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老臉一熱，梗著脖子：“那、那是怕俺死了沒人擋前面！”
女兵們哄笑起來。圓臉那個湊近些，壓低聲音：“說真的，豬大人，您就沒點想法？陛下那模樣，那身段…雖說兇了點，可…”
八戒啃兔腿的動作慢了下來，小眼睛瞇了瞇，咂咂嘴：“嘿嘿…要說模樣…那確實是…比月宮里的仙女兒也不差…”他舔舔油乎乎的手指，“就是這脾氣…忒嚇人…比俺老豬那高老莊的媳婦還悍…”
“嘖，您還娶過媳婦？”女兵們來勁了。
“那可不！”八戒來了勁，肚皮一挺，開始吹噓，“想當年俺老豬也是高老莊一把好手！要不是那遭瘟的猴子…”他說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把那點陳年風流韻事添油加醋倒了出來。
正說到如何搖身一變騙得岳父團團轉(zhuǎn)，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冰冷的：
“說完了？”
哄笑聲戛然而止。
女兵們瞬間彈起來，立正站好，臉都白了。
八戒啃剩的兔骨頭啪嗒掉地上，脖子僵硬地一點點扭過去。
女王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眼神跟冰碴子似的。旁邊跟著那個鐵面女官。
“看來柴劈得太少，還有力氣在這扯閑篇?！迸跄抗鈷哌^那幾個抖得跟鵪鶉似的女兵，“你們，去校場，負重跑二十圈。”
女兵們?nèi)缑纱笊?，掉頭就跑。
女王這才看向八戒，上下打量他油光光的嘴和手，還有那柄靠墻的新耙子。
“你，”她聲音沒什么起伏，“跟我來?！?/p>
八戒腿肚子直轉(zhuǎn)筋，耷拉著腦袋跟上，心里把滿天神佛求了個遍。
女王卻沒往刑房或者校場走，而是拐進了御書房隔壁一間小暖閣。里頭擺著張桌子，上面放著幾碟還冒熱氣的菜——清炒時蔬，嫩豆腐，還有一小碗粳米飯。簡單，但干凈清爽。
“坐下?！迸踝约合茸?，拿起筷子。
八戒愣在原地，不敢動。
“還要孤請？”女王挑眉。
八戒趕緊蹭到對面凳子坐下，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女王夾了一筷子青菜，慢條斯理吃著，沒看他：“吃飽。吃完滾去巡夜。”她頓了頓，補充一句，“用新耙子?！?/p>
八戒看著面前簡單的飯菜，又偷偷瞄一眼對面安靜吃飯的女人，心里那點害怕慢慢變成了嘀咕：這又是唱哪出？
他小心翼翼拿起筷子，扒了口飯，忍不住嘴賤：“陛下…就、就吃這個??？沒啥油水…”
女王抬眸瞥他一眼。
八戒立刻閉嘴，埋頭猛扒飯。
吃到一半，女王忽然開口，聲音不高：“高老莊那個…后來如何了？”
“噗——咳咳咳！”八戒一口飯差點嗆進鼻子，咳得臉紅脖子粗。
女王遞過來一杯水。
八戒灌下去，順了氣，才訕訕道：“…就、就那樣唄…取經(jīng)回來…俺回去看過…人家早嫁了…娃娃都會打醬油了…”
女王嗯了一聲，沒再問，繼續(xù)低頭吃飯。
暖閣里只剩下細微的咀嚼聲。
八戒心里七上八下，這頓飯吃得比挨打還難受。
（巡夜的梆子聲敲過三更）
八戒扛著那柄沉得要命的新耙子，在王宮高墻下慢吞吞地溜達。夜風一吹，酒勁有點上頭——晚飯時那幾個膽大的女兵偷偷塞給他一壺果酒，說是給他“壓驚”。
“嗝…”他打了個酒嗝，揉揉眼睛。前頭月亮門洞底下，好像站著個人？纖細腰身，朦朧月光勾出個窈窕側(cè)影。
八戒小眼睛唰地亮了，酒意混著老毛病一起發(fā)作，咧著嘴就湊過去：“哎呦~這深更半夜的，是哪位姐姐在這兒…等情郎呢？”
那身影轉(zhuǎn)過來，月光照亮半張冷峭的臉。
八戒腳步驟停，酒嚇醒大半，舌頭打結(jié)：“陛、陛下？！”
女王披著件素色斗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里還捏著個小巧的令牌。
“巡夜巡到月亮門，”她聲音比夜風還涼，“你這差事當?shù)猛芤?？?/p>
八戒頭皮發(fā)麻，干笑：“俺、俺就是…看看風景…”
“看到孤頭上來了？”女王往前走了一步。
八戒下意識后退，后背咚一聲撞在冰涼的宮墻上，無路可退。女王比他矮不少，但那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混合著一點極淡的、她身上特有的冷香，還有他呼出的酒氣，氣氛詭異得很。
“喝多了？”女王挑眉。
“沒、沒多少…”八戒眼神飄忽，不敢看她，胡亂指著天上，“陛下您看今晚這月亮…又大又圓…跟俺高老莊的烙餅似的…”
女王沒抬頭，目光落在他因緊張而滾動的喉結(jié)上，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聲讓八戒寒毛直豎。
“豬剛鬣，”她聲音低了些，帶著點嘲弄，“你這雙眼睛，除了看月亮看女人，還能看出點別的嗎？”
“能！能！”八戒趕緊表忠心，“還能給陛下看家護院！抓蟲子！”
“是嗎？”女王又逼近半步，幾乎貼到他身前，仰頭看著他慌亂的小眼睛，“那你看清楚，孤是誰？”
太近了！八戒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陰影，能聞到她呼吸間清冽的氣息。他渾身僵直，手腳都沒處放，結(jié)結(jié)巴巴：“您、您是陛下…女兒國國王…”
“還有呢？”女王不依不饒。
“還、還是…給俺新衣裳新耙子的…好、好人…”八戒腦子一團漿糊，啥好聽說啥。
女王盯著他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假。就在八戒覺得自己快要憋死的時候，她忽然退后一步，拉開了距離。
那股壓迫感驟然消失，八戒猛喘一口氣，差點順著墻滑下去。
“滾回去睡覺?！迸跽Z氣恢復一貫的冷硬，“再讓孤逮著你酒后晃蕩——”她掂了掂手里的令牌，“扣你半年俸祿?！?/p>
“哎！哎！這就滾！這就滾！”八戒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抓起靠在墻邊的耙子，同手同腳地往回跑，差點被自己絆個跟頭。
跑出老遠，他才敢回頭。
月亮門下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清冷月光照著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