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冥塔斷劍驚蟄前夜的昆侖,雪片大如掌??耧L(fēng)卷著雪沫子抽打在巖壁上,
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林硯秋每向上攀爬一步,玄色勁裝便被冰棱劃開一道細口,
寒風(fēng)像針似的往里鉆,凍得骨頭發(fā)疼。她的指尖早已失去知覺,扣著冰棱向上用力時,
十根指甲縫里都嵌著冰碴,血珠滲出來,轉(zhuǎn)眼就凝成了暗紅的冰晶。
青冥塔頂?shù)你~鈴鏈還剩最后三根,其中一根正被狂風(fēng)撕扯得咯吱作響,
鏈尾的青銅鈴在風(fēng)雪里甩出青藍色的弧光——那是塔內(nèi)靈力紊亂的征兆。
林硯秋記得師父說過,銅鈴鏈本是用北海玄鐵混著塔主精血鑄就,尋常風(fēng)雪絕難撼動,
唯有塔內(nèi)靈力逆行時,鈴身才會泛出這般妖異的青光。"師父!"她終于翻上塔頂,
星圖臺中央的雪地上,半截玄鐵劍斜插在冰里。劍脊上的北斗七星紋,
第六顆"開陽"星的位置有道新鮮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掰斷的。林硯秋認得這柄"裂穹",
師父每次授業(yè)時,劍穗上的三枚青銅鈴總會隨著手勢輕響,此刻卻只剩兩枚,
另一枚掉在不遠處,鈴口沾著暗紅的血漬,在雪地里洇開一小片黑紫色的印記。
西側(cè)的鎮(zhèn)岳鐘突然轟鳴,鐘體上的冰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那些紋路縱橫交錯,
在鐘面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眼處滲出縷縷黑氣,落在雪地上便將積雪蝕出一個個小坑。
林硯秋想起《四塔秘錄》里的記載:"鐘鳴裂紋,地脈將傾"。三百年前四方塔落成時,
初代青冥塔主曾以自身精血鑄鐘,鐘鳴可鎮(zhèn)玄水,鐘裂則意味著北地水脈已被污染。
她伸手去觸鐘體,指尖剛碰到冰紋,便覺一股陰寒之氣順著經(jīng)脈往上躥,
像是有無數(shù)條冰蟲在啃噬骨髓。雪地里有串奇怪的腳印,從星圖臺一直延伸到冰川裂隙。
腳印很深,邊緣結(jié)著薄冰,像是有人負重前行,每一步都陷入雪層半尺有余,
卻在裂隙邊緣突然消失。林硯秋趴在裂縫邊往下看,黑黢黢的深淵里傳來隱約的水聲,
那水流聲里混著金屬摩擦的輕響,像極了裂穹劍的劍鳴,又像是有人在水底誦經(jīng),
音節(jié)晦澀難懂,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北脈已破,速往南疆。"師父的聲音突然從風(fēng)里鉆出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林硯秋猛地回頭,只看見雪霧中閃過一道青影,
那身影在冰原上疾行,衣袂翻飛處露出半截玉牌——是丹霞塔的赤火令,
玉牌邊緣有道月牙形的缺口,那是去年師父與丹霞塔主論劍時,被赤焰掌灼出的痕跡。
她伸手去抓,指尖卻只撈到一把碎冰,冰碴在掌心化成水,水里浮著半片金箔,
上面刻著個"焚"字,字跡邊緣還留著被火焰燎過的焦痕。下山時,
她在冰川融水匯成的暗河里發(fā)現(xiàn)了十七具尸體。都是青冥塔的護塔弟子,
每個人后心都有個細如牛毛的血洞,洞口凝結(jié)著黑紫色的冰晶。
最后一具尸體是負責(zé)看守星圖的師兄,他凍僵的手指間夾著半塊玉佩,
玉上的火焰紋已經(jīng)被寒氣蝕成了灰黑色,唯有玉牌角落那個小小的"烈"字,
還能看出是丹霞塔弟子的信物。林硯秋將斷劍插進劍鞘,三枚青銅鈴?fù)蝗积R齊作響,
聲浪撞在冰崖上,激起一陣雪崩。她抬頭望向東南方,天際線處有團暗紅色的云正在聚集,
那云層邊緣泛著詭異的金光,像是有無數(shù)團火焰在云層里燃燒——那是丹霞塔的方向,
也是離火玉的靈力在示警。二、丹霞塔焚玉嶺南的瘴氣是青灰色的,像一匹浸了血的破布,
死死裹住丹霞塔的朱漆山門。林硯秋踩著石階往上走,
每一步都能聽見鞋底碾過焦土的脆響——那些本該鮮紅如血的漆皮,此刻正成片剝落,
露出底下被熏黑的木骨,湊近了聞,能嗅到檀香混著血腥的怪味。她數(shù)到第九級臺階時,
整座塔突然劇烈搖晃,塔頂?shù)牧鹆唧鶋嬄?,在地上砸出點點火星。
那些火星落地后并不熄滅,反而像活物般鉆進石縫,留下蜿蜒的焦痕,
如同無數(shù)條燒紅的小蛇在爬。"青冥塔的小丫頭?"二樓破窗里探出個腦袋。
那人穿著件被燒焦的紫袍,半邊臉裹著浸血的繃帶,露出的右眼布滿血絲,
瞳孔里還殘留著火焰的殘影。林硯秋認出他是丹霞塔大弟子趙烈,去年武林大會上,
這人曾憑著一手"赤焰掌"將花崗巖擊出蜂窩狀的孔洞,掌風(fēng)掠過之處,
連空氣都能燒出焦味??纱丝趟赵诖把氐氖种竻s在發(fā)抖,指甲縫里嵌著凝固的黑血。
"趙師兄可見過我?guī)煾傅某嗷鹆睿?林硯秋解下腰間的青銅鈴,三枚鈴鐺在空中連成直線,
鈴身泛著青藍微光,"青冥塔已破,師父讓我來取離火玉。"趙烈突然笑起來,
笑聲里混著咳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那笑聲在空蕩的塔院里回蕩,
驚起檐角棲息的幾只烏鴉,鴉鳴與塔內(nèi)殘存的火噼啪聲攪在一起,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離火玉?"他指著身后的塔身,那些本該泛著紅光的朱漆梁柱,此刻卻像被墨汁浸透,
"三天前三更,師父正在塔頂'焚天爐'里煉玉,突然來了七個戴青銅面具的人。
他們踩著云氣來的,黑袍下擺掃過的地方,連燒紅的炭都能凍成冰坨。"他頓了頓,
右手突然抓住林硯秋的手腕,掌心燙得驚人,像是揣著塊烙鐵。
"他們手里的刀......能劈開火焰!"趙烈的聲音發(fā)顫,右眼猛地瞪大,
露出眼底深處的恐懼,"三師弟練的'熾焰功'已臻化境,尋常刀劍挨近三尺就會熔化,
可那天......那刀劈進他掌火里,就像切冰塊似的,火苗瞬間就滅了。
"林硯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塔身,那些焦黑的裂痕呈蛛網(wǎng)狀蔓延,
最寬的地方能塞進半只手掌。她伸手撫過裂痕邊緣,指腹觸到的不是溫?zé)岬哪炯y,
而是刺骨的冰寒,仿佛有無數(shù)根冰針順著指尖往骨髓里鉆。裂痕深處隱約泛著黑氣,
那氣息與青冥塔冰川裂隙里的陰寒如出一轍,卻又多了幾分腐臭,
像是把北地的寒冰與南疆的瘴氣揉在了一起。"四塔靈力相生,
"她想起《四塔秘錄》里泛黃的書頁,"青冥塔玄水克丹霞塔赤火,可若有外力強行逆轉(zhuǎn),
就會像人體內(nèi)的氣血逆行......""就會引發(fā)地脈反噬。"趙烈接話時咳得更兇了,
他從懷里掏出塊焦黑的碎木,上面還能看出精致的雕花,"這是焚天爐的爐耳。師父煉玉時,
爐溫能熔金化鐵,可那些人來了之后,爐壁突然結(jié)滿了冰,咔嚓一聲就裂了。
"他把碎木湊到眼前,聲音里帶著哭腔,"我聽見師父在塔頂喊'火脈斷了',
然后就是轟隆一聲......"林硯秋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供桌前,
那里散落著十幾具尸體,都穿著丹霞塔弟子的紅袍,尸體周圍的地面卻結(jié)著層薄冰,
冰面下的血跡凝得像塊暗紅色的琥珀。最靠近門檻的那具尸體,手里還攥著塊燒變形的銅牌,
上面刻著的"丹霞"二字已經(jīng)被冰碴凍住。"離火玉呢?"她追問時,
指尖的青銅鈴?fù)蝗惠p響,鈴音里帶著急促的警示。那玉是丹霞塔的根,
三百年前初代塔主取南地地心火髓凝練而成,能調(diào)和南地火脈,若是玉碎,
整個嶺南的地火都會失控,到時候火山噴發(fā),瘴林自燃,不知要埋了多少生靈。
趙烈突然不笑了,他掀開紫袍前襟,露出纏滿繃帶的左胸。解開繃帶時,
林硯秋看見塊巴掌大的紅斑,那紅斑呈火焰形狀,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
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有團活火藏在皮肉里。紅斑周圍的皮膚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滲出的血珠剛冒出來就被燙成了白霧。"師父把它融進了我身體里。"趙烈的聲音發(fā)啞,
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紅斑邊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焚天爐炸開時,
他撲過來把半塊玉按進我胸口,說這是丹霞塔最后的火種。他讓我?guī)е@個去找蒼梧塔,
說云松子塔主有辦法暫時壓制玉里的火脈......"他突然縮了縮脖子,
像是聽見了什么可怕的聲音,飛快地把繃帶纏回去。
"可我不敢走......那些面具人還在附近,他們的眼睛是綠色的,像極北冰原的狼。
昨天夜里我躲在藏經(jīng)閣的梁上,看見他們把二師妹的尸體吊在塔門口,尸體上蓋著黑布,
布下面......有東西在動,像是有無數(shù)條小蛇在爬。"話音未落,
塔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不是風(fēng)吹斷枝的輕響,而是有人用刀劈斷樹干的悶響。
趙烈的臉色瞬間慘白,他猛地按住林硯秋的肩膀,
將她往供桌下拽——那張供桌是用整塊紫檀木做的,桌底有個半人高的暗格,
是丹霞塔歷代弟子躲避危難的地方。"別出聲。"他掀開暗格蓋板時,聲音壓得像蚊子哼,
"他們能聞見靈力的味道,尤其是你身上的玄水靈力,對他們來說就像黑夜里的燈籠。
"暗格里彌漫著朱砂和硫磺的氣味,墻角堆著十幾枚未燃盡的"焚天符",
符紙邊緣的焦痕與塔身上的裂痕如出一轍。林硯秋蜷在里面,
透過暗格與供桌間的縫隙往外看,看見七道黑影正順著石階往上走。他們的黑袍拖在地上,
掃過那些結(jié)著薄冰的血跡時,冰面立刻冒出白煙,像是被強酸腐蝕了似的。
為首的面具人比其他人高半個頭,黑袍上繡著的符咒是金色的,與其他人的黑色符咒不同。
他走進大殿時,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供桌上,仿佛早就知道有人躲在下面。
林硯秋看見他腰間掛著塊玉佩,玉上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青光——是青冥塔的玄水紋。
"還剩半塊離火玉。"面具人開口時,聲音像是兩塊生銹的鐵在摩擦,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子,
"那小子中了'寒蝕蠱',跑不遠的。找到他,把玉取出來,南脈的火靈就能徹底逆轉(zhuǎn)。
"站在他左手邊的面具人突然發(fā)出咯咯的笑,笑聲像夜貓子叫:"師兄,何必找那么麻煩?
只要放把火,整座丹霞山都能燒起來,那小子就算藏在地底,也得被烤出來。""不行。
"為首的面具人否決時,指尖在供桌上輕輕一點,桌面立刻結(jié)出層白霜,
"離火玉遇明火會炸,到時候連地脈都要被掀了,墨先生的大事可不能毀在這。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沉——墨先生?難道是青冥塔那位失蹤的師兄墨淵?
三十年前他因修煉"逆水訣"走火入魔,被逐出師門時曾放言,要讓四塔為他陪葬。
當時所有人都當他是瘋話,沒想到......刀鋒劈向供桌的瞬間,
趙烈突然撞開暗格蓋板,掌心爆出一團赤金色的火焰。那火焰比尋常的赤焰掌烈十倍,
剛冒出來就把周圍的冰碴燒得噼啪作響,連空氣都被烤得扭曲起來。"走!
"他吼著把個燒焦的木盒塞進林硯秋懷里,自己卻迎著刀光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