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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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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魏池魚踩上了板凳,脖子套上了衣帶,將那條寫著斑斑血書的白布清晰地置于窗前小桌上。

…………

“啊——”一聲驚叫幾乎鬧醒了半個總督府居住區(qū)的人,大群人立馬擁來。

巡邏魏池魚房舍的老婆子跌坐在地,顫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魏池魚。

只貝頭發(fā)披散,后腦勺下壓著一小洼血,臉色蒼白如紙,脖子上還套著繩結(jié)。

一根繩子明晃晃地掛在房梁上,已斷了大半截,地上還有幾個倒著的板凳。

“發(fā)什么愣,還不快去請示蒲老爺!”一個管家大婆子踢了某小子一腳,那人便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魏池魚房門。

沒一會兒。王大夫到了,揭開半掩的面紗,又摸摸脈搏,嘆氣道:“已經(jīng)沒有脈息了,眼睛瞳孔放大,腳也僵直,沒救了,不過死因不像是上吊,倒像服毒?!?/p>

“要不要驗尸?”大夫的助手問道。

“那也不能在這驗,壞了府里的風(fēng)水,給我們沾了禍氣?!?/p>

“蒲大人到!”聽見這一聲吆喝,眾人都挨邊跪下,讓出一條路。

蒲世仁大發(fā)雷霆,氣得渾身亂戰(zhàn),臉都黃了,狠命一腳踢倒一個老婆子,大吼道:“是哪個昨夜守的門,拖出去,立刻打死!”

他的幕僚馬上沖上來,拖住衣袖,說道:“大人小心腳疼,還有先處理這東西,應(yīng)付胡財貴要緊,那幾個守門的先關(guān)上再說吧。”

蒲世仁坐在椅子上,喘吁吁直挺挺的,命兩個下人進(jìn)來打掃屋子,又瞥了一眼魏池魚,命人裹了席子,連同行李,一道丟到后山的亂葬崗去了。

“奇怪,這死人怎么還這么重。”一人抬著破席,抱怨道。

“又沒多久,你叫嚷什么。”

丟下魏池魚,兩人又開了包襖,撿了些有點值錢的玩意,便匆匆離開了這鬼地方。

……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兩人走了沒多遠(yuǎn),席子動了一下,兩下,三下…

魏池魚竟從里面爬了出來,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捂著刺痛的心臟,雖然俊俏的臉因為疼痛難忍扭在了一些,但眉眼里盡是喜悅與自由神色。

這個計劃早在剛到總督府的七月中旬就開始安排了。

魏池魚通過唱戲和能說會道贏得了府中大老爺們的歡心,銀子雖有上繳,也攢下來了不少。

偷偷托當(dāng)初一同來到總督府的小丫頭出去買了麻痹心臟的麻黃藥,放大瞳孔且使脈像微弱的曼陀羅汁,還準(zhǔn)備好了降低體溫的冰塊,繩子、沙布等物。

前幾日都閉關(guān)地窖,自然沒機(jī)會動手。那個被送往胡財貴府中的前夜,便是假死脫身的最好時機(jī)。

至于那婆子的馬虎大意,王大夫的草草診斷,蒲世仁的簡單處理,都在魏池魚料想之中。

日上,正赤如丹,紅光動搖承之。

荒山之上,魏池魚感到暖暖的陽光在漸漸平復(fù)那大得駭人的心跳聲,雨水污泥雜草混合的氣息鉆入鼻腔,盡是遠(yuǎn)勝芙蓉海棠的奇香。

魏池魚忽然想到了四個月前夢中的那唱詞,不禁輕哼起來:“朝雨洗,暮云系,新晴透窗,暖日推邪曲,笑面弄妝芙蓉戲,苦覓得道,慨慨慷博離……

“呵……一聲低沉,沙嘎的輕笑從她喉間逸出,輕輕揩凈身上的泥土,魏池魚握緊了袖中暗藏的那把足以削鐵如泥的防身小刀,起身向山下走去。

赤腳踏在昨夜洗刷的泥濘地上,卻震蕩出難以置信的回響。

這一刻,我不是那個忍受無盡凌辱的小戲子,我要革了那些牛鬼蛇神的命!

有詩為證:

至若其心,淵壑千仞:

晝則焚香調(diào)素琴,夜則秉燭拭魚腸。

笑靨逢迎歡場客,袖底霜刃噬流光。

銀釭照壁人影瘦,菱花鏡里淚痕涼。

忍將韶華酬魑魅,敢擲殘軀裂玄蒼!

非慕俠名效聶隱,豈因妒火效魚玄?

待得孽首膏鋒鏑,拼將此身殉寒芒。(非原創(chuàng))

…………

話說百里外的南官澤被肖老太下了最高級的追殺令,但實情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幸是南宮澤錯過了魏池魚一行人的車隊,獨自迷失在茫茫大地上,萬幸是他在縣城大門封鎖前逃出了城,暫且無性命之憂。

熱辣辣的太陽照得南宮澤頭暈?zāi)垦?搖搖晃晃中撞見了一伙鹽商,好像是成都來的,到蘭州去。

南宮澤心想,跟著他們興許能找著路。那伙鹽商共有三十峰駱駝,約莫七八十人,打著胡字商號。

南宮梁當(dāng)然不認(rèn)識,但抬眼望望那漫卷的塵煙和龜裂的大地,掂掂身上的銀子,又把準(zhǔn)備追上去的腿收住了。這些人未必是善茬。

但自己兩條爛木頭腿走得過駱駝嗎?

自己這點方向感比得了駱駝商隊的指南針導(dǎo)航嗎?

也沒個主意,總不能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銀子丟了吧。

這時,南官澤方覺得手上的銀子倒是個燙手山芋,不由得嘆道:“銀老虎可怕。有銀子沒用,沒銀子又沒法?!?/p>

也許是瞧見了天色下有個形影相吊的小伙子在啃半塊高梁面餅子,駝隊領(lǐng)頭胡三爺帶著人朝南宮澤這邊過來了。

“小娃子,你咋自個在這偏地方走?”胡三爺跳下駱駝,拍著有些膽怯的南宮澤的肩膀。

“我…·…老爺,小的想討點水喝?!蹦蠈m澤不想說自己的身份,改為可憐巴巴地乞求。

“這小娃子還很精嘞,跟我們駝隊走吧,前面十里有水井,讓你喝個飽?!睜狂橊劦睦馅w笑著說,遞來半碗水,“只有這點了,你先將就喝點?!?/p>

見南宮澤呆站著不說話,老趙一把把他抱上駱駝,拿下背上的包,笑道:“你這娃,瘦得跟干柴棒一樣,這包倒挺沉,先給你放著了?!?/p>

南宮澤小心翼翼地坐在駱駝上,聽著駝隊人的對話。

“胡三爺又行善事了,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啊!”

“哈哈哈,這點小事算啥,積個德,后頭做買賣也安心點?!?/p>

“這小娃子留著,給咱洗洗碗,喂喂駱駝是不錯的?!薄?/p>

南宮漸漸安心下來,這些人或許真的是好人。

一行人在傍晚時分歇在了一塊較平坦的空地上,“露營野炊”。

這些人雖說很粗魯,常拿南宮澤開些有的沒的的玩笑,弄得他時不時低頭傻笑。不過遞來的一個個燒餅,一碗碗涼水是打心底地把南宮澤當(dāng)成了自己人。

“唉,小娃子,你說你是戲班子出身的,給咱們唱一曲,大伙說怎么樣?”煮飯的老潘大聲吆喝道,引起陣陣哄笑。

南官澤知道,這是更好融入這群人的絕佳機(jī)會,便也強(qiáng)鼓起膽子,拱手道:“小的給各位爺來一曲《貴妃醉酒》,粗劣之腔,各位見笑,見笑?!?/p>

“好!”胡三爺?shù)谝粋€跳起,先打起了節(jié)奏,笑道。

“這可是總督府老爺才聽得到的曲子,咱們今兒也是聽上仙樂了!”

南宮渾甩開破衣站定,喉結(jié)滾動,忽將殘酒潑向地面,那補(bǔ)丁累累的衣裳在他手上,頓時化成水袖,月光照耀下,竟是未央宮的凄艷。

“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

所有看客都凝住了神,布袖輕揚下,尾音悠悠,如秋風(fēng)中寒蟬嗚啼。

“雁兒飛——間奴聲影落畫屏……”

胡三爺一拍大腿,急忙鼓掌,周圍沸騰得成了一片汪洋。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開懷飲盡盅……南宮澤忽落下幾滴淚珠,在腰身的轉(zhuǎn)動下,盡被撥散,不偏不倚打在老趙臉上。

他忽地捂臉嗚咽,那年大旱,他女兒被賣到戲園子,也是這般年紀(jì)。

揮開破衣,似真醉的在宴席之上,南宮澤幾個騰躍,臥在鹽袋上,一些硬邦邦的東西滾到地上,老潘臉變了變,有些警覺地看著南宮澤的動作。

其他人呢,忽然驚叫起來:“哎呀,貴妃娘娘真的顯靈了!”

騰起鹽粒,沙土間映出個模糊的宮裝人影,似有清脆悠揚的女聲傳來,有詩為證:

蛾眉顰笑,月射寒江。

蓮步輕移,霞映彩塘。

其艷何如?春桃含香。

其雅何如?秋菊話涼。

其靜何如?夏蓮沁江。

其潔何如?冬梅被霜。

觀乎外神之亭亭兮,竹修松長。

嗟乎內(nèi)美之皓皓兮,蘭清桂芳。

“這是我?guī)熃阄撼佤~?!蹦蠈m澤細(xì)捻著手中些許鹽粒,帶著哭腔說道。

“小娃子,這么快活的場面,你哭什么,來來來,我賞你酒吃?!焙隣敯涯蠈m澤硬拉到自己身邊,豪邁地給他遞上一大碗酒。

眾人又歡快地談了好長一陣子,南宮澤悄悄地跑去找煮飯的老潘,想問問洗碗是否要他幫忙,卻正巧撞見老潘和胡三爺在無人的角落處神秘地談著什么。

兩人看見南宮澤,對視一眼。胡三爺板著臉,走到他面前,輕嘆一聲,講道:“小娃子,我實話跟你講了吧……”

南宮澤心頭頓時一緊,脖子似被蟒蛇纏繞般難以呼吸,莫非自己剛從魔窟逃出又要墜到這十八層地獄里了?

“我們駝隊不是運鹽的,是運金銀財寶的。下下個月是我們府上老祖宗七十大壽,這些是老爺籌備的壽禮,偽裝藏在鹽袋里的?!?/p>

“胡大爺,小的既然投奔了大爺,怎敢再生二心,必同大爺一道護(hù)送駝隊到蘭州?!蹦蠈m澤是聲淚俱下,跪倒在胡三爺面前。

“好孩子,快起來,我相信你,你不要怕,跟著我們一路到蘭州去,到時候我讓我們老爺給你謀個差事。”胡三爺連忙拉起南宮澤,輕聲說。

…………

回到人群中,發(fā)現(xiàn)那貴妃的影子似乎還未散去,鹽粒在地上描繪出奇怪的圖案。

胡三爺看得癡了:“這鬼畫符...…”

南宮澤嘶聲道:“這是貴妃娘娘降災(zāi)!若不改道明月峽...…”

話音未落,風(fēng)卷起滿地鹽粒,在八卦上拼出“全隊死”!

駝工嘩然跪拜,胡三爺冷汗透背:“明日...…改走陰平道!”

…………


更新時間:2025-08-22 05: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