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那天,父皇自刎于龍椅之上,溫熱的血濺了我滿臉。
敵國太子蕭玨的戰(zhàn)靴踏碎了九龍玉階,停在我面前。他捏著我的下巴,用繡著金龍的袖口,
一點點擦去我臉上的血污,聲音淬著冰:“前朝公主,凌清苑,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當著我滿朝文武的面,將象征國祚的傳國玉璽塞進我懷里,隨即一件一件剝下我的宮裝,
直到我僅著貼身薄衣,羞憤欲死?!皬慕袢掌?,你和你這亡國,都是我的戰(zhàn)利品。
”他嗓音里的占有欲幾乎要將我吞噬。我以為接下來會是無盡的折辱,可當晚,
一個試圖對我動手動腳的副將被他親手擰斷了脖子。血濺在他冰冷的側(cè)臉上,
他看向我的眼神,晦暗不明,宛若深淵。1“殿下,您這是做什么?”另一個副將大驚失色,
看著同僚的尸體,聲音都在發(fā)顫。蕭玨慢條斯理地用錦帕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眼神都沒抬一下,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寒冰:“她現(xiàn)在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
什么時候輪到別人碰了?”他將染血的錦帕扔在地上,目光終于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審視,仿佛獵人在打量自己的獵物,評估著從何處下口最為美味。
我渾身僵硬,緊緊攥著身上那件單薄的衣衫,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屈辱、恐懼、和國破家亡的巨大悲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撕碎。“帶上她,回東宮。
”蕭玨下達了命令,語氣不容置喙。我被兩個粗魯?shù)氖勘芷饋恚?/p>
踉踉蹌蹌地跟著他走出這座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宮殿。殿外的火光將天空映得一片血紅,
廝殺聲、哀嚎聲不絕于耳,每一聲都像一把刀子,剜在我的心上。這就是亡國。山河破碎,
再無歸處。而我,凌清苑,昔日大燕最尊貴的長公主,如今不過是敵國太子座下的一個玩物。
去往東宮的路上,我一言不發(fā),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蕭玨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
他挺拔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長,像一座我永遠無法逾越的山。到了東宮,
我被直接扔進了一間偏僻而華麗的院落。院門“哐當”一聲鎖上,將我與外界徹底隔絕。
我的貼身侍女阿暖拼死跟了過來,此刻正抱著我,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公主……公主我們該怎么辦啊……”我還能怎么辦?
我看著鏡中狼狽不堪的自己,臉上血污未干,眼中一片死寂。“阿暖,別哭了?!蔽议_口,
聲音沙啞得厲害,“哭了,他們只會更看不起我們?!笔堑?,我可以死,
但我不能死得這么窩囊。父皇用他的死捍衛(wèi)了最后的尊嚴,我不能給他丟臉。我要活下去,
哪怕是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活下去,我也要親眼看著蕭玨,看著這個覆滅我大燕的仇人,
不得好死。2入夜,我輾轉(zhuǎn)難眠。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警惕地坐起身,
握緊了藏在枕下的那根金簪。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是蕭玨。他換下了一身戎裝,
穿著一襲玄色常服,少了幾分沙場的戾氣,多了幾分貴公子的清冷。他手上端著一個托盤,
上面放著一碗藥和一些精致的傷藥。“把藥喝了?!彼麑⑼斜P放在桌上,
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發(fā)一語?!霸趺矗肯胨溃俊彼托σ宦暎?/p>
走到我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凌清苑,我沒讓你死,你連求死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心里。我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恨意:“蕭玨,
你殺了我吧!”“殺了你?”他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著,
好好地活著,親眼看著你的故國子民,是如何在我大朔的鐵蹄下俯首稱臣?!彼┫律?,
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他的眼眸深邃如墨,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這張臉,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倔強。”他指腹粗糲的薄繭摩挲著我的皮膚,帶來一陣戰(zhàn)栗,
“我喜歡?!蔽仪璧貏e過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把藥喝了。
”他再次重復,語氣里帶了一絲不耐煩,“別讓我說第三遍。”見我依舊不動,
他直接端起藥碗,另一只手捏開我的下關(guān),粗暴地將那碗苦澀的藥汁灌了進去。
我被嗆得劇烈咳嗽,藥汁順著嘴角流下,狼狽不堪。“咳……咳咳……”“這就對了。
”他滿意地看著我的慘狀,隨手拿起托盤里的傷藥,扔到我身上,“自己上藥,
別讓我看到你身上帶著傷,礙眼?!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門被關(guān)上,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失聲痛哭。阿暖沖進來,
抱著我泣不成聲:“公主……他怎么能這么對您……”我哭得渾身發(fā)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蕭玨,我與你,不共戴天。3接下來的日子,我如同被囚禁在籠中的金絲雀,
活動范圍僅限于這座名為“靜思苑”的院子。蕭玨沒有再來過,
仿佛已經(jīng)將我這個戰(zhàn)利品徹底遺忘。每日送來的飯菜極盡奢華,
衣物首飾更是流水般地送進來,仿佛要用這些物質(zhì)上的東西,來磨平我的棱角,
讓我安于現(xiàn)狀??伤麄冊绞侨绱?,我心中的恨意就越是瘋長。我開始絕食。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無聲的反抗。起初,東宮的下人只是勸說,后來見我油鹽不進,
便開始慌了。消息一層層傳上去,終于傳到了蕭玨的耳朵里。那天下午,
我正虛弱地躺在床上,感覺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門被一腳踹開,
蕭玨帶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他看到我蒼白如紙的臉,和幾乎瘦脫了形的身體,
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傲枨逶?,你又在耍什么花樣?”他一把將我從床上拽起來,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
“好,很好。”他怒極反笑,“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他叫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
命令道:“給我灌!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給我往死里灌!”那些嬤嬤得了令,
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掰開我的嘴,將一碗碗米湯、參湯、藥湯,粗暴地灌進我的喉嚨。
我拼命掙扎,卻無濟于事。胃里翻江倒海,我吐得昏天黑地,直到最后只剩下酸水。
蕭玨就站在一旁,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眼神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看一場與他無關(guān)的鬧劇。
“殿下,再灌下去,公……這位姑娘恐怕就撐不住了?!币粋€嬤嬤小心翼翼地稟報道。
“撐不住也要灌。”蕭玨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說了,我要她活著?!蔽乙庾R漸漸模糊,
耳邊只剩下蕭玨那如同魔鬼般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折磨終于停止了。
我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在地上,渾身沒有一處不疼。蕭玨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用手帕擦去我嘴角的污漬,動作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溫柔。“凌清苑,記住,你的命是我的。
我想讓你生,你便不能死。我想讓你死,你也決計活不到下一刻?!彼麥惖轿叶?,
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所以,乖一點,別再挑戰(zhàn)我的底線。”他的話,
讓我如墜冰窟。我終于明白,在這個男人面前,我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他就是我的王,
我的主宰。4那次之后,我放棄了絕食。不是因為我怕了,而是因為我明白,輕易地死去,
太便宜他了。我要活著,我要養(yǎng)好身體,尋找機會。我開始順從,每天按時吃飯,
甚至會主動要求看一些書籍來打發(fā)時間。我的變化讓東宮的下人松了一口氣,
對我的看管也漸漸松懈下來。蕭玨似乎對我的“識時務”很滿意,
雖然他依舊沒怎么來過靜思苑,但賞賜的東西卻越發(fā)多了。這天,我正在院子里看書,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大朔和親的柔嘉公主,也是傳聞中蕭玨未來的太子妃。
柔嘉公主生得美艷,一身華服,前呼后擁,氣勢十足。她一進院子,
就用挑剔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澳憔褪悄莻€亡國公主,凌清苑?”她開口,
語氣里滿是輕蔑。我緩緩合上書,站起身,不卑不亢地看著她:“見過柔嘉公主。
”“不必多禮?!彼龜[了擺手,走到我面前,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嘖嘖,
果然是禍國殃民的妖女長相,難怪太子殿下會將你這么個亡國奴帶回東宮。
”她的話尖酸刻薄,我卻面色不改。這些日子,我早已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
見我無動于衷,柔嘉公主似乎覺得有些無趣,她眼珠一轉(zhuǎn),
看到了我石桌上放著的一碟桂花糕。那是御膳房新做的,送來時還冒著熱氣。
“這桂花糕聞著倒是不錯?!比峒喂髂笃鹨粔K,卻沒有吃,而是遞到我面前,
“聽聞你們大燕的糕點做得精細,你來嘗嘗,這大朔的糕點,比你們的如何?
”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我若是吃了,便是承認大朔比大燕強。我若是不吃,
便是公然違抗她。我垂下眼眸,淡淡道:“亡國之人,不配品嘗美味。公主還是自己享用吧。
”“放肆!”柔嘉公主身邊的侍女厲聲喝道,“公主賞你東西是你的福氣,你竟敢推三阻四!
”柔嘉公主攔住侍女,臉上露出一抹假笑:“妹妹何必這么見外,
我們以后都是要一起伺候太子殿下的人,理應親近些?!闭f著,她端起桌上的一杯熱茶,
不由分說地朝我潑了過來。滾燙的茶水潑在我手背上,瞬間便是一片紅腫,火辣辣地疼。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依舊站得筆直,冷冷地看著她。“柔嘉公主,若沒有別的事,
我乏了。”我下了逐客令?!澳?!”柔嘉公主沒想到我竟敢如此,氣得臉色漲紅。就在這時,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院外傳來。“誰在這里喧嘩?”5是蕭玨。他信步走入院中,
目光掃過現(xiàn)場,最后落在我紅腫的手背上,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柔嘉公主一看到蕭玨,
立刻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嬌滴滴地迎了上去:“太子哥哥,你可算來了。
我好心來看望這位妹妹,她非但不領(lǐng)情,還……”“我問,是誰在這里喧嘩?
”蕭玨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又冷了幾分。柔嘉公主臉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蕭玨的目光轉(zhuǎn)向柔嘉公主身邊的侍女,那侍女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殿下,是……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大聲說話……”“掌嘴。”蕭玨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侍女愣住了,柔嘉公主也愣住了?!疤痈绺纾恪薄奥牪欢业脑拞??
”蕭玨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那侍女的臉。侍女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有絲毫猶豫,
抬起手就往自己臉上狠狠地扇去?!芭?!啪!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安靜的院子里回蕩,
格外刺耳。柔嘉公主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從未受過這等委屈,可面對蕭玨,
她卻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直到那侍女的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絲,
蕭玨才終于開口:“滾?!比峒喂魅缑纱笊猓莺莸氐闪宋乙谎?,
帶著她的人狼狽地逃離了靜思苑。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蕭玨走到我面前,
執(zhí)起我被燙傷的手。他的手指冰涼,觸碰到我滾燙的皮膚,我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
卻被他更緊地握住?!疤蹎??”他問,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別過頭,沒有回答。
他也不再追問,拉著我走進房間,從一個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一瓶碧綠色的藥膏,
用指尖挑了一些,仔細地涂抹在我燙傷的地方。藥膏清清涼涼的,瞬間緩解了灼痛感。
他的動作很輕,甚至可以說是溫柔,和我印象中那個暴戾的、喜怒無常的太子判若兩人。
我有些失神地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盀槭裁矗?/p>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笆裁礊槭裁??”“為什么要幫我?”他涂藥的動作一頓,
抬起頭看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幫你?凌清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松開我的手,站起身,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僅此而已?!薄盁o論是誰,想動我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薄叭峒尾恍?,其他人,
更不行。”他的話像一盆冷水,將我剛剛升起的那一絲不該有的念頭徹底澆滅。是啊,
我怎么忘了。我只是他的東西,一件所有物。他維護的,不過是他作為主人的尊嚴。
6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柔嘉公主再也沒有來找過我的麻煩,
東宮里的下人對我愈發(fā)恭敬,甚至可以說是畏懼。我明白,
這一切都源于蕭玨那日展現(xiàn)出的強勢態(tài)度。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了所有人,我,凌清苑,
是他罩著的人。這種被仇人保護的感覺,荒謬又可悲。我開始利用這份“特權(quán)”,
向蕭玨討要更多的書來看。他似乎并不在意,只要不是兵法謀略之類的禁書,他都準了。
我沉浸在書海中,暫時忘卻了亡國的傷痛和身為階下囚的屈辱。書籍是我的避難所,
也是我唯一的武器。我從史書中學習前人興衰成敗的經(jīng)驗,從地理志中了解大朔的山川河流,
從各類雜記中窺探這個國家的風土人情。我知道,單憑我一己之力,
想要復國無異于癡人說夢。但我不能放棄。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抓住。
這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回大燕,夢到了父皇,夢到了母后,夢到了故鄉(xiāng)的桂花林。
夢里的桂花開得正好,香氣襲人。母后親手為我做了我最愛吃的桂花糕,
笑著說:“我們苑兒,要永遠都像這桂花一樣,香甜可人?!蔽铱拗鴱膲糁行褋?,
淚水浸濕了枕巾?!肮鸹ǜ狻乙怨鸹ǜ狻蔽亦哉Z,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
第二天,我醒來時,精神還有些恍惚。阿暖端著早膳進來,看到我紅腫的眼睛,
擔憂地問:“公主,您昨晚沒睡好嗎?”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然而,
當我的目光落到餐盤上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餐盤的正中央,擺著一碟精致的桂花糕。
那熟悉的形狀,那清甜的香氣,和我夢里母后做的一模一樣?!斑@……這是哪來的?
”我聲音顫抖地問。阿暖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今早去膳房取餐時,
御廚特意交給奴婢的,說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蕭玨?怎么可能?
我怔怔地看著那碟桂花糕,心中翻江倒海。他怎么會知道我喜歡吃桂花糕?
難道……他聽到了我昨晚的夢話?這個念頭一出,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可除了這個解釋,
再沒有其他可能。我拿起一塊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香甜軟糯,是我記憶中的味道。眼淚,
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砸在桂花糕上,暈開一小片濕痕。蕭玨,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你一面將我踩入塵埃,一面又不動聲色地滿足我小小的愿望。你這般矛盾,究竟是為了什么?
7桂花糕事件后,我對蕭玨的看法變得更加復雜。他依然是我的仇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但我無法否認,在這座冰冷的東宮里,他是我唯一能接觸到的,擁有復雜人性的人。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符號,一個代表著“敵國太子”的標簽。他變得具體,
變得……讓我捉摸不透。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他。他偶爾會來靜思苑,
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沉默地坐著看我讀書,或是在院中練劍。他的劍法凌厲而狠絕,
每一招都帶著濃烈的殺氣,像是從尸山血海中淬煉出來的。我常常會想,就是這雙手,
這把劍,覆滅了我的國家,殺害了我的親人??梢舱沁@雙手,曾為我上藥,
為我擋開不懷好意的覬覦。這種認知讓我感到痛苦和撕裂。一天,蕭玨練完劍,
坐在石凳上擦拭著他的寶劍“驚鴻”。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殿下的劍法,師從何人?
”他擦劍的動作一頓,抬眸看我,眼神銳利:“想打探我的底細?”“只是好奇。
”我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情緒,“殿下的劍,殺氣太重?!彼聊似?,
忽然道:“我十三歲上戰(zhàn)場,十六歲便被封為‘殺神將軍’。我的劍法,
是在死人堆里練出來的。”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可我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本該是讀書嬉戲的年紀,
他卻要在戰(zhàn)場上搏命。大朔皇室的生存環(huán)境,想必也是異常殘酷?!澳闼坪酢芡槲遥?/p>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我情緒的變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安桓?。”我立刻收斂心神,
恢復了往日的清冷,“亡國公主,哪有資格同情大朔的太子殿下?!彼钌畹乜戳宋乙谎?,
不再說話,繼續(xù)擦拭他的劍。空氣再次陷入沉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
給他冷硬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一刻,我竟覺得,他有些孤獨。
這個念頭讓我心中一驚,我立刻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書本上。凌清苑,
你要記住,他是你的仇人。永遠不要對他產(chǎn)生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8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我找到機會,或者徹底絕望。但我沒想到,
機會會來得這么快。這天,阿暖在外面采買時,偶然遇到了一個我們大燕的舊部。
那人曾是禁軍中的一名百夫長,姓李,城破后僥幸逃了出來,一直潛伏在京城,伺機而動。
李百夫長通過阿暖,偷偷給我傳來了一封信。信上說,我大燕還有不少舊部散落在各地,
他們正在暗中集結(jié)力量,準備營救我出去,并擁立我為新主,圖謀復國。而他們的首領(lǐng),
正是我曾經(jīng)的太傅,也是大燕的第一智囊——林相??吹搅窒嗟拿?,我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林相還活著!只要有他在,復國便不是全無希望!我強壓下心中的狂喜,燒掉了信件。
從那天起,我開始利用蕭玨對我的“縱容”,更加頻繁地與外界接觸。我借口院中沉悶,
想學些女紅,便讓阿暖去采買絲線布料。我以練習書法為由,消耗了大量的筆墨紙硯。
那些絲線,成了我傳遞密信的工具。那些廢棄的紙張,
記錄著我能搜集到的一切關(guān)于大朔朝堂、軍隊布防的信息。
蕭玨對我這些“小愛好”并未起疑,甚至還頗為贊賞,說我總算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而不是像塊捂不熱的石頭。我表面上對他曲意逢迎,心中卻在冷笑。蕭玨,
你以為你掌控了一切,卻不知,你親手遞給了我一把刺向你的刀。我們的計劃在秘密進行著。
林相他們決定,在三個月后,大朔皇帝秋日圍獵的時候動手。屆時,
京中大部分兵力都會隨駕出行,城內(nèi)防守空虛。他們會制造混亂,趁機攻入東宮,
將我救出去。只要我能逃出京城,到南方與他們匯合,我們便能豎起復國的大旗,
與大朔分庭抗禮。一切都在朝我預想的方向發(fā)展。然而,我還是低估了蕭玨的敏銳和多疑。
9那段時間,為了傳遞情報,我和阿暖的行動比以往頻繁了許多。盡管我們已經(jīng)非常小心,
但還是引起了蕭玨的注意。一天,我正在房間里用特制的藥水寫密信,蕭玨突然推門而入。
我嚇了一跳,慌忙將信紙藏在袖中,強作鎮(zhèn)定地站起身:“殿下怎么來了?”“我的東宮,
我想來便來,還需要向你通報嗎?”他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書桌上掃過。
書桌上還放著我未來得及收起的筆墨和幾張寫廢的紙。他的目光落在一張廢紙上,
那上面有幾個我練習書法的字跡?!澳愕淖?,倒是長進不少?!彼闷鹉菑埣?,
狀似無意地說道。我心中警鈴大作。為了方便傳遞情報,我最近一直在模仿林相的筆跡。
雖然只是幾個字,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難免會惹來麻煩?!爸皇情e來無事,隨意寫的。
”我故作輕松地回答。“是嗎?”他放下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倒覺得,這筆鋒,
有幾分像你們大燕林相的手筆?!蔽业男拿偷匾怀?,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暗钕抡f笑了,
林相乃一代大儒,我一介女流,怎敢與他相提并論?!笔挮k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轉(zhuǎn)而問道:“最近總見你讓阿暖往外跑,是在忙些什么?”“快入冬了,
我想給自己和阿暖做兩身厚實的衣裳,便讓她去采買些布料?!蔽以缇拖牒昧苏f辭。“哦?
你還會做女紅?”他似乎有些意外?!巴鰢?,學過一些?!彼⒅铱戳税肷?,
久到我?guī)缀跻S持不住臉上的平靜。就在我以為他要發(fā)作的時候,他卻忽然笑了。“也好,
整日讀書也無趣。需要什么,直接跟管家說,不必讓阿暖跑來跑去,她一個丫頭,
在外面不安全?!闭f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他走后,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完全被冷汗浸濕。剛才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自己暴露了。
蕭玨他……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話,還是在試探我?我不敢深想。一種強烈的不安,
籠罩了我的心頭。10接下來的日子,我變得更加謹慎。我讓阿暖暫停了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
靜靜地等待著秋獵之日的到來。蕭玨沒有再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
仿佛那天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但他越是平靜,我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強烈。我總覺得,
有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悄然收緊。很快,秋獵的日子到了。天不亮,蕭玨便穿戴整齊,
帶著東宮的衛(wèi)隊準備出發(fā)。臨走前,他破天荒地來到了靜思苑。“我要出宮幾日,
你一個人在宮里,安分些?!彼驹谖颐媲埃诘??!笆?。”我垂眸應道。他看著我,
忽然伸手,替我將一縷散落的碎發(fā)別到耳后。他的指尖冰涼,輕輕擦過我的耳廓,
帶來一陣細微的顫栗。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他手一僵,
隨即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嘴角噙著一抹自嘲的笑:“怎么,還是這么怕我?”我沒有說話。
“凌清苑,”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等我回來?!蔽倚闹幸徽穑?/p>
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他卻沒有給我追問的機會,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消失在院門口的背影,我心中五味雜陳。他剛才的眼神,竟有一絲……不舍?
我甩了甩頭,將這荒唐的念頭拋出腦海。凌清苑,不要被他迷惑了。他很快就會知道,
他等回來的,只會是一座空無一人的東宮。11蕭玨離開后,
整個東宮的防衛(wèi)果然松懈了不少。我按照計劃,在午后最容易讓人困倦的時候,
假裝身體不適,支開了院門口的守衛(wèi)。阿暖早已準備好兩套小太監(jiān)的衣服。我們迅速換上,
趁著巡邏的間隙,悄悄溜出了靜思苑。東宮很大,我們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偏僻的宮墻根,
一路向著約定好的北門奔去。我的心跳得飛快,既緊張又興奮。自由,就在前方。然而,
當我們馬上就要到達北門時,意外發(fā)生了。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從天而降,
將我們團團圍住。為首的人,是蕭玨的心腹,東宮衛(wèi)率——陳平?!肮鞯钕?,
您這是要去哪兒???”陳平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冰冷無比。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暴露了。我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暴露了?!拔也恢滥阍谡f什么?!蔽覐娮麈?zhè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