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裹挾著城市尾氣的濁味和廉價炸雞的油膩氣息,狠狠灌進24小時快餐店的玻璃門內。門框上方的鈴鐺被撞得一陣亂響,聲音尖利刺耳。
賈玄明幾乎是撞開門沖進來的,他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癱軟在最靠近門口的塑料卡座里,整個人縮成一團,神經質的抓著油膩膩的桌面,指甲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他的目光渙散,死死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仿佛還能看到那面古樸銅鏡殘留的清冷流光,以及……地下室鐵門轟然關閉的絕望黑暗。
“沒…沒跟來吧?胖子!胖子你看后面!”他猛的抬頭,聲音嘶啞破碎,充滿驚弓之鳥的恐慌,脖子上的那道淡紫色勒痕在快餐店慘白的燈光下異常刺眼。
“沒…沒!玄明!沒吧!”王胖子緊隨其后,圓胖的身軀堵在門口,像一堵顫抖的肉墻。他一手死死捂著胸口滾燙的槐木護身符,一手扶著門框,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警惕地、一遍遍掃視著門外霓虹閃爍卻空蕩冷清的街道,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肥碩的身體猛的一顫。他額頭的冷汗混著油光,順著鬢角往下淌?!皨尩摹珖樔肆恕菛|西…那東西真要把人往死里整??!”他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一眼癱軟的賈玄明,又飛快地掃向坐在最里面卡座陰影里的人。
許墨沉默的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背脊僵硬的抵著冰涼的塑料椅背。他面前放著一杯早已涼透、一口未動的廉價咖啡,渾濁的液體表面映著他自己模糊而蒼白的倒影。他的一只手藏在桌下,隔著粗糙的牛仔布料,死死攥著外套內袋深處那個冰冷、沉重、棱角分明的硬物——那枚秘法銅印。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撞擊著那冰冷的金屬,帶來一陣陣沉甸甸的悸動和源自血脈深處的、混雜著恐懼與探尋的刺痛。另一只手則無意識的、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摩挲著脖頸側面那道冰冷的淡紫色勒痕,指腹下的皮膚傳來細微的刺痛和一種詭異的、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共鳴感。
畫廊地下室的恐怖經歷——那厚重的鐵門、符箓燃盡時的絕望、畫中裂紋的蠕動、以及失去身體控制權時那令人窒息的冰冷麻木——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神經??觳偷甑娜寺暋⒓逭ㄊ澄锏挠湍仛馕?、頭頂日光燈管的嗡鳴…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虛假而遙遠,無法穿透包裹在他周身的、源自那幅邪畫的冰冷陰霾。
“許…許哥?”王胖子挪到他對面坐下,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胖臉上擠出的擔憂被恐懼扭曲得有些滑稽,“你…你還好吧?剛才你那樣…可嚇死我們了!”
許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尾燈,那點紅光迅速被黑暗吞噬,如同昨夜符箓熄滅的微光。半晌,他才極其緩慢地、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聲音沙啞干澀,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嗯。謝了?!彼傅氖琴Z玄明情急之下用銅鏡打斷畫魂控制的事。
就在這時,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警報般在死寂的卡座里炸響!
是陸明遠。
這鈴聲像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快餐店里虛假的平靜。賈玄明嚇得整個人從座位上彈了一下,差點鉆到桌子底下。王胖子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臟位置,槐木牌燙得他齜牙咧嘴。
許墨的眼神驟然聚焦,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預料之中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對抗恐懼的力量,才伸手拿起桌上那部嗡嗡震動的手機。指尖的冰涼透過外殼傳遞過來。
“喂?明遠?”他的聲音刻意壓得平穩(wěn),卻掩飾不住那一絲緊繃。
電話那頭,陸明遠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咋呼,只剩下焦灼和一種強行壓抑的恐慌:“許墨!出事了!出大事了!沈青寧!那個美院的姑娘!”
許墨的心猛的一沉,脖頸的勒痕似乎又收緊了一分:“她怎么了?!”
“周小雨剛打電話來畫廊,哭得快斷氣了!”陸明遠語速極快,“沈青寧從昨晚回去就不對勁,跟丟了魂似的!今天更邪門了!她把自己鎖在宿舍,不吃不喝,就…就一直在畫畫!”
“畫畫?”許墨的視線不受控制的掃向墻角那幅被包裹的邪物,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
“畫的全是…全是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上吊的紅衣女人!”陸明遠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周小雨說,青寧畫得又快又瘋,眼神直勾勾的,嘴里還念念叨叨,說什么‘好眼熟’‘像那幅流血的畫’‘為什么是我’…她提到我們畫廊那幅畫了!許墨!那東西是不是纏上她了?!”
許墨的呼吸瞬間停滯。沈青寧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與畫中女子詭異的相似感、她死死盯著畫框的眼神……所有畫面瘋狂涌回腦海。她不是像,她是被“選中”了!作為承載邪念的“紙”!
“她和周小雨她們找過學校心理輔導,沒用!輔導員都被她那狀態(tài)嚇著了!送醫(yī)院急診,查了一圈,身體指標正常,就是精神恍惚,醫(yī)生也束手無策,只開了點安神的藥??芍苄∮暾f,青寧的情況越來越糟了!畫得停不下來,手腕都磨破了!她快崩潰了,打電話問我們,畫廊這邊還有沒有人也這樣?有沒有…有沒有解決的辦法?”陸明遠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我他媽能有什么辦法?許墨,這事邪門透頂了!聽我的,別管了!離得越遠越好!那畫…那畫就是個禍根!我找人把它處理掉!扔海里燒了都行!你別再沾手了!”
陸明遠的話語像錘子敲在許墨心上。朋友的關心是真切的,恐懼也是真實的。許墨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而艱澀:“…好,明遠,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你也…小心點。”他掛斷了電話,指尖冰涼。
“許哥?是…是那個被畫纏上的姑娘?”王胖子湊過來,圓臉上滿是緊張和同情。
賈玄明捻著那兩撇歪斜的假胡子,故作高深的嘆口氣,眼神卻躲閃:“唉,孽緣啊孽緣!此等兇煞之物,一旦沾染,如跗骨之蛆!那姑娘怕是已被選作‘載體’,兇多吉少?。∥铱次覀冞€是…”他想說“趕緊跑路”,但脖子上的勒痕猛的一刺,后半截話生生噎了回去。
許墨沒有看他們。他緩緩轉過身,面朝窗外。他抬手,再次用力的、近乎自虐般的摩挲著脖頸上那道冰冷的印記。指腹下的皮膚傳來細微的刺痛和一種…詭異的共鳴感,仿佛在與遠方某個絕望的靈魂產生著連接。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決絕。“載體”?“紙”?不,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他呢?他是被選中的“筆”嗎?而昨晚那些參加畫展的人…那些看過流血的畫、被吊燈碎片驚嚇過的人…陸明遠手臂的傷,陳哲咳出的血晶…他們脖頸上,是否也已悄然爬上了這催命的勒痕?他們是…“墨”?
一個冰冷的念頭在絕望的冰層下滋生:必須去!必須親眼看看沈青寧的狀態(tài)!這不僅是為了她,更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為了找到一絲可能的、對抗那邪物的線索!祖父偷走的銅印…是唯一的希望!
“玄明,胖子”許墨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準備一下,我們去美院宿舍?!?/p>
“什么?!”賈玄明差點跳起來,“許哥!你瘋啦?!那地方現(xiàn)在就是鬼門關!筆記里說得清清楚楚,它認得我們血脈!去了就是送菜上門?。 ?/p>
“不去,難道等它找上門,把我們都變成畫布上的顏料嗎?”許墨猛的轉身,眼神銳利如刀,直刺賈玄明,“筆記!再仔細找!任何關于壓制、拖延、或者…關于那枚銅印真正用途的記載!一個字都不要放過!路上看!”他語氣急促,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壓迫感。
趁著賈玄明被他的眼神懾住,手忙腳亂和王胖子再次翻開筆記的瞬間,許墨身體微微一側,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的手閃電般探入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內袋深處。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沉重、棱角分明的硬物——正是他在逃離畫廊前憑著一股莫名的沖動在祖父遺物“紫檀木盒”中取出的秘法銅??!他憑著本能,將它死死攥在了手心,藏進了貼身口袋。
銅印入手,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感瞬間順著手臂蔓延,并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種沉甸甸的、仿佛能鎮(zhèn)壓心神悸動的奇異力量,與他脖頸上的勒痕隱隱形成對抗。但同時,一種更深沉的、源自血脈的悸動也隨之而來,仿佛這銅印本身也承載著祖父當年無法言說的恐懼與秘密。他迅速將銅印塞回內袋深處,拉好外套拉鏈,動作快得幾乎只是一次呼吸間的調整。
“找…找到了嗎?快?。 痹S墨催促道,語氣里的焦灼恰到好處的掩蓋了剛才的小動作。
賈玄明苦著臉搖頭:“沒…沒有啊許哥!都是些零碎,對付普通小鬼的…對這種積年老怨,沒用??!”
“那就路上想!”許墨不再廢話,抓起外套,“走!”
美院女生宿舍樓下,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圍觀的人群被校方和保安勉強擋在警戒線外,竊竊私語中充滿了恐懼和獵奇。
林薇薇舉著手機,鏡頭精準的對準了沈青寧宿舍的窗戶。她今天特意化了更精致的妝容,眼角的淚痕卻恰到好處的暈染開,顯得楚楚可憐。聲音帶著哭腔,卻吐字清晰,充滿了職業(yè)主播的煽動力:
“…家人們!你們看到了嗎?我最好的閨蜜青寧,她就困在里面!從昨天那個該死的畫展回來就不對勁了!那幅畫…那幅會流血的畫肯定有問題!現(xiàn)在她把自己鎖起來,一直在畫…畫那些可怕的東西!我擔心死了!嗚嗚…求求平臺不要限流,讓更多人看到!幫幫青寧!也幫幫我們找出真相!刷個火箭給青寧祈福吧!薇薇替青寧謝謝家人們了!”屏幕上禮物特效不斷炸開,她的聲音哽咽著,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和興奮。這場意外,成了她直播生涯前所未有的爆點。
周小雨癱坐在不遠處的花壇邊,臉色比紙還白,眼神空洞,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她仿佛還能感覺到指尖刮下那片濕漉漉、畫著猙獰勒痕和老槐樹的黃紙屑時的冰涼滑膩感,以及它在顛簸中詭異消失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不敢看林薇薇的直播,更不敢看那扇緊閉的宿舍門。
許墨三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陸明遠正滿頭大汗的和宿管阿姨交涉,看到許墨,他愣了一下,隨即眼神里充滿了不贊同和擔憂,但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側身讓開。
“許哥!直播那個就是林薇薇!那另外一個快崩潰的是周小雨?”王胖子低聲快速問道,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脖子上的槐木牌微微發(fā)燙。
賈玄明則緊張的按著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低聲抱怨:“陰氣…好重的陰氣…感覺比畫廊還兇!那東西肯定在這兒!”
許墨沒有理會他們。他的目光越過喧囂的人群和閃爍的直播燈光,死死鎖在那扇四樓的窗戶上。窗簾緊閉,但一種強烈的、被注視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蛛網,瞬間籠罩了他。不是來自窗戶,而是…來自側面!
他猛的轉頭,目光銳利的掃向宿舍樓側面那棵枝葉繁茂的老槐樹。濃密的樹蔭下,光線昏暗。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半隱在粗壯的樹干后。
是陳哲!
他臉色慘白如鬼,眼神里充滿了驚駭、怨毒和一種無法理解的狂熱,正死死盯著四樓沈青寧的窗戶,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里面瘋狂作畫的情景。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許墨他們的到來。
就在這時,陳哲的身體突然極其輕微的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動作帶著一種難以忍受的煩躁和痛苦,用力的抓撓著自己的脖頸側面!那個位置,襯衫領口被扯開了一道縫隙。
借著樹影間隙透下的慘淡天光,許墨看得清清楚楚——在陳哲的脖頸上,一道深紫色的、如同被粗糙麻繩狠狠勒過的瘀痕,赫然在目!那痕跡比他自己和賈玄明脖子上的都要深得多,顏色暗沉得近乎發(fā)黑,邊緣甚至隱隱透出細密的、如同毛細血管破裂般的血點!
陳哲的手指深深摳進那道勒痕里,仿佛想把它挖掉,臉上肌肉扭曲,喉嚨里發(fā)出無聲的嗬嗬聲,充滿了痛苦和一種…詭異的饜足感?仿佛那勒痕帶來的痛苦,也是一種“養(yǎng)分”。
許墨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陳哲…他脖子上的“墨痕”,已經如此深重!他不僅僅是“墨”,他更像是…被優(yōu)先消耗的祭品!那邪物正在通過他們這些“墨”,滋養(yǎng)自身,完成它那幅恐怖的“作品”!
“陳哲…”許墨的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樹蔭下的陳哲似乎聽到了,抓撓的動作猛的一停。他僵硬的、如同生銹的機器般,緩緩轉過頭。當他的視線與許墨冰冷的眼神碰撞時,那張慘白的臉上瞬間掠過極度的驚恐,隨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他像受驚的老鼠,猛的縮回樹后,身影迅速消失在宿舍樓另一側的陰影里。
“許哥,你看誰?”王胖子順著許墨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晃動的樹影。
“沒什么。”許墨收回目光,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和口袋中銅印傳來的冰冷觸感。他抬頭,再次看向那扇緊閉的四樓窗戶。窗簾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露出一道縫隙。
縫隙后面,仿佛有一雙怨毒冰冷的眼睛,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們所有人。
空氣中,那股鐵銹般的腥氣,似乎更濃了,沉甸甸的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許墨!”陸明遠擺脫了宿管阿姨,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許墨的手臂,壓低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慮和警告,“你怎么還是來了?我不是讓你別摻和嗎?你看看這陣仗!”他掃了一眼林薇薇那邊還在持續(xù)升溫的直播熱度,以及周圍越聚越多、指指點點的學生和老師,“校領導馬上就到,警察估計也在路上了!這事已經夠亂了!那畫…那東西邪性,你離遠點!”
許墨感受到好友手掌傳來的力度和擔憂,心頭一暖,但脖頸處勒痕的冰冷刺痛立刻將這暖意驅散。他反手按住陸明遠的手臂,目光凝重的看向他包扎處:“明遠,你的傷…怎么樣?還有,你脖子…”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陸明遠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脖頸側面,又看了看手臂的繃帶,有些茫然:“傷沒事,皮外傷。脖子?脖子怎么了?有點涼颼颼的,可能是嚇的…”他顯然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墨痕”。
許墨的心沉了沉。陸明遠沒有勒痕?是因為他受傷流了血,被提前“消耗”了一部分?還是說,“墨”的選擇有某種規(guī)律?他不敢深想,只是用力握了握陸明遠的手臂:“小心點,保護好自己?!边@叮囑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恐懼。
就在這時,四樓那扇緊閉的宿舍門內,突然傳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
“啊——?。?!”
是沈青寧的聲音!但那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恐懼和一種…非人的扭曲感!
樓下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連林薇薇的直播都卡頓了一秒。死寂籠罩了宿舍樓,只有那聲尖叫的余韻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刺得人耳膜生疼。
緊接著,是重物砸在門板上的“砰!砰!砰!”悶響!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瘋狂,仿佛里面的人正用盡全身力氣,甚至是用頭在撞擊著門板,想要逃離什么!
“青寧!”周小雨第一個反應過來,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從花壇邊猛的彈起,不顧一切的就要往樓里沖,被旁邊的保安死死攔住。
“放開我!青寧!青寧你怎么了?!”周小雨拼命掙扎,淚水洶涌而出,恐懼和絕望徹底將她淹沒。
林薇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但職業(yè)本能讓她瞬間將鏡頭精準的重新對準四樓宿舍門,聲音帶著夸張的顫抖和哭腔:“家人們!聽到了嗎?青寧!她在尖叫!她在撞門!天啊!她到底在里面經歷了什么?那幅畫…一定是那幅畫在作祟!快報警!求求警察快點來救救她!薇薇好害怕…嗚嗚…”她一邊哭訴,一邊飛快的瞥了一眼直播間暴漲的人氣和禮物,眼底深處那絲興奮幾乎要壓過表演出來的恐懼。
“不好!”許墨臉色劇變,那撞擊聲如同砸在他心上。他顧不上陸明遠的阻攔,也顧不上隱藏什么,對賈玄明和王胖子低吼一聲:“跟我上去!”拔腿就朝宿舍樓入口沖去。
賈玄明和王胖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和退縮,但脖子上的勒痕猛的一緊,死亡的威脅壓倒了恐懼?!皨尩?!拼了!”王胖子一咬牙,拉著腿肚子發(fā)軟的賈玄明跟上許墨。
陸明遠看著許墨決絕的背影,狠狠一跺腳:“許墨!你他媽…!”也立刻追了上去。宿管阿姨和保安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搞懵了,加上陸明遠的身份,一時竟沒能完全攔住。
四樓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更濃的鐵銹腥氣,混合著廉價顏料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味道。沈青寧的宿舍門前已經圍了幾個聞聲趕來的女生和宿管老師,正焦急的拍門呼喊,但門被從里面反鎖得死死的,撞擊聲還在持續(xù),伴隨著沈青寧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嗚咽和斷斷續(xù)續(xù)的、意義不明的囈語:“…畫…紅…上吊…別纏著我…像…像那幅…流血的…”
“青寧!開門??!我是小雨!求求你開門!”周小雨也被保安帶上來了,撲到門上哭喊。
許墨擠到門前,那濃烈的腥氣幾乎讓他窒息。他顧不得許多,用力拍門:“沈青寧!開門!我是許墨!畫廊的許墨!你冷靜一點!”
門內的撞擊聲和嗚咽聲似乎頓了一下。
就在這短暫的間隙,許墨敏銳的捕捉到一種新的聲音——一種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紙上爬行,又像尖銳的指甲在反復刮擦著某種粗糙的表面。這聲音…和他昨夜在地下室經歷的一模一樣!它來自門內!
“閃開!”許墨心頭警鈴大作,猛的將周小雨和旁邊的女生往后一拉。
幾乎是同時!
“嘶啦——?。?!”
一聲刺耳的裂帛聲從門內響起!宿舍門上那扇小小的、嵌著磨砂玻璃的氣窗,被一只染滿猩紅顏料的手從內部狠狠抓破!碎裂的玻璃渣混合著粘稠的紅色顏料迸濺出來!
“?。 遍T口的人嚇得尖叫后退。
那只手!蒼白得毫無血色,指甲縫里塞滿了暗紅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顏料碎屑,五根手指以一種非人的角度扭曲張開,死死摳在破洞邊緣!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顫抖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某種…無法抗拒的驅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造型古樸的銀戒指——正是沈青寧平時戴的那枚!
“青…青寧的手…”周小雨看著那只熟悉又陌生的、沾滿“血”的手,嚇得幾乎癱軟。
那只手在破洞處停留了幾秒,似乎在感受門外的空氣和驚恐。接著,它猛的縮了回去。
門內的撞擊聲和嗚咽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沙沙沙”的聲音陡然加劇!密集、急促、充滿了怨毒的戾氣!仿佛有無數(shù)支無形的筆,正瘋狂的在某種載體上涂抹!
許墨的心跳如擂鼓。他知道那是什么!那邪物正在通過沈青寧這具“紙”,加速完成它那幅恐怖的“作品”!他脖頸上的勒痕灼痛起來,仿佛在呼應著門內的瘋狂。他下意識的伸手探向外套內袋,指尖觸碰到那枚冰冷沉重的銅印。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對抗感傳來,暫時壓下了些許翻涌的邪念和作畫的沖動。
“讓開!都讓開!警察來了!”樓下傳來呼喝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就在這時,宿舍門內那持續(xù)不斷的“沙沙”聲,戛然而止。
死一樣的寂靜,瞬間籠罩了整個四樓走廊。連樓下傳來的喧嘩都仿佛被隔絕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著那扇布滿裂痕和猩紅手印的門。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嘩啦——!”
一聲布料被大力撕扯的聲音猛然響起!
宿舍內,那扇一直緊閉的、厚重的遮光窗簾,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中間狠狠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刺目的天光如同探照燈般,猛的照射進昏暗的宿舍內部,也透過門上的破洞和撕裂的窗簾縫隙,投射到走廊里。
借著這瞬間涌入的光線,許墨、周小雨、陸明遠,以及所有擠在門口的人,都清晰的看到了宿舍內的景象——
沈青寧背對著門,站在房間中央。她身上那件米色的長裙早已被濺滿了斑斑點點的、暗紅近黑的顏料,如同凝固的鮮血。她的長發(fā)凌亂的披散著。
她的面前,架著一個巨大的、幾乎和她等高的畫板。畫板上,一幅剛剛完成的、觸目驚心的“作品”暴露在天光下!
一個穿著猩紅如血旗袍的女人!長發(fā)披散,脖頸被一根粗黑的、扭曲如老槐樹枝椏的“繩索”死死勒??!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痛苦的姿勢懸空!最令人頭皮炸裂的是女人的臉——那張臉,赫然就是沈青寧自己的臉!五官扭曲變形,雙眼圓睜凸出,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怨毒!嘴角卻如同那幅古畫中的女子一樣,極其詭異的上揚著,形成一個冰冷、嘲弄、非人的弧度!
而在畫中女人(沈青寧)的腳下,散落著無數(shù)被揉成一團或撕碎的畫稿碎片。每一張碎片上,都是同一個紅衣上吊的女人!只是姿態(tài)、表情略有不同,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毒和恐怖,卻如出一轍!地上,更是潑灑流淌著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粘稠的暗紅色“顏料”,散發(fā)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
沈青寧緩緩的、極其僵硬的轉過了身。
她的臉!
蒼白得像一張被漂白過的紙,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所有的神采、情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非人的麻木和死寂。但她的嘴角…她的嘴角,竟和畫中那個上吊的“自己”一樣,極其緩慢的、一點一點的向上扯起,拉扯出一個與那幅古畫女子、與她剛剛完成的恐怖自畫像,一模一樣的、冰冷而怨毒的詭異笑容!
她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錐子,穿透門上的破洞,精準的、死死的釘在了門外的許墨身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許墨!那不是沈青寧!那是一個披著沈青寧皮囊的、古老而怨毒的邪靈!它正在向他宣告:“紙”已備好!
“啊——?。?!”周小雨看著閨蜜那張陌生而恐怖的臉,發(fā)出一聲崩潰的尖叫,徹底暈厥過去。
林薇薇的手機鏡頭忠實的記錄下了窗簾撕裂瞬間、畫板上的恐怖自畫像以及沈青寧轉身露出的詭異笑容。直播間瞬間被海量的驚恐彈幕和禮物特效淹沒,服務器幾近崩潰。林薇薇自己也嚇得手機差點脫手,臉上職業(yè)化的驚恐第一次被真實的、無法控制的恐懼所取代。
“砰!”宿舍門被兩名強壯的校警用破門錘狠狠撞開!木屑飛濺,鎖舌斷裂的刺耳聲響打破了走廊里死寂的恐懼。
刺鼻的鐵銹腥氣混合著濃烈的油畫顏料味,如同實質的浪潮般洶涌而出,瞬間淹沒了門口的所有人。幾個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女生當場干嘔起來。
門內的景象在涌入的光線下暴露無遺,比透過破洞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
沈青寧依舊僵硬的站在房間中央,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她身上的米色長裙早已被濺染得看不出本色,大塊大塊暗紅近黑的“顏料”如同干涸的血痂,粘附在布料上。她的長發(fā)凌亂的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蒼白得毫無生氣的下頜輪廓。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面前那幅巨大的畫作死死攫住!
畫板上,那個穿著猩紅如血旗袍、被扭曲如老槐枯枝的粗黑“繩索”勒住脖頸、懸空吊起的女人,那張痛苦扭曲卻又帶著冰冷詭異笑容的臉——屬于沈青寧自己的臉——在慘白的天光下,散發(fā)出令人靈魂顫栗的怨毒!畫作的筆觸狂亂而充滿戾氣,色彩濃烈得刺眼,尤其是那身紅得滴血的旗袍,仿佛剛剛從血池中撈起,散發(fā)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氣!女人的眼睛空洞的圓睜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在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盯著許墨!
地上,散落的畫稿碎片如同地獄的雪花,每一片都是紅衣上吊的沈青寧。大灘大灘尚未干透的暗紅色粘稠液體在地板上肆意流淌,反射著冰冷的光,散發(fā)出濃烈的鐵銹味。這哪里是顏料,分明是……!
“青寧!”周小雨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警察強行攔在身后。
兩名經驗豐富的警察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臉色發(fā)白,但職責讓他們強壓下心頭的寒意,迅速上前,一人警惕的戒備,另一人小心翼翼的伸手,試圖去碰觸沈青寧的肩膀:“同學?沈青寧同學?能聽到我說話嗎?我們是警察,來幫你的,別害怕…”
就在警察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沈青寧肩膀的剎那——
她動了!
極其緩慢,極其僵硬的,如同生銹的提線木偶,一點一點的轉過了身。
凌亂的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滑開,露出了她的臉。
那張曾經清秀溫婉的臉,此刻蒼白得如同刷了一層厚厚的石灰,沒有一絲血色,也看不到任何屬于人類的鮮活氣息。她的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所有的光芒、情感、靈魂都仿佛被徹底抽干、吞噬殆盡,只剩下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麻木和死寂。
然而,最讓人頭皮炸裂的是她的嘴角!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注視下,沈青寧那兩片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緩慢的、一點一點的向上拉扯著。肌肉的動作僵硬而詭異,仿佛被無形的絲線強行提起。最終,一個與畫板上那個上吊的“自己”、與那幅古老邪畫中旗袍女子一模一樣的、冰冷而怨毒的詭異笑容,凝固在了她的臉上!
這個笑容,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只有一種穿透皮囊、直刺靈魂的嘲弄和惡意!仿佛在無聲的宣告:這具軀殼,已被占據(jù)!
“嘶……”饒是見多識廣的警察,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天啊!”“鬼!她是鬼!”門外圍觀的女生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和哭喊,人群瞬間騷動后退。
林薇薇的手機鏡頭死死的對準了沈青寧那張掛著非人笑容的臉,屏幕上的彈幕如同海嘯般爆發(fā):
“臥槽!這笑容我TM做噩夢了!”
“她真的還是人嗎?”
“紅衣上吊!一模一樣!那畫成真了?”
“主播快跑??!離她遠點!”
“禮物刷起來給主播壓驚!太嚇人了!”
直播間人氣和禮物數(shù)值瘋狂飆升,林薇薇的臉色卻比沈青寧好不了多少,那是真實的、無法掩飾的恐懼,握著手機的手抖得厲害,但她職業(yè)的本能讓她強撐著沒有移開鏡頭,甚至下意識的將鏡頭推近,給了沈青寧那詭異的笑容一個特寫。一絲隱秘的興奮在她眼底深處與恐懼交織——這將是引爆全網的爆點!
沈青寧(或者說占據(jù)她軀殼的東西)對周圍的尖叫、警察的戒備、林薇薇的鏡頭完全視若無睹。她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如同被精準操控的探針,穿透混亂的人群,穿透刺目的直播燈光,精準的、死死的釘在了門外的許墨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
許墨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那不是沈青寧的目光!那是來自畫布深處、來自古老怨念的凝視!冰冷、怨毒、貪婪!仿佛在無聲的宣告:“紙”已備好,“筆”該入局了!一股強烈的、幾乎無法抗拒的作畫沖動,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從脖頸的勒痕竄向他的右手!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描繪什么!
就在這時!
他緊緊攥在左手手心(借著外套口袋掩護)、緊貼著大腿外側的銅印,猛的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冰針扎刺般的劇痛!這股劇痛瞬間沖散了那股作畫的邪念!一股沉甸甸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冰涼感從銅印中涌出,沿著手臂逆流而上,強行鎮(zhèn)壓住了脖頸勒痕的灼痛和那股瘋狂的沖動!
許墨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他死死咬住牙關,右手猛的插進褲兜,用力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物理的疼痛來對抗精神的沖擊。他毫不退縮的迎上那雙空洞怨毒的眼睛,眼神里充滿了冰冷的憤怒和一種絕不屈服的決絕。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許墨這瞬間的異樣。警察已經強行介入,小心翼翼的控制住如同木偶般僵立、嘴角掛著詭異笑容的沈青寧。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沖了上來,迅速給她注射了鎮(zhèn)靜劑。藥物似乎暫時壓制了那非人的狀態(tài),沈青寧身體一軟,空洞的眼神閉上,那詭異的笑容也消失了,整個人癱軟下去,被迅速抬上擔架。
“讓開!讓開!傷者需要送醫(yī)!”醫(yī)護人員大聲呼喝著,抬著擔架快速穿過人群。
周小雨哭喊著追了上去。
林薇薇的鏡頭立刻轉向擔架上昏迷的沈青寧和被“血”染紅的宿舍,語速飛快的解說著現(xiàn)場情況,聲音依舊帶著哭腔,但已恢復了職業(yè)性的條理。
陸明遠看著被抬走的沈青寧,又看看臉色蒼白、額頭冒汗的許墨,眼神復雜無比,充滿了擔憂和后怕。他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許墨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劇烈的喘息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斗。右手在褲兜里依舊死死握緊,左手隔著外套布料,緊緊按住內袋里那枚救了他一次、卻也帶來刺骨冰寒的銅印。銅印的冰冷感與勒痕的灼痛感在他體內形成一種詭異的拉鋸。
他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宿舍,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畫著沈青寧上吊自縊的恐怖畫作上。畫中女人那雙空洞怨毒的眼睛,仿佛依舊在死死的盯著他。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現(xiàn)場勘查的警察戴著手套,小心的試圖將畫板從架子上取下。畫板很沉,他調整了一下角度。
就在畫板被移動的瞬間,借著角度變化的光線,許墨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畫板的背面,靠近邊緣的木質框架上,在飛濺的暗紅“顏料”掩蓋下,并非刻痕,而是幾道深深的、凌亂的抓痕!那抓痕絕非畫筆或刻刀留下,更像是人的指甲在極度恐懼或瘋狂中,用盡全身力氣摳抓木料留下的!
木屑翻卷,深及木質紋理,邊緣還粘著星星點點暗紅色的碎屑——是凝固的“顏料”?還是…皮肉和鮮血?
更讓許墨頭皮發(fā)麻的是,在那些混亂的抓痕中心,被指甲深深“犁”出的凹槽里,死死地嵌著幾片東西!
那是幾片細小的、邊緣銳利的、顏色暗黃近褐的……碎紙屑!
紙屑的質地極其特殊,薄如蟬翼卻帶著一種陳年的韌性和脆硬感,絕非普通的素描紙或畫紙。它們被深深的抓痕牢牢“釘”在畫板背面,仿佛嵌入木頭里。
許墨的心臟狂跳起來!這紙屑的質感…顏色…那種陳舊脆硬的感覺…他太熟悉了!昨夜在地下室,那幅邪畫外層包裹的、印著“1947西山電廠專供”的絕緣膠帶內層,那刻滿蟲爬符咒的銅箔外面,包裹的就是這種質地的暗黃色油紙!
陳伯工具箱里崩出的那卷邪門膠帶!1947年!電廠!
沈青寧在徹底被控制前,或者在被控制過程中某個掙扎的間隙,竟然用指甲在畫板背面瘋狂地抓撓,留下了這些來自邪畫本身的、如同“臍帶”或“碎片”般的油紙屑?!這是她無意識的絕望標記?還是那邪物自身在“轉移”或“寄生”過程中遺落的“殘片”?
警察并未注意到畫板背面嵌入的細小紙屑,小心地將畫板作為重要物證收了起來。
“許墨?你沒事吧?”陸明遠的聲音將許墨從震驚中拉回。
許墨猛地回過神,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搖了搖頭,聲音沙?。骸皼]事…有點嚇到了?!彼瓜卵鄄€,掩去眼底翻涌的驚疑。這些紙屑是新的、更直接的線索!它們直接指向1947年的西山電廠,指向陳伯,指向那卷刻滿符咒的膠帶!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帶走的沈青寧和清理現(xiàn)場的警察身上,許墨的目光再次掃過樓下混亂的人群。在宿舍樓側面濃密的樹影下,那個鬼祟的身影——陳哲——竟然還沒走!
他半張臉隱在黑暗中,眼神怨毒的盯著被抬上救護車的沈青寧,又死死的剜了許墨一眼。然后,他似乎再也無法忍受脖頸處的異樣,猛的抬起手,用指甲狠狠的、近乎自虐般的抓撓著脖頸側面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動作又快又狠,仿佛要將那塊皮肉撕扯下來!抓撓間,許墨甚至能看到他指甲縫里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晶體碎屑在燈光下一閃而逝!
陳哲臉上混合著極度的痛苦和一種詭異的、扭曲的快意,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他抓撓了好幾下,才猛的停下,像耗盡了力氣,身體佝僂著,劇烈的喘息。他最后怨毒的瞪了一眼畫廊的方向,迅速轉身,踉蹌著消失在宿舍區(qū)的小路深處。
“墨”在哀嚎,在消耗……而“筆”與“紙”的劫難,才剛剛開始。
許墨收回目光,手指隔著衣料,再次用力握緊了那枚冰冷沉重的銅印。銅印的棱角硌著他的掌心,帶來一絲痛楚,也帶來一絲對抗邪念的清明。他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陸明遠,又瞥向還在對著鏡頭滔滔不絕的林薇薇,最后目光投向沈青寧被帶走的方向。
“走吧?!痹S墨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這里沒我們的事了?!彼枰獣r間,需要空間,需要弄清楚畫板背面的符號,需要挖掘祖父和那銅印的秘密!這場與畫煞的戰(zhàn)爭,他已深陷其中,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