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猛地睜開眼。觸目所及,是光怪陸離的閃爍燈光(她后來知道那叫“霓虹”),
是高聳入云、樣式古怪到極點的“樓宇”,
是鐵盒子一樣在路上瘋狂奔跑的“怪物”(汽車)。而她身后,
是同樣目瞪口呆、亂作一團的侯府上下百多口人。
她的父母、叔伯、姨娘、弟妹、丫鬟小廝、護衛(wèi)婆子……穿著綾羅綢緞,環(huán)佩叮當,
卻像一群誤入異世界的難民,擠在一條充斥著油煙味的小巷口,
與周遭的現(xiàn)代都市景象割裂得如同一張荒誕的畫卷?!把常〈颂幎ㄊ茄?!
”一位老嬤嬤尖聲哭喊起來,幾乎要癱軟在地。“肅靜!成何體統(tǒng)!”沈清璃的父親,
老侯爺強自鎮(zhèn)定,試圖維持家主威嚴,
可他微微顫抖的聲音和蒼白的臉色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惶。“父親,母親,諸位叔伯,
”沈清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她是侯府嫡長女,自幼被當作男兒培養(yǎng),
處理庶務,甚至暗中協(xié)助父親打理部分外間產業(yè),比尋常閨閣女子見識更廣,
心性也更為堅韌。此刻,她知道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笆乱阎链?,驚慌無用。
我們似乎……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當務之急,是弄清狀況,活下去。
”她的冷靜感染了部分人,但更多的仍是絕望的私語?;钕氯ィ空労稳菀??
他們身無分文——隨身攜帶的金銀細軟在這個世界似乎毫無用處,
方才有個機靈小廝拿了一枚金錁子想去路邊小店換點吃的,
卻被店主用看瘋子的眼神趕了出來。生存的壓力和陌生環(huán)境的恐懼,
迅速壓垮了這些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貴人。就在一片愁云慘霧中,
不知哪位嬸娘忽然帶著哭腔提議:“……總不能活活餓死在這里!清璃,你年紀最長,
模樣又好,不若……不若看看此地有無富戶人家,你去……你去求個安身之所,
也好接濟一下家里……”這近乎“賣女求存”的提議,竟引得幾分贊同的附和。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旋即一股冷意竄起。她目光掃過那些或回避或期盼的臉,
最后落在父母身上,他們雖未明言,但眼中的掙扎與默許刺痛了她。她冷笑一聲,
聲音清越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決絕:“侯府風骨,何時需要靠獻祭女兒來維系了?
”她不等眾人反應,猛地彎腰,從腳下那個散落的、屬于她自己的紫檀木首飾匣里,
精準地取出幾樣東西——一支點翠銜珠鳳凰步搖,一套鎏金鏨花銀餐具,
還有幾件小巧玲瓏的玉飾。那是她及笄禮時宮中賞賜,工藝精湛,絕非凡品。
“我們有手有腳,更有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和真本事,餓不死!
”她將步搖穩(wěn)穩(wěn)插入略顯凌亂的發(fā)髻,手握銀餐具,脊背挺得筆直,目光灼灼掃視全場,
“所有人聽令!會廚藝的,站出來!手腳麻利的,收拾東西!識得些古玩、眼力好的,
跟我走!”她雷厲風行的氣勢瞬間鎮(zhèn)住了場面。絕境之中,
人們本能地傾向于追隨能發(fā)出強硬聲音、指出方向的人。老侯爺張了張嘴,
最終化為一聲長嘆,默認了女兒的決斷。第二章我們全身都是古董城市最大的古玩市場入口,
人流如織,喧囂鼎沸。沈清璃帶著一位最老成持重、曾幫老侯爺打理過私庫的賬房老先生,
以及兩名高大健壯、眼神機警的家丁,選了一處不那么起眼卻也不算偏僻的角落。
她鋪開一塊從侯府帶來的暗紅色繡金絲絨布——那原本是戲臺上用的桌圍子,
此刻權當?shù)財偛?。然后?/p>
她小心翼翼地將幾件精心挑選的小件物品擺了上去——一枚溫潤無瑕的羊脂白玉佩,
一對金絲累絲嵌紅寶耳珰,一只小巧玲瓏、機關巧妙的鎏金球形香囊。東西不多,
但每一件都透著古雅華貴的氣韻,與周圍那些略顯粗陋或刻意做舊的工藝品截然不同。
沈清璃本人更是焦點,她穿著一身略顯褶皺卻難掩華美的湖藍色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
云鬢微亂,點翠步搖在午后陽光下流轉著幽藍而神秘的光彩,面容清冷,身姿挺拔,
與這嘈雜市井形成奇異而奪目的對比。路過的行人無不側目,竊竊私語。
好奇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問價的也不少,但大多只是看個新鮮,
對她報出的價格(她按照自己對黃金價值的認知估算)嗤之以鼻?!靶」媚?,
cosplay走錯地方了吧?這道具做得倒挺逼真?!币粋€穿著時髦的年輕人調侃道。
“穿成這樣賣東西,噱頭挺足啊,劇組一天給你多少錢?”另一個大媽接著話頭。
沈清璃抿緊唇,不解釋,不卑不亢,只重復著從路人那里聽來的詞:“家傳古物,非誠勿擾。
”她身旁的老賬房則緊張地攥著袖子,手心全是汗。就在這時,人群微微騷動,
自發(fā)讓開一條通道。
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身形挺拔、氣場冷峻的男人在幾名助理和保鏢模樣的人的簇擁下走過。
他似乎只是路過,目光隨意掃過兩旁的攤位,帶著一種慣常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本欲直接離開,卻在掠過沈清璃和她攤上的物件時,腳步幾不可察地微頓了一下。顧宸。
這座城市商業(yè)版圖的年輕主宰者,宸悅集團的掌門人,
以眼光毒辣、品味挑剔、手段果決著稱,同時也是個頗有段位的收藏愛好者。
他的目光在那只鎏金香囊上停留了兩秒,工藝極其精湛,磨損和包漿自然天成,
透著歲月沉淀的溫潤光澤,絕非現(xiàn)代仿品能輕易達到。他又看向沈清璃,
她眼中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靜、傲氣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讓她不像個擺攤的,
倒像個……落難的貴族,在努力維持最后的體面。一絲興味掠過心頭。他走上前,并未彎腰,
只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香囊,什么價?”沈清璃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很年輕,相貌極其英俊,但眉眼間帶著久居上位的疏離和一種不動聲色的銳利審視,
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種壓迫感,不太舒服。她定了定神,
按照自己的認知報價:“此乃前朝內造辦工藝,黃金百兩。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wěn)權威。旁邊他的一個年輕助理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被顧宸一個冷淡的眼神制止。
顧宸竟出乎意料地蹲下身(這個動作讓他身后的助理和保鏢都微微一驚),拿起那只香囊,
指尖仔細摩挲過上面的每一道鏨刻花紋,感受著它的重量和質感?!肮に嚥诲e,有些年頭了。
”他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像是明晚期官造的東西。但你這報價,”他抬起眼,
目光直射沈清璃,“不叫賣東西,叫搶錢?,F(xiàn)代沒人用黃金直接交易。”沈清璃心頭一緊,
蹙起秀眉:“貨賣識家,童叟無欺。閣下若無意,請便?!彼荒苈肚?,這是侯府的臉面。
顧宸放下香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語氣里終于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嘲弄的意味:“穿著古裝,說著古話,
營銷概念做得挺全套。可惜,現(xiàn)代人做生意,講究的是實事求是,不是故弄玄虛。
你這點東西,……”他目光掃過其他幾件物品,在白玉佩上又停頓了一下,
“……或許值點錢,但遠不是你喊的那個價。”他說完,不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失去興趣般,
轉身帶著人徑直離開。沈清璃看著他那冷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攥緊了袖中的手指,
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第一次出師,不僅沒開張,還被人當成故弄玄虛的騙子羞辱了一番。
但……那人似乎極其識貨?而且,他提到了“明晚期”?
她牢牢記住了他那雙深邃卻冷漠如寒潭的眼睛。轉機發(fā)生在一個多小時后。
一位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老者被地攤前這奇特的組合吸引(沈清璃正堅持不降價,
與一個糾纏的看客冷臉相對),他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那些器物上,頓時再也移不開了。
他激動得手指有些發(fā)顫,甚至掏出了隨身攜帶的放大鏡:“這……這工藝!這包漿!小姑娘,
失禮問一句,你這玉佩……還有這耳珰……能否讓老夫仔細看看?
”老者是本市大學考古系的泰斗級教授,在業(yè)內頗有聲望。
他的激動和專業(yè)態(tài)度一下子吸引了更多真正懂行的圈內人和藏家。
經(jīng)過一番仔細鑒別和低聲探討,最終,
仍是“區(qū)區(qū)之數(shù)”、但按照老賬房哆嗦著換算后的說法“足夠府上寬裕生活大半年”的價格,
成交了。握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銀行卡(老教授熱心幫忙辦理并解釋了用途),
沈清璃的手心微微出汗。第一桶金,成了!希望之火,終于在這陌生的世界點燃。
三侯府宴席有了啟動資金,沈清璃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目光投向了餐飲。
理由很簡單直接:侯府帶來的金銀古董不能輕易賣盡,那是底蘊,是壓箱底的保命錢。
但侯府帶來的那幾位廚子,可是祖輩伺候過宮廷御膳、身懷絕技的大師傅!
那些深藏不露、代代相傳的食譜,那些對食材極致講究、火候精準到嚴苛的理念,
才是真正可以持續(xù)生金、安身立命的根本。她雷厲風行,親自帶著賬房和兩個精明的管事,
在城里奔波數(shù)日,最終租下了一個臨街的、不算太大但位置尚可的二層鋪面。
裝修她親自主抓,沒有追求富麗堂皇,
仿古式的花窗、沉穩(wěn)的深木色桌椅、墻上掛著侯府帶出來的字畫復制品(真跡她可不敢掛),
甚至連餐具都定制了仿古瓷器和仿銀器。
“侯府膳堂”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匾額一掛出來(老侯爺親自題寫,算是找到了點事做),
就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側目和好奇。開業(yè)初期,生意卻異常冷清。
現(xiàn)代人習慣了快節(jié)奏和強烈刺激的重口味,
對侯府家廚精心烹制的、講究原汁原味、火候功力、味道層次細膩而含蓄的清淡菜肴,
并不買賬。偶爾有好奇進來的客人,吃完也多是抱怨?!笆裁赐嬉鈨海鲽B來了,還死貴!
一碗白菜湯敢賣一百多?” “裝修得古里古怪,味道也就那樣吧,性價比太低了。
”“服務員穿得倒是好看,可吃飯吃的不是衣服??!”挫敗感再次襲來。
幾位大師傅更是備受打擊,他們引以為傲的手藝竟被如此貶低。
府里開始出現(xiàn)一些陰陽怪氣的聲音,質疑沈清璃決策失誤,浪費了寶貴的啟動資金。
但沈清璃骨子里的倔強和韌性被徹底激發(fā)了。她沒有被流言蜚語影響,
而是白天親自在門口迎客,觀察客人反應,晚上閉店后拉著大師傅們研究討論到深夜。
“不是我們的手藝不好,是此地人的口味已被養(yǎng)刁,不識真味。
”一位姓陳的白案老師傅嘆氣?!凹热绱?,那我們便既要守正,也需出奇。
”沈清璃目光堅定,“第一,調整菜單,增加幾道口味相對醇厚、香氣更霸道的招牌菜,
作為引客之門。第二,推出‘定制宴席’,將我們最精髓、最講究的菜式,
以更高價格、需提前預訂的形式呈現(xiàn),targeting 真正追求極致體驗的食客。
第三,”她頓了頓,“我們要講的不是‘吃飯’,而是‘文化’,是‘體驗’。
”她讓丫鬟們穿上經(jīng)過現(xiàn)代審美改良、更顯輕盈飄逸的漢服做服務員,
儀態(tài)禮儀均按侯府規(guī)矩稍加調整進行培訓。她親自編寫菜品的典故和工藝講解。
用餐時伴以輕柔的古琴演奏(府里一位姨娘擅此道)。甚至,
她別出心裁地推出“一日侯府主君/主母”體驗,客人可以預約在唯一的雅間“錦瑟閣”內,
享受一次完全仿照古代侯府宴飲流程的餐飲服務。同時,
她讓那位老賬房先生繼續(xù)謹慎地、通過不同渠道,出手一兩件小件古董,
換取資金支撐飯店的轉型和運營。轉機來自一位頗具影響力的美食專欄作家的偶然探店。
她被別具一格的裝修和服務員服飾吸引,
抱著獵奇心態(tài)嘗了一口那道看似平凡無奇、實則耗費無數(shù)心思的“開水白菜”后,
瞬間驚為天人。她從未想過,極致的鮮甜和高湯的境界可以如此呈現(xiàn)。
一篇題為《舌尖上的穿越:邂逅失落王朝的侯府家宴》的長篇專欄文章隨后火爆全網(wǎng)。
文章極盡溢美之詞,詳細描述了菜品的精妙、服務的獨特、文化氛圍的沉浸感。
“侯府膳堂”一夜之間成為現(xiàn)象級網(wǎng)紅打卡地。
人們開始瘋狂追捧這種極致講究的“古法手藝”和獨特的文化用餐體驗,
愿意為那份沉淀的時光和無可替代的風味付費。預約電話被打爆,
“錦瑟閣”的檔期排到了三個月后。生意蒸蒸日上,
沈清璃又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現(xiàn)代管理天賦和學習能力。她快速學習財務、人力、營銷知識,
并將其與侯府帶來的、歷經(jīng)幾代沉淀的“管家”智慧相結合。她對手下之人恩威并施,
獎罰分明,將侯府帶來的百多口人安排得井井有條,各司其職——機靈的做前臺接待,
沉穩(wěn)的做后勤管理,手藝好的進廚房,甚至組建了由原侯府護衛(wèi)組成的內部安保隊。
整個團隊凝聚力空前?!昂罡盘谩焙芸扉_了第一家分店,定位更高端,依然一座難求。
沈清璃這個名字,也開始在本地商業(yè)圈子里悄然流傳。第四章是你?是我,
侯府的嫡長女然而,快速的擴張和聲名鵲起,不可避免地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
尤其是原本高端餐飲界的龍頭——“宸悅集團”旗下的頂級品牌“雍雅閣”。
顧宸坐在可以俯瞰半個城市夜景的寬敞辦公室里,聽著助理的詳細匯報。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燈火,映照著他沒什么表情的側臉。
“……‘侯府膳堂’近三個月發(fā)展極為迅猛,尤其在高凈值客戶群體中口碑爆棚,
已經(jīng)分流了我們‘雍雅閣’近三成的客流量。她們主打的文化沉浸體驗和‘古法秘制’概念,
形成了很強的差異化競爭,很多老客戶出于好奇紛紛轉向她們。創(chuàng)始人沈清璃,經(jīng)核實,
就是三個月前在古玩市場那個……賣您香囊的女孩。
”顧宸的手指在光滑的紅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著,目光從窗外收回,
落在平板電腦上顯示的“侯府膳堂”的菜品和環(huán)境照片上。
那個穿著古裝、眼神清冷倔強、甚至敢當面頂撞他的女孩?他倒是小瞧她了。
從擺地攤賣古董,到開飯店,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得風生水起,
甚至直接威脅到他核心業(yè)務的高端板塊?他嘴角勾起一絲冷峻的、近乎殘忍的弧度。
商業(yè)世界,弱肉強食,從來如此。 “有意思。看來不是簡單的嘩眾取寵。
”他聲音平靜無波,“通知下去,全面收緊‘侯府膳堂’的供應鏈。
特別是他們宣傳的那幾種核心原生食材、特色香料和定制餐具的供應商。告訴他們,
宸悅集團年底的采購評估,會重點考慮合作伙伴的‘忠誠度’?!敝硇念I神會:“是,
顧總。還有,他們最近似乎在接觸城南那塊閑置的物業(yè),可能想開第一家城外分店,
打造所謂‘侯府別院’概念?!薄耙徊r下?!鳖欏返?,語氣不容置疑,
“跟相關方面打個招呼,就說宸悅對這個項目也很感興趣。另外,讓市場部動一動,
找?guī)准铱孔V的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