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冤大頭的覺醒“陳銳,你他媽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電話那頭的聲音,
尖利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他的耳膜。我媽都快被你氣得昏過去了!
你竟然把家里的東西全搬空了,是想讓我們娘倆沒地兒去,滾到大街上睡嗎?!家?
陳銳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又疲憊到骨子里的笑。那個地方,
早就沒了家的溫度。它更像一間光怪陸離的旅館,專門招待一群永不知足的寄生蟲。而他,
就是那個當(dāng)了十年冤大頭,負(fù)責(zé)買單的傻子老板。丈母娘張玉蘭,理所當(dāng)然地霸著主臥,
活得像個頤指氣使的皇太后,仿佛這房子是她賞賜的。大舅子林浩一家,
更是把這兒當(dāng)成了免費的度假村,隔三差五就拖家?guī)Э诘剡^來,蹭吃蹭喝蹭空調(diào),
走的時候連包抽紙都得順走。而他唯一的寶貝女兒,陳悅悅。
那個本該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小公主,卻活得像個小心翼翼的臨時房客,連呼吸都得看人臉色。
陳銳劃開手機。屏幕上,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望著鏡頭,一雙大眼睛里,
盛滿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惶恐和無助。就是這雙眼睛。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深深地,
刺進(jìn)了陳銳的心臟。他想起上個月,女兒悅悅六歲生日。小姑娘攥著他的衣角,
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小聲央求:“爸爸,我……我能請小雅來家里玩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陳銳當(dāng)時心頭一酸,正想點頭??蛷d里,正翹著二郎腿看電視的張玉蘭,聽見了,
遙控器“啪”地一摔,扯著嗓子就嚎了起來?!罢埵裁凑?!外頭的人帶進(jìn)來多臟??!
踩一地腳印子誰給你擦?”“再說小孩子家家的沒輕沒重,把我那套寶貝紫砂茶具碰壞了,
你賠得起嗎?!”女兒的頭,瞬間垂了下去。那小小的肩膀,垮得讓人心疼。
她死死地攥著衣角,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一刻,
陳銳看著女兒眼里瞬間熄滅的光,心里那根繃了十年的弦,“嘣”的一聲,徹底斷了。夠了。
真的,夠了。這十年的婚姻,這十年的所謂“孝順”,他已經(jīng)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
他的耐心。他的尊嚴(yán)。還有他女兒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2 婚姻的最后根弦門外,
突然響起了刺耳而急促的門鈴聲,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屋內(nèi)的死寂。陳銳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知道,林瑤來了。這個女人,永遠(yuǎn)學(xué)不會用溝通解決問題,只會用歇斯底里來宣泄情緒。
他靜靜地等著。果不其然,下一秒,鑰匙擰進(jìn)鎖孔的聲音嘎吱作響,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裹挾著滿身風(fēng)塵和怒火的身影,像一顆炮彈般沖了進(jìn)來。林瑤雙眼血紅,
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散了幾縷,手里死死攥著還在震動的手機,顯然是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拉黑后,
氣急敗壞地殺了過來?!瓣愪J!”林瑤的聲音因憤怒而扭曲,在空曠的屋子里炸開,
帶著回響?!澳愀依谖??你長本事了是吧!”“我媽養(yǎng)我這么大,她容易嗎?現(xiàn)在她老了,
身體不好了,當(dāng)子女的不養(yǎng)她,誰養(yǎng)她?!”她的臺詞,和電話里一字不差。
和她母親張玉蘭這十年來反復(fù)念叨的,也一字不差。永遠(yuǎn)是“不容易”。
永遠(yuǎn)是“養(yǎng)育之恩”。永遠(yuǎn)是這把最鋒利的道德尖刀,一遍遍捅進(jìn)陳銳的心窩子。
“為了那四十萬的裝修費,你連我們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都不要了?連你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林瑤的質(zhì)問聲越來越大,一步步向陳銳逼近,眼睛里除了熊熊燃燒的怒火,
還夾雜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她想不通。這個向來任勞任怨,逆來順受的男人,
怎么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副六親不認(rèn)的德行。面對她洪水猛獸般的怒火,
陳銳卻出奇地冷靜。他沒有反駁。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他只是緩緩地站起身,
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林瑤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陳銳一言不發(fā),
轉(zhuǎn)身,走向了旁邊那間同樣空空如也的書房。林瑤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心里的迷茫和焦躁,像野草般瘋長。3 冰冷的成本報告幾秒鐘后,陳銳回來了。他手里,
多了一個厚重的牛皮紙文件夾。那厚度,目測至少有五厘米?!芭?!”一聲沉悶的巨響,
文件夾被他甩在了兩人之間的茶幾上,激起一圈看不見的塵埃。林瑤被這聲響嚇得渾身一顫,
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文件夾封面的正中央,用醒目的加粗宋體黑字,
打印著一行冰冷、刺眼的標(biāo)題。《關(guān)于張玉蘭女士及其子林浩一家,在本人婚后十年期間,
“寄居”生活產(chǎn)生的直接與間接成本量化報告》。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狠狠扎進(jìn)林瑤的眼睛里。她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那行冷冰冰的黑字,
像一排墓碑,森然地立在她的視野里?!蛾P(guān)于張玉蘭女士及其子林浩一家,
在本人婚后十年期間,“寄居”生活產(chǎn)生的直接與間接成本量化報告》。林瑤的呼吸,停了。
她感覺不到空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一路“嗖嗖”地躥上了天靈蓋。她的手指,
僵住了,凍住了,懸在半空中,遲遲不敢去碰那份仿佛有千斤重的文件夾。
陳銳那雙冷得像冰窖一樣的眼睛,像兩盞探照燈,死死地釘在她身上,讓她無處可逃。終于,
林瑤顫抖著,用指尖,輕輕地,撬開了文件夾的封面。
一股紙張和油墨混合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她喉嚨發(fā)緊。映入眼簾的,
不是她想象中那種隨手記的家庭賬本。
而是一份格式嚴(yán)謹(jǐn)、邏輯縝密到令人發(fā)指的……工程學(xué)報告。頁眉上,
用紅色字體赫然標(biāo)注著“絕密”二字。頁腳,清清楚楚地標(biāo)著頁碼。
“第一部分:直接生活成本核算。”“1.1:水、電、燃?xì)?、暖氣費用分?jǐn)??!毕旅妫?/p>
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從他們結(jié)婚第二年,張玉蘭第一次來長住開始,一直記錄到上個月。
每一張繳費單據(jù),都被掃描、存檔、引用。陳銳甚至用紅色的高光筆,
標(biāo)記出了每年夏天和冬天,林浩一家來“避暑”、“過冬”時,水電用量那令人咋舌的波峰。
“1.2:伙食費用?!边@一項沒有票據(jù),但陳銳用了更冷酷無情的方式來計算。
“參照本市統(tǒng)計局公布的《年度居民人均食品消費支出報告》,
按每人每日平均標(biāo)準(zhǔn)86.5元計,扣除國家法定節(jié)假日家庭聚餐,
核算寄居者全年伙食成本……”林瑤的眼前,開始模糊。家里的飯菜,
怎么能……怎么能用這種冰冷的數(shù)據(jù)來衡量?可她反駁不了。因為陳銳在附件里,
附上了每一年度官方報告的二維碼鏈接,掃碼可查。她繼續(xù)往下翻。
“第二部分:資產(chǎn)占用及機會成本核算。
”“2.1:主臥(長期占用)及次臥(不定期占用)之市場租賃價值損失。
”陳銳根據(jù)本小區(qū)同戶型的最低租金標(biāo)準(zhǔn),計算了十年來,
張玉蘭和林浩一家住的這幾個房間,如果拿去出租,能產(chǎn)生的收益。
“2.2:房產(chǎn)增值部分之‘居住權(quán)機會成本’?!边@一條,林瑤已經(jīng)完全看不懂了。
但那些復(fù)雜的公式和最后得出的那個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卻讓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她像一個溺水的人,瘋狂地翻著書頁,想從里面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擅恳豁?,
都像是陳銳用十年的忍耐和血淚鍛造的刀片,一刀,一刀,凌遲著她的認(rèn)知,
碾碎著她的尊嚴(yán)。終于,她翻到了最后一頁。匯總頁。上面沒有一句廢話,
只有一個巨大、加粗、鮮紅的數(shù)字,霸占了整頁紙的中央?!翱傆嫞?46萬。
”一百四十六萬。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林瑤的腦海里轟然引爆。她渾身的力氣,
瞬間被抽空了。腦袋里,一片混沌。十年。她一直以為,這只是丈夫應(yīng)盡的孝道,
是她作為女兒對母親的回報。卻沒想到,這所謂的“孝順”,
被量化成了一個她根本無法承受的,天文數(shù)字。她所謂的理所當(dāng)然,原來這么昂貴。
她母親和哥哥心安理得享受的安逸,原來是建立在這樣一筆巨債之上。
林瑤的手指已經(jīng)麻木了,幾乎抓不住那幾張紙。她機械地,翻到了報告的附錄部分。
那兒只有薄薄的幾張復(fù)印件,卻比那一百多頁的報告,更加沉重。第一張,是一張借條。
紙張微微泛黃,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正是她母親張玉蘭的筆跡。
“今借到女婿陳銳現(xiàn)金肆拾萬元整(¥400,000.00),用于心臟病急救,
承諾一年內(nèi)歸還。借款人:張玉蘭?!甭淇钊掌?,是五年前。林瑤的記憶,
瞬間被拉回了那天。母親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自己心臟病突發(fā),
醫(y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急需四十萬做手術(shù)。她當(dāng)時也急瘋了,
逼著陳銳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陳銳當(dāng)時只問了一句:“媽的醫(yī)保呢?
”她還沖著陳銳嘶吼:“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算計這個!我媽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現(xiàn)在想來,陳銳當(dāng)時的眼神,是何等的無奈和失望。而借條下面,赫然貼著另一張復(fù)印件。
是一張上個星期的,銀行電子回單。付款人:張玉蘭。
收款方:本市一家著名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轉(zhuǎn)賬金額:肆拾萬元整。備注欄里,
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字:“林川首付?!绷执?。她哥哥林浩的兒子,她母親張玉蘭的親孫子。
“轟——!”林瑤的世界,徹底塌了。所謂的“救命錢”,從頭到尾,
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個用生死做賭注,榨干她丈夫,去補貼她娘家人的,
惡毒的騙局。而她,就是這場騙局里,最愚蠢,最可悲的幫兇。陳銳一直沒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色,從漲紅,到煞白,再到一片死灰。直到此刻,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像在宣讀一份與自己無關(guān)的判決書?!斑@四十萬,我們存了六年。
”“我跟你說過,那是給悅悅準(zhǔn)備的,上大學(xué)的留學(xué)基金。”“你媽說她要救命,
我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拿出來了?!标愪J的目光,緩緩從那張銀行回單上移開,直直地,
釘進(jìn)了林瑤的眼底?!八弥遗畠旱奈磥?,去給她親孫子鋪路?!彼⑽⑶皟A,每一個字,
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傲脂?,你告訴我?!薄霸谶@個家里,到底誰,
才是那個外人?”文件夾,從林瑤失去知覺的手中滑落。厚厚的紙頁在空中散開,
像一群受驚的白蝶,最終無力地,凌亂地,鋪滿了兩人之間的地板。每一頁,
都寫著她娘家的罪狀。每一頁,都在嘲諷她十年來的愚蠢和盲從。林瑤腿一軟,
整個人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沙發(fā)扶手上。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喉嚨,好像被那一百四十六萬的屈辱和四十萬的謊言,死死地堵住了。連呼吸,
都成了一種酷刑。陳銳新家的地址,是林瑤在靈魂被掏空后的麻木狀態(tài)下,
下意識告訴她母親的。她像個行尸走肉,聽著電話那頭,
母親張玉蘭那虛偽的關(guān)切和真實的逼問,用近乎夢游的語調(diào),吐出了那個通往審判的門牌號。
不到一個小時。門鈴被一種狂躁而不耐煩的力道,反復(fù)按響,尖銳的蜂鳴聲,像一把電鋸,
撕扯著房間里的死寂。陳銳正在擦拭一只玻璃杯,動作很慢,很專注,
像在進(jìn)行某種神圣的儀式。他甚至沒抬頭。他早就料到了這場風(fēng)暴的來臨。十年的婚姻,
他已經(jīng)把那一家人的套路,摸得透透的了。門鈴聲鍥而不舍,從急促的點按,變成了持續(xù)的,
長長的尖嘯。陳銳這才放下杯子,踱到門邊。貓眼里,是三張扭曲而熟悉的面孔。為首的,
正是他的丈母娘張玉蘭,臉上的慌亂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準(zhǔn)備掀起戰(zhàn)爭的悍勇。
她身后,是她那個游手好閑的兒子林浩,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廉價西裝,
努力想裝出幾分“體面人”的樣子,但眼里的貪婪和算計,卻怎么也藏不住。最后面,
是林浩的兒子林川,一個被寵壞了的半大孩子,嘴里嚼著口香糖,歪著頭,
渾身散發(fā)著一種“全世界都欠我的”囂張。陳銳的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4 丈母娘的最后搏他一把,拉開了房門。門外的空氣,仿佛都帶著一股子腐爛的餿味。
“陳銳!你個沒人性的東西!”張玉蘭根本不給陳銳開口的機會,像一頭發(fā)怒的母獅,
張牙舞爪地就要往里沖。陳銳只是側(cè)了側(cè)身,用自己的身體,像一堵墻,牢牢地堵住了門口。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此刻顯得格外有壓迫感?!坝惺抡f事,別進(jìn)屋撒野?!彼穆曇簦?/p>
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而正是這份平靜,比任何憤怒都更讓張玉蘭抓狂。
她最擅長的一哭二鬧,在這堵冰墻面前,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無用處?!昂茫『?!
你現(xiàn)在是長本事了!翅膀硬了!敢跟我談條件了?”張玉蘭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身子猛地一軟,“噗通”一聲,就勢坐在了冰涼的走廊地板上。“哎喲喂我的老天爺?。?/p>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含辛茹苦把女兒養(yǎng)大,嫁了個白眼狼??!”她一邊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一邊嚎啕大哭,那哭聲在樓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精心算計的悲愴。
“街坊鄰居都來看看??!女婿發(fā)了財就要把我們窮親戚往外趕??!連門都不讓進(jìn)了啊!
這是要逼死我這個當(dāng)媽的啊!”她一邊嚎,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著陳銳的反應(yīng)。
以往,只要她使出這招,陳銳就算再有理,也會為了面子而妥協(xié)。然而今天,
陳銳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演,那眼神里,竟然帶著一絲……戲謔。林浩見狀,
趕緊上前一步,開始扮演那個“明事理”的角色。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陳銳,你這是干什么?媽這么大年紀(jì)了,你讓她坐地上?”林浩皺著眉,
語氣里充滿了自以為是的道德優(yōu)越感?!澳隳莻€賬本,我們看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氣,
但咱們是一家人,賬不能這么算。你這么做,是想把媽往絕路上逼嗎?良心呢?”他的話,
字字句句,都是在給陳銳扣“不孝”、“冷血”、“忘恩負(fù)yì”的帽子。這些帽子,
在過去的十年里,是無往不利的緊箍咒。但此刻,陳銳聽著,只覺得可笑。
他甚至沒看林浩一眼,目光越過他,落在了那個一臉吊兒郎當(dāng)?shù)牧执ㄉ砩稀?/p>
林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那種被慣出來的蠻橫就占了上風(fēng)。他“噗”的一聲,
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用腳尖碾了碾,然后抬起下巴,用手指著陳銳的鼻子,
一字一頓地吼道:“看什么看?我告訴你,我奶奶住你家,那是給你臉!
”他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被寵壞的無知和狂妄?!安痪蛼炅藘蓚€臭錢嗎?牛什么牛!
給我們花點怎么了?那錢本來就該是我們的!”他往前逼了一步,幾乎要頂?shù)疥愪J的胸口。
“小氣鬼!活該你一輩子受窮!”“小氣鬼……”這三個字,像一把鑰匙,
猛地打開了陳銳壓抑了十年的地獄之門。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和憤怒,
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但是,他沒有爆發(fā)。他笑了。那笑容,很詭異,很瘆人,
在他的臉上,緩緩地,綻放開來。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刺骨的嘲弄。張玉蘭的哭嚎,
戛然而止。林浩的道德審判,也卡在了喉嚨里。他們都被陳銳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
給震住了。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像一條毒蛇,瞬間纏上了他們的心臟?!罢f得好。
”陳銳輕輕地拍了拍手,然后,在三雙驚疑不定的眼睛注視下,他慢條斯理地,掏出了手機。
他的手指,從容地在屏幕上滑動著,那動作,像一個即將揭曉謎底的魔術(shù)師。
“既然你們這么喜歡‘講理’,那我就讓你們聽聽,什么叫真正的‘理’。
”他按下了播放鍵。一段無比清晰的錄音,從手機的揚聲器里流淌出來,
瞬間灌滿了整個樓道。那是一個星期前,家里的智能音箱,無意中錄下的一段對話。
先傳出來的,是張玉蘭那尖刻又帶著算計的聲音,充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嫉妒。
“……浩子,媽跟你說,陳銳那小子就是個悶聲發(fā)大財?shù)闹鲀海∥掖蚵犌宄耍?/p>
他那個項目獎金,少說也有七位數(shù)!咱們得想個法子,讓他把錢吐出來!”緊接著,
是林浩陰沉的聲音,充滿了算計。“媽,你放心。林瑤那個蠢貨,還不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到時候你再裝個病,哭兩聲,她還能不給錢?上次那四十萬,不就是這么到手的?”錄音里,
傳來了母子倆得意的笑聲。然后,張玉蘭壓低了聲音,但那股貪婪卻愈發(fā)刺耳。
“這次可不能只要四十萬了!川川不是看上那輛寶馬了嗎?怎么也得讓他掏七十萬!
就說……就說我查出癌癥了!對!這個理由好!看他給不給!”“哈哈哈,媽,還是你高!
錢一到手,馬上給川川提車!讓姓陳的那個外人也看看,他掙再多錢,也是給咱們林家花的!
他活該!”錄音,戛然而止。樓道里,死一般的寂靜??諝猓路鹪谶@一刻凝固了。
張玉蘭的臉色,從漲紅,飛快地變成了醬紫,又從醬紫,飛快地褪成了慘白。她張著嘴,
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個音都發(fā)不出來。林浩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那身廉價的西裝此刻顯得無比滑稽,他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最不堪的,是林川。
他臉上的狂妄和蠻橫,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茫然。
他看著陳銳,那眼神,像在看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陳銳收起手機,
臉上的笑容也隨之?dāng)咳ィ《?,是森然的,冰冷的寒意。他的眼神?/p>
像兩把淬了毒的冰錐,一寸一寸,刮過面前這三張絕望的臉?!拔遗畠旱牧魧W(xué)基金,
你們拿去給孫子付首付?!薄艾F(xiàn)在,又想用‘癌癥’的名義,騙我女兒的救命錢,
去給你孫子買寶馬?!标愪J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如刀,刀刀見血?!案嬖V我。
”他往前踏了一步,那股無形的壓力,讓林浩和林川下意識地后退?!暗降渍l,是小氣鬼?
”“到底誰,是那個外人?”“滾?!边@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萬鈞之力,
重重地砸在了三人的心上。張玉蘭渾身一抖,再也坐不住了,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
眼神躲閃,再也不敢看陳銳一眼。林浩鐵青著臉,拉著已經(jīng)嚇傻了的兒子,像兩條喪家之犬,
跌跌撞撞地逃向了電梯口。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走的時候,屁滾尿流。陳銳站在門口,
看著他們消失在電梯里,門都沒關(guān)。5 警笛的休止符他敞著門,任由樓道里的冷風(fēng)灌進(jìn)來,
吹散這屋子里,盤踞了十年的,腐朽的氣息。樓道的死寂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先是幾聲壓抑不住的咳嗽,從鄰居半掩的門縫里漏了出來。緊接著,竊竊私語聲,
如潮水般涌起,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織成了一張無形的審判之網(wǎng)。“我的天……真的假的?
裝病騙錢???”“聽那錄音,上次那四十萬,就是這么騙來的!”“這家子也太不是人了吧!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這么算計人家?”每一句話,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
狠狠地扎在張玉蘭和林浩的神經(jīng)上。張玉蘭那張慘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羞恥和恐慌交織在一起,讓她徹底失去了理智。她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瘋狗,
眼里迸發(fā)出怨毒的火光,嘶吼著,朝陳銳撲了過去。“你個畜生!你把那玩意兒刪了!
你快給我刪了!”她那干枯的手指,指甲又長又尖,像五把淬了毒的匕首,
直直地抓向陳銳握著手機的手。陳銳眼神一凜,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就在張玉蘭撲上來的瞬間,他只是輕輕一個側(cè)身,就輕易地躲了過去。
張玉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撲了個空,整個人因為慣性,狼狽不堪地往前栽去,
一頭撞在了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鞍 币宦暺鄥柕膽K叫,
卻再也換不來任何同情。陳銳看都沒看她一眼,反而把手機的音量,調(diào)到了最大。
那段魔鬼般的錄音,再一次,清晰而刺耳地,在樓道里循環(huán)播放?!啊谱樱瑡尭阏f,
陳銳那小子就是個悶聲發(fā)大財?shù)闹鲀骸薄啊綍r候你再裝個病,哭兩聲,
她還能不給錢……”“……就說我查出癌癥了!對!這個理由好……”“……他掙再多錢,
也是給咱們林家花的!他活該!”陳銳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探頭探腦的鄰居,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案魑唤址?,大家都聽見了?!彼D了頓,
像是在給眾人消化的時間?!斑@位,是我的丈母娘,張玉蘭女士。這位,是我的大舅子,
林浩先生?!薄笆?,整整十年,他們一家三口,在我家白吃白住。
”“我女兒四十萬的留學(xué)基金,被他們用‘生病’的借口騙走,給她的大孫子,
也就是這位林川先生,買了婚房付了首付。”他的手指,冰冷地,
指向那個已經(jīng)嚇傻了的林川?!敖裉?,他們又來了?!标愪J的語氣平淡得讓人心寒,
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實。“想再用‘癌癥’的借口,讓我這個‘外人’,掏七十萬,
給她的大孫子,買一輛寶馬?!彼h(huán)視四周,眼神里帶著一絲冷冷的嘲諷。“我陳銳,
在他們眼里,可能連個人都算不上?!薄拔揖褪且慌_,會掙錢,會吐錢的,提款機。
”“今天,我請大家做個見證。”“不是我陳銳不孝,不是我不愿意給老人養(yǎng)老送終。
”“是這臺提款機,壞了。一分錢,也吐不出來了?!彼穆曇?,陡然拔高,
帶著壓抑了十年的,無盡的悲涼和憤怒?!笆撬麄儯共伙柫?!”“你他媽放屁!
”一聲暴喝,像困獸的嘶吼。林浩那張斯文敗類的臉,此刻已經(jīng)徹底扭曲,
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暴起,雙眼血紅。所有的偽裝和算計,
在赤裸裸的真相和鄰居們鄙夷的目光中,被撕得粉碎。無邊的羞辱,化作了最原始的暴戾。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猛地跨出一步,砂鍋大的拳頭,帶著風(fēng)聲,狠狠地,
砸向了陳銳的面門!這一拳,他用盡了全力,恨不得把陳銳和那該死的手機,一起砸成肉泥!
然而,陳銳似乎早有預(yù)料。就在拳頭及體的瞬間,他的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后一仰,
腳步同時向左一滑。林浩的拳頭,帶著他整個人的重量,擦著陳銳的鼻尖,重重地,
砸在了他身后的防盜門上!“哐!”一聲巨響,仿佛整個樓板都震了一下。
林浩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捂著自己已經(jīng)變形的拳頭,疼得齜牙咧嘴。也就在這一瞬間,
陳銳站直了身體,發(fā)出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響徹整個樓道?!按蛉肆耍 薄傲趾茞佬叱膳?,
當(dāng)眾行兇!”聲音,極具穿透力,清晰,洪亮!林浩猛地抬頭,
正對上陳銳那雙冰冷中帶著一絲嘲弄的眼睛。順著陳銳的視線,林浩看到了樓道拐角處,
那個閃著微弱紅光的,監(jiān)控攝像頭。一瞬間,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
陳銳沒再看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從容地,按下了三個數(shù)字?!拔??110嗎?
”“我要報警。”“地址是盛世家園小區(qū),B棟,12樓,1201室。
”“這里有人惡意詐騙,數(shù)額巨大。事敗后,當(dāng)眾行兇傷人?!薄皩?,我有錄音,有監(jiān)控。
”“請你們盡快出警?!彪娫拻鞌?。陳銳收起手機,樓道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家庭鬧劇,從陳銳撥出這個報警電話開始,已經(jīng)徹底升級,
再無挽回的余地。遠(yuǎn)處,隱隱傳來了警笛由遠(yuǎn)及近的尖嘯聲。
那是為林家這出長達(dá)十年的貪婪鬧劇,畫上的,最后的休止符。刺耳的警笛,
像撕裂夜幕的刀鋒,也像一把冰冷的鑰匙,打開了通往審訊室的大門。
6 調(diào)解室的決斷冰冷,肅穆。這是陳銳對市局調(diào)解室的第一印象。頭頂?shù)陌谉霟簦?/p>
散發(fā)著慘白的光,照得每個人的臉,都沒有血色。空氣里,
彌漫著消毒水和劣質(zhì)香煙混合的怪味,嗆得人鼻子發(fā)酸。張玉蘭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像一只被拔了毛的老母雞,蔫蔫地縮在角落的椅子上,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林浩更慘,那只砸在防盜門上的拳頭,被裹上了厚厚的白紗布,高高地吊在胸前。他低著頭,
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不敢看坐在他對面,神情冷若冰霜的陳銳。一個年紀(jì)稍長,
肩上扛著兩杠一星的中年警察,把一份打印好的筆錄和幾張監(jiān)控截圖,輕輕推到了桌子中央。
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監(jiān)控定格的,林浩揮拳的那一幀畫面上,輕輕敲了敲。動作很輕,
但那聲音,卻像重錘,一下下砸在林浩和張玉蘭的心上。中年警察的聲音很沉穩(wěn),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傲趾葡壬?,張玉蘭女士?!薄扒闆r我們已經(jīng)核實了。
陳銳先生手機里的錄音,和樓道的公共監(jiān)控,都清晰地還原了事實。”“林浩先生,
你揮拳傷人的行為,證據(jù)確鑿。加上之前的言語威脅,已經(jīng)涉嫌尋釁滋事和詐騙未遂。
”“詐騙”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地刺進(jìn)了張玉蘭的耳膜。她猛地抬起頭,
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在警察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下,又把話咽了回去。她知道,
這個時候,她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只會讓她和兒子的處境,雪上加霜。林浩的臉,
由青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灰。尋釁滋事,案底……這幾個字,像一條毒蛇,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讓他幾乎窒息。他完了。一旦留下案底,他那個在事業(yè)單位里混日子的鐵飯碗,
就徹底保不住了!中年警察把目光轉(zhuǎn)向陳銳,語氣緩和了一些。“陳銳先生,
考慮到這是家庭糾紛,我們可以先進(jìn)行調(diào)解?!薄爱?dāng)然,選擇權(quán)在你。如果你堅持依法處理,
我們即刻立案。”所有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陳銳身上。林浩的呼吸,都停了,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因為恐懼而狂跳的心臟,在耳邊“咚咚”作響。陳銳沒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經(jīng)涼透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
稍稍壓下了他心頭的燥火。他要的,從來不是把林浩送進(jìn)監(jiān)獄。那太便宜他了。他要的,
是徹底斬斷這條吸了他們夫妻十年血的毒藤!他要的,是拿回本該屬于他女兒的一切!
“調(diào)解,可以?!标愪J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林浩和張玉蘭明顯松了一口氣,但陳銳接下來的話,又把他們打入了冰窟。“我這里,
有兩個方案。”陳銳伸出一根手指,目光死死地鎖定林浩。“第一,我同意調(diào)解,
但林浩尋釁滋事,必須依法處理。該拘留幾天,就拘留幾天,讓他長長記性。
”林浩渾身一震,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陳銳緩緩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愈發(fā)森冷。
“第二。”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像是用冰雕出來的?!傲趾葡壬瑥堄裉m女士,
還有你們那個寶貝孫子林川,當(dāng)著警察的面,簽了這份協(xié)議?!彼麖墓陌?,
拿出幾頁打印好的A4紙,“啪”的一聲,摔在桌上。紙上,
“家庭責(zé)任分割暨財產(chǎn)歸還協(xié)議書”十四個黑體大字,觸目驚心?!皡f(xié)議內(nèi)容很簡單。第一,
從今往后,你們林家三口,和我陳銳,再無任何經(jīng)濟(jì)往來和贍養(yǎng)關(guān)系。你們是死是活,
與我無關(guān)。”“第二,立刻歸還五年前,以‘生病’為由,騙走我的那四十萬。
”“一分不能少?!薄板X到賬,協(xié)議簽,我立刻撤訴。你們,可以安然無恙地走出這個門。
”“否則……”陳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森然的譏笑?!霸蹅?,法庭上見?!薄瓣愪J!
你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張玉蘭終于崩潰了,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指著陳銳的鼻子,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澳撬氖f早就給你外甥買房了!我們哪還有錢!
你這是要我們的命啊!”“閉嘴!”中年警察一聲厲喝,銳利的眼神掃過去,
張玉蘭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就在這時,調(diào)解室的門,
被猛地推開了。林瑤沖了進(jìn)來。她頭發(fā)散亂,臉色煞白,眼眶紅腫,
顯然是一路哭著跑過來的。“媽!哥!陳銳!”眼前的劍拔弩張,讓她心如刀割,幾近崩潰。
看到救星來了,張玉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撲過去,死死地抱住了林瑤的腿。
“瑤瑤!我的好女兒!你可算來了!”“你快看看陳銳!他瘋了!他要讓你哥去坐牢!
他逼我們還那四十萬!我們哪有錢啊!他這是要逼死你媽,逼死你哥??!”張玉蘭的哭聲,
凄厲無比,充滿了絕望的控訴。林浩也抬起那張死灰色的臉,
用一種怨毒又帶著祈求的復(fù)雜眼神,看著林瑤。“小瑤,你快勸勸他……讓他高抬貴手,
我們……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一家人……”這三個字,像一把刀,
狠狠地扎進(jìn)了林瑤的心里。她低頭,看著死死抱著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母親。
看著旁邊吊著胳膊,滿眼都是自私和算計的哥哥。一股前所未有的惡心和厭惡,像潮水般,
猛地涌上心頭,瞬間將她淹沒。十年了。這十年,他們是怎么對陳銳的?
是怎么把她這個女兒,當(dāng)成一個予取予求的提款機的?又是怎么心安理得地,
用她女兒的留學(xué)基金,去給那個不成器的林川買房的?一幕一幕,像電影快放,
在她的腦海里飛速閃過。陳銳默默忍受的背影。女兒充滿期盼的眼神。母親理直氣壯的索取。
哥哥貪得無厭的嘴臉。所有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了剛剛在樓道里,
陳銳那句凄涼到極點的自嘲——“我就是一臺,會掙錢,會吐錢的,提款機?!绷脂幍男?,
被撕裂了。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生養(yǎng)她的母親,對自己血脈相連的哥哥,
產(chǎn)生了如此強烈的……恨意。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根,一根,
掰開了母親抓著自己的手指。這個動作,很輕,卻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陳銳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妻子臉上那痛苦的掙扎。說不心疼,是假的。畢竟,
是十年的夫妻。他知道林瑤的善良和軟弱。但他更知道,這一次,他不能退。
如果今天他心軟了,那他,和這個家,就將永墜深淵,萬劫不復(fù)。他走到林瑤身邊,
無視了張玉蘭和林浩投來的期盼的目光,把她拉到了角落。他沒有指責(zé),沒有抱怨。
他只是看著妻子的眼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地,說了一句話。
“你女兒,還等著那筆錢,去留學(xué)?!薄澳阕约哼x?!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卻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林瑤的腦海里炸響。對。她的女兒。她的悅悅。那個聰明懂事,
從小就夢想著要去國外學(xué)設(shè)計的女兒。那個為了省錢,連一套好點的畫筆都舍不得買的女兒。
她還在等。等著那筆被騙走的錢,去實現(xiàn)她的夢想。一邊,是爛泥扶不上墻,
只會無盡索取的娘家。另一邊,是她和丈夫的未來,是女兒光芒萬丈的前程。這道選擇題,
還難嗎?壓垮林瑤心中那座名為“親情”的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林瑤猛地抬起頭,眼里的淚水,在瞬間蒸發(f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
決絕。她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回了桌前。她沒有看她的母親,也沒有看她的哥哥。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那份協(xié)議書,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在空曠的調(diào)解室里回響。
“警察同志?!? 斷絕關(guān)系的判決書“我們,選第二條?!薄拔覀儯x第二條?!边@句話,
像一道驚雷,在平地炸響,讓整個調(diào)解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諝?,
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張玉蘭臉上的悲愴,瞬間凝固了,
眼角掛著的那滴渾濁的淚珠,就那么僵在那里,顯得無比滑稽。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雙算計了一輩子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純粹的茫然。仿佛在問,這,
還是那個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女兒嗎?林浩的臉,白得像一張宣紙,他猛地抬起頭,
眼底的怨毒和祈求,被更深一層的恐懼所取代。他看著林瑤,
像在看一個完全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索命的惡鬼。只有陳銳,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隱晦的波瀾,他依然站得筆直,只是緊繃的肩膀,
微微松弛了幾分。林瑤無視了母親和哥哥那見鬼了一樣的眼神。她那雙冰冷的眸子,
像一把手術(shù)刀,緩緩地,割開了那層名為“親情”的虛偽外衣?!皨??!绷脂幍穆曇艉茌p,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在狹小的空間里,久久回蕩。“從我嫁給陳銳,十年了。
”“你每年的生日,陳銳給你包五千的紅包。我爸生病,他拿出十萬的積蓄。家里換家電,
蓋房子,哪一樣,不是陳銳出的錢?”“我哥林浩,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換了七份工作,哪一次,
不是陳銳低聲下氣去托人找關(guān)系?”“這些年,從我們家拿走的錢,零零總總加起來,
沒有三十萬,也有二十五萬吧?”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張玉蘭和林浩的臉上。他們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紫,精彩紛呈。
張玉蘭的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女兒說的每一件,都是她無法否認(rèn)的事實。
林瑤的目光,終于從母親的臉上移開,落在了林浩那只打著石膏的手臂上。她的嘴角,
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譏笑?!案?,你總說陳銳是外人,你是我最親的人。
”“可就是你這個‘親人’,搶走了我女兒的未來!”“你知道悅悅為了攢錢買一套畫筆,
省了多久的早飯錢嗎?她的筆桿子都磨禿了,舍不得換!”“你知道她為了省顏料,
一張畫的底稿,要反復(fù)畫多少遍嗎?”“那四十萬,不是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那是悅悅的夢想!
是她的前途!是她一筆一筆,熬著夜,熬出來的血汗!”“而你!林浩!
你拿著我女兒的血汗錢,去給你自己買婚房,去討好你的丈母娘!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午夜夢回的時候,難道就不怕看到我女兒那雙失望的眼睛嗎!”林瑤的聲音,
越來越高,最后,幾乎變成了嘶吼。那積壓了十年的怨氣、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
如火山般,盡數(shù)噴發(fā)!“我……”林浩被她吼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
嘴里卻還在含糊地辯解?!澳恰遣皇且患胰寺铩院蟆院笪視€的……”“還?
”林瑤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凄厲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像夜梟的啼哭?!澳隳檬裁催€?
拿你那一個月三千塊的工資,還是拿你那游手好閑的命?”“夠了!
”張玉蘭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猛地躥起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指著林瑤,
渾身發(fā)抖。“林瑤!你這個不孝女!你瘋了!你是不是被陳銳那個窩囊廢給灌了迷魂湯了!
”“他才是外人!林浩是你親哥!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哥!你竟然要為了一個外人,
親手把你哥送進(jìn)監(jiān)獄?!”“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黑心爛肝的孽障!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張玉蘭故技重施,一屁股坐回地上,捶胸頓足,哭天搶地,那尖銳的聲音,
刺得人耳膜生疼。但這一次,林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陳銳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嘴角勾起一抹寒意。他轉(zhuǎn)向那位一直沉默的警察,語氣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熬焱?,
詐騙四十萬,數(shù)額巨大,按律,該怎么判?”警察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翻開法條,
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念道:“根據(jù)《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詐騙公私財物,
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yán)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三年以上!
十年以下!這八個字,像八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林浩和張翠的心上。林浩的臉,
“唰”的一下,血色盡褪,比墻壁還白。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都在打顫,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坐牢!他真的要坐牢!張玉蘭的哭聲,戛然而止,
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她猛地想撲向警察,
卻被對方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給釘在了原地?!拔摇疫€錢!我還錢!”林浩終于崩潰了,
帶著哭腔,嘶吼起來,“別抓我!我馬上還錢!四十萬,一分不少!”陳銳冷笑一聲,
目光銳利如刀。“哦?現(xiàn)在有錢了?我怎么記得,剛才張女士還說,
你們家連兩萬都拿不出來?!薄板X……錢……”林浩滿頭冷汗,支支吾吾地吐了實情,
“錢交了……交了新房的首付了……”“那正好?!标愪J緩緩接道,“把房子退了,
首付款開發(fā)商會退給你們的?!薄安恍?!”張玉蘭尖叫起來,“那是我孫子的婚房!
退了房子,川川怎么結(jié)婚!他女朋友會跟他分手的!”“哦?”陳銳眉毛一挑,
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這么說,你孫子的婚事,比我女兒的前途重要?比你兒子的自由,
還重要?”他轉(zhuǎn)向林浩,一字一頓?!巴朔?,或者,坐牢。你自己選。”林浩徹底癱了,
看看暴怒的母親,看看冷若冰霜的妹妹和妹夫。他知道,這一次,沒人能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