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炎部落,炎罡祭壇
晨光微熹,厚重云海灑下初升的稀薄金輝。
持續(xù)了整整六十日的極夜,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緩緩掀開的黑色幕布,終于在荒炎部落上空褪去。
鉛灰色的厚重云層裂開縫隙,漏下稀薄卻真實的灰藍色晨光,灑在死火山口赤紅色的巖壁上。
寒風依舊凜冽,裹挾著細碎的冰晶,但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永恒黑暗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帶著硫磺氣息的清冷。
炎罡祭壇,這片經(jīng)歷了歲末族會風暴,承載了屈辱與抗爭的古老平臺,在晨光中顯露出令人驚愕的變化。
十幾日前,那深達數(shù)尺散發(fā)著令人心悸氣息的裂痕,連同裂痕深處閃爍著不祥暗黑與紫金光痕的古老符文——竟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唯有那座矗立在炎罡祭壇核心區(qū)域,那塊高約十丈的青色巨石和其中鑲嵌的測試水晶,依舊沉默。
只是此刻,青色巨石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細密裂紋,尤其是中央那塊一人高的剔透深青水晶,昔日如同凝固熔巖般內(nèi)蘊的光澤幾乎完全熄滅,只殘留著冰冷死寂的氣息。
水晶深處,那個冰冷刺眼,虛浮黯淡的“伍”字境界標記,也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在風中。
“這…這是怎么回事?”一個少年用力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光潔如初只殘留些許修補痕跡的赤紅巖石地面,聲音帶著顫抖,“昨晚我還看到那些嚇死人的裂痕和鬼畫符呢!怎么全沒了?見鬼了不成?”
“祭壇的測試石也徹底裂了!”旁邊一個少女指著布滿裂紋的青色巨石和水晶,聲音帶著驚惶,“昨天還好好的!難道…難道那陸炎引來的不祥異象,自己消失了?還是被什么力量強行抹去了?”
“噓!小聲點!”旁邊年長些的子弟連忙拉住她,眼神忌憚地瞥向廣場角落那個沉默佇立在陰影里的身影,“管他呢!反正那些嚇人的東西沒了是好事!就是這祭壇測試石…唉,這可是用凡階塵火三品玄種伴生石料制成的,修復起來代價可不小…”
議論聲如同嗡嗡的蜂群,在空曠的火山口廣場上彌漫。
驚疑、困惑、慶幸、以及一絲對那引發(fā)異象之人的諱莫如深,交織在浸透了硫磺味與寒原冷冽的空氣中。
在祭壇廣場邊緣的陰影里,一個單薄的身影默然而立。
陸炎的目光掃過那光滑如新的地面,最后定格在裂紋遍布、死寂黯淡的玄晶碑上。
唯有他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知曉這“神跡”背后,是何等慘烈的代價!
昨夜,胸口深處那混沌火海幾近沸騰!紫寰天凰炎在“沉淵雨障”那道被云羲撕開的縫隙刺激下,本能地躁動,散發(fā)出毀滅性的氣息,眼看就要提前失控!
千鈞一發(fā)之際,那陷入沉寂的紫色殘魂,竟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
一點凝聚了她本源真靈、璀璨到極致的紫色星芒,如同燃燒生命的最后絕唱,狠狠刺入那裂縫邊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無聲的湮滅與強行彌合!
云羲那本就虛幻的身影,在紫色星芒爆發(fā)的瞬間,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消散!連那一絲微弱的靈魂聯(lián)系,也徹底斷絕!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而代價,便是強行壓制了紫寰天凰炎那一次致命的暴動,并神秘地修復了祭壇上因能量沖擊造成的所有物理裂痕!
這近乎神跡般的手段,耗盡了她最后一絲殘存的本源!
但更大的代價是…那盤踞在萬熔玄府深處、如同跗骨之蛆般吞噬了他五年修為的怪癥——消失了!
就在云羲本源湮滅、強行彌合縫隙的瞬間,陸炎清晰地感覺到,體內(nèi)那道無形的、時刻吮吸他玄氣的“黑洞”,驟然閉合!
五年來,第一次,當他嘗試運轉那粗淺的《引氣訣》時,空氣中游離的稀薄的玄氣能量,不再是泥牛入海!
它們?nèi)缤镐讣毩?,終于能夠順暢地被他引入經(jīng)脈,雖然微弱,卻無比真實地…匯入了那沉寂了太久、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萬熔玄府!
不再流逝!不再被掠奪!
“嗡…”
微不可查的玄氣波動,在陸炎沉寂的玄府內(nèi)第一次自主地、微弱地旋轉起來。
雖然只是玄氣境五層那微不足道的一縷,卻如同在無盡黑暗中點燃的第一顆火星,瞬間燎原,點燃了他壓抑了整整五年的絕望!
狂喜!
如同熔巖沖破地殼的狂喜,在他胸中轟然炸開!
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涌咆哮!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來確認這不是幻覺!
“我…可以…正常修煉了!”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反復回蕩,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砸得他靈魂都在顫栗!
五年來的屈辱、白眼、嘲諷、絕望……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燃料,讓這新生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那沉寂了五年的麻木與灰暗,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開鋒利刃般的銳利光芒徹底取代!那光芒中,燃燒著不屈的斗志,燃燒著對力量的極度渴望!
沒有猶豫,沒有宣告。
陸炎一步踏出陰影,迎著稀薄的晨光和族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走向祭壇中央那片空曠之地。
他站定,深吸一口氣。北凜寒原冰冷而帶著硫磺味的空氣涌入肺腑,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與力量感。
起手式——基礎《煉體技》!
動作展開的剎那,圍觀的族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
十幾日前,族會之上,陸炎也曾演練這基礎煉體技,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引動玄晶碑異變,最終吐血昏厥,狼狽不堪,坐實了“廢物”之名。
而此刻!
他的動作,依舊是最基礎的招式,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穩(wěn)!
步伐移動間,仿佛腳下生根,與整個祭壇、與這片火山大地隱隱相連!
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筋骨齊鳴,引動著周身的空氣都發(fā)出細微的扭曲!
一股微弱卻無比凝練的“勢”,開始在他周身凝聚!
那不是玄氣的光芒,而是純粹肉身力量與意志結合,引動的氣浪!
沉穩(wěn)如山!動如熔巖奔涌!
再不見半分虛浮、半分勉強!仿佛脫胎換骨!
“這…這是…”負責小輩修煉的陸天罡,鐵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人群前方。
他黝黑粗糙的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微微抽動,剛硬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幾日前陸炎的狀態(tài)是何等虛弱不堪!短短十幾天,怎么可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絕不是裝出來的!
周圍的族人更是目瞪口呆,議論聲瞬間低了下去,只剩下倒吸冷氣的聲音。
那些曾鄙夷、憐憫、幸災樂禍的目光,此刻全都化作了驚愕與茫然。
一套《煉體技》行云流水般打完,陸炎收勢而立。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略顯急促,但胸膛卻在劇烈起伏,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力量在體內(nèi)奔涌的激動!
他感受著四肢百骸傳來的、久違的酸脹與充實感,那是力量增長的信號!
就在這時,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如同輕盈的火焰精靈穿過人群,飛快地跑到陸炎面前。
是陸云璃。
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擔憂和急切,上下打量著陸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哥!你…你沒事吧?我聽說祭壇…”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了陸炎的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死寂,不再壓抑。
里面燃燒著她無比熟悉、卻又闊別了五年之久的——明朗與銳氣!還有那深藏眼底、卻無比堅定的信念!
陸炎看著眼前為自己擔憂的妹妹,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他抬手,輕輕拂去陸云璃發(fā)梢沾染的一片火山灰,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無比清晰、無比真實的明朗笑容。
這笑容,如同穿透極夜陰霾的第一縷陽光,帶著新生的溫度。
“云璃,”他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哥沒事。以后…都不會有事了?!?/p>
這簡短的話語,這久違的明朗笑容,如同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陸云璃心中所有的陰霾和不安。
她怔怔地看著陸炎,看著那笑容,清澈的眼眸中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五年了!
她終于又看到了哥哥眼中那不屈的光芒,聽到了那讓她無比安心的承諾!
“嗯!”陸云璃用力地點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綻放出一個比晨光更明媚的笑容。她伸出手,緊緊抓住了陸炎的衣袖,仿佛怕這希望再次溜走。
初升的朝陽,終于掙脫了最后一絲云層的束縛,將金紅色的光輝慷慨地灑落在修復一新的炎罡祭壇上,灑落在相視而笑的兄妹二人身上。
那光芒,驅散了最后的寒意,在赤紅色的巖壁間跳躍,將兩人的身影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