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四年,我和陳安澤的這次重逢,來得猝不及防。他依舊是記憶里那副英俊模樣,
筆挺的定制西裝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疏離。
他身邊站著位身形嬌弱的女子,眉眼溫順,是我的繼妹也是他即將過門的未婚妻。
今天我是陪表姐來試婚紗的。這家店是本市最頂尖的婚紗定制工坊,櫥窗里掛著的每件婚紗,
價格都要以百萬計,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嫁紗。陳安澤自我們進門起,就沒抬過眼,
只微微皺著眉,對店員吩咐了句“把大廳里的婚紗都包起來”。語氣平淡,
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我和表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試穿自然是沒法繼續(xù)了,我們只能默默轉身,準備換一家店。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身后店員壓低了聲音議論:“這么大手筆?這男的到底什么身份???
”“你連這都不知道?”另一個聲音帶著幾分驚嘆,“他是京市有名陳家的繼承人陳安澤?。?/p>
旁邊那位是李氏集團的千金。他倆馬上要結婚了,沒看到廣場上的滾動大屏嗎?
全是他們的婚紗照?!蔽蚁乱庾R抬頭望向窗外。廣場中央的巨型電子屏上,
正循環(huán)播放著那對新人的婚紗照。李希笑靨如花,眼底的甜蜜幾乎要溢出來,
而陳安澤站在她身邊,臉上掛著一貫的、帶著距離感的冷靜笑容,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塑像。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我和表姐身上,竟有幾分刺眼。原來這兩年,
他早已站到了我望不見的高度,身邊也有了新的風景。和陳安澤離婚后,
我便刻意與他斷了所有聯(lián)系,他和李希走到一起的事,我更是一無所知。直到今天,
父親發(fā)來信息,讓我去參加李希的訂婚宴——看到信息的那一刻,
心底還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陣酸楚。這些年,我拼命避開所有與陳安澤相關的痕跡,
也早就不想再踏回那個于我而言只剩冰冷的家。說起來,李希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的母親,曾是父親的秘書。當年父親與我母親婚姻尚在存續(xù)時,便與她有了私情,
還將人偷偷養(yǎng)在外頭。李希只比我小一歲。父親的發(fā)家史,說穿了也難堪。
他原本只是個普通銷售,全靠娶了身為董事長女兒的我母親,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創(chuàng)立了李氏集團。可我母親,卻在我八歲那年,被他的婚外情徹底擊垮,選擇了自殺。
母親的頭七剛過,父親就迫不及待地把李希的母親娶進門,連帶著李希,
也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從那天起,李家就再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宴會當天,
我隨意挑了件禮服便去了李家。自成年后,
我便極少踏足母親當年購置的這棟別墅——如今這里早已被父親、李希母女三人徹底占據,
處處透著不屬于我的陌生。走進大廳,喧鬧聲撲面而來。我沒往人群里湊,
徑直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賓客來得不少,觥籌交錯間,我一眼瞥見了陳安澤的母親。
許是我坐得太偏,她壓根沒注意到我,正和身邊的閨蜜大聲聊著天,
語氣里滿是不加掩飾的鄙夷?!耙粋€小三的女兒,這種家庭也配進我們陳家的門?
”她的聲音穿透了周遭的笑語,“要不是我兒子豬油蒙了心,我才懶得來!這次來,
就是要攪黃了這宴會!”旁邊的閨蜜也跟著幫腔,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著主意,
聲音大得生怕周圍人聽不見。我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看來李希這場訂婚宴,
怕是難順利收場了。我這個前婆婆是何等人物,我是領教過厲害。
我和陳世澤離婚她功不可沒。其實我今天來,不過是應付父親的邀請。畢竟還在他公司任職,
在沒能徹底擺脫這一切之前,我暫時不想與他撕破臉。窗外的月光落在杯沿,映出一片清冷,
這場鬧劇,我且當個看客就好。果然,訂婚宴上的鬧劇如期上演。
陳安澤的母親絲毫不給李希留顏面,當眾冷言諷刺,字字帶刺。
李希立刻換上那副乖巧又委屈的模樣,伏在父親肩頭哭得梨花帶雨。
父親和繼母見狀怒火中燒,當即與陳母爭執(zhí)起來,推搡間場面徹底失控,
好好一場宴會頓時成了亂哄哄的戰(zhàn)場,再難進行下去。我實在沒興趣看這場鬧劇,
轉身走出宴會廳,到花園里透氣。晚風剛吹散幾分煩悶,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
回頭時沒留意,竟直直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驚得我猛地后退一步。是陳安澤。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里沒什么溫度:“沒想到你會來?!薄氨桓赣H硬叫來的。
”我低聲應著,想繞開他回宴會廳——這里多待一秒都覺得窒息。手腕卻突然被他攥住,
力道不算輕。“李倩,”他開口,聲音沉得像浸了水,“我媽很討厭你,也……很討厭浩浩。
你有空的話,把他接走吧。”“浩浩”兩個字像驚雷在耳邊炸開,我猛地抬頭看他,
眼睛瞬間亮了。兩年前離婚,是我先提的,陳家自那時起便沒給過我好臉色,
不僅逼我凈身出戶,連兒子浩浩都不準我?guī)ё?。這兩年我日夜惦記,卻連見一面都難。
如今他竟松口讓我接回浩浩?這是求之不得的機會。我?guī)缀跏橇⒖厅c頭,
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好?!毙念^的愉悅像潮水般涌上來,壓過了所有不快。
我掙開他的手,快步走回客廳,只盼著這場鬧劇趕緊收場——等宴會一結束,
我就要馬不停蹄地開車去陳家別墅,接我的浩浩回家。來到陳家別墅,屋里靜得出奇。
往??傆袀蛉舜┧蟮纳碛埃裉靺s空蕩蕩的,連盞燈都沒亮。我心頭一緊,快步沖上二樓,
直奔浩浩的房間。房間里同樣一片漆黑,我按亮壁燈的瞬間,
卻見窗邊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陳安澤。他竟然不在宴會上。我下意識想轉身離開,
腳步剛動,又猛地想起今天來的目的,便壓著嗓音問:“你不是讓我來接浩浩嗎?他在哪兒?
我?guī)?。”陳安澤緩緩回頭,起身朝我走來。他本就高大,此刻站在面前,
我只能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忽然伸手將我緊緊圈進懷里,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聲音低啞得像蒙著層霧:“倩倩,我很想你。難道你只要浩浩,
不要我嗎?”他將我擁入懷中,那懷抱帶著熟悉的暖意,像春日里曬透陽光的棉被,
瞬間漫過四肢百骸?;秀遍g,思緒竟不受控制地飄回了十幾歲的年紀——那時他也是這樣,
總愛趁人不注意時突然圈住我,校服外套上沾著青草香,少年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燙得人心尖發(fā)顫。母親走后沒多久,父親就把那對母女接進了別墅。他們看我礙眼,
又怕外人說他們苛待原配的孩子,便將我送進了一所貴族寄宿學校。
只是除了學費和基本伙食費,他們一分零花錢都不肯給我。于是在那所學校里,
我成了個奇怪的存在——白天和那些非富即貴的同學一起上課,
放學后就騎著輛半舊的自行車沖出校門,輾轉在各個咖啡廳、奶茶店打零工。
陳安澤就是在那時注意到我的。很多次,我騎著車穿梭在街道上,
或是在打工的店門口擦玻璃時,總能瞥見他坐在車里,隔著車窗靜靜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淡,像落了層薄雪,卻又帶著某種說不清楚的重量,落在我身上,讓我每次撞見,
都忍不住加快手里的動作。他是走讀生,我是住校生。每次打工結束都過了末班車時間,
只能騎著自行車往學校趕,而陳安澤的車總會恰好在這時出現(xiàn)。他搖下車窗,
讓司機載我一段路;有時我在咖啡店值晚班,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寫作業(yè),
安安靜靜等我收工。起初我總在抗拒。他是家世顯赫的風云人物,在學校里眾星捧月,
這樣的示好讓我渾身不自在——一來是身份懸殊帶來的隔閡,二來是母親和父親婚姻,
我對異性的靠近本就帶著本能的戒備。陳安澤像是看穿了我的防備,從不多言,
只在每次停車時淡淡說一句:“同學,我順路回家,順道送你到學校吧。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很久。他會跟我講未來的打算,說自己最愛的焦糖布丁,
聊小時候被管家追著喂藥的糗事。那些細碎的話語像溫水,慢慢焐熱了我緊繃的心。
不知不覺間,我們竟成了能無話不談的朋友。出國一直是我的執(zhí)念。
我太想逃離那個從未給過我暖意的家了。可出國研學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
我硬著頭皮去找父親,他卻在繼母的眼神示意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責。
“這幾年供你上貴族學校,幾十萬都砸進去了!”他皺著眉,語氣里滿是不耐,
“出國研學要那么多錢,不值當。你安安分分考國內的大學就行?!彼睦锒?,
這所貴族學校本就是為出國鋪路的,課程設置全圍著留學轉,根本不是為國內高考準備的。
那場研學對我們而言,是積累經歷、對接國外院校的關鍵一步。可他呢?
既要在外維持著“沒虧待亡妻女兒”的體面,又在錢財上一分都不肯多花。
其實我要的那點研學費用,不過抵得上繼母剛買的一雙奢侈品鞋,
甚至不夠她首飾盒里一件擺件的零頭。父親的涼薄,真是半點情面都不講。不指望父親,
我只能咬著牙拼命打工???0萬塊的研學費用,哪里是我?guī)讉€月能攢夠的?
正當我對著記賬本唉聲嘆氣,幾乎要放棄時,陳安澤卻遞過來一張銀行卡。我愣住了。
我們不在一個班,他竟連我最近的窘迫都看在眼里?!拔疫@次也去研學?!彼Z氣淡淡的,
像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舍不得你這個朋友沒去成,錢我先幫你墊上。
”我連忙擺手推辭,他卻笑了笑:“實在過意不去,就寫張欠條給我。以后慢慢還,不急。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再也沒法拒絕,只能紅著眼圈點頭:“好。
”這次研學的目的地是澳大利亞,我們在那里待了一個月。澳大利亞的消費高得驚人,
我?guī)У拇蚬しe蓄,根本不夠像其他同學那樣在課余去逛街、喝下午茶。所以除了上課,
我多半待在宿舍,偶爾去附近的公園坐坐,看看遠處的草坪和鴿子。奇妙的是,
每次在公園總能遇見陳安澤。他有時會提著一杯熱咖啡和三明治在長椅上等著,見我來,
就自然地把東西遞過來。我們分著吃簡單的食物,聊課堂上的趣事,
說遠處那群啄面包屑的海鷗有多笨。陽光落在他發(fā)梢,風里帶著青草香,
那一刻的安穩(wěn)和歡喜,是我從未有過的幸福?;貒耙惶?,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時,
陳安澤忽然認真地問我:“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我?guī)缀跏橇⒖叹忘c頭了。除了母親,
這世上再沒有人像他這樣,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為了能和陳安澤在一處,
我最終選擇了留在國內讀大學。我們會一起泡圖書館,他總嫌我看書時愛咬筆桿,
卻會提前幫我占好靠窗的位置,保溫杯里永遠是溫到剛好的蜂蜜水。
也會在周末騎著共享單車穿遍整座城市,從老街區(qū)的巷口吃到夜市盡頭,
他總把我不愛吃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說“浪費糧食要扣學分”,眼底卻漾著藏不住的笑意。
有次我突發(fā)急性腸胃炎,深夜給他打電話時聲音都在發(fā)顫。沒過半小時,
他就喘著氣出現(xiàn)在宿舍樓下,手里攥著藥和暖水袋,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打濕。
他陪我在醫(yī)務室待到天亮,期間一直握著我的手,輕聲說“別怕,有我在”。畢業(yè)那天,
他在所有人的起哄聲里單膝跪地,舉著的戒指盒里,放著一枚設計簡單的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