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間,外面緩緩傳來馬車聲。
與薛長渙交好的幾位官員陸續(xù)帶著家眷到了。
臨近巳時三刻,太陽漸漸升至正位時,永安候府的馬車姍姍來遲。
一位身穿紫色襦裙的婦人從馬車內(nèi)緩緩下來,黑色細眉斜飛入鬢,自然流露出勃勃英氣,眉眼卻散發(fā)著柔和恬淡的神色,可細看之下,又隱藏著一抹淡淡的憂傷。
這正是永安候府的長房夫人,葉伯釗的親姑姑,葉劍萍。
薛長渙怔了一怔,趕忙帶著賓客上前,一行人立馬對著葉劍萍吹捧起來。
“久聞葉夫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等入仕雖晚,但整座盛京城的人誰不知道大夫人年輕時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呐泻澜?,嫁進永安候府后還隨夫上過戰(zhàn)場呢,真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
葉劍萍淡然一笑,眉眼之間卻不見半分感情。
“都是過去的事了,諸位不必再提,況且今日是薛侍郎做東,諸位齊齊圍著我,豈不叫我喧賓奪主了?”
眾人一聽這話,面色變了幾變。
薛長渙趕緊打圓場,三言兩語便緩和了氣氛。
葉劍萍雖是女子,但身上氣勢并不輸男人,且她今日代表的還是陸老侯爺,故而誰也不會拿她當(dāng)尋常女眷看待。
入府之后,薛姣姣就瞧見幾位大人暗暗沖自家夫人使眼色,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只可惜她一坐進偏廳就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幾位夫人縱使有心攀附,也沒膽量上前,無奈只好從柳氏身上想法子。
“薛夫人,陸老侯爺舉家回到盛京后,從不與朝中大臣來往,不知薛侍郎是如何請動他候府中人的?”
柳氏一個側(cè)室,最在乎的便是自己在外人眼里的身份,故而這一聲“薛夫人”,可謂直接叫到她心坎兒去了。
“我私下也偷偷問過我家老爺,他只說是自己早年未入仕時,與陸老侯爺有過一場私交?!?/p>
“私交?薛侍郎入仕前,并非京中人士,如何認(rèn)得陸老侯爺?該不會……是因為那件舊事吧?”一位年紀(jì)稍長的婦人神情怪異地猜測道。
柳氏聞之不解,“什么舊事?”
那婦人卻又連連擺手,“沒、沒什么,京中禁忌,不提也罷?!?/p>
薛姣姣站在旁邊神情淡漠地聽著,一句話都沒放在心上。
抬眸看看時辰,快正午了,該開宴了。
她斂眸笑笑,朝不遠處的芷嫣紅袖看一眼,待收回視線時,卻不經(jīng)意的對上了大夫人探究的眼神。
她心頭微震,嘴角笑容緩緩收斂,很快恢復(fù)如常。
與此同時,芷嫣和紅袖心領(lǐng)神會地回后院幫其他人一起備茶。
入了茶房,卻見朱媽媽正在訓(xùn)斥一個手腳粗笨的小丫頭。
“毛手毛腳的賤蹄子,連茶水都端不穩(wěn),要你有什么用!”
眼見那丫頭的臉都被朱媽媽掐紅了,紅袖忍不住上前解圍。
“朱媽媽,快開宴了,二夫人她們都在偏廳坐著,你莫為了這種小事大動肝火,畢竟還有很多事等著您費心呢!”
朱媽媽被紅袖哄得甚是開心,腰一挺,一臉傲氣。
“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兒真是都離不開我,你們但凡上點心,我也不必如此勞累了!行了,都趕緊收拾收拾,去前院奉茶吧!”
幾個丫頭趕忙應(yīng)聲,很快端著茶走了。
紅袖順手端過那小丫頭新泡好的茶,正是送給永安候府大夫人的杜鵑花茶。
朱媽媽隨后而行,跟過去的時候,卻見芷嫣和紅袖兩個丫頭鬼鬼祟祟的刻意走得很慢,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什么。
朱媽媽心覺有異,悄摸聲緊緊跟上。
“你記得自己手里端的是杜鵑花茶,給永安候府大夫人的,待會兒可千萬別送錯了?!?/p>
“放心吧,這種小事,錯不了。”
“小姐這回有心讓二夫人出洋相,咱們可不能讓她失望,越俎代庖這么多年,小姐若不耍一把威風(fēng),二夫人還真當(dāng)自己是正室了?!?/p>
“不過小姐不是說那位夫人最喜歡的就是杜鵑花茶嗎,咱們把這茶送過去,正好幫著二夫人投其所好,還怎么滅她威風(fēng)?”
“紅袖姐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其實那位夫人最討厭的便是杜鵑花,杜鵑啼血,雖是美談,寓意卻不好,這不是讓外人笑話她早早守寡嗎?”
“原來如此,小姐可真聰明!”
談話間,一行人已走到前院的長廊。
跟在后面的朱媽媽卻是聽得心頭一震,想叫住二人時,已然是來不及了,頓時慌亂不已。
若是那永安候府的大夫人看見杜鵑花茶,即使當(dāng)眾不甩臉色,事后也一定會尋釁找二夫人的茬。
沒想到大小姐這些日子看似乖順老實,竟然悄無聲息地憋著這么個陰損招數(shù)!
朱媽媽氣急咬牙,眼看幾個端茶丫頭已經(jīng)行至宴客的偏廳,她猛一跺腳,悶頭闖了進去,主動攬過了奉茶的活。
她沉目走到芷嫣面前,惡狠狠地瞪她一眼,端過她手里的杯子走到了葉劍萍面前。
“夫人請?!?/p>
緊接著,她又將紅袖手上的杜鵑花茶端給了薛姣姣。
薛姣姣佯裝沒看見她眼底的得意之色,一臉從容地掀開杯蓋,見表面漂浮著一朵杜鵑花,挑眉奇了一聲。
“咦?”
這一聲不大不小,恰好讓同桌坐著的人都聽見了。
薛黛黛走近一看,登時變了臉色。
“朱媽媽,你端錯了,這杜鵑花茶是給葉夫人的!”
朱媽媽連連搖頭,忍不住想對她解釋。
哪料坐在一旁的葉劍萍卻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我在鄉(xiāng)下待了二十年,沒想到盛京的勛貴圈子里已是人才輩出,薛夫人這包打聽的本事真不小?。 ?/p>
柳氏身形一頓,脖子僵硬地轉(zhuǎn)過去看向葉劍萍,笑得很勉強。
“葉夫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葉劍萍面無表情道:“我什么意思,薛夫人自當(dāng)清楚,不過聽說薛夫人并非薛侍郎正妻,側(cè)室上位,想來也不會理解這原配夫妻之間的杜鵑情深?!?/p>
柳氏一聽這話,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幾乎已是慘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