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拂過衣架上最后那件掛著的禮服。
冰藍色,真絲緞面,極其簡約的剪裁,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在背部有一道克制的鏤空,綴著細碎的透明水晶,像星光灑落在海面。
我?guī)缀鯖]有猶豫,將它取了下來。
就是它了。
換上禮服,坐在梳妝臺前。
我看著鏡子里的人。
長發(fā)松松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和線條優(yōu)美的鎖骨。
淡妝恰到好處地突出了五官的優(yōu)勢,眼神清亮,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精心裝扮后的柔光。
禮服尺寸完美貼合,勾勒出并不夸張卻足夠動人的曲線。
冰藍色襯得皮膚愈發(fā)白皙通透。
我看著鏡子,深吸一口氣。
心底那頭小鹿,從下午開始就沒消停過,此刻更是橫沖直撞得厲害。
為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借口”,如此大費周章地打扮自己。
這簡直不像我了。
可嘴角那點壓不下去的弧度,卻泄露了最真實的心情。
期待。
是的,我在期待。
期待看到他看到我時的反應(yīng)。
期待今晚那個……打著工作幌子的“約會”。
拿起手包,看了一眼時間。
差不多了。
手機屏幕卻突然亮起。
是顧衍之發(fā)來的短信,言簡意賅到近乎冷漠。
「B區(qū),989?!?/p>
「他到了?這么早?」
我收起手機,最后看了一眼鏡子,拿起外套,走出公寓門。
地下車庫B區(qū),安靜得只有排風(fēng)扇低沉的嗡鳴。
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汽油和灰塵的味道。
那輛熟悉的黑色慕尚像一頭蟄伏的猛獸,靜靜停在不遠處的專屬車位上。
車牌號989。
我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然后加快走了過去。
距離車子還有幾步遠時,駕駛座的車門毫無預(yù)兆地打開。
顧衍之走了下來。
他顯然也精心打理過。
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塔士多禮服,取代了平日一絲不茍的商務(wù)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窄,身材比例完美得驚人。
白襯衫的領(lǐng)口挺括,扣著一枚簡單的鉑金領(lǐng)針。
頭發(fā)向后梳得一絲不茍,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眉眼。
金絲眼鏡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禁欲的斯文氣質(zhì)。
但他此刻的表情,卻緊繃得有些過分。
唇線抿得很直,下頜線透著一股僵硬的弧度。
目光像被什么東西釘在了我身上,深沉,專注,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
從我的臉,到脖頸,到禮服的每一寸線條。
毫不掩飾。
像一頭在黑暗中評估所有物的猛獸。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被他看得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停在了原地。
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彼此之間無聲流淌的、幾乎要爆裂開的張力。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清晰而沉穩(wěn)的聲響,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一聲聲,敲在我的心尖上。
最終,他在我面前站定。
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古龍水,比平時更濃郁一些,混合著他自身那股強烈的、充滿侵略性的男性氣息。
他垂著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臉上,然后緩緩下移。
極其緩慢,極其露骨。
仿佛在用視線親手丈量、撫摸。
我的臉頰不受控制地?zé)似饋?,連裸露在空氣中的肩膀和后背,都泛起細小的顆粒。
被他目光掃過的地方,像被點燃了一小簇火苗。
燙得驚人。
我?guī)缀跻惺懿蛔∵@種無聲的、卻極具壓迫感的注視,睫毛顫抖著,想要低下頭。
“……顧總?!蔽腋蓾亻_口,聲音微弱。
他突然抬起手。
我嚇得呼吸一窒,身體下意識地向后微仰。
他的手卻頓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然后極其克制地、落在我禮服一邊細細的肩帶上。
指尖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熨燙著我的皮膚。
帶來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
他的指尖很輕地動了一下,仿佛只是幫我把那根本不存在歪斜的肩帶扶正。
動作甚至稱得上紳士。
但我知道不是。
因為我清晰地“聽”到了他內(nèi)心幾乎要爆炸的、沸騰的咆哮。
「……操!」
「這腰……這鎖骨……這肩膀……是真實存在的嗎?!」
「想親……想咬……想弄哭……想弄臟……」
「繃不住了……要瘋了……」
那些滾燙骯臟的念頭,和他此刻表面極致的克制,形成一種近乎撕裂的反差。
我的腿有些發(fā)軟,心跳快得幾乎要缺氧。
他扶著我肩帶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著。
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
鏡片后的眼睛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其下卻翻涌著能將她焚燒殆盡的暗火。
足足過了十幾秒。
他才像是用盡了畢生的自制力,極其緩慢地、萬分不舍地收回了手。
指尖離開時,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鎖骨。
帶起又一串致命的戰(zhàn)栗。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試圖平復(fù)過于粗重的呼吸。
然后,轉(zhuǎn)過身,用一種極度壓抑的、沙啞到極點的聲音開口。
“……上車?!?/p>
說完,他幾乎是逃也似的,率先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
車門關(guān)上的聲音在車庫里顯得格外沉悶。
我僵在原地,緩了好幾秒,才拖著有些發(fā)軟的腿,繞到副駕駛座,拉開門坐了進去。
車內(nèi)空間密閉,雪松的冷香和他身上那股未散的、躁動的熱意交織在一起,無處不在。
他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手背青筋微凸,目視前方,下頜線依舊繃得死緊。
「冷靜!顧衍之!開車!直接開回家把她按床上……呸!開去酒會!對!酒會!」
引擎發(fā)動,車子平穩(wěn)地滑出車位。
駛出車庫,匯入傍晚流光溢彩的車河。
車廂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空調(diào)運作的微弱聲響,和我們兩人之間那無聲涌動、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曖昧和緊張。
我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手指緊緊攥著膝蓋上的手包,試圖讓自己過快的心跳平復(fù)下來。
臉依舊燙得厲害。
剛才那一幕,像慢鏡頭一樣在腦海里反復(fù)回放。
他指尖的溫度。
他深沉專注的眼神。
還有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內(nèi)心獨白。
這個男人……
他總是能用最直接、最不加掩飾的方式,攪亂我所有的平靜。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緩緩?fù)O隆?/p>
他依舊目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收緊、松開。
忽然。
他毫無預(yù)兆地傾身過來。
濃郁的雪松冷香混合著他身上獨特的熱意,瞬間將我牢牢包裹。
我的身體猛地僵住,呼吸驟停。
大腦一片空白。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在眼前放大。
金絲眼鏡的冰冷邊緣,幾乎要蹭到我的臉頰。
他要……干什么?
親吻嗎?
在這里?
在車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心跳失控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然而,他卻只是伸出手臂,越過我,打開了副駕駛前面的儲物格。
從里面拿出一個……極其精致的深藍色絲絨首飾盒。
然后,退了回去。
重新坐直身體。
整個過程快得像幻覺。
只有殘留的溫?zé)釟庀?,證明他剛才確實靠近過。
我的臉頰爆紅,為自己剛才那一瞬間荒唐的念頭感到無比的羞恥。
「……嚇到了?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受驚的小鹿……更想欺負了……」
他緊繃著臉,看也不看我,只是將那個首飾盒有些粗魯?shù)厝M我手里。
“……戴著。”命令式的口吻,干澀僵硬,“配你的裙子?!?/p>
「快戴!老子挑了一下午!必須戴!」
我低下頭,手指微微顫抖著,打開盒子。
黑色天鵝絨襯墊上,躺著一條項鏈。
鉑金鏈身,墜著一顆切割完美的巨大藍寶石,周圍鑲嵌著細密的鉆石,在車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折射出璀璨奪目、令人窒息的光芒。
美得驚心動魄。
也……價值連城。
我愣住了,抬頭看他。
“顧總,這太貴重了,我……”
“讓你戴就戴!”他粗暴地打斷,語氣極其不耐煩,耳根卻紅得厲害,“公司形象!別廢話!”
「敢不戴老子現(xiàn)在就親哭你!」
我看著他那副“你再敢推辭試試”的兇惡表情,到了嘴邊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心底像是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漲得發(fā)酸,發(fā)燙。
我沉默了幾秒,最終,輕輕取出那條項鏈。
冰涼的寶石貼在掌心,卻仿佛有千斤重。
“謝謝顧總?!蔽业吐曊f。
他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緩和了些許。
「……嗯,乖?!?/p>
綠燈亮了。
車子重新啟動。
我低下頭,手指有些笨拙地,試圖將項鏈扣上。
鏈扣很細小,車內(nèi)光線又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忽然。
車子猛地向路邊一拐,靠邊停下。
他熄了火。
然后,整個人毫無預(yù)兆地再次傾身過來。
這一次,比剛才更近,更具有壓迫感。
我的后背瞬間抵住了車門,無處可退。
“笨。”
他低啞地吐出一個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和無奈。
然后,伸出手,接過了我手里的項鏈。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我的頸后皮膚。
冰涼的溫度,激得我輕輕一顫。
他動作頓了一下,呼吸明顯重了幾分。
隨即,極其專注地、小心翼翼地,幫我把項鏈扣上。
整個過程,他的手指都克制地盡量避免直接接觸我的皮膚。
但那股灼人的熱意,和他身上強烈的氣息,已經(jīng)將我密不透風(fēng)地籠罩。
像一個無聲的擁抱。
緊密,滾燙,令人暈眩。
“好了?!彼麊÷暤?,卻沒有立刻退開。
距離近得我能數(shù)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噴在我額角的、灼熱的呼吸。
我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叫囂。
他垂著眼,目光落在我的脖頸上。
那條昂貴的藍寶石項鏈正貼合地墜在我的鎖骨之間,冰涼的觸感,卻仿佛帶著他指尖的溫度。
「……好看?!?/p>
「老子的眼光……真好。」
他喉結(jié)滾動,像是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猛地直起身,退回駕駛座。
重新發(fā)動了車子。
仿佛剛才那極度親昵的一幕從未發(fā)生。
只有我頸間冰涼的寶石,和依舊殘留在皮膚上的、他指尖的戰(zhàn)栗觸感,證明著一切。
我偏過頭,看著窗外飛速流過的光影。
手指悄悄撫上那顆巨大的藍寶石。
冰涼,堅硬。
心底卻軟成了一汪春水,漾開層層疊疊的、甜蜜的漣漪。
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高高揚起。
顧衍之。
你這個……
口是心非的……
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