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被秦梟這一連串夾槍帶棒、醋意翻騰的低吼震得一愣。他從未見過秦梟這副模樣——憤怒、委屈、像個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大型犬,渾身的毛都炸著,只因為主人摸了別的狗一下。
這感覺……荒謬又有點……新奇?沈言心中五味雜陳。
他明白,此刻硬碰硬只會火上澆油,必須得順毛捋。
同時,他也意識到,是時候更認(rèn)真地、更明確地和秦梟溝通一下他們之間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了。
沈言深吸一口氣,壓下被粗暴對待的惱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誠懇。
他直視著秦梟那雙燃燒著怒火和委屈的眼睛,清晰地說道:
“秦梟,你冷靜點聽我說?!?/p>
“首先,那個顧醫(yī)生,只是新來的支援醫(yī)生,萍水相逢。他問我職業(yè),我如實回答。僅此而已。我入獄前性取向正常,現(xiàn)在除了你……”
沈言頓了頓,語氣帶著點認(rèn)命般的無奈,“……也不會接受其他任何同性。你大可不必為一個陌生人浪費時間精力。”
秦梟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松動了一絲,鼻息依舊粗重,但眼底翻騰的醋火明顯弱了幾分。
沈言繼續(xù)解釋,聲音帶著工作時的條理:“至于那些犯人,我對他們溫和些,是因為我在工作。就像你在外面處理暴亂,需要鐵腕也需要安撫人心一樣。寫申訴狀、安撫他們情緒,是我律師職業(yè)的本能和習(xí)慣。那只是工作狀態(tài)下的‘面具’,并非我對他們本人有什么特殊情感?!?/p>
他頓了頓,看著秦梟,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而我對你的態(tài)度,秦梟?!?/p>
“起初,我們素不相識,你一上來就……那種態(tài)度,我怎么可能會給你好臉色?你覺得我說話夾槍帶棒,因為那是我出于最基本的自我保護(hù),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庸或消遣?!?/p>
“而現(xiàn)在……”沈言的目光掃過秦梟染血的囚服,想起他在混亂中建立的秩序,想起他那些……雖然方式粗暴卻切實存在的“關(guān)照”,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軟化:
“……你為我做的事,我知道。你護(hù)著我,給我庇護(hù),也在某些方面……尊重了我的意愿。我對你不全是防備和抗拒。”
“但秦梟,”沈言話鋒一轉(zhuǎn),眼神清亮地直視著他,“你脾氣火爆,行事霸道,動不動就上手、動口,還總是不分場合……就像剛才在醫(yī)務(wù)室!這種強勢和粗魯,讓我很難像對待普通委托人那樣對你‘溫聲細(xì)語’?!?/p>
他微微嘆了口氣,帶著點無奈:“在你面前表現(xiàn)出的冷淡、抗拒甚至惱怒,恰恰是因為我沒有戴那層‘職業(yè)面具’,是更真實的反應(yīng)。你覺得我雙標(biāo),或許是因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也才會露出這些不那么‘專業(yè)’,不那么‘完美’的情緒?!?/p>
這番話,如同清涼的泉水,一點點澆滅了秦梟心頭的無名火。
他看著沈言清冷又認(rèn)真的眉眼,聽著他條理清晰卻又帶著點無奈的解釋,尤其是那句“在你面前才是真實的反應(yīng)”,讓秦梟那顆被醋意和委屈塞滿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揉了一下,酸脹感奇跡般地開始消散。
躁動的獅子漸漸安靜下來。秦梟捏著沈言下巴的手松開了力道,轉(zhuǎn)為有些笨拙地摩挲著他下頜的皮膚,眼神里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專注的凝視。
他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沈言的解釋,但嘴上依舊不肯認(rèn)輸: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老子對你好?!?他湊得更近,鼻尖幾乎碰到沈言的,“那你說說,現(xiàn)在老子在你心里,算個什么?”
沈言被他這直白的追問弄得心頭一緊。他知道這個問題避無可避。他沉默了幾秒,反問道:
“那你呢,秦梟?你又是怎么看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的?”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和緊張。
秦梟聞言,咧開嘴笑了。那笑容帶著他一貫的狂放不羈,卻又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幾分奇異的認(rèn)真。
他猛地低下頭,在沈言頸側(cè)那個屬于他的牙印上狠狠嘬了一口,留下一個更深的紅痕,然后抬起頭,眼神灼灼,如同盯住獵物的猛獸,話語更是直白得近乎露骨:
“怎么?沈大律師腦子那么好使,還看不明白?”他粗糙的手指點了點沈言的胸口,又點了點自己的,“老子不是早就說過了?老子看上你了!你以為老子只想要你這身子?”
秦梟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帶著強烈的占有欲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緊緊鎖住沈言的雙眼:
“老子不僅要你的人,老子還想要你的心!讓你心甘情愿跟了老子!”
這赤裸裸的、帶著匪氣的“表白”,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沈言心底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瀾。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重重地撞擊了一下,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悸動席卷全身,讓他指尖都微微發(fā)麻。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時失語。秦梟的眼神太過熾熱,太過認(rèn)真,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霸道,卻也……透著一絲笨拙的赤誠。
他知道自己似乎逃不掉了。
沈言垂下眼簾,避開了那幾乎要將他灼穿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低聲道:
“秦梟……給我點時間。”
難得見沈言對自己態(tài)度松軟下來,秦梟喉結(jié)滾動,強壓下想立刻吻過去的沖動,但骨子里的本性讓他毫不掩飾地宣之于口。
“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讓人想親!”秦梟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沙啞,目光灼灼地鎖著沈言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泛紅的耳廓。
沈言被他這毫不掩飾的yu望弄得心尖又是一顫,剛升起的復(fù)雜情緒被打斷,只能無奈地偏過頭,低聲斥道:“秦梟!”
秦梟卻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的信號,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帶著一種近乎幼稚的得意和不容置疑的霸道:“行,老子給你時間,老子有的是耐心!”
他頓了頓,又湊近沈言耳邊,壓低的聲音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和占有欲,“不過,沈大律師,給老子記好了--下次再對別人笑,老子親哭你?!?/p>
沈言被他這直白又流氓的宣言噎得說不出話,心情復(fù)雜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這人……真是永遠(yuǎn)學(xué)不會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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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亂后的東區(qū)監(jiān)獄,表面上恢復(fù)了平靜,暗流卻并未完全平息。秦梟以雷霆手段重整了秩序,西區(qū)徹底被壓制,資源分配也重新劃定。
秦梟特意讓強子帶人將圖書室隔壁那間堆滿雜物的儲藏室清理了出來,擺上了幾張舊桌椅。
這里,成了沈言臨時的“法律援助站”。也成了他與秦梟之間難得的、相對安靜的相處空間。
消息不脛而走,那些長期處于底層、遭受不公、渴望一線生機的犯人,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小心翼翼地聚集過來。
沈言的心情是這段監(jiān)獄生涯中少有的明朗。
幫那些邊緣犯人寫申訴狀,雖然只是微小的努力,卻讓他重新找到了專業(yè)領(lǐng)域被需要的價值感。
看著那些人眼中重燃的希望,聽著他們蹩腳卻真誠的道謝,仿佛能暫時驅(qū)散被誣陷入獄的陰霾。同時,他也敏銳地察覺到,這份“工作”正悄然為他、也為秦梟在更多的犯人心中積累著無形的威信,那些申訴狀的字里行間,也偶爾會夾雜著關(guān)于監(jiān)獄內(nèi)外一些零碎的信息,被他不動聲色地記下。
身體上的傷痛早已痊愈,連額角那道淺痕也淡得幾乎看不見。更微妙的是,他與秦梟之間那根緊繃的弦,似乎也悄然松弛了一些。
雖然秦梟依舊霸道、言語粗俗、動輒上手,但沈言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抗拒不再像最初那樣尖銳。
此刻,沈言正坐在書桌后,翻閱著一本厚厚的法律年鑒。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神情專注而沉靜。
門被推開,秦梟高大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他掃了一眼專注的沈言,沒出聲打擾,徑直走到桌邊。沈言聽到動靜,抬眼看他。
秦梟沒說話,只是從囚服口袋里掏出兩塊用錫箔紙小心包裹著的方塊,動作隨意地丟在沈言攤開的年鑒上?!芭距眱陕曒p響。
沈言低頭,看清那是兩塊包裝精致的黑巧克力。他微微一怔,隨即想起前幾天于聞送物資進(jìn)來時,其中有一盒混合糖果。
他當(dāng)時確實只挑揀了幾塊黑巧吃了,其他的奶糖和果脯都沒動讓強子他們分了。他沒想到……秦梟竟然注意到了這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
心中某處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泛起一絲微妙的暖流。沈言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秦梟一眼,沒說話。
“看什么?吃啊!”秦梟大馬金刀地在他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下,一條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態(tài)閑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之前那盒里,就見你啃了這黑乎乎的東西?!?/p>
沈言沒再推拒,沉默地拿起一塊,剝開錫箔紙。深褐色的巧克力方磚,散發(fā)著濃郁醇厚的可可香氣。他低頭,輕輕咬了一小角。
苦澀濃郁的味道瞬間在舌尖蔓延開來,帶著復(fù)雜的堅果和木質(zhì)香氣,隨后是悠長深邃的回甘。他面無表情地咀嚼著,感受著那份純粹而強烈的風(fēng)味。
“怎么樣?好吃不?”秦梟湊近了些,眼神灼灼地盯著沈言的臉,似乎想從他那張清冷的臉上找出一點情緒變化。
沈言咽下口中的巧克力,抬眸,語氣是一貫的冷靜專業(yè),甚至帶點學(xué)術(shù)性的挑剔:“可可脂含量85%左右,委內(nèi)瑞拉克里奧羅豆種,中度烘焙,苦度偏高,單寧酸明顯,但香氣醇厚,回甘持久。品質(zhì)尚可?!?/p>
秦梟被他這一串專業(yè)術(shù)語砸得一愣,隨即咧開嘴笑了:“操!問你句好不好吃,還給老子整上品鑒報告了?”
他嘴上嫌棄,眼神卻黏在沈言因為咀嚼而微微鼓動的腮幫子上,又掃過他沾了一點深褐色巧克力碎屑的唇角。
那點碎屑像是有魔力,瞬間點燃了秦梟心底的躁動。他根本就沒過腦子,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行動——猛地湊過去,一手扣住沈言的后頸不讓他躲閃,溫?zé)岬纳嗉鈽O其迅速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舔過沈言微涼的唇角!
濕熱的觸感一掠而過,卷走了那點礙眼的巧克力碎屑,也留下了一道極其曖昧的痕跡。
“嗯……”秦梟咂摸了一下嘴,眼神幽深地盯著沈言瞬間僵住的臉和陡然瞪大的眼睛,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痞氣的回味,“……味道是不錯。比糖甜。”
“秦梟!你……”沈言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度輕佻的舉動驚得頭皮發(fā)麻,一股熱氣“騰”地沖上臉頰,又羞又怒。他猛地抬手想擦掉那被舔過的地方,手腕卻被秦梟更快地攥住。
“慌什么?老子幫你擦干凈……”秦梟正想再逗弄兩句,雜物間虛掩的門被敲響了。
“沈、沈哥?您在嗎?”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
沈言幾乎是立刻用力甩開秦梟的手,同時身體后撤,拉開距離,臉上瞬間恢復(fù)了平日的清冷自持,只是耳根的紅暈一時難以消退。
秦梟嘖了一聲,不爽地坐直身體,眼神不善地掃向門口。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探進(jìn)來一張瘦小、帶著幾分怯懦的臉,是那個偷摩托車的犯人,外號叫“瘦猴”。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和兩個表皮有些發(fā)蔫的小蘋果。
“沈哥!我……我是來……”瘦猴剛想說什么,一眼瞥見旁邊坐著的、臉色明顯不善的秦梟,嚇得腿一軟,后面的話全卡在喉嚨里,臉色瞬間煞白,身體下意識地往后縮,“梟、梟哥!您……您也在啊……”
“放完屁趕緊滾!”秦梟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被打斷好事的煩躁毫不掩飾。
瘦猴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蘋果差點掉地上。他趕緊把手里的東西一股腦放在門口的一張舊桌子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沈、沈哥!謝謝您!謝謝您幫我寫的申訴狀!剛、剛隊長通知我了!減……減刑三個月!真的減了!”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又怕得要死,“我……我沒什么好東西……這是……這是我寫的感謝信……還有……還有兩個蘋果,省下來的……您別嫌棄……”
他說完,根本不敢看秦梟的臉色,對著沈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像被鬼追似的,轉(zhuǎn)身就跑,瞬間消失在門外。
雜物間里又安靜下來。
秦梟嗤笑一聲,瞥了眼桌上那兩個可憐巴巴的蔫蘋果:“就這?喂狗都嫌寒磣。”
沈言沒理會他的嘲諷,走到桌邊,拿起那個皺巴巴的信封。信封很輕,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沈哥親啟”。他沉默地拆開,里面是一張從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用鉛筆密密麻麻寫滿了感激涕零的話語,字跡笨拙卻用力。
看著這封粗糙卻無比真誠的感謝信,沈言心中那點被秦梟撩撥起的羞怒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暖意和力量。他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連同那兩個不起眼的蘋果一起收了起來。
秦梟看著他鄭重的動作,挑了挑眉,沒再說什么。只是目光再次落回沈言臉上,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和專注收好信件的側(cè)臉,心底那點被打擾的不爽,似乎也奇異地淡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