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的哐當聲里,我摸出震動的手機,陌生號碼發(fā)來一條短信,
標題是【K437次列車生存守則】:【歡迎乘坐本次列車,以下規(guī)則請嚴格遵守,
違反者將被即刻‘清理’——】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霧,車廂里的燈忽明忽暗,
對面座位的大爺正用指甲刮著桌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而我明明記得,
這趟車本該在白天發(fā)車?!玖熊嚾踢\行12小時,
期間若聽到廣播報時‘現(xiàn)在是凌晨3點17分’,請立刻閉眼,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睜開,
直到第二聲報時響起。】【若身邊乘客開始重復說同一句話,請在10分鐘內換座位,
不要與他有任何眼神接觸?!俊玖熊噧H在晚8點至8點15分開放,餐車服務員穿藍色制服,
若遇到穿紅色制服的人遞食物,絕對不能接。】【凌晨1點后禁止使用車廂連接處的廁所,
若必須使用,需先敲三下門,聽到‘請進’才能推開門——注意,回應你的必須是女聲。
】【列車只??咳?,若廣播報出“槐樹坡站”,無論你是否到站,都不要下車。
】短信還在彈出,我卻突然發(fā)現(xiàn):對面大爺刮桌板的動作停了,正用渾濁的眼睛盯著我,
嘴里反復念叨著“借個火,借個火……”。而手機屏幕上,
新的規(guī)則剛跳出來:【補充條款: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條短信?!课颐偷靥ь^,
看見大爺?shù)氖?,正緩緩伸向我的手機。大爺?shù)闹讣卓p里卡著黑泥,
指尖離我的手機屏幕只剩兩厘米。我后頸的汗毛全豎起來,猛地把手機揣進褲兜,
膝蓋撞到桌板發(fā)出悶響?!安缓靡馑?,”我扯出個僵硬的笑,“沒帶火。
”他渾濁的眼睛眨了眨,念叨聲停了。車廂頂?shù)臒敉蝗婚W了三下,暗下去的瞬間,
我看見他嘴角咧到了耳根——那不是人類能做出的弧度。哐當,哐當。
火車碾過鐵軌的聲音像是敲在太陽穴上。我想起規(guī)則第二條:重復同一句話的乘客,
10分鐘內必須換座位?,F(xiàn)在是第幾分鐘?我盯著手腕上的電子表,數(shù)字卻在瘋狂跳動,
從19:47跳到03:17,又倒回12:00。這表是上車前在便利店買的,嶄新的,
此刻屏幕卻像蒙了層血霧。對面的大爺又開始動了。他不是看向我,而是盯著自己的手,
五指緩慢地蜷縮、張開,像是在適應這具身體。我趁機起身,踉蹌著走向車廂連接處。
路過第三排座位時,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她的臉白得像紙,
嘴唇哆嗦著:“你也收到短信了,對不對?”我渾身一僵。
規(guī)則補充條款: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條短信。“什么短信?”我甩開她的手,聲音發(fā)緊,
“別亂說?!彼难凵袼查g變得驚恐,手指死死摳著我的袖子。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
她的校服袖口沾著暗紅的污漬,像是沒擦干凈的血。
“他們來了……穿紅衣服的……”她突然尖叫起來,指著我身后。
我猛地回頭——什么都沒有。只有搖晃的車廂,和乘客們麻木的臉。再轉回來時,
女孩已經(jīng)不見了。座位是空的,只有她剛才抓過的地方,留著一道深褐色的指痕,
像被強酸腐蝕過。背后傳來大爺?shù)穆曇?,還是那句“借個火”,但這次離得極近,
仿佛就在我耳邊。我不敢回頭,拔腿沖進了下一節(jié)車廂。餐車在12號車廂。我跑過去時,
正好是晚上7:59。玻璃門里亮著暖黃的燈,穿藍色制服的服務員正在擦桌子。
制服的顏色很正,像洗過很多次的藍布衫,和規(guī)則第三條描述的一樣。我松了口氣,
推門進去。剛邁過門檻,身后的門就“砰”地關上了,鎖芯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先生,用餐嗎?”服務員轉過身,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他的胸牌上寫著“小李”,
但我注意到,他的領口處,有一小塊沒洗干凈的紅色污漬,像是被什么東西染過。
餐車里只有三桌客人??看暗哪腥嗽诘皖^吃面,呼嚕聲震天響。角落的女人對著空盤子發(fā)呆,
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還有個小孩,正拿著叉子戳一塊紅燒肉,叉子尖上的肉掉在地上,
他卻像沒看見?!敖o我來碗牛肉面?!蔽疫x了個離門近的座位,眼睛死死盯著小李的制服。
藍色,沒錯,是藍色。他轉身去后廚時,我飛快地摸出手機。
新的規(guī)則不知何時發(fā)了過來:【餐車的湯里沒有香菜,若你的面里出現(xiàn)香菜,請立刻倒掉,
不要告訴任何人?!俊静灰⒅諉T的眼睛超過三秒?!课倚睦镆怀粒?/p>
抬頭時正好對上小李的目光。他端著面站在我桌前,微笑著,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湖面,
沒有一絲溫度。我慌忙移開視線,看見他制服的袖口,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
是光線問題嗎?“您的面?!彼淹敕旁谖颐媲?。熱氣騰起時,我聞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像生肉混著鐵銹。低頭一看,面條上撒滿了翠綠的香菜,根根分明,還在微微顫動。
角落里的女人突然笑了,
笑聲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他的面里有香菜呢……”吃面的男人抬起頭,滿嘴紅油,
嘴角卻咧得筆直:“該清理了哦……”小孩把叉子指向我,
奶聲奶氣地說:“紅衣服的叔叔在門外等你哦。”我猛地站起來,碗被帶翻在地,
牛肉面潑了一地。香菜在地上扭動著,像活的蟲子。小李的制服徹底變成了紅色。
他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力氣大得像鐵鉗:“先生,浪費食物是要受懲罰的。
”我咬著牙撞開他,沖向車門。背后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那小孩咯咯的笑聲,
像催命的鈴。門被鎖死了。我摸著冰冷的金屬鎖,聽見外面?zhèn)鱽砭徛哪_步聲,一步,一步,
踩在車廂的地板上,越來越近。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新的規(guī)則彈出:【餐車的窗戶可以打開。
】我從餐車的窗戶爬出來時,手臂被碎玻璃劃了道口子。血滴在鐵軌上,
瞬間被碾碎在車輪下。回到自己的車廂,大爺?shù)淖豢樟?。桌上留著個打火機,黃銅色的,
表面刻著“槐樹坡”三個字?;睒淦抡?。規(guī)則第五條:無論是否到站,都不要下車。
我把打火機揣進兜里,剛坐下,廣播突然響了。滋滋的電流聲里,
一個沙啞的女聲報時:“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十七分?!毙呐K驟停。規(guī)則第一條:聽到這個時間,
立刻閉眼,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睜開,直到第二聲報時。我死死閉上眼睛,手指摳進掌心。
黑暗中,感官變得異常敏銳——火車的哐當聲消失了,周圍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有東西在摸我的臉。毛茸茸的,像動物的爪子,帶著一股霉味。
“借個火啊……”是大爺?shù)穆曇簦驮谖叶?,唾沫星子噴在我的耳廓上。我屏住呼吸?/p>
指甲掐進肉里,逼自己不要睜眼。那爪子順著我的臉往下滑,停在我的喉嚨上。冰涼的,
帶著黏膩的液體?!澳悴唤栉?,我就自己拿了哦……”喉結滾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感覺到有什么尖銳的東西抵住了皮膚,像大爺那長滿黑泥的指甲。就在這時,
對面?zhèn)鱽韯屿o。是紙張翻動的聲音,很輕,卻在死寂中格外突兀。“誰?”我忍不住想睜眼,
卻猛地想起規(guī)則,硬生生把眼皮閉得更緊?!皠e說話?!笔莻€女聲,很輕,帶著點熟悉。
爪子突然縮回去了。大爺?shù)拇⒙暆u漸遠去,像是被什么東西拖走了。我松了口氣,
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不知過了多久,廣播再次響起,
還是那個沙啞的女聲:“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十八分?!笨梢员犙哿?。我睜開眼,
對面座位上坐著那個穿校服的女孩。她沒死?她正低頭看著一張紙,聽到動靜抬起頭,
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驚恐,反而很平靜?!澳憧?。”她把紙推過來。是一張泛黃的列車時刻表,
K437次列車,終點站不是我買票時的明城站,而是槐樹坡站。在槐樹坡站那一行,
用紅筆寫著三個字:終點站。“這列車,從來就不會到明城?!迸⒄f,“我們都被困住了。
”我剛要說話,手機又震動了。新的規(guī)則彈出,這次只有一句話:【不要相信穿校服的人。
】凌晨3點20分。我捂著流血的手臂,躲進了車廂連接處的廁所。鎖上門的瞬間,
外面?zhèn)鱽砼⒌男β?,和餐車里那個女人的笑聲一模一樣。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發(fā)燙,
像有螞蟻在爬。我擰開水龍頭,想沖點冷水,卻發(fā)現(xiàn)流出來的是暗紅色的液體,帶著鐵銹味。
手機屏幕亮著,規(guī)則9的字樣刺得我眼睛疼。原來她也是“它們”的一員。廁所里沒有窗戶,
只有一個小小的通風口,透著外面的黑霧。我盯著門板,
突然想起規(guī)則第四條:凌晨1點后使用廁所,需先敲三下門,
聽到女聲回應“請進”才能推開。剛才太急,我忘了敲門。心臟猛地縮緊。“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不是外面,是里面。像是有人用指甲,從廁所隔間的門板內側在敲。
我后背貼著冰冷的墻壁,大氣不敢出。“咚咚咚?!鼻瞄T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門板開始震動,上面的白漆簌簌往下掉?!坝腥藛??”是個女聲,很甜,像電臺主持人,
“我想借個廁所?!币?guī)則第四條說,回應必須是女聲??涩F(xiàn)在敲門的是女聲,我該怎么辦?
“請……請進?”我試探著開口,聲音發(fā)顫。敲門聲停了。外面安靜了幾秒,
然后傳來指甲刮擦門板的聲音,從下往上,越來越快,越來越響。“你沒敲三下哦。
”那個甜美的女聲突然變得尖利,“違反規(guī)則的人,要留下來陪我們呀。
”門板突然被撞開一道縫,我看見一只眼睛,白多黑少,正死死盯著我。我抓起身邊的拖把,
死死抵住門。手臂的傷口裂開了,血滴在地上,和那些暗紅色的液體混在一起。
“槐樹坡快到了……”縫里的眼睛眨了眨,“到時候,你就不用怕了……”槐樹坡站,
不能下車。我死死記住這條規(guī)則。就在這時,火車突然劇烈顛簸起來,像是碾過了什么東西。
外面?zhèn)鱽泶潭膭x車聲,還有無數(shù)人的尖叫。門板上的縫變大了,那只眼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臉——穿藍色制服的小李,不,現(xiàn)在是紅色制服了。他的臉一半是人臉,
一半是燒焦的皮膚,正對著我笑?!敖K點站到了?!彼f。我猛地看向手機,
屏幕上不知何時多出了最后一條規(guī)則:【最終規(guī)則:當列車廣播報出槐樹坡站時,
無論你在哪里,立刻跳車。】火車停下了。廣播里,沙啞的女聲再次響起,
清晰得不像在廣播里,而像在我耳邊:“各位乘客,槐樹坡站到了。
”“槐樹坡站到了——”沙啞的女聲像貼在耳邊嘶吼,震得我耳膜發(fā)疼。
紅色制服的小李已經(jīng)擠進門縫,燒焦的半邊臉蹭到我的手臂,燙得像烙鐵。
我能聞到他身上的焦糊味,混著餐車里那股腥甜的鐵銹氣。“跳車。
”這兩個字在腦子里炸開時,我已經(jīng)抓起手機撞向車窗。綠皮火車的車窗是老式的旋轉扣,
我擰了兩下沒擰開,小李的手已經(jīng)抓住我的腳踝,冰冷的指甲嵌進肉里?!皠e掙扎了。
”他的聲音一半正常,一半像砂紙摩擦,“每個來槐樹坡的人,都要留下點東西的。
”我低頭看他抓著我的手,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和那個借火的大爺一模一樣。
手機在這時震動,屏幕亮著最后那條規(guī)則,字開始扭曲,像在滴血:【跳車,
否則成為新的‘規(guī)則’】。成為新的規(guī)則?我突然想起餐車里那個敲空盤子的女人,
想起吃面男人嘴角僵硬的笑,想起那個穿校服的女孩。他們是不是也曾收到過這條短信?
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樣,困在這趟火車上,最后變成了規(guī)則的一部分?
“啊——”我爆發(fā)出全身力氣,抬腳踹向小李的臉。他沒躲,被踹中時反而笑了,
燒焦的皮膚裂開,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肉。但他的手松了。我抓住機會擰開車窗扣,
外面的風灌進來,帶著一股腐朽的泥土味。鐵軌邊的站臺亮著昏黃的燈,空無一人,
只有站牌上“槐樹坡站”四個字,漆皮剝落,像用血寫的。小李又撲了上來,
這次他的制服徹底變成了血紅色,領口的扣子崩開,露出脖子上纏繞的黑色線繩,
繩頭掛著個黃銅打火機——和大爺桌上那個刻著槐樹坡的一模一樣。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東西”。我不再猶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站臺離車窗不到一米,
地面上散落著生銹的行李架、斷裂的鐵軌,還有幾具模糊的人形輪廓,被雜草半掩著。
“抓住他!”餐車里那個尖笑的女人聲音從身后傳來,還有小孩咯咯的笑聲,越來越近。
我閉上眼睛跳了下去。落地時膝蓋磕在碎石上,疼得鉆心。我顧不上揉,
連滾帶爬地遠離火車。身后傳來火車啟動的轟鳴聲,還有無數(shù)道視線釘在背上,像冰冷的針。
直到火車的哐當聲消失在黑霧里,我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機還攥在手里,
屏幕已經(jīng)裂開,規(guī)則短信消失了,只剩下一張壁紙——是我出發(fā)前拍的家里的照片,
窗臺上擺著一盆綠蘿,葉子綠油油的。天開始亮了。黑霧像退潮般散去,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遠處傳來雞鳴聲,很真實,帶著人間的煙火氣。我掙扎著站起來,
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荒草叢生的空地上,根本沒有什么站臺。所謂的槐樹坡站,
不過是鐵軌邊的一片廢墟??诖锍恋榈榈模鰜硪豢?,是那個黃銅打火機,
不知何時從大爺桌上跑到了我兜里??讨睒淦碌牡胤?,還殘留著一點溫度。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來,里面?zhèn)鱽砩成车碾娏髀?,過了幾秒,
一個熟悉的沙啞女聲說:“下趟車,K437次,明天凌晨三點十七分發(fā)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