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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大爺家出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就像有人拿一塊巨大的黑布,把整個縣城都給蒙了起來??h城的路燈,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光線昏黃得可憐,一盞一盞的,跟個快要斷氣的老頭似的,勉強撐著一口氣,把光灑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這破敗的小城,倒是被這光襯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和安寧。

空氣里飄著飯菜的香味,有炒辣椒的嗆人味兒,有燉肉的濃郁香氣,還有白米飯的清甜。遠處一幢幢居民樓里,窗戶透出暖黃色的光,影影綽綽能看到人影在晃動,能聽到電視機的聲音、夫妻倆拌嘴的聲音、孩子嬉鬧的聲音。這就是我們豁出命去守護的人間煙火,真實得讓人鼻子發(fā)酸。

我知道,就在這片看起來無比祥和的萬家燈火里,有一盞燈,從今天晚上開始,再也亮不出以前的溫度了。那間在五樓的小屋子,以后不會再有等著兒子回家的期盼,不會再有熱騰騰的飯菜和溫暖的嘮叨。剩下的,只有兩個老人無盡的黑暗和被時間拉得無比漫長的思念。

我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團濕透了的棉花,又沉又悶,喘不過氣。

周正開著車,沒急著出城。他一言不發(fā),只是把車開到了縣城里唯一一家看起來還算像樣的大銀行門口。這地方我們早就踩好點了。

我們幾個,用的是早就準備好的假身份。證件做得比真的還真,上面的照片是我們,名字卻不是。我們代表一個虛構(gòu)的單位,叫什么“秦陸地質(zhì)勘探研究院工會”,聽起來特別官方,特別有說服力。

柜臺里的小姑娘業(yè)務(wù)還挺熟練,就是看我們幾個的眼神有點奇怪。估計是沒見過我們這種氣質(zhì)的人,一個個都剃著板寸,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里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氣,跟這個慢悠悠的小縣城格格不入。

我們給馬大爺?shù)馁~戶上,轉(zhuǎn)了五十萬。

這筆錢,是我、周正、王胖子和李默,我們“尖刀”小隊這次任務(wù)活下來的四個人,把所有的獎金,一分錢沒留,全都湊到了一起。那是一筆我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款,是我們拿命換來的??涩F(xiàn)在,看著存單上那一長串零,我心里沒有半點波瀾,只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我們比誰都清楚,錢,算個屁。

錢能換回馬大爺和阿姨那個活蹦亂跳、會笑會鬧、會跟他們頂嘴也會給他們捶背的兒子嗎?換不回。再多的錢,也填不上他們心里那個血淋淋的大窟窿。

但這已經(jīng)是我們能做的全部了。我們這群人,在基地里學(xué)的都是怎么讓敵人最高效地閉嘴,怎么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里活下來,怎么用最直接的手段去破壞、去摧毀。我們是武器,是工具,是只會殺戮和破壞的莽夫。當(dāng)真正面對這種柔軟又沉重的悲傷時,我們笨拙得像一群剛學(xué)會走路的狗熊,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這些冰冷的、甚至還帶著我們?nèi)蝿?wù)里血腥味的數(shù)字了。

我們把那張薄薄的存單,連同那枚偽造的“英雄”勛章,一起放進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匿名寄給了馬大爺。我們不敢當(dāng)面給,怕他們不收,也怕再看到他們那張寫滿痛苦的臉。

做完這一切,我們才開車離開。車子駛出縣城,上了國道,速度越來越快。窗外的夜景被拉成一條條模糊的光帶,飛速地向后倒去。我靠在車窗上,冰冷的玻璃貼著我的額頭,但我腦子里卻是一團亂麻,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來之前,我心里憋著一股勁兒。我想來親眼看看,我們守護的到底是什么。我想找一個答案,一個能說服自己繼續(xù)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下去的理由。

現(xiàn)在,我好像有答案了。

那些窗口透出的燈光,那些飯菜的香氣,馬大爺家那個雖然破舊但干凈整潔的小屋,甚至那個被我編造出來的、為了救孩子而犧牲的“英雄”故事帶給兩位老人的那一絲絲慰藉和驕傲……這一切,都值。

值得我們?nèi)テ疵?/p>

但也……真他媽的疼啊。

疼得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鈍刀子,在心口上來來回回地割。

回到那個代號叫“歸墟”的基地之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就從之前那種緊繃的、隨時可能掉腦袋的狀態(tài),切換到了另一種極端——極其規(guī)律,甚至可以說是枯燥乏味。

這里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王國,藏在不知道哪個深山老林的肚子里。頭頂上是厚得嚇人的巖層和合金,看不到天,分不清白天黑夜。空氣永遠是恒溫的,帶著一股子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味道。

每天早上六點,刺耳的電鈴會準時把我從噩夢中叫醒。那些噩夢千奇百怪,有時候是小馬在我面前被“抹除”時那無聲的驚恐,有時候是馬大爺和阿姨抱著我胳膊痛哭的場景。醒來后,渾身都是冷汗,宿舍里那張硬板床硌得我骨頭疼。

然后就是四個小時的常規(guī)體能訓(xùn)練。說是常規(guī),但強度能把外面的特種兵練到吐白沫。在重力室里被壓成一張餅,在模擬各種極端環(huán)境的訓(xùn)練場里跑武裝越野,或者跟陪練機器人進行無限制格斗,直到把身上最后一點力氣都榨干。

下午,是我最頭疼的時間。我要去閻王的專屬訓(xùn)練場,進行所謂的“康復(fù)訓(xùn)練”。

晚上,就回到我那間跟牢房沒什么區(qū)別的宿舍。四面墻都是冰冷的、灰色的特殊混凝土,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獨立的衛(wèi)生間,沒了。我就對著那面墻發(fā)呆,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那次去小馬家的經(jīng)歷,就像一個燒紅的烙鐵,在我心上狠狠地烙下了一道疤。它疼,但它也讓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它讓我無比清楚地認識到,我們這支部隊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我們不是為了升官發(fā)財,不是為了名垂青史,我們就是一群黑暗里的守夜人,用自己的命,去擋住那些普通人永遠不該看到的恐怖,好讓他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燈光下炒菜、吃飯、看電視、罵孩子。

這份清醒,也讓我對“力量”這個東西,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渴望。

我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任何一個戰(zhàn)友,在我面前,毫無尊嚴地變成一堆失去生物學(xué)意義的有機化合物。我不想再面對另一對像馬大爺夫婦那樣悲痛欲絕的父母,搜腸刮肚地去編造一個善意的謊言。

而我,陳野,想要變強的唯一途徑,就是搞定我左臂里那個新來的“租客”。

那個鬼東西,官方代號叫Keter-074,我們私下里管它叫“溶骨癥”。它是我從上次那個要命的任務(wù)里,唯一帶回來的“戰(zhàn)利品”。它盤踞在我的左臂里,像個定時炸彈,也像一份我暫時還無法使用的、毀天滅地的力量。

閻王的訓(xùn)練場,已經(jīng)不是之前那個讓我們“觀淵”,差點把我們幾個都搞成神經(jīng)病的那個大石廳了。這次他帶我去的地方,更加夸張。

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全封閉的密閉空間。我跟著閻王走進去,感覺自己像一只被扔進金屬罐頭里的螞蟻。墻壁、天花板、地板,全都是一種暗沉的金屬色,摸上去冰涼刺骨。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我一個字都看不懂的鬼畫符。那些符文像是活的,在燈光下,似乎在緩緩地流動,看得久了,眼睛都發(fā)花。

“這里是整個‘歸墟’基地里,防護等級最高的地方,代號‘鎮(zhèn)獄’?!遍愅醯穆曇粼谶@個巨大的空間里產(chǎn)生了回響,聽起來空曠又威嚴?!皠e說你了,就算是T-1級別的‘載體’在這里徹底失控,能量全爆開,也別想把這里的墻炸穿一個窟窿?!?/p>

我聽得直咂舌。T-1級別的“載體”,那基本就是人形核彈了,能把一座小城市從地圖上抹去的那種。這“鎮(zhèn)獄”居然能扛得住?這得用了多少好東西啊。

我的“康復(fù)訓(xùn)練”,內(nèi)容聽起來特別玄乎,但做起來卻簡單粗暴得不行。

就是學(xué)著去感受,并且嘗試去控制我左臂里的那股力量。

“坐下?!遍愅踔噶酥缚盏卣醒氲囊粋€位置?!伴]上眼,用心去感受。”

他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在空曠的“鎮(zhèn)獄”里來回飄蕩,鉆進我的耳朵里。

“忘掉你的肌肉,忘掉你的神經(jīng),忘掉你學(xué)過的所有解剖學(xué)知識?,F(xiàn)在,把你的左臂,想象成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一個宇宙的雛形?!?/p>

我聽話地盤腿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一開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全是小馬父母的臉,還有那五十萬的轉(zhuǎn)賬憑證。

“靜下心來!”閻王的聲音像一根針,狠狠地扎了我一下,“你腦子里的雜念,對它們來說就是噪音。你想跟它們溝通,就得先學(xué)會說它們的語言!安靜,就是第一步!”

我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把那些畫面都從腦子里趕出去。我開始專注于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漸漸地,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閻王的聲音,空氣流動的聲音,我自己的心跳聲,都遠去了。

“很好?!遍愅醯穆曇粼俅雾懫?,但這次,感覺不一樣了,它好像不是從外面?zhèn)鬟M來的,而是直接在我腦子里響起的?!艾F(xiàn)在,把你的意識,沉進去。沉到你的左臂里?!?/p>

我照著他說的做。我的意識,像一滴水,慢慢地、慢慢地,滴進了我的左臂。

那一瞬間,我仿佛墜入了一個冰冷、死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

這里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溫度,只有純粹的虛無。

在這個黑暗世界的正中心,懸浮著一個東西。它是一個點,一個純粹的黑點,比我見過的任何黑色都要深邃。它不發(fā)光,反而像是在瘋狂地吸收著周圍本就不存在的“光”。它就是我的本源力量,“墟淵”印記。它像一顆沉默的、休眠中的微型黑洞,安安靜靜地待在那里。

在它的周圍,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另一個東西,一個狂暴的、血紅色的能量體,被一道道從那個黑點里延伸出來的、同樣是黑色的鎖鏈死死地捆著。那個血紅色的能量體,就像一團被激怒的、沸騰的巖漿,瘋狂地扭動、掙扎、咆哮。雖然我聽不到聲音,但我能“感覺”到它的憤怒和混亂。

我知道,那個血紅色的玩意兒,就是“溶骨癥”在我意識里的樣子。

它每一次沖擊,那些黑色的鎖鏈就會被繃得筆直,發(fā)出一種不堪重負的“嗡嗡”聲。這聲音不是用耳朵聽的,是直接作用在我的靈魂上,讓我感覺自己的腦子、骨頭、乃至每一個細胞,都在跟著一起震動,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隨之而來。

“感覺到了嗎?”閻王的聲音繼續(xù)在我腦中引導(dǎo),“你的左臂里,現(xiàn)在有兩個‘存在’。一個是你的‘墟淵’體質(zhì),那個具現(xiàn)化的印記,把它當(dāng)成是獄卒,是規(guī)則,是秩序的化身。另一個,就是那個新來的‘溶骨癥’,它是個囚犯,是個刺頭,代表著混亂和毀滅。”

“而你,陳野,你就是這個小世界的神。是這里唯一的主宰?!?/p>

“你要做的,不是像個莽夫一樣去命令它們,那沒用。你要做的,是給它們……制定規(guī)則?!?/p>

“神?”我心里苦笑了一下。我算個屁的神。我現(xiàn)在感覺自己就像個被綁在兩個炸藥包中間的人質(zhì),哪邊炸了我都得完蛋。

“不要害怕疼痛?!遍愅跛坪蹩创┝宋业南敕ǎ疤弁?,是你這個‘神’,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權(quán)能體現(xiàn)。你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疼痛,就說明你對這個世界的掌控力越強。忍住它,熟悉它,然后,駕馭它!”

我咬緊牙關(guān),牙齦都快被我咬出血了。那種從靈魂深處泛上來的劇痛,比任何皮肉之苦都難熬。但我知道閻王說得對,我不能退縮。我想起小馬,想起他父母,一股狠勁兒就從心底冒了出來。

疼就疼吧!老子連死都不怕,還怕疼?

我忍著劇痛,開始嘗試閻王說的方法。

我不再把那團血紅色的能量體當(dāng)成是必須消滅的敵人,而是試著去“理解”它。我把我的意識,像一根柔軟的觸須,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朝著它靠近。

我能感覺到它的抗拒和暴躁。但我也感覺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它的本質(zhì)是什么?

我努力地去分析,去感受。

【溶解】……【坍塌】……【失序】……【分解】……

一個個充滿了負面、混亂、毀滅性意味的詞語,像彈幕一樣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一切有序的東西變得無序,讓一切堅固的東西化為烏有。它就像是宇宙規(guī)律里的一個BUG,一個專門負責(zé)搞破壞的病毒。

好,了解了。我心里有了底。

然后,我又把意識轉(zhuǎn)向了那個作為“獄卒”的“墟淵”印記……或者說,我的特殊體質(zhì)的具現(xiàn)化。

這家伙就安靜多了,像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但當(dāng)我靠近它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一種更加霸道、更加不講道理的本質(zhì)。

我有些無語,為什么我的特殊體質(zhì)會變成一個類似“異?!钡臇|西?

它的本質(zhì)又是什么?

【吞噬】……【歸零】……【虛無】……【終結(jié)】……

我腦子里冒出來的這幾個詞,一個比一個狠。如果說“溶骨癥”是個到處放火的熊孩子,那“墟淵”印記就是個能把整個游樂場連帶熊孩子一起吃掉的怪物。它不跟你講道理,不管你是什么,只要被它盯上,最終的下場就是變成“無”,徹底消失。

我瞬間就明白了。

狗屁的制定規(guī)則!

這兩個東西,根本就不在一個溝通頻道上。它們是天生的死敵,就像水和火,正物質(zhì)和反物質(zhì)。一個要讓一切“失序”,一個要讓一切“歸零”。這倆玩意兒湊到一塊,根本沒法和平共處,唯一的結(jié)局就是死磕到底。

我這個所謂的“神”,能制定的唯一規(guī)則,就是站在“獄卒”這邊,幫著“墟淵”印記,一起把那個叫“溶骨癥”的“囚犯”往死里按住,讓它永遠別出來搗亂。

可這樣一來,又有什么意義?

我的左臂,就成了一個單純的、封印著Keter級異常的“監(jiān)獄”。一個隨時可能因為“獄卒”和“囚犯”打架打得太兇而爆炸的定時炸彈。我根本無法動用“溶骨癥”那【溶解】和【坍塌】的力量。

這不行!絕對不行!

我來ACF(我們部隊的代號),我拼了命從任務(wù)里活下來,不是為了當(dāng)一個只能看不能用的廢人!我要的是能保護戰(zhàn)友、能干掉敵人的力量!

我的腦子飛速轉(zhuǎn)動,汗水順著我的額頭流下來,滴在地上。

怎么辦?怎么辦?

強攻不行,調(diào)解無效……

我的思維陷入了一個死胡同。絕望的情緒開始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就在這時,一個無比瘋狂的、甚至可以說是異想天開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從我腦海最深處的角落里蹦了出來。

既然我沒法命令它們,也沒法調(diào)解它們……

那我能不能……騙它們?

這個念頭一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騙?怎么騙?跟誰騙?跟兩個根本沒有智慧、只靠本能行事的“概念”化身去撒謊?這不扯淡嗎?這就好像跟一塊石頭說“你其實是塊面包”,然后指望它能變軟一樣。

可是……

除了這個,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了。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我深吸一口氣,把心一橫。干了!

我開始集中我全部的精神力,這一次,我不再去管那個狂暴的“囚犯”,也不再去忍受那種撕裂般的疼痛。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個作為“獄卒”的“墟淵”印記上。

我小心翼翼地,用我的意識,去“觸碰”那個沉默的黑洞。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把手伸進了一潭絕對零度的、沒有盡頭的深水里。冰冷,死寂,還帶著一種要把我的意識都吸進去的恐怖吸力。

我穩(wěn)住心神,開始了我人生中最大膽的一次“詐騙”。

我沒有用語言,也沒有用復(fù)雜的邏輯。我只是模仿著“墟淵”印記那種吞噬一切的本能,向它釋放了一個最原始、最純粹的念頭,一個請求。

【餓……】

我用盡全力,在腦子里想象著饑餓的感覺。那種胃里空空如也,餓得前胸貼后背,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的感覺。

【我……想……吃東西……】

我把我對力量的渴望,對變強的執(zhí)念,全都扭曲、偽裝成了一種純粹的、生物性的“饑餓”信號,然后,把它傳遞了過去。

這招是我從哪兒學(xué)來的?好像是以前看動物世界,有些小鳥為了從母鳥那里騙到更多的食物,就會裝出比兄弟姐妹更餓、叫得更響的樣子。

我不知道這招對一個“概念”有沒有用,但我只能賭一把。

幾乎是在我這個念頭升起的一瞬間,那個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墟淵”印記,猛地“震動”了一下!

那一下震動,非常輕微,但對我來說,卻像是整個宇宙都晃動了一下。

它似乎……“愣”住了。

就好像一個常年只吃一種食物的家伙,突然收到了一個“我想吃點別的”的點餐請求,它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緊接著,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百倍的、貪婪無比的“吞噬”欲望,從那個黑點身上轟然爆發(fā)!

就像一個餓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桌滿漢全席!

成了!我心里一陣狂喜。

但下一秒,我的狂喜就變成了驚恐。

因為它……它搞錯了對象!

它好像真的“聽懂”了我的“饑餓”信號,但是它并沒有按照我的預(yù)期,去吞噬那個被黑色鎖鏈捆住的“囚犯”——“溶骨癥”。

而是……把它的“嘴”,對準了“鎮(zhèn)獄”的墻壁!

“不好!”閻王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驚慌和失措,那聲音不再是從我腦子里響起,而是從外面?zhèn)鱽淼?,又急又響?/p>

我猛地睜開眼睛。

我看到,我正前方大概五米遠的合金墻壁上,一個大概有我拳頭那么大的區(qū)域,正在以一種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方式“消失”!

那不是融化,墻壁沒有變紅,沒有液體流下來。

那也不是氣化,沒有煙,沒有蒸汽。

就是憑空消失了!

就好像那塊墻壁本來就是畫在空氣里的一樣,現(xiàn)在有人拿著一塊看不見的橡-皮擦,就那么輕輕一抹,那塊地方的物質(zhì),連帶著上面刻著的復(fù)雜符文,就那么干干凈凈、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被抹掉了!連一個原子都沒剩下!

墻壁上,被“擦”掉的那一小塊區(qū)域周圍,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突然爆發(fā)出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像是一群被激怒的衛(wèi)兵,拼了命地抵抗著那股來自我左臂的“吞噬”之力。整個“鎮(zhèn)獄”里,響起了一陣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般的嗡鳴聲。

“停下!陳野!快把它收回來!”閻王對著我怒吼道,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急切,甚至有一絲……恐懼?

我被眼前這景象嚇出了一身白毛汗,后背瞬間就被冷汗浸透了。我操,玩脫了!我只是想騙點“力量”出來用用,沒想把基地的墻給拆了啊!這墻要是真被我搞穿了,閻王不得把我吊起來打?

我趕緊切斷了和“墟淵”印記的聯(lián)系,也顧不上什么技巧了,就在腦子里瘋狂地、歇斯底里地對它咆哮:“吃飽了!不餓了!打嗝了!撐死了!別吃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詞起了作用,那股恐怖的、仿佛能吞噬萬物的“吞噬”之力,這才像退潮一樣,極不情愿地、緩緩地退回了我的左臂。

墻壁上的符文光芒也漸漸暗淡下去。

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

“鎮(zhèn)獄”的墻壁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大概有半指深的凹坑。那個凹坑的邊緣,光滑得像一面鏡子,能清晰地映出我的臉。

我整個人像是剛跑完一個全程馬拉松,又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脫力,軟綿綿地癱倒在地,張著嘴,像條缺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那短短的幾秒鐘,我感覺我左臂里積蓄的力量,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樣,被抽空了一大半。左臂現(xiàn)在又酸又麻,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閻王一個箭步?jīng)_到我面前,但他沒先管我,而是蹲了下去,伸出手指,極其小心地碰了碰那個凹坑的邊緣。然后他站起來,走到墻邊,仔細檢查著那個凹坑,又回過頭,看了看我這張慘白如紙、冷汗直流的臉。

他的表情非常古怪。

有震驚,有后怕,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哭笑不得。

最后,這些復(fù)雜的表情,都匯聚成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媽的……”他盯著我,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然后低聲罵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我,還是在罵我。

“你真是個天才?!?/p>

他搖著頭,像是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我。

“你竟然……你竟然學(xué)會了對‘概念’撒謊。”


更新時間:2025-08-22 16: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