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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鏡中曇 夏暮晨 7921 字 2025-08-22 10: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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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一個是飽受欺侮的弱國質(zhì)子,一個是魂魄被困的亡國公主。我是她的身,

她是我的魂。她為我青絲染雪,我報她血海深仇。當復仇的鎖鏈,將我們牢牢捆在一起,

一面小小的銅鏡,竟成了復仇最鋒利的武器。(一)臘月的風跟瘋了似的,卷著雪沫子,

往骨頭縫里鉆。我光膀子站在雪地里,牙齒不停打顫。赫連曜站在廊下,裹著銀狐裘。

不愧為昭國皇子,果然神采飛揚。他手里把玩著一枚玉扳指,嘴角勾著笑,看我的眼神,

像看籠子里的狗。“謝無咎,”他開口,聲音慢悠悠的,卻帶著冰碴子,“聽說你在鄭國時,

箭法不錯?”我垂著眼,看自己凍得發(fā)紫的腳趾頭往雪里陷。

旁邊的太監(jiān)尖著嗓子喊:“殿下問你話呢!聾了?”他手里的皮鞭在雪地上抽了一下,

啪的一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那鞭子浸過鹽水,陽光下能看見亮晶晶的漬。赫連曜揮揮手,

讓太監(jiān)把弓遞過來。“十箭,” 他抬了抬下巴,指著三十步外的靶心,“都射中,

今天就饒了你?!蔽抑?,他不是要我射箭。他是要看我怎么在雪地里像個傻子一樣掙扎,

怎么被鞭子抽得哭爹喊娘。拉開弓,胳膊上的肌肉突突跳,凍的。第一箭出去,偏了,

擦著靶邊釘在地上。赫連曜嗤笑一聲?!芭?!”太監(jiān)的鞭子沒等他發(fā)話就甩了過來。

后背像被烙鐵燙了一下,緊接著是鹽水鉆進皮肉的疼,火辣辣的,直沖天靈蓋。

“謝殿下教誨?!蔽覑灪咭宦暎瑳]敢抬頭,第二箭,我故意又偏了半寸。鞭子又落下來,

力道更重?!百v骨頭!”太監(jiān)啐了一口,“鄭國的賤男人,就是欠打!”我咬著牙一聲不吭。

十箭射完,我后背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地方。血混著雪水往下淌,在腳邊積了一小灘,

很快凍成了血紅的冰坨?!皬U物。” 赫連曜扔下兩個字,轉(zhuǎn)身進了屋,棉簾子甩得啪啪響。

太監(jiān)跟在后面,走之前還往我腳邊吐了口濃痰,“還不滾?!蔽彝现阶影せ刭|(zhì)子館的破院。

門軸吱呀作響,風從門縫里灌進來,嗚嗚地像哭。關(guān)上門,才敢松口氣,疼得倒抽冷氣。

從枕頭底下摸出那片磨得光滑的竹片 —— 我的“賬簿”。在密密麻麻的刻痕后,

又重重刻下一道。找出那罐只剩個底的鹽水,咬著牙往背上澆。“嘶 ——”疼得眼前發(fā)黑,

我死死咬住牙,沒讓自己叫出聲。叫了又能怎么樣?誰會來救一個羸弱小國的質(zhì)子?

夜里更冷了。炭盆早就空了,我把那床薄毯裹了又裹,還是冷。窗外的雪亮得很,

跟白天似的。我摸出那本抄來的《韓非子》,趴在窗臺上,借著雪光看。手指凍得不聽使喚,

就放在嘴里含一會兒,等有了知覺再翻頁。墻角那根竹劍,被磨得越來越亮。我比劃著劍法。

竹劍破空氣,發(fā)出 “咻咻” 的輕響。每一下,都相像著刺在赫連曜那張得意的臉上。

雪還在下,屋頂上的積雪又厚了一層。我知道,這樣的日子還長。從十歲開始,

在昭國做了七年質(zhì)子,我學會的最大本事,就是隱忍。總有一天,我會帶著這些賬,

回鄭國去。到時候,該算的,一筆都少不了。竹枝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

尖端對著窗外那輪慘白的月亮。我笑了笑,咽下口中的血腥味。(二)一日,

赫連曜罰我清理內(nèi)庫:“穢物就該待在穢物該去的地方”。墻角結(jié)著蛛網(wǎng),霉味混著灰塵味,

嗆得人直咳嗽。侍衛(wèi)守在門口,不愿進來。我拿著抹布,仔細擦拭那些落滿灰塵的架子。

木頭朽了,一碰吱呀作響。胳膊還酸著,是昨天被赫連曜推搡時撞的。突然,手碰到個硬物,

壓在角落一堆破舊錦緞下。我掀開錦緞,灰揚了一臉。是面銅鏡,邊緣刻著夔紋,異常精美。

鏡面蒙著層灰,擦了擦,亮得能照見人。我剛到面前,想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鏡里突然映出個人影。不是我。是個少女,穿著素色衣裙,明艷動人,眼神卻冷得像冰。

我嚇了一跳,手一抖,銅鏡差點掉在地上?!澳闶钦l?” 我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

沒人注意。鏡里的少女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過了會兒,她才開口,

聲音輕得像飄雪:“夏國長公主,姜曇。”夏國?那個七年前被昭國滅了的國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扔下銅鏡:“你是…… 鬼?”她慘笑,

嘴角彎起個冷冽的弧度:“連鬼都不是,只是個被困住的魂魄?!皣萍彝鋈眨?/p>

我自刎殉社稷,血濺銅鏡,不想被這古鏡中的夔紋鎖魂陣,強拘為鏡中靈器。

”我不解:“可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昭國內(nèi)庫?”她眼中滿是恨意,“昭國兵士見銅鏡貴重,

與宮中其它珍寶一并擄回。昭王將銅鏡賜予皇貴妃,因照人變形丑陋,才被棄于內(nèi)庫。

”我還想問,她卻突然打斷:“你想逃回鄭國?”我渾身一僵,這念頭我藏得極深,

從沒對人說過。“我知道你是誰,鄭國質(zhì)子謝無咎。” 她的聲音透過鏡面?zhèn)鞒鰜恚?/p>

帶著點回音,“我能幫你逃出去?!薄笆裁礂l件?” 我沒信她的話,天下沒有白來的好處。

“我要昭國亡?!?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像出鞘的劍,“用你的手?!蔽叶⒅难劬?,

那雙眼睛里有恨,濃得化不開的恨。跟我深埋在心底的恨,極像。“好?!?我點頭,

沒再多問,“我答應你。”她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這么快答應。隨即,

鏡面上泛起一層光,光影流動,慢慢組成一幅圖?!罢褜m布防圖?!?她的聲音帶著點激動,

“趕快記下來?!蔽亿s緊找來塊碎炭,借著從窗欞透進來的月光,趴在地上臨摹。

光影變幻得快,我手忙腳亂,炭灰蹭了滿手。等把圖描完,我手都麻了。抬頭看鏡里,

姜曇的身影淡了點,像要散開似的?!敖褚瓜冗@些。” 她說,“以后,我會告訴你更多。

”“我怎么找你?” 我問。她沒回答,身影徹底消失在鏡里,銅鏡又變回普通的樣子,

蒙著層淡淡的霧。我四顧無人,趕緊把銅鏡揣進懷里,冰涼的觸感貼著心口?;氐叫≡?,

我找出那根竹劍。借著月光,在劍上刻下一道深痕。第一筆欠賬,欠姜曇的,也欠我自己的。

滅昭的諾,從今天起,刻在這兒了。(三)侍衛(wèi)的靴子聲又響起來了。踏在青磚上,

一步一響,像敲在我心上。案上的布防圖還沒描完。姜曇說,光影撐不過半個時辰。

我看著鏡中她鬢角新添的一絲白霜,還有鏡邊那道新鮮的裂痕。手摸到竹笛。笛孔涼得像冰。

西角門是第三孔,氣要沉。假山暗門在第六孔,需輕顫。我按關(guān)隘方位調(diào)氣息,

把圖揉進《寒江曲》的調(diào)子。笛聲起時,侍衛(wèi)在院外啐了口?!坝衷诳迒?!”他們聽不懂。

那氣口的輕重里,藏著翻墻的角度,藏著巡邏的間隙。鏡中姜曇望著我,眼神亮了亮。

鏡面極微弱地裂了一絲。我吹得更穩(wěn)了。每個音符落進心里,都成了刀刻的印。

(四)校場的風裹著沙塵。我握緊弓,指腹摸到箭桿上的細縫,那是赫連曜派侍衛(wèi)干的,

想讓我出丑。赫連曜在觀禮臺笑,銀朱騎裝晃得人眼疼。姜曇的叮嚀猶在耳邊:“要夠蠢,

夠沒用?!钡谝患鋈?,擦著靶邊扎進地里。哄笑聲炸起來,像扔了把石子進糞坑。

“鄭國質(zhì)子就這點能耐?”“怕是連弓都拉不穩(wěn)吧!”我故意踉蹌了下,裝作脫力。

第二箭剛離弦,箭桿 “啪” 地斷成兩截。斷口齊整,正是那道暗裂。我驚呼著后退,

差點摔下馬。昭帝在龍椅上皺著眉,揮了揮手,示意我下去。赫連曜的笑更得意了,

端起酒杯向昭帝遙遙一敬,像條搖尾的狗。滿場哄笑里,我低著頭退下場,肩膀微微聳動,

像在哭。沒人看見我袖中拳頭上的青筋?;仞^的路上,聽見太監(jiān)們嚼舌根,

“廢物就該待在爛泥里。”我充耳不聞。泥里待久了,才知道怎么挖陷阱。

(五)我剛把蠟丸放進碗底。院門外就傳來鐵甲撞地的聲響。

赫連曜的聲音像冰錐子扎進來:“進去給我仔細搜!”我手忙腳亂往碗里舀冷飯和餿菜湯,

裝作正要吃飯。門 “哐當” 被踹開,赫連曜帶著人闖進來,目光掃過我桌上的殘羹。

“謝無咎,藏什么好東西呢?” 他眼神像鷹隼,掃過我的床底、書架。侍衛(wèi)翻箱倒柜,

書冊扔了一地。大門口傳來爭執(zhí)聲,是狗剩,我約好的乞兒?!皯{啥不讓進?我就討口飯!

” 他故意扯著嗓子喊,帶著哭腔。侍衛(wèi)推搡他,破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俺呈裁??

” 赫連曜皺眉。我趕緊端著飯碗迎上去:“殿下息怒,不過是討飯的孩子。

”餿湯順著碗沿往下滴,濺在我鞋上,酸腐味沖得赫連曜直皺眉。狗剩撲過來搶碗:“給我!

我餓!”他故意撞在侍衛(wèi)身上,侍衛(wèi)罵著抬腳要踹?!白屗萌??!?我把碗遞過去,

餿湯灑了他一衣襟。赫連曜嫌惡地別過臉揮手,“趕緊滾!”狗剩抱著碗,連滾帶爬地跑了。

侍衛(wèi)搜了半天,只找出幾本兵書。赫連曜翻了翻,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廢物讀兵書,

也是浪費?!彼麕俗吡耍T軸被踹得更歪,風灌進來,帶著餿飯的味道。

我望著狗剩消失的方向,冷笑。赫連曜不會知道,他親手放走的,是我的刀。那封信,

是我寫給父王的,北境要提前布防,以備昭國偷襲。我,就是鄭國插在昭國的刀。

(六)那錦袍領(lǐng)口磨毛了邊,卻是我最體面的衣衫。拆開內(nèi)襯,十兩碎銀滾出來,白花花的,

晃眼。內(nèi)庫小吏王順縮著脖子,看見銀子時,喉結(jié)動了動?!斑@……這是何意?

” 他搓著手,眼神黏在銀子上?!敖璐笕思|西?!?我把錦袍遞過去,聲音壓得低,

“前日赫連曜殿下問起戰(zhàn)馬成色,我答不上來,挨了鞭子?!蔽覔嶂郯颍?/p>

仿佛那里剛挨過鞭子?!奥犅劦怯泝陨嫌浿{(diào)養(yǎng)明細,若能借看一眼,日后殿下再問,

也不致再挨打?!蓖蹴樠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手卻沒接錦袍。“冊子鎖在銅匣里,

鑰匙……”“我知道浣衣局的李姑娘每半月來領(lǐng)物料?!?我打斷他,聲音帶笑,

“夜巡禁軍每天會在西角門換防,有半柱香的空當?!苯獣艺f過,王順有個心上人在浣衣局,

宮中私會不易,這餌,他舍不得不吞。王順臉一僵,隨即笑了,

接過錦袍揣進懷里:“公子倒是靈通?!彼笥铱戳丝矗昂笕杖?,你來內(nèi)庫值房。

”后日三更,風比刀子冷。王順果然把銅匣打開了,登記冊上的字密密麻麻。

我假裝翻看戰(zhàn)馬毛色,眼睛卻像刻刀,刮過換班時辰 —— 寅時三刻換崗,

戍時守衛(wèi)最松懈。還有那匹“踏雪”,每日卯時會在內(nèi)庫東院飲水。王順在一旁催得緊。

我合上冊子,拱手道:“多謝大人,日后定在殿下跟前多提您的功勞。

”“此事切莫向人提起?!蓖蹴樎勓运奶帍埻幌?,慌忙把冊子鎖回銅匣,鑰匙串叮當作響,

塞進貼身處?;氐叫≡?,我用竹劍在墻角刻下第二道痕,王順,貪財,好色,可用。

冷風從門縫灌進來,吹得燭火晃了晃。(七)銅鏡起霧了。像潑了碗冷水在冰面上,

白蒙蒙的?!笆逑??!?姜曇的聲音有些發(fā)飄。她指尖劃過鏡面,霧痕彎彎曲曲,

像天上的星?!氨倍窞楣恰!?她語速極快,“天樞實,天璇虛?!钡谝幌?,霧凝成顆亮星。

第三息,又顆星暗下去。我摸出竹笛,按天樞的位置開了第一孔。指腹剛貼上第二孔,

鏡面的霧就淡了?!斑B線是通道?!?她發(fā)絲垂下來,發(fā)稍似沾了白霜。第七息,

兩道霧痕交纏,像打了個結(jié)。我轉(zhuǎn)了轉(zhuǎn)指法,讓氣流在笛孔里繞了個彎。“今日就這些。

”第十五息剛到,霧散了。鏡邊新裂的紋,像條小蛇。此后半月,日日如此。她畫星,

我吹笛。她的白發(fā)越來越多,發(fā)稍像落滿了雪。銅鏡的裂痕,也爬得越來越密。直到那天,

我對著笛孔比劃。北境三關(guān)在腦子里慢慢活了 ——哪里是真城墻,哪里是假垛口,

哪里的通道繞得像腸子。竟和她最初畫的,一分不差。鏡面又起霧時,我看見她笑了。

鬢角的白,比北境的雪還純。(八)我盯著那枚玉圭。白得發(fā)假,邊角打磨得太新,

不像傳了三代的老物件?!暗钕率芸嗔恕!?特使拱手,聲音透著刻意的關(guān)切。

他說我幼時愛吃宮中張嬤嬤做的桂花糕,說我額角那道淺疤是五歲那年摔破的。句句都對,

赫連曜倒是下了些功夫。我笑著摸了摸袖口:“我周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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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2 10:1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