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三年朝夕相處的溫暖，能將一個男人的心捂熱，能將一段替代品的關(guān)系，熬成真正的愛情?？僧?dāng)林微回來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錯了。沈言的心是一座冰山，他所有的熱量，都只為他年少時那道白月光而融化。而我，不過是他在等待月光時，聊以慰藉的一點螢火。當(dāng)那兩道淺淺的紅杠出現(xiàn)在驗孕棒上時，我曾幻想過無數(shù)種告訴他這個消息的場景，或許是在一個灑滿陽光的清晨，或許是在一個溫馨浪漫的夜晚。我以為這會是我們關(guān)系的升華，是我們未來的新起點?？勺詈螅抑皇菍⒛歉⌒〉乃芰习暨谑中?，悄無聲息地，為自己和這個未出世的孩子，規(guī)劃了一場盛大的逃亡。
“您好，您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HCG值很高，確認(rèn)是懷孕了，孕周大概在六周左右?！?/p>
醫(yī)生溫和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像一顆石子投進我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我下意識地將手覆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著一個我和沈言的孩子。
掛掉電話，我靠在醫(yī)院走廊冰冷的墻壁上，巨大的喜悅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包裹著我。我和沈言在一起三年了。
三年前，我是個剛畢業(yè)、四處碰壁的設(shè)計系學(xué)生，而他已經(jīng)是科技圈聲名鵲起的新貴。一場意外的酒會，爛俗的英雄救美，我們相識。他冷靜自持，永遠穿著一絲不茍的定制西裝，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分秒不差，像一臺精密運轉(zhuǎn)的儀器?？删褪沁@樣一個人，卻對我展現(xiàn)出了旁人未曾見過的溫柔。
他會記得我的生理期，提前讓阿姨備好紅糖姜茶；他會在我通宵畫稿時，默默陪在我身邊，為我披上一件帶著他體溫的外套；他會縱容我的所有小脾氣，在我鬧別扭時，用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我，然后無奈又寵溺地嘆口氣，將我擁入懷中。
我沉溺在這份獨一無二的溫柔里，心甘情愿地收起自己所有的棱角，做他身邊最溫順體貼的女朋友。圈子里的人都說，我蘇晴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能攀上沈言這根高枝。起初我也這么覺得，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的書房里，有一個上了鎖的抽屜，我從未見過他打開。他的手機相冊里，有一個加密的文件夾，密碼不是我的生日。每年十一月七號，他都會一個人驅(qū)車去城郊的棲霞山待上一整天，回來時，身上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冷酒氣。
我問過一次，他只是淡淡地說：“一個故人的忌日?！?/p>
我沒有再追問。我小心翼翼地維系著我們之間這份看似完美的平衡，不敢去觸碰那些可能存在的、會刺傷我的真相。我告訴自己，誰沒有過去呢？重要的是現(xiàn)在和未來。
而現(xiàn)在，我們有了未來。一個真正的、血脈相連的未來。
這個孩子，會是我們關(guān)系最堅固的紐帶，會將我們徹底地捆綁在一起。我甚至已經(jīng)開始想象，沈言知道這個消息時會是什么表情。他那樣一個清冷的人，會不會因為初為人父的喜悅而流露出幾分無措和激動？
我攥著那張化驗單，幾乎是雀躍著離開了醫(yī)院。路過一家高級餐廳時，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打包了他最愛吃的幾樣菜。今晚，我要親手布置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然后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
回到我們共同居住的“云頂華府”，我指揮著家里的阿姨將整個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又從花園里剪了最新鮮的玫瑰，插在水晶花瓶里。我換上了一條他最喜歡的香檳色絲質(zhì)長裙，化了精致的妝容，坐在布置精美的餐桌前，滿心歡喜地等待著我的男主角登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墻上的掛鐘時針從七點指向八點，又從八點滑向九點。桌上的菜肴已經(jīng)涼透，我又讓阿姨熱了一遍。蠟燭燃燒過半，滴下的燭淚凝固成一個個小小的山丘。
我的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沈言是個時間觀念極強的人，他從不輕易遲到，更不會無故失約。我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在我心頭彌漫開來。
直到將近十一點，玄關(guān)處才傳來密碼鎖被按響的聲音。
我立刻站起身，壓下心頭所有的不安，努力擠出一個最溫柔的笑容迎了上去：“阿言，你回來啦。工作很忙嗎？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我的話語在看清他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沈言站在門口，俊朗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疲憊和……慌亂。他的西裝外套有些褶皺，領(lǐng)帶也歪了，這在他身上是絕無僅有的失態(tài)。更重要的是，我聞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他慣用的雪松，也不是任何商業(yè)女香，而是一種清雅的、如同雨后梔子花的味道，纏繞在他身上，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和我隔絕開來。
“公司臨時有個緊急會議。”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直視我。
他撒謊了。我們在一起三年，我太了解他了。他每次撒謊的時候，左手的食指都會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我們交往一周年時，我送給他的一對素圈戒指，他一直戴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是嗎？”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失落，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我做了你愛吃的菜，都涼了，我再去熱一熱?！?/p>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過了?！彼撓峦馓祝S手遞給迎上來的阿姨，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
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上，一根長長的、栗色的卷發(fā)，刺眼地躺在深色的羊絨面料上。我的頭發(fā)是黑色的直發(fā)。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阿姨顯然也看到了，表情有些尷尬，接過外套的手都頓了一下。
沈言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眉頭微蹙，但沒再說什么，徑直走向客廳的沙發(fā)，疲憊地靠了進去，閉上了眼睛。
我站在原地，看著一桌子精心準(zhǔn)備的飯菜，和那些快要燃盡的蠟燭，覺得自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原本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話，那些關(guān)于未來的美好憧憬，那些初為人母的喜悅和羞澀，此刻全都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張B超單和化驗單從包里拿出來，又默默地放了回去?，F(xiàn)在，顯然不是一個分享好消息的好時機。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想替他按一按太陽穴，他卻像是受驚一般，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充滿了警惕和疏離，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
“別碰我?！彼淅涞卣f。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臟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阿言，你怎么了？”我強忍著淚意，輕聲問，“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沉默了許久，他才重新閉上眼，聲音里滿是疲憊：“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想一個人靜一靜?！?/p>
這是逐客令。在我們共同的家里，他讓我離他遠一點。
我的心徹底涼了。我默默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臥室，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能讓一向沉穩(wěn)的沈言如此失態(tài)，能讓他對我如此冷漠。我只知道，有什么東西，在我們之間，悄然改變了。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沈言也沒有進臥室，他就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了一晚。我們之間，隔著一扇門，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下樓時，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準(zhǔn)備出門了。餐桌上放著他給我買的、我最愛吃的那家店的早餐。他總是這樣，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昨晚……是我不對，公司壓力太大了，我情緒不太好?！彼哌^來，從背后輕輕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別生我氣了，嗯？”
熟悉的雪松氣息將我包圍，我貪戀地吸了一口氣，心里的委屈和不安似乎被撫平了一些。或許，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我沒生氣?！蔽肄D(zhuǎn)過身，替他整理了一下領(lǐng)帶，“路上開車小心。”
他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個吻，動作和往常一樣溫柔，可我卻覺得，那溫度，到不了心底。
他走后，我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著早餐，味同嚼蠟。這時，我的手機“?！钡仨懥艘宦?，是閨蜜林悅發(fā)來的微信。
“晴晴，你看今天的財經(jīng)頭條了嗎？！”
下面附上一個新聞鏈接。
我點開鏈接，一張高清的照片赫然映入眼簾，幾乎灼傷了我的眼睛。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格調(diào)高雅的西餐廳，沈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側(cè)臉英挺，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專注與溫柔。而他對面，坐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襲白色長裙，栗色的長卷發(fā)溫婉地披在肩上，側(cè)顏絕美，氣質(zhì)清冷，像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
新聞的標(biāo)題是——
《盛言科技總裁沈言夜會初戀女友，著名鋼琴家林微，疑似舊情復(fù)燃》
林微。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里炸開。
我終于知道，沈言書房里那個上鎖的抽屜里鎖著的是什么，他手機里那個加密的相冊里藏著的是誰，每年十一月七號他要去祭奠的“故人”是誰了。
林微，沈言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他放在心尖上愛了許多年的人。聽說后來林微為了追求音樂夢想而出國，兩人才被迫分手。而十一月七號，是林微的生日。他不是去祭奠故人，他是去紀(jì)念他死去的愛情。
而我，一個眉眼間和林微有三分相似的替代品，在他身邊待了三年，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多么可笑。
我看著照片里沈言的眼神，那種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眼神，是我從未擁有過的。他看我的時候，溫柔，寵溺，卻唯獨沒有這種深入骨髓的愛意。
昨晚他身上的梔子花香水味，那根栗色的長發(fā)，那通無人接聽的電話，那句疲憊的“我在外面吃過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來，他不是公司有會，他是去見他的白月光了。
手機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就像我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