴在她們家不走了,說是要報恩,其實就是天天跟在她身后,
做她的小尾巴。她練琴時,他就坐在門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指,
哪怕一個音符都聽不懂;她被鄰居家的小子搶了花繩,他攥著拳頭沖上去,被打得鼻子流血,
也要把花繩搶回來,塞回她手里,說"月月的東西,誰也不能搶";十五歲生辰那天,
他偷偷塞給她一支木簪,是他用撿來的桃木刻的,歪歪扭扭的一朵小梅花,他臉漲得通紅,
撓著頭說:"等我再長大點,去碼頭扛活,攢夠錢就娶你。到時候給你買金簪子,
比這個好看一百倍。"那支木簪,她藏在梳妝臺的抽屜里,藏了三年??涩F(xiàn)在,
什么都成了泡影。"你走吧,阿澈。"林月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蕭如風(fēng)不會放過你的。"他打了侯府的人,又壞了蕭如風(fēng)的"好事",以蕭如風(fēng)的性子,
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阿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指節(jié)都泛白了:"我不走!
我能保護(hù)你!""保護(hù)我?"林月笑了,笑聲比哭還難看,"你連自己都保護(hù)不了,
還怎么保護(hù)我?那天你要是在,我娘是不是就不會死?"這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狠狠扎進(jìn)阿澈心里。他的手猛地松開,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著,張了張嘴,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臉色白得像紙,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只剩下無盡的愧疚和絕望。
林月轉(zhuǎn)身就走,沒再回頭。她不敢回頭,怕看到他那副樣子,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風(fēng)卷起亂葬崗的紙錢,打著旋兒飛起來,像無數(shù)只白色的蝴蝶,追著她的腳步。三天后,
蕭如風(fēng)的人又來了。這次來的不是兇神惡煞的家丁,而是個穿著體面的管家,
身后跟著八個小廝,抬著八個紅漆大箱子,一看就知道是聘禮。管家站在院門口,
皮笑肉不笑地作揖:"林姑娘,我家世子爺說了,瞧得起你,讓你進(jìn)府做妾。
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這破院子里強(qiáng)?"林月正在收拾母親的遺物,聞言動作頓了頓。
桌上放著母親的幾件舊衣裳,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bǔ)丁。她拿起一件,
指尖拂過上面細(xì)密的針腳,聲音平靜:"我不嫁。""姑娘這話就不對了。"管家收起笑容,
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到她面前,"你看,這是阿澈那小子在天牢里的供詞,
說他要刺殺世子爺。按律,是要砍頭的。"林月?lián)屵^供詞,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
卻確實是阿澈的。她認(rèn)得,他小時候練字,總把"澈"字的三點水寫得像三條小蛇。
這肯定是蕭如風(fēng)逼他寫的,阿澈那樣的人,怎么會刺殺?"我可以進(jìn)府。
"林月把供詞捏成一團(tuán),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
"但我要阿澈平安離開京城,永遠(yuǎn)不能再被你們找到。"管家想了想,點頭:"成,
世子爺答應(yīng)你。"林月知道蕭如風(fēng)不會這么好心,可她沒有別的選擇。阿澈是母親撿回來的,
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不能讓他死。搬家那天,阿澈沒來送她。林月坐在馬車上,
撩開簾子往后看,巷口空蕩蕩的,只有那棵老槐樹在風(fēng)里搖晃,枝椏光禿禿的,
像只伸向天空的手。此刻,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塊,又冷又疼。第三章 侯府囚籠侯府很大,
大得像座迷宮。朱紅的大門,高高的門檻,門前蹲著兩尊石獅子,眼神威嚴(yán),
仿佛能看穿人心。馬車從側(cè)門進(jìn)去,穿過抄手游廊,繞過栽滿牡丹的花園,
最后停在一處偏僻的院落前——西跨院。院子不大,種著棵石榴樹,枝葉倒還算繁茂。
四個老媽子守在門口,眼神警惕,一看就知道是來監(jiān)視她的。"林姑娘,以后您就住這兒。
"領(lǐng)路的丫鬟語氣冷淡,"世子爺說了,您是待嫁,暫且委屈些。"待嫁?
不過是軟禁的借口罷了。林月沒說話,抱著母親的舊琴下了馬車。琴身被她用布仔細(xì)裹著,
生怕碰壞了。進(jìn)了屋,她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看著精致,卻處處透著寒酸。桌椅是舊的,
漆皮掉了不少;窗戶紙有些破洞,風(fēng)一吹就"呼呼"響;墻角還有蜘蛛網(wǎng),
顯然是許久沒人住了。那八個箱子被小廝們隨意扔在院子里,紅漆被磕碰掉了好幾塊,
露出里面的劣質(zhì)木料。林月瞥了一眼,就知道里面裝的定不是什么好東西。接下來的日子,
過得像一潭死水。四個老媽子輪流盯著她,她走到哪里,她們跟到哪里,
連吃飯睡覺都有人守著。蕭如風(fēng)隔三差五會來,有時坐一會兒,喝杯茶,有時什么也不做,
就坐在那里盯著她看,眼神黏糊糊的,像帶著鉤子。"你彈琴給我聽吧。"有天他突然說,
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林月抱起那把舊琴,指尖落在琴弦上,卻怎么也彈不出調(diào)子。
琴弦像是生了銹,澀得厲害。蕭如風(fēng)笑了:"怎么?忘了?還是不想彈給我聽?""不是。
"林月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動,彈出一段《平沙落雁》。琴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說不出的滯澀,
像被風(fēng)吹散的雁鳴。蕭如風(fēng)沒說話,閉著眼睛聽。林月偷偷看他,
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落在琴尾的"守心"二字上,眼神復(fù)雜,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像是在算計什么…….晚上,林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石榴樹被風(fēng)吹得"沙沙"響,像有人在窗外走動。她想起阿澈,
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京城,有沒有遇到難處。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三聲短笛,很輕,
像秋蟲的鳴叫。林月的心猛地一跳。是阿澈的聲音!他以前總愛吹這個,說是他們倆的暗號,
有事就吹三聲。小時候她被鎖在屋里,就是靠這笛聲知道他在外面等著。她猛地坐起來,
跑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掀開一條縫。月光下,墻根下站著個黑影,穿著雜役的灰衣,
身形單薄,卻透著股熟悉的倔強(qiáng)——是阿澈。他怎么沒走?她想開口喊他,又死死捂住嘴。
這里是侯府,到處都是耳目,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fù)。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隱入了黑暗中。第二天,林月借口給石榴樹澆水,
走到院墻邊的花叢旁。她假裝拔草,飛快地把一張紙條塞進(jìn)了茂密的枝葉里,
上面寫著:"勿念,速走。"傍晚,她再去看花時,紙條還在,只是背面多了三個字,
是阿澈的筆跡:"我守著你。"林月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她知道,阿澈沒走。
他像以前一樣,不管她在哪里,都會守著她??蛇@一次,這份守護(hù),
或許會把他自己也拖進(jìn)地獄。日子一天天過去,石榴樹從開花到結(jié)果,再到葉子落滿一地,
轉(zhuǎn)眼就到了深秋。蕭如風(fēng)來得勤了些,有時會跟她說幾句話,大多是關(guān)于她母親的。這天,
他摩挲著那把舊琴,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我娘當(dāng)年,跟你娘是手帕交呢。
"林月的手猛地一頓,琴弦發(fā)出"錚"的一聲脆響。第四章 舊事疑云"手帕交?
"林月抬起頭,眼里滿是疑惑。母親從未提過認(rèn)識侯府的人。蕭如風(fēng)挑了挑眉,沒直接回答,
反而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院墻外的柳樹:"二十年前,京城最有名的琴師就是你娘。
我娘那時總?cè)ヂ犓龔椙?,一來二去就熟了?"那她們后來......""后來?
"蕭如風(fēng)嗤笑一聲,語氣帶了點嘲諷,"后來就鬧翻了唄。具體為啥,我也說不清,
只記得我娘那段時間天天摔東西,罵你娘是白眼狼。"林月沒再追問。
她知道蕭如風(fēng)不會輕易說實話,與其追問惹他厭煩,不如自己慢慢查。過了幾天,
按侯府的規(guī)矩,她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也就是蕭如風(fēng)的母親。老夫人住在東跨院,
院子里種滿了牡丹,開得正盛,姹紫嫣紅,看著富貴,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冷清。
"你就是林月?"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捻著佛珠,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透著股刻薄。
"是。"林月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膝蓋彎到一半,就聽見老夫人冷哼一聲。"抬起頭來。
"林月依言抬頭,老夫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她的臉,從額頭到下巴,一寸都沒放過。
半晌,她才放下佛珠,端起丫鬟遞來的茶,慢悠悠地說:"果然跟你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樣的狐媚相。"林月攥緊了手,指甲掐進(jìn)掌心,沒說話。"別以為進(jìn)了侯府就能安分。
"老夫人呷了口茶,眼神輕蔑,"好好伺候世子,少耍你娘那些彎彎繞繞,不然有你好受的。
"從東跨院出來,林月心里堵得厲害。老夫人的話像針一樣,扎得她生疼。
她沿著抄手游廊往回走,路過花園時,看到一個掃地的老仆正坐在石凳上歇腳。
那老仆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皺紋,背駝得厲害,看著有七十多歲了。"嬤嬤。"林月走過去,
從袖中掏出塊剛買的桂花糕,遞了過去,"歇會兒吧。"老仆愣了一下,接過糕點,
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謝姑娘。""嬤嬤在侯府待了很久嗎?"林月在她身邊坐下,
語氣隨意。"是啊,快五十年了。"老仆嘆了口氣,掰了一小塊糕點放進(jìn)嘴里,
"從老侯爺還在的時候就在了。""那您認(rèn)識我娘嗎?"林月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心跳得飛快。
老仆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認(rèn)識。林姑娘的娘,當(dāng)年可是個妙人啊。"她頓了頓,
壓低聲音,往四周看了看,才繼續(xù)說,"可惜了,被人坑了。""被誰坑了?"林月追問,
手心全是汗。"還能有誰?"老仆往東跨院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帶著忌憚,
"就是現(xiàn)在的老夫人。當(dāng)年老夫人偷了你娘的琴譜,還造謠說你娘跟人私通,
把你娘逼出了京城。那時候你娘都懷著身孕了,走的時候,哭得跟淚人似的。
"林月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扶著石桌才沒倒下。原來母親不是自愿離開京城的,是被人陷害的!
難怪母親從不提過去,難怪她們的日子過得這么苦!她懷著身孕,被污蔑,被驅(qū)逐,
獨自一人把她養(yǎng)大,
還要承受病痛的折磨......"那琴譜里......"林月的聲音抖得厲害,
"是不是藏著什么?"老仆點了點頭:"聽說琴譜里夾著老夫人貪贓的證據(jù)。
那時候老侯爺剛?cè)ナ溃依锏氖露际抢戏蛉苏f了算,她貪了不少錢。"林月站起身,
謝過老仆,腳步有些虛浮地往回走。陽光照在身上,卻一點也不暖和,她心里像揣著塊冰,
又冷又沉。晚上,窗外又傳來三聲短笛。林月打開窗,看著墻根下的黑影,
哽咽著說:"阿澈,我娘是被冤枉的。"黑影頓了頓,傳來低低的聲音,
帶著壓抑的憤怒:"我知道。我會查清楚的。""怎么查?"林月急道,"侯府這么大,
我們......""你別管了。"阿澈的聲音很堅定,"你好好活著,等我消息。
"從那天起,林月變了。她不再死氣沉沉,開始主動跟蕭如風(fēng)說話,給他研墨,陪他吃飯,
甚至在他處理公務(wù)時,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蕭如風(fēng)很意外,卻也樂得她這樣,
對她的看管松了些。"你最近倒是懂事了。"一天晚上,蕭如風(fēng)喝了點酒,捏著她的下巴說,
眼神里帶著探究。林月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世子爺待我不薄,
我自然該懂事。"蕭如風(fēng)笑了,捏著她下巴的手松了些:"算你識相。
"林月趁機(jī)打聽當(dāng)年的事:"前幾天聽老夫人說,我娘當(dāng)年留下了一把好琴?
"蕭如風(fēng)的眼神閃了一下,快得讓人抓不住:"嗯,早就不見了。""真可惜。
"林月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惋惜,"我娘總說,那琴里藏著她最重要的東西。
"蕭如風(fēng)沒接話,只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林月知道,他在撒謊。
那把琴,或者說琴里的東西,一定還在侯府。第五章 婚夜絕殺這天,
蕭如風(fēng)突然跟她說:"下個月初三,我娶你做正妻。"林月愣住了,
手里的茶杯差點摔在地上。她身份低微,還是被他強(qiáng)占的女子,怎么可能做侯府的正妻?
京城里多少名門閨秀盯著這個位置,蕭如風(fēng)怎么會給她?"世子爺,我身份低微,
做不得正妻。"林月低聲說,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我說你能,你就能。
"蕭如風(fēng)說得斬釘截鐵,"我已經(jīng)跟我娘說了,她同意了。"老夫人會同意?
林月更覺得不對勁了。這太反常了,一定有貓膩。晚上,蕭如風(fēng)在書房招待心腹,
林月借口送點心,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門沒關(guān)嚴(yán),里面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傳了出來。
"......婚事定在下月初三,林御史那老東西肯定會來搗亂。"是蕭如風(fēng)的聲音,
帶著一絲得意,"他要是敢動手,正好抓他的把柄,一舉扳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