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職了一家福利好到詭異的公司,薪資翻倍,五險一金頂格交。唯一的條件,
是必須遵守員工手冊上的三條規(guī)則。第一條就是:“晚上十點后,無論聽到任何聲音,
都不要回頭?!彼腥硕紝Υ酥M莫如深。我天生反骨,不信這個邪。加班的第一天,
剛過十點,身后空無一人的辦公區(qū),竟幽幽地響起了我最喜歡的那首老歌。
旋律和我媽哼唱的一模一樣,溫柔又悲傷。好奇心戰(zhàn)勝了恐懼,我猛地轉過頭。
歌聲戛然而止。白天還和我談笑風生的同事們,此刻都坐在原位。他們穿著筆挺的工服,
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慘白的紙臉上,兩坨夸張的紅暈像是滲出的血。他們,
全都變成了紙人。1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動。
血液沖上頭頂,又在零點一秒內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一路蔓延。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中央空調還在不知疲倦地吹著冷風。那幾十個紙人同事,
每一個都維持著白天的姿勢。坐在我斜對面的王姐,一個熱心腸的中年大姐,
此刻正舉著一只紙杯,杯口對著她用墨筆畫出的嘴,動作凝固在“喝水”的瞬間。她旁邊,
剛畢業(yè)的實習生小李,則用兩只扁平的紙手托著腮,一雙用黑色顏料點出的瞳孔,
直勾勾地盯著黑掉的電腦屏幕,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而他們所有人的臉,無一例外,
全都朝著我的方向。那些畫出來的眼睛,仿佛擁有了生命,在慘白的燈光下,
閃爍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粘稠的惡意?!安佟!蔽液韲道飻D出一個干澀的音節(jié),
身體的本能終于壓過了大腦的死機。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腿和地面摩擦,
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就是這聲尖叫,打破了某種平衡。
“咔噠。”一聲輕響。我看見王姐的紙人脖子,以一個違反物理學定律的角度,
緩緩地、一格一格地,轉向了我。她的臉上,那僵硬的笑容,似乎咧得更開了?!傲脂帲?/p>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干澀得像是兩張砂紙在摩擦,“加班辛苦了,喝口水吧。
”是王姐的聲音!我頭皮瞬間炸開,渾身的汗毛倒豎??謶窒窈[一樣淹沒了我的理智。
我什么都顧不上了,轉身就往外跑。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的急促聲響,
像是在為我的逃亡敲打著催命的鼓點。我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我怕看到幾十個紙人邁著僵硬的步伐追趕我的畫面。身后,那詭異的合唱聲再次響起。
“林瑤,你去哪兒???
”“工作……還沒做完呢……”“留下來……陪我們啊……”那些聲音,扭曲、粘連,
混合在一起,像無數(shù)只手,要將我拖回那片人間地獄。我用盡全身力氣撞開公司大門,
連滾帶爬地沖進電梯,發(fā)瘋似的狂按關門鍵。電梯門緩緩合上的最后一瞬,
我看到走廊的盡頭,一張慘白的紙臉一閃而過。2那一晚,我?guī)缀跏翘踊亓思摇?/p>
我反鎖了三道門,把所有燈都打開,用被子蒙住頭,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整夜。
天快亮時,我才渾渾噩噩地睡著,卻又立刻陷入了被紙人追趕的噩夢。第二天,
我是被手機鬧鈴驚醒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斑。
我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世界,再回想昨晚的經(jīng)歷,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難道……是我加班太累,出現(xiàn)幻覺了?或者只是一個過于逼真的噩夢?我拿起手機,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一條未讀信息,來自公司HR,李姐?!傲脂?,
昨天晚上十點零五分你就打卡下班了?是身體不舒服嗎?”信息發(fā)送時間,
是昨晚十點零六分。我的心猛地一沉。我記得很清楚,我逃出公司的時候,根本沒顧上打卡。
這是一種警告嗎?手機震動了一下,李姐又發(fā)來一條新的信息。“今天記得早點到,
九點有個晨會?!笨粗@條再正常不過的工作信息,我卻感到一陣發(fā)冷。去,還是不去?去,
可能再次踏入那個恐怖的牢籠。不去?曠工的后果是什么?他們會找上門來嗎?
那些……東西,會找到我家來嗎?一想到那張在電梯門口一閃而過的慘白紙臉,
我打了個哆嗦。未知比已知更可怕。我必須回去,搞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3懷著一種奔赴刑場的悲壯心情,我回到了公司所在的寫字樓。走進辦公室,
里面一片熱鬧景象。同事們正在茶水間聊天,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
一切都和我第一天入職時一模一樣,充滿了活力和朝氣。
王姐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從我身邊走過,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艾幀帲瑏磉@么早?。?/p>
昨晚我看你走得急,是不是家里有事?”她的笑容溫暖又和煦,眼神里充滿了關切。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著她紅潤飽滿的臉,怎么也無法和昨晚那個慘白的紙人聯(lián)系在一起。
“啊……是,是有點急事?!蔽液貞嵙暽±钜矞惲诉^來,
臉上帶著點羞澀的笑:“瑤姐,昨晚謝謝你的奶茶,特別好喝?!蔽毅蹲×?。
我什么時候請他喝過奶茶?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他的工位,垃圾桶里,
赫然躺著一個我常喝的那個牌子的奶茶空杯。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記憶出現(xiàn)了偏差。
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篡改著現(xiàn)實?“怎么了,瑤姐?
你臉色不太好?!毙±顡鷳n地看著我?!皼],沒事。”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我必須冷靜,不能自亂陣腳。我打開電腦,假裝開始工作,
眼角的余光卻在飛快地掃視著整個辦公室。每個人都在認真工作,
和普通公司的白領沒有任何區(qū)別。如果不是昨晚的經(jīng)歷太過真實,
我真的會以為那只是我的幻覺。就在這時,坐在我對面的陳默,
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程序員,
忽然通過公司內部聊天軟件給我發(fā)來一條信息?!靶聛淼??”我愣了一下,回道:“嗯,
昨天剛入職。”那邊沉默了幾秒,又發(fā)來一行字。“手冊上的規(guī)則,不是玩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我剛想追問,
他就發(fā)來了一個“噓”的表情,然后他的頭像就暗了下去,顯示為離線。我抬頭看去,
陳默正襟危坐,雙眼緊盯著屏幕,仿佛剛才發(fā)信息的不是他。4上午九點,晨會準時開始。
主持會議的是HR李姐,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女人,穿著一身得體的職業(yè)套裝,
臉上永遠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歡迎新同事林瑤的加入,大家鼓掌?!崩罱銕ь^鼓起了掌。
辦公室里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所有人都用友善的目光看著我。
我卻覺得那些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要把我內心深處的恐懼照得一覽無余。我僵硬地站起來,
對著大家鞠了一躬?!敖酉聛?,我們強調一下公司的幾項基本規(guī)定,尤其是對新同事。
”李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容不變,但眼神里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暗谝?,
我們公司崇尚奮斗精神,鼓勵大家自愿加班,為公司創(chuàng)造更多價值?!薄暗诙?/p>
為了保證大家的工作效率,非工作時間,請不要在公司內隨意走動,
更不要去一些不該去的地方,比如已經(jīng)封存的創(chuàng)始人辦公室。”“第三……”她頓了頓,
加重了語氣,“晚上十點是我們的一個特殊時間節(jié)點。十點之后,為了大家的安全,
請務必遵守手冊上的規(guī)則。無論聽到什么,或者感覺到什么,待在自己的工位上,不要回頭。
”她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錘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們是一家有人情味的公司,但也是一家有規(guī)矩的公司。
對于不遵守規(guī)矩的員工……”李姐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再次定格在我的臉上。
“……我們會有相應的處理辦法。”她的嘴角彎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但我看到的,
只有不加掩飾的威脅。會議結束后,那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我能感覺到,
辦公室里所有同事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落在我身上。他們看起來都在正常工作,
但只要我一抬頭,總能捕捉到幾道飛快移開的目光。這是一家瘋人院。而我,
是唯一清醒的那個。不,或許陳默也是。我必須找機會和他談談。5.一整天,
我都如坐針氈。我試著找機會和陳默說話,但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我。我要去茶水間,
他正好要去洗手間;我走向他的工位,他立刻戴上耳機,一副“請勿打擾”的樣子。我明白,
他很害怕。下午五點半,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收拾東西,
但沒有一個人真正離開。他們只是關掉電腦,然后坐在位置上閑聊,或者刷手機。“瑤瑤,
不一起吃個晚飯再走嗎?公司食堂的晚餐很豐盛的?!蓖踅銦崆榈匮埼?。“不了,王姐,
我晚上還有點事。”我抓起包,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別急著走啊,
”李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笑瞇瞇地說,“小林,你昨天交上來的那份項目策劃案,
有幾個地方需要馬上修改一下,客戶那邊等著要?!庇质沁@招。我心里冷笑,
看來他們是不打算讓我準時下班了?!昂玫?,李姐,我馬上改。”我壓下心里的煩躁,
重新坐回電腦前。我必須留下來。如果昨晚不是幻覺,那今晚,我一定要找到證據(j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里的人越來越少,但始終有那么幾個人,和我一樣,
“自愿”留下來加班。王姐,實習生小李,還有另外幾個我不認識的同事。當然,還有陳默。
他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九點五十分,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空氣開始變得壓抑,一種無形的緊張感在蔓延。我看到王姐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
開始整理桌面。小李則反復地開關著自己的筆蓋,發(fā)出一連串“咔噠”聲。
他們在……期待著什么?九點五十九分。辦公室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我偷偷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將它放在一個不易察覺的角度。時鐘的指針,終于跳到了十點整。6.那一瞬間,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照{的送風聲,窗外的車流聲,一切聲音都在此刻被抽離,
世界變成了一部無聲的默片。緊接著,熟悉的旋律,再次從我身后響起。
還是那首我媽媽最喜歡的老歌。這一次,我沒有回頭。我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
屏幕上反射出我身后模糊的景象。我看到,王姐、小李,還有其他人,
他們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扁平。鮮活的血肉之軀,像被抽干了水分一樣,迅速地“紙化”。
他們的臉上,肌肉扭曲著,最終凝固成那個統(tǒng)一的、詭異的微笑。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鐘。
他們又變成了紙人。我的手在桌下攥得死死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這一次,
我看得清清楚楚。這不是幻覺。錄音還在繼續(xù),但我知道,手機里除了我的呼吸聲,
什么都不會錄下。這種詭異的現(xiàn)象,似乎無法被現(xiàn)代科技所捕捉。
“林瑤……”那個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又響起了,就在我耳邊。
我能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吹過我的后頸。
“工作……要認真啊……”我強忍著回頭和尖叫的沖動,雙手放在鍵盤上,
開始胡亂地敲打起來,假裝自己正在全神貫注地工作?!芭距?,啪嗒?!笔悄_步聲。
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我。我從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一個扁平的、搖搖晃晃的身影,
正從王姐的工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是王姐的紙人。
我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不能回頭,絕對不能回頭。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最后停在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覺到,它的“目光”,像兩根冰冷的針,扎在我的背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兩秒……我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準備隨時跳起來逃跑。就在這時,
我旁邊的陳默,那個一直毫無動靜的程序員,忽然發(fā)出了一聲響亮的咳嗽?!翱瓤龋?/p>
”這聲咳嗽像是一個信號。我身后的腳步聲遲疑了一下,然后緩緩地退開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屏幕反光,看到“王姐”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危機……暫時解除了?是陳默救了我?我感激地想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卻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規(guī)則是,不能回頭。不只是向后,可能包括左右。
7.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六十分鐘。那首詭異的老歌一直在單曲循環(huán),
辦公室里不時響起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和僵硬的腳步聲。那些“東西”,
在辦公室里游蕩。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只能不停地打字,讓鍵盤聲充滿我的工位,
證明我是一個“合格”的加班員工。十一點整。音樂聲戛然而止。
那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臨。幾秒鐘后,空調聲、電流聲,窗外的聲音,又都回來了。
世界恢復了正常。我僵硬地轉過頭,看到王姐正伸著懶腰,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鞍パ?,
終于改完了,瑤瑤,你呢?”小李也打了個哈欠:“困死我了,瑤姐,我先走了啊。
”他們又變回了人。仿佛剛才那一個小時的詭異經(jīng)歷,從未發(fā)生過。只有陳默,
他收拾東西的時候,腳步匆匆,經(jīng)過我身邊時,飛快地塞了一張紙條在我手里,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攤開紙條,上面用圓珠筆寫著三個字,字跡潦草,力透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