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變的石符
圖書館的屋檐下掛著串風(fēng)干的忘憂草,藍(lán)色的花瓣褪成了淺紫色,風(fēng)一吹就簌簌地掉渣。林夏踩著梯子往高處的書架夠《青霧鎮(zhèn)器物考》,褲兜里的手機硌得胯骨生疼,那是昨天拍的石符照片,此刻正屏保似的在她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
“夠不著夠不著,” 她踮著腳蹦了兩下,指尖離書脊還差著半截,“沈先生快搭把手,這書長這么高是想修仙???”
沈硯正蹲在地上給古籍套保護袋,聞言放下手里的活計。他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段結(jié)實的手腕,后頸的月牙疤痕被陽光曬得微微發(fā)紅。“別蹦了,” 他輕而易舉地夠下那本書,書頁間掉出片干枯的銀杏葉,“再蹦樓板都要被你踩塌了,維修費從你伙食費里扣。”
“摳門,” 林夏接過書嘟囔著,指尖剛碰到封面,突然 “咦” 了一聲,“這書脊上的花紋怎么看著眼熟?”
書脊是深藍(lán)色的,燙著銀線花紋,仔細(xì)看竟是由無數(shù)個微型 “S” 符號組成的,和古井邊石縫里的符號如出一轍,只是每個符號的小圓圈里都點著個銀點,像綴了串星星。
沈硯翻到版權(quán)頁,出版日期是民國二十三年,正好是太爺爺在世的年代。“是沈氏家族印的書,” 他指著扉頁上的藏書印,“這符號是家族標(biāo)記,沒想到會刻在石縫里?!?/p>
林夏突然想起昨天拍的照片,掏出手機放大來看,石符的小圓圈里確實有個極小的凹陷,像是原本鑲嵌著什么東西。“難道這里面以前嵌著東西?” 她用指甲在書脊的銀點上刮了刮,“是寶石?還是金屬?”
“可能是月光石,” 沈硯從陳列柜里拿出個巴掌大的羅盤,盤面鑲嵌著塊半透明的石頭,在陽光下泛著淡藍(lán)色的光暈,“太爺爺喜歡用這種石頭做裝飾,說能吸收月光?!?/p>
正說著,趙木匠的兒子背著個帆布包沖進圖書館,額頭上沾著灰,帆布包的帶子還在往下滴水?!吧蚋缌纸悖銈兛次以陟籼脡Ω谥读?!”
包里裹著塊巴掌大的青石板,上面刻著個完整的石符,符號中間的小圓圈里嵌著塊碎成兩半的月光石,石頭邊緣還沾著點暗紅色的黏土,聞著有股潮濕的霉味。
“這石頭會發(fā)光!” 林夏把石板拿到陽光下,月光石的碎塊果然泛起淡淡的藍(lán)光,照得石符的紋路清晰了不少,“你在哪挖著的?旁邊還有別的嗎?”
“就在長老以前站的供桌底下,” 趙木匠的兒子抹了把臉,“土是新翻的,像是剛埋進去沒多久。我還發(fā)現(xiàn)這石符能吸水,剛才下雨,別的石頭都干了,就它還濕漉漉的。”
沈硯用紙巾擦了擦石板背面,露出幾行模糊的刻字:“水為引,月為媒,符可變,鎖可開?!?/p>
“符可變?” 林夏盯著石符,突然發(fā)現(xiàn)剛才還清晰的紋路正在慢慢變化,S 形線條像活過來似的扭動著,最后竟變成了個月牙形狀,中間的月光石碎塊也隨之發(fā)出更亮的光,“臥槽!它真的在變!這是變形金剛嗎?”
沈硯的表情瞬間嚴(yán)肅起來,他把石板放在陽光下轉(zhuǎn)動,石符隨著角度變化不斷變換形狀,有時像波浪,有時像火焰,最后總會變回最初的 S 形符號?!斑@是光影原理,” 他指著石板邊緣的細(xì)微刻痕,“這些紋路是立體的,不同角度看形狀不同,就像街頭的 3D 畫?!?/p>
林夏突然想起書脊上的花紋,趕緊翻到書脊對著陽光看,銀線果然在書頁上投下串流動的影子,和石符變換的形狀一模一樣?!斑@不是普通的標(biāo)記,” 她的心跳有點快,“是密碼!太爺爺在用符號傳遞消息!”
趙木匠的兒子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上次影祭時,井里黑影的手背上就有這個符號!當(dāng)時它抓著李寡婦的影子,我看得真真的!”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林夏突然想起王屠夫說的紅水,抓起石板就往古井跑,沈硯和趙木匠的兒子趕緊跟上,帆布包甩在身后,里面的工具叮當(dāng)作響。
古井邊的石縫里,暗紅色的符號還在微微發(fā)光。林夏把新發(fā)現(xiàn)的石板湊近石縫,兩者的紋路竟完美拼接在一起,形成個更大的圖案,像條首尾相接的蛇。月光石的碎塊接觸到石縫里的水漬,突然發(fā)出刺眼的藍(lán)光,嚇得周圍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快看井水!” 沈硯指著井口,聲音帶著驚訝。
井水不知何時變得清澈見底,水面上倒映著石符的影子,那些變換的形狀在水里交織成行字:“月滿東南,符開三道,沈氏血脈,方可入內(nèi)。”
“入內(nèi)?入哪?” 林夏探頭往井里看,井底的鵝卵石縫隙里似乎有個黑漆漆的洞口,以前從未見過,“井底下有密室?太爺爺是基建狂魔嗎?”
沈硯從背包里拿出攀巖繩,一端系在老槐樹上,另一端綁在自己腰上?!拔蚁氯タ纯?,” 他檢查著繩結(jié),“你們在上面等著,有情況就拉繩子?!?/p>
“我跟你一起去!” 林夏抓住繩子,“你一個人下去我不放心,萬一有怪物,我還能幫你打輔助。”
“別添亂,” 沈硯把她的手扒開,“井壁濕滑,你下去就是累贅。再說了,主角總得留個在上面鎮(zhèn)場子?!?/p>
林夏還想爭辯,卻被沈硯推到趙木匠的兒子身邊?!翱春盟?,” 他叮囑道,然后抓著繩子往井里爬。
井壁覆蓋著厚厚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沈硯每往下爬一米,就能看到井壁上嵌著塊青石板,上面的石符隨著他的移動變換形狀,像在指引方向。爬到一半時,他發(fā)現(xiàn)塊松動的石板,后面果然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邊緣還掛著半截深藍(lán)色的布條,和太爺爺照片里穿的褂子一模一樣。
“我找到洞口了,” 沈硯對著上面喊,“你們在井口守著,別讓其他人靠近?!?/p>
林夏趴在井邊應(yīng)著,眼睛死死盯著繩子的動靜。趙木匠的兒子在旁邊生起堆火,說是怕有東西從井里爬出來,火苗舔著潮濕的柴火,發(fā)出 “噼啪” 的響聲,把兩人的影子投在井壁上,搖搖晃晃的像在跳舞。
沈硯鉆進洞口時,一股混合著泥土和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通道很窄,只能匍匐前進,膝蓋蹭著粗糙的石壁,疼得他齜牙咧嘴。爬了大概十幾米,前面突然開闊起來,竟是個約莫十平米的石室。
石室中央擺著個石臺,上面放著個青銅盒子,和祠堂里找到的銅盒是同款,只是上面的月牙鎖完好無損。墻壁上掛著幅褪色的畫像,畫中男子穿著長衫,后頸露出個月牙印記,正是沈硯的太爺爺。
沈硯走到石臺前,青銅盒上刻滿了石符,和他在外面見過的不同,這些符號是動態(tài)的,即使沒有陽光照射,也在緩慢地變換形狀,像活物般蠕動著。他掏出脖子上的玉佩,剛碰到月牙鎖,鎖就 “咔噠” 一聲彈開了。
盒子里鋪著塊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放著半塊月光石,正好能和趙木匠兒子找到的碎塊拼合,還有封信和個巴掌大的羅盤。信是太爺爺寫的,字跡比之前見過的更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寫就的:
“吾之后人見此信,當(dāng)知青霧鎮(zhèn)之秘。古井之下有三道石門,非石符不能開,非沈氏血脈不能入。第一道藏月神淚,第二道藏鎮(zhèn)邪符,第三道…… 藏詛咒之源。若見第三道石門,萬不可開,切記,切記!”
沈硯的心跳漏了一拍。詛咒之源?難道這就是解除詛咒的關(guān)鍵?他拿起羅盤,盤面的指針正瘋狂旋轉(zhuǎn),最后死死指向石室盡頭的墻壁,那里的石符正發(fā)出刺眼的紅光,像在召喚什么。
墻壁上的石符突然開始快速變換形狀,最后組成三個并排的門形圖案,每個圖案中間都有個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完整的月光石。沈硯把兩塊碎石頭拼在一起,嵌進第一個凹槽里,石門 “轟隆” 一聲緩緩打開,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見底,只能隱約聽到水流聲。
“沈硯!你沒事吧!” 上面?zhèn)鱽砹窒牡暮奥?,繩子也被拽了三下。
“我沒事,” 沈硯對著洞口喊,“找到個石室,你們下來個人幫忙!”
沒過多久,林夏的腦袋從洞口探了出來,臉上沾著泥,像只剛打洞的土撥鼠?!拔揖驼f要跟下來吧,” 她拍著沈硯的肩膀,“你看這不是需要人幫忙了?”
沈硯沒理她的得意,指著石門里的黑暗:“太爺爺說里面有三道石門,第一道藏著月神淚。”
林夏突然想起《月神祭祀儀軌》里的記載,月神淚是顆能映出人心的水晶球?!澳俏覀冞M去看看?說不定能看到未來的彩票號碼?!?/p>
“別做夢了,” 沈硯打開手電筒往里照,光柱所及之處是陡峭的石階,“先看看再說,不行就撤?!?/p>
石階很陡,每級都長滿了青苔,林夏走得跌跌撞撞,好幾次差點摔倒,都被沈硯及時扶住。走到石階底部,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個圓形的石室,中央的石臺上放著個水晶球,正散發(fā)著柔和的白光,正是月神淚。
水晶球里流動著銀白色的光,像有月光被封在了里面。林夏湊過去看,球里突然映出個模糊的影子,是個穿著現(xiàn)代衣服的女孩,正趴在圖書館的柜臺前寫東西,側(cè)臉和她一模一樣。
“這是…… 未來的我?” 林夏驚訝地睜大眼睛,“我還在青霧鎮(zhèn)?沒走???”
沈硯也湊過去看,水晶球里的影子變成了他自己,正在整理古籍,后頸的月牙疤痕完全消失了。“看來詛咒真的能解除,” 他的聲音帶著釋然,“而且你沒走。”
林夏的臉頰突然有點發(fā)燙,趕緊轉(zhuǎn)移視線,卻發(fā)現(xiàn)石室的墻壁上刻滿了名字,最上面的是沈硯太爺爺?shù)拿?,下面密密麻麻的刻著無數(shù)個名字,最后幾個是張奶奶、王屠夫,甚至還有長老的名字。
“這些是……” 林夏的聲音有點發(fā)顫,“死在詛咒里的人?”
“可能是守護者,” 沈硯摸著其中一個名字,“太爺爺?shù)娜沼浝镎f,沈氏一族世代守護石門,這些人大概是幫過他的?!?/p>
就在這時,月神淚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水晶球里的影子變得扭曲,石壁上的名字開始一個個消失,最后只剩下林夏和沈硯的名字,在白光中格外清晰。
“不好,” 沈硯拉著林夏往石階跑,“石門要關(guān)了!”
兩人剛沖上石階,身后就傳來 “轟隆” 一聲巨響,石門緩緩關(guān)閉,將月神淚和那些消失的名字都關(guān)在了里面。林夏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最后一縷白光消失在門縫里,心里莫名地空落落的。
回到古井上方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趙木匠的兒子把火堆燒得很旺,旁邊還放著個保溫桶,里面是張奶奶送來的姜湯,還冒著熱氣。
“里面有啥?” 他好奇地問,眼睛瞪得像銅鈴。
“月神淚,” 沈硯喝著姜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還有兩道石門,太爺爺說第三道石門藏著詛咒之源?!?/p>
林夏突然想起水晶球里的影子,自己居然還在青霧鎮(zhèn),難道她最后沒離開?這個想法讓她心里有點亂,像被貓爪撓過似的。
張奶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個布包:“小沈,這是你太奶奶留下的,說是等找到月神淚再給你。”
布包里是件深藍(lán)色的對襟褂子,和畫像里太爺爺穿的一模一樣,領(lǐng)口繡著個完整的石符,中間嵌著塊完整的月光石,在火光下泛著淡藍(lán)色的光。
“這褂子……” 沈硯的手指撫過石符,“和洞口的布條是同一件?!?/p>
“你太奶奶說,穿上這褂子,石符的力量會更強,” 張奶奶的眼睛里閃著淚光,“當(dāng)年你太爺爺就是穿著它進的石門,再也沒出來?!?/p>
林夏看著那件褂子,突然明白了太爺爺信里的意思。三道石門,分別藏著希望、方法和真相,而真相往往是最危險的。但她不怕,只要和沈硯一起,再危險的石門,他們也能打開。
沈硯把褂子疊好放進背包,抬頭看向夜空。月亮正好升到古井正上方,銀白色的月光灑在石縫里的符號上,那些 S 形線條正在慢慢變換,最后組成個完整的月牙,和他后頸的疤痕一模一樣。
“明天去看看第二道石門,” 沈硯的聲音很堅定,“太爺爺說里面有鎮(zhèn)邪符,說不定能徹底終結(jié)詛咒。”
林夏點點頭,喝了口姜湯,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心里卻暖暖的。她看著跳動的火苗,突然覺得青霧鎮(zhèn)的夜晚也沒那么可怕了,甚至有點讓人留戀。
圖書館的燈還亮著,像顆溫暖的星。禁書區(qū)的《青霧鎮(zhèn)器物考》被放回了書架,書脊上的銀線符號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像是在守護著什么秘密。而古井底下的石門,還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被徹底打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