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背叛胸腔里那股要炸開的火,幾乎頂?shù)妙欓L青天靈蓋都在嗡嗡作響。
酒店走廊猩紅的地毯在視野里扭曲蔓延,像潑開了一條血路。房卡是陳夢婷包里掉出來的,
他撿到時還帶著她身上那點熟悉的、暖甜的香水味,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掌心皮肉滋滋作響。1608。金色門牌號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嘲的光。他站定了,
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血液轟隆隆沖刷著血管壁。門內(nèi)似乎有細碎的笑語,
又或許只是他顱內(nèi)沸騰恨意產(chǎn)生的幻聽。不需要確認了。這段時間她的心不在焉,
她身上偶爾陌生的氣息,
她對著手機屏幕時那飛快隱去的、不屬于他的笑意……碎片早就鋪滿了心底,
只差這最后一塊,就能拼出那張將他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畫面。他手指抖得厲害,
試了兩次,才把房卡準確塞進卡槽?!班帧钡囊宦曒p響,在死寂的走廊里尖銳得像喪鐘。
門開了條縫。視野撞入的是散落一地的衣物,男人的西裝褲,女人的絲襪,蜿蜒著指向里面。
空氣里彌漫著酒店香氛也壓不住的、情欲過后黏膩曖昧的味道。他猛地撞開門。
臥室的景象劈入眼底,精準得像一把淬毒的刀。陳夢婷驚惶失措地拉高羽絨被遮住身體,
那張他曾吻過無數(shù)次的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她旁邊那個男人,他甚至懶得去看清那張臉,只看到一片赤裸的、令人作嘔的胸膛。
腦子里那根繃到極致的弦,嘣地斷了?!瓣?、夢、婷!”這三個字是從牙縫里碾碎了出來,
裹著血沫和滔天的恨。他眼球暴突,血絲密布,視線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駭人的紅霧。
世界嗡鳴著遠去,只剩下床上那對狗男女驚恐的臉。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吼叫著要撲上去,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就在這時——房間墻壁上掛著的液晶電視,
原本靜音播放著無聊的廣告畫面,毫無征兆地一跳!插播新聞的緊急片頭尖銳地炸響,
紅得刺眼的“緊急新聞”字樣幾乎占滿整個屏幕。一個面色凝重到近乎僵硬的新聞主播,
…全球多家天文機構聯(lián)合確認……一顆編號為2023-X7、直徑約三十公里的天外隕石,
已脫離原有軌道,
正以每小時超過十五萬公里的速度撞向地球……”顧長青撲出去的動作猛地一滯,
慣性讓他踉蹌了一下。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主播的聲音還在持續(xù),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人的耳膜和心臟:“……根據(jù)超級計算機最新演算結果,
撞擊已無法避免……預計將在七十二小時后……撞擊點位于太平洋中部,
此次撞擊所釋放的能量……相當于……相當于……”主播的聲音出現(xiàn)了一絲極不專業(yè)的顫抖,
他扶了扶耳機,像是要確認自己聽到的不是幻覺,然后深吸一口氣,
種近乎絕望的平靜念出:“相當于九十億顆廣島原子彈同時爆炸……”畫面切換成模擬動畫,
那顆拖著巨大火尾的隕石,猙獰地、義無反顧地撞向那顆脆弱的藍色星球。爆炸,火海,
、超巨型海嘯……火山灰及氣溶膠將遮蔽天空數(shù)年……全球?qū)⒀杆龠M入冰河期……專家表示,
現(xiàn)有科技水平下,人類……人類文明幸存概率低于百分之零點零一……”“重復,
這不是演習。人類滅絕倒計時……正式開始。
”2 末日降臨電視里的聲音還在冰冷地重復災難細節(jié),
每一個專業(yè)術語都在描繪著地獄的圖景。顧長青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向前撲殺的怪異姿勢。
臉上的暴怒和殺意還凝固著,卻被一種更龐大的、難以理解的荒誕感覆蓋了。他極其緩慢地,
一點點扭過頭,視線從電視屏幕,移到床上。陳夢婷也聽到了新聞,她忘了遮掩,慘白著臉,
呆呆地看著電視屏幕,瞳孔放大到極致,里面是純粹的、無法反應的恐懼。
她旁邊的那個男人,同樣僵著,張著嘴,像一條瀕死的魚。兩件極端荒謬的事情,
以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粗暴地嫁接在了一起。
“呵……”一聲古怪的氣音從顧長青喉嚨里擠出來。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聲音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癲狂的大笑,笑得他渾身顫抖,眼淚都流了出來,
“哈哈哈……世界末日?他媽的世界末日?!哈哈哈……”他笑得彎下了腰,捂住肚子,
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不好笑的笑話。笑聲猛地一收。他抬起臉,臉上的淚痕縱橫,
眼神卻是一片死寂的瘋狂。他看向床上瑟瑟發(fā)抖、幾乎要暈厥過去的陳夢婷,點了點頭,
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風箱:“也好……真好……”他一步步走過去,不再是暴怒的沖刺,
而是某種夢游般的、帶著決絕死意的靠近。床上的男人試圖說什么,被他一眼瞪得噤了聲,
縮著向后退去。顧長青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死死攥住陳夢婷赤裸的胳膊,用力大到指節(jié)泛白,
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他把她拖向自己,盯著她驚恐萬狀的眼睛,一字一句,
帶著血腥氣:“七十二小時……陳夢婷,真好,我們這樣的孽緣……爛賬……死在一起,
真他媽算圓滿了!”窗外,毫無預兆地,傳來了一聲尖叫。緊接著,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
汽車尖銳的警報聲、混亂的撞擊聲、更多人驚恐的哭喊和叫嚷,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
瞬間淹沒了整個城市。末日,不是電視里的模擬動畫,它真的來了。時間失去了意義。
3 毀滅倒計時第一天在極致的混亂中過去。街上是失控的車流,搶砸商店的人群,
沖天而起的黑煙。顧長青拖著行尸走肉般的陳夢婷,
回到了他們那個曾經(jīng)稱之為“家”的空殼子里。斷水,斷電,網(wǎng)絡時有時無,
傳遞著越來越絕望的消息。他們沒有說話。沒有質(zhì)問,沒有爭吵,甚至沒有眼淚。
所有的激烈情緒,在真正的終極毀滅面前,顯得那么可笑和微不足道。他只是死死地看著她,
把她禁錮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像是在執(zhí)行某種臨終的儀式。
她則大部分時間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二天,
撞擊點的太平洋方向,即便相隔萬里,天空也開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詭異的昏黃。
頻繁的劇烈地震不斷搖晃著大樓,玻璃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
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的、像是硫磺和什么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偶爾有流彈的聲音劃過天空。
顧長青翻遍了家里,只找到半瓶不知道什么時候留下的威士忌。他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他把瓶子遞向陳夢婷。陳夢婷機械般地轉過頭,看了看酒瓶,
又看了看他,緩緩地伸出手。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瓶身的時候——嗡?。?!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其萬分之一的巨響,猛地炸開!那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
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作用于每一寸骨骼的恐怖震動!緊接著,
整片大地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瘋狂地搖晃、撕扯!樓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墻體開裂,
天花板轟然塌落!無比刺眼的白光從所有縫隙里暴射進來,瞬間吞噬了一切視覺!
那光芒比一千個太陽還要熾熱!高溫!無法想象的高溫緊隨而至!顧長青最后的感覺,
是自己像一根丟進煉鋼爐里的火柴,瞬間被汽化,被點燃,每一個細胞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尖嘯。
他下意識地,用盡最后一絲虛無的力氣,
地攥緊了手邊那只冰冷顫抖的手——4 重生之疑劇烈的嗆咳讓顧長青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肺葉火辣辣地疼,像是真的被烈焰灼燒過。他瘋狂地喘息著,汗水浸透了睡衣,
冰涼地貼在背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跳出來。眼前沒有熾白的光,
沒有毀滅的轟鳴,沒有撕裂的大地。柔和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
在木地板上投下安靜的光斑。空氣里飄浮著家里常用的那款柔順劑的淡淡清香。
空調(diào)輕聲運作,發(fā)出令人安心的低鳴。床頭柜上,電子日歷散發(fā)著幽藍的光。
日期清晰無比地顯示著:隕石撞擊的三天前。他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扭動脖頸。身旁,
陳夢婷安靜地睡著,側臉陷在柔軟的枕頭里,呼吸均勻綿長。一縷黑發(fā)貼在她光滑的臉頰邊。
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在透窗而入的晨光下,折射著安穩(wěn)柔和的光澤。一切……都是夢?
那個長達三天、逼真到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骨銘心的噩夢?捉奸,隕石,末日,
毀滅……一股巨大的、幾乎將他整個人沖垮的狂喜和虛脫感猛地攫住了他。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他顫抖地伸出手,指尖碰到陳夢婷溫熱的皮膚,
那真實的觸感讓他猛地一顫,幾乎落淚。是活的。是暖的。她沒有背叛他。世界沒有毀滅。
他俯下身,極其小心地、用盡全身力氣地將沉睡的妻子摟進懷里,手臂收緊,再收緊,
仿佛要將她徹底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失而復得的巨大慶幸感淹沒了所有理智。
他貪婪地呼吸著她發(fā)間熟悉的味道,身體因為后怕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就在他閉著眼,
沉浸在巨大的安寧和慶幸中時——“嗡…嗡…”陳夢婷放在他那側床頭柜上的手機,
屏幕猝然亮起。5 短信之謎一條新消息的預覽,毫不遮掩地跳了出來,
清晰地映入他因恐懼而縮緊的瞳孔——“他明天出差,老地方等我。
”發(fā)信人:一個沒有存名字的陌生號碼。摟抱著溫軟身體的胳膊,瞬間冷硬如鐵。
顧長青整個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凍結,不再流動??裣驳挠鄿剡€殘留在臉上,
卻已被一種更深、更刺骨的冰冷寸寸碾碎。窗外,晨光正好。世界安靜得可怕。
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扎進他眼球,順著視神經(jīng)一路凍進大腦深處,
將里面剛剛復蘇的一切溫熱情緒瞬間攪得稀爛??裣驳呐菽芭尽钡厮榱眩?/p>
露出底下漆黑冰冷的現(xiàn)實巖床。老地方。這三個字惡毒地盤旋著。它意味著重復,
意味著習慣,意味著一個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持續(xù)運行的平行世界。
而“他明天出差”——這個“他”,指的是自己?如此順理成章地被提及,被安排,
像一個舞臺上按照劇本準時退場的小丑,為另一出齷齪戲劇拉開帷幕。
懷里的陳夢婷似乎被手機震動和他突然的僵硬驚擾,無意識地嚶嚀一聲,在他懷里蹭了蹭,
尋找更舒服的姿勢。那姿態(tài)全然信賴,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曾經(jīng)能讓他心尖融化的一切,
此刻只激起一陣劇烈的生理性反胃。她皮膚的溫熱透過薄薄睡衣傳來,
不再是失而復得的珍寶,而是裹著天鵝絨的烙鐵,燙得他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他猛地抽回手臂,動作大到幾乎把陳夢婷掀開。陳夢婷被這突如其來的粗暴動作徹底弄醒,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長青……?你怎么了?
做噩夢了?”她聲音軟糯,帶著剛醒時的沙啞,伸出手下意識地想去摸他的額頭。
顧長青觸電般躲開她的觸碰,喉結上下滾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只已經(jīng)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仿佛能用自己的目光將它再次點燃,
看清那每一個該死的字,以及背后那個沒有名字的號碼所代表的具體形象?!班牛?/p>
誰的信息嗎?”陳夢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揉了揉眼睛,神情自然得沒有一絲裂痕。
她探身拿過手機,指紋解鎖,屏幕亮起,那條信息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顧長青的呼吸屏住了,
全身肌肉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困獸,等待著她的反應——驚慌?失措?強裝鎮(zhèn)定?
任何一種,都能將他腦海里那根名為“噩夢”的弦徹底擰斷,確認那不僅僅是夢,
而是某種殘酷的預演或輪回。然而,陳夢婷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甚至微微蹙了下眉,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了幾下,然后隨手將手機扔回床頭柜,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又是垃圾短信,”她打了個哈欠,重新躺回枕頭里,背對著他,聲音含混不清,
“現(xiàn)在這些騷擾信息真是沒完沒了……睡吧,還早呢……”垃圾短信?老地方?等他出差?
這套說辭拙劣得像紙糊的城墻,一捅就破??伤憩F(xiàn)出來的那種漫不經(jīng)心,
那種近乎真實的煩躁,像一盆冰水,反而澆得顧長青愣在原地。滔天的怒火和質(zhì)疑涌到嘴邊,
卻被這輕飄飄的“垃圾短信”四個字硬生生堵了回去。他死死盯著她重新蜷縮起來的背影,
曲線柔和,毫無防備。如果她在演戲,那這演技足以捧回任何一座影后獎杯。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巧合?那條信息的內(nèi)容,
恰好精準復刻了他噩夢中最刺痛的片段?而“老地方”或許只是個釣魚短信的模板?
“他”指的也未必就是自己?大腦亂成一鍋沸粥。噩夢的余悸太真實,
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燒灼般的痛感,讓他無法輕易相信“巧合”這兩個字。
可眼前妻子自然無比的反應,窗外平靜的晨光,床頭日歷上確鑿的日期,
又都在拼命拉扯著他的理智,告訴他那真的就只是個過于逼真、過于殘忍的夢。
兩種力量在他顱內(nèi)瘋狂角力,幾乎要將他的腦袋撕成兩半。他猛地掀開被子,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幾步?jīng)_進衛(wèi)生間,反手鎖上門。動作快得幾乎帶倒門口的衣帽架。
冰冷的大理石臺面刺激著腳底。他雙手撐在洗手池邊緣,大口喘著氣,抬起頭,
看向鏡子里那個男人。臉色蒼白得像鬼,眼窩深陷,瞳孔里布滿血絲,
殘留著夢魘帶來的驚懼和此刻洶涌的懷疑。頭發(fā)被冷汗浸濕,一綹綹貼在額頭上。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脆弱,又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他擰開水龍頭,掬起冰冷刺骨的水,
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臉上。水珠順著下頜線滴滴答答落下,砸在白色陶瓷池壁上。
冷意稍微鎮(zhèn)壓了皮膚下奔竄的燥熱,卻無法澆滅內(nèi)心那片熊熊燃燒的荒原。怎么辦?質(zhì)問?
拿出那條短信,逼問她“老地方”是哪里?“他”是誰?然后呢?
如果她繼續(xù)用那種無所謂的語氣說是垃圾短信,他該怎么辦?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