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仁堂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古街上,朱紅色的梁柱,雕花的門窗,空氣中彌漫著濃郁而醇厚的中藥香氣,讓人心神寧靜。可我今天踏入這里,心臟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尖銳的痛楚。
我穿著一身低調(diào)的香奈兒套裝,戴著墨鏡,徑直走到了專門服務(wù)貴賓的內(nèi)堂。負(fù)責(zé)接待的是一位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藥師,姓王。他顯然認(rèn)識我,見到我后立刻恭敬地躬身:“裴太太,您今天怎么親自過來了?有什么需要,打個電話讓府上的人來取就是了?!?/p>
我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因整夜未眠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隨意:“王藥師,我來是想查一下我們裴家的賬。阿宣最近工作忙,我擔(dān)心他身體,想看看他最近都給自己開了些什么調(diào)理的方子。”
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裴宣是裴氏集團(tuán)的掌舵人,日理萬機(jī),注重養(yǎng)生,常年在同仁堂開些安神補(bǔ)氣的方子是人盡皆知的事。
王藥師沒有絲毫懷疑,立刻點(diǎn)頭哈腰地將我請到待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親自去后臺取賬本。
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我端起面前的茶杯,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卻絲毫暖不了我冰冷僵硬的四肢。
很快,王藥師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走了出來,翻到裴家的那一頁,遞到我面前:“裴太太,您看。這是裴先生近半年的用藥記錄,都是些尋常的溫補(bǔ)方子,沒什么大礙。”
我的目光飛快地在賬冊上掃過,那些熟悉的藥材名稱我并不關(guān)心。我的手指,微微顫抖地指向了其中一條記錄,那正是上周三的消費(fèi)。
“這一筆,是阿宣親自來取的嗎?”我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
王藥師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不是。那天裴先生沒來,是派人來取的。因?yàn)檫@副‘安胎飲’的方子用料極其珍貴,其中一味百年的紫河車還是我們店的鎮(zhèn)店之寶,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p>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指尖冰涼:“派人來的?是什么人?”
王藥師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裴太太,這……我們有規(guī)定,不能隨意透露客人的信息?!?/p>
我從手包里拿出一張卡,輕輕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王藥師,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阿宣這人,心太善,總喜歡幫襯朋友。我擔(dān)心他是被人騙了,拿我們裴家的名頭去給不相干的人開這么貴重的藥。你告訴我,我心里也好有個數(shù),免得家里出了事,我還蒙在鼓里?!?/p>
我的話半真半假,語氣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王藥師看著那張黑金卡,又看看我嚴(yán)肅的表情,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壓低了聲音:“來取藥的是位很年輕的小姐,看上去年紀(jì)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長得很漂亮,氣質(zhì)也很好?!?/p>
我的呼吸一窒。年輕,漂亮。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刺進(jìn)我的心臟。
“她……有什么特征嗎?”我追問道。
“特征……”王藥師努力回憶著,“啊,我想起來了!她手腕上戴著一串很別致的手鏈,是星星和月亮串在一起的款式,上面鑲嵌的鉆石很閃,一看就價值不菲。因?yàn)榭钍胶芴貏e,所以我多看了兩眼?!?/p>
星月手鏈。
我將這四個字牢牢地記在心里,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卡,站起身:“好,我知道了。多謝你,王藥師。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
“您放心,裴太太,我懂規(guī)矩?!蓖跛帋熯B忙保證。
走出同仁堂,外面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重新戴上墨鏡,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恨意與悲涼。
星月手鏈……林婉兒!
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那個女人的身影。林婉兒,林氏集團(tuán)的千金,裴宣的青梅竹馬。她從小就喜歡跟在裴宣身后,一口一個“阿宣哥哥”,整個京城上流圈子,誰不知道她對裴宣的心思。
三年前裴宣要娶我時,林家是反對最激烈的。林婉兒更是在訂婚宴上當(dāng)眾失態(tài),哭著質(zhì)問裴宣為什么不要她。后來,她便負(fù)氣出了國,這三年都杳無音信。
可就在上個月,我聽婆婆提起過,說林婉兒回來了。
而且,我清楚地記得,她最喜歡的配飾,就是一個法國小眾設(shè)計師品牌的星月系列。她曾有一條同款的項(xiàng)鏈,寶貝得不行。
會是她嗎?她回來了,所以裴宣舊情復(fù)燃了?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死死地纏住了我。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離這個金絲籠的念頭。這個我曾以為是天堂的地方,如今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謊言和背叛的氣息。
晚上,裴宣回來了。他似乎已經(jīng)從昨天的忙碌中緩了過來,心情不錯,手里還提著一個精致的禮盒。
“念念,看我給你帶了什么?”他笑著在我面前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雙限量款的高跟鞋,正是我念叨了很久卻一直沒貨的那款。
他像往常一樣,蹲下身,親自為我換上鞋子,仰頭看我,眼里的寵溺一如往昔:“真美。我的念念穿什么都好看?!?/p>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看著他為我服務(wù)的溫柔模樣,心中一陣絞痛。就是這個男人,前一秒還在為我準(zhǔn)備驚喜,后一秒,或許就在為另一個女人腹中的孩子費(fèi)盡心神。
信息的不對等,讓我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像一個被蒙住了眼睛的小丑。他不知道我知道了什么,我卻要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阿宣,”我開口,聲音有些干澀,“明天有個慈善晚宴,我想去參加,你陪我好不好?”
那個晚宴,我知道林婉兒一定會去。她是主辦方之一。
我要去親眼確認(rèn)。
裴宣愣了一下,隨即點(diǎn)頭笑道:“當(dāng)然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p>
他的爽快,反而讓我覺得更加諷刺。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覺得可以把我們兩個女人都安排得很好?
第二天晚上,慈善晚宴在京城最頂級的酒店舉行。
我穿著那條星空裙,挽著裴宣的手臂,一踏入宴會廳,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diǎn)。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所有人的眼中都寫滿了艷羨??芍挥形易约褐溃@光鮮亮麗的表象下,是怎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我們和相熟的人寒暄著,我卻始終心不在焉,目光在人群中不斷搜尋。
終于,在宴會廳的另一端,我看到了她。
林婉兒穿著一襲火紅色的長裙,明艷動人,正被一群名媛千金簇?fù)碇?,笑靨如花。她瘦了些,褪去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fēng)情。
我的視線,死死地鎖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里,赫然戴著一串由碎鉆鑲嵌的星星和月亮串聯(lián)而成的手鏈,在水晶燈的照射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就是它。
那一瞬間,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又在瞬間退去,手腳冰涼。
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那個女人。
裴宣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低聲問:“怎么了,念念?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對他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沒有。我看到婉兒了,過去打個招呼?!?/p>
說完,不等他回應(yīng),我便端著一杯香檳,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毀滅我幸福的女人。
我的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林婉兒也看到了我,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復(fù)了自然。她撥開人群,主動向我走來。
“念念姐,好久不見,你還是這么漂亮?!彼穆曇籼鹈?,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婉兒妹妹才是,出國幾年,越發(fā)光彩照人了?!蔽椅⑿χ?,目光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這手鏈真別致,很襯你的膚色。”
我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林婉兒下意識地抬起手腕,撫摸著那串手鏈,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嬌羞的紅暈,她像是故意說給我聽一般,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到:“是嗎?我也很喜歡。這是阿宣……這是裴宣哥送我的回國禮物,說是給我接風(fēng)洗塵。”
“轟——”
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是他送的。
原來,我所有的猜測,所有的不安,都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周圍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憐憫和幸災(zāi)樂禍。他們一定在想,我這個不能生蛋的母雞,終于要被正主找上門了。
我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中,接受著所有人的審判。
我的手在抖,杯中的香檳幾乎要灑出來。我強(qiáng)撐著最后一絲尊嚴(yán),沒有讓自己失態(tài)。
“是嗎?他有心了?!蔽覐难揽p里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
林婉兒看著我慘白的臉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向前一步,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念念姐,有些東西,不是你的,終究是留不住的。比如……裴家的繼承人?!?/p>
說完,她直起身,對我露出了一個無辜又勝利的微笑,轉(zhuǎn)身裊裊婷婷地走開了。
我站在原地,如遭雷擊。
裴家的繼承人……
她是在告訴我,她懷了裴宣的孩子嗎?那個我夢寐以求,卻永遠(yuǎn)無法擁有的孩子。
巨大的屈辱和悲痛席卷而來,我?guī)缀跻静环€(wěn)。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jī)在手包里震動了一下。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踉蹌地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拿出手機(jī)。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
我顫抖著手點(diǎn)開。
照片里,是裴宣和林婉兒。
他們并肩站在一起,背景是一家私立診所的門口,診所的招牌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李仁心。
照片的角度很刁鉆,像是偷拍的。裴宣正側(cè)著頭,溫柔地對林婉兒說著什么,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虛扶在她的腰后,那是一個保護(hù)孕婦的姿態(tài)。而林婉兒,則是一臉幸福地依偎著他。
照片的下面,還有一行字:
“裴太太,你確定你真的了解,你的丈夫正在照顧的女人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