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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偛荒苷f打算繼續(xù)去圖書館蹭沙發(fā)吧?那看起來也太慘了,萬一他覺得我太慘,不想給我發(fā)工資了怎么辦?

我眼神開始飄忽:「嗯……自有去處?!?/p>

沈聿懷顯然不信,他打量著我這一身與現(xiàn)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打扮和空空如也的雙手,沉默了幾秒,做出了一個讓他后來悔青了腸子的決定。

「我在學校附近有套小公寓,平時空著?!顾Z氣平淡,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你可以暫時借住,直到你找到……穩(wěn)定的住處?!?/p>

我眼睛瞬間亮了!不僅有穩(wěn)定飯票,還有免費洞府!這沈聿懷,莫非是我失散多年的善財童子?

「多謝先生!」我立刻答應,生怕他反悔。

沈聿懷似乎被我這迫不及待的反應噎了一下,最終還是拿起鑰匙:「走吧?!?/p>

公寓離學校不遠,裝修是極簡的性冷淡風,黑白灰為主,干凈得不像有人住過,倒是很符合他本人的氣質。

「這里是臥室,衛(wèi)生間,廚房?!顾唵蔚亟o我介紹,「電器基本都有,會用嗎?」

我看著那些亮晶晶的方塊鐵疙瘩,自信點頭:「略懂一二?!箾]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上午剛見識過手機,舉一反三,問題不大。

沈聿懷將信將疑,但還是交代了幾句:「冰箱里有速凍食品,餓了自己熱。這是鑰匙。有事……盡量發(fā)短信,別打電話。」

交代完畢,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轉身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個嶄新的「洞府」。

我興奮地在屋里轉了一圈,最后決定先解決個人衛(wèi)生問題。我記得凡人似乎很看重這個。

我走進衛(wèi)生間,看到一個巨大的白色瓷缸(浴缸)和一個透明的玻璃格子(淋浴間)。我選擇了那個看起來更高級的玻璃格子。

里面有幾個旋鈕和一個像小蓮蓬頭的東西。我琢磨了一下,嘗試著擰開一個旋鈕。

「嘩——!」

冰冷的水瞬間從小蓮蓬頭里噴涌而出,澆了我一身!

「嘶!」我凍得一激靈,手忙腳亂地去關旋鈕,卻一不小心擰大了另一個。

「嗤——!」

滾燙的熱水又劈頭蓋臉地噴下來,燙得我差點跳起來!

這什么破法器!冷熱不定,攻擊性極強!比剛才的手機還可惡!

折騰了半天,我終于勉強調(diào)到了溫水,草草沖洗了一下。過程中還不小心按到了旁邊一個奇怪的按鈕,那個小蓮蓬頭突然開始瘋狂轉動,水流亂射,把我困在里面差點出不來……

洗完澡,我看著鏡子里濕漉漉、略顯狼狽的自己,嘆了口氣。凡人的生活,真是危機四伏。

有點餓了。我想起沈聿懷說的速凍食品。

走到廚房,打開那個叫「冰箱」的大鐵柜,里面果然放著幾個盒子。我拿出一個畫著餃子的,按照盒子上的說明,撕開包裝,把一個個小白元寶放進一個扁平的金屬鍋里(平底鍋),然后……然后該怎么辦?

生火咒?不行,威力太大,怕把這鐵鍋炸了。

我注意到旁邊另一個更大的、帶著玻璃門的鐵箱子(微波爐)。我看別人用過,好像是把東西放進去,關上門,按幾下,它自己就會加熱。

這個看起來比較安全。

我把平底鍋連同餃子一起塞進了微波爐,關上門。然后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鈕發(fā)了愁。該按哪個?

我看到了一個看起來最順眼的「Start」按鈕,旁邊還畫著個小火苗。

就是它了!

我鄭重地按了下去。

「嗡——」

微波爐開始運轉,里面的燈亮了,平底鍋開始緩緩轉動。

嗯,看起來很正常。我滿意地點點頭,凡人的法器還是有好用的嘛。

三十秒后。

「噼里啪啦——砰??!」

微波爐里突然傳來一陣可怕的爆炸聲!整個機器都在震動!透過玻璃門,我能看到里面電光火石,慘不忍睹……

我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地按那個「Stop」按鈕,好不容易才讓它停下來。

打開門,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里面的平底鍋已經(jīng)黑了,餃子更是尸骨無存,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殘渣黏在鍋底和爐壁上。

「……」我沉默了。

這凡間的「食盒」,脾氣也這么大嗎?我不就是按了個火苗?

最終,我放棄了加熱食物的想法,默默地從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這個我認識),直接喝掉了事。還是靈力溫養(yǎng)過的仙露好喝,常溫即可,省心。

第二天,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打開門,沈聿懷站在外面,手里還提著一袋……早餐?有包子的香味!

「順路給你帶了早餐?!顾Z氣依舊平淡,但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我的臉,似乎在確認我是否還活著。

「多謝先生!」我歡天喜地地接過來。

他走進屋,似乎想看看我昨晚過得怎么樣。然后,他的目光就凝固了。

他看到了廚房微波爐里那慘烈的事故現(xiàn)場。

「……你用它熱什么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艱難。

「餃子,」我老實回答,「放在鐵鍋里,按了那個有火苗的鈕。」

沈聿懷:「……那是烤披薩模式,最高火力的燒烤功能。而且金屬器皿不能放進微波爐?!?/p>

我:「……」還有這種規(guī)矩?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最終認命般地走過去清理殘局。看著他皺著眉擦拭微波爐的高冷側臉,我忽然覺得,這個飯票雖然脾氣怪了點,但還是挺靠譜的。

吃完他帶來的包子(美味?。覀円黄鹑W校。路上遇到了趙思思,她開心地跑過來挽住我的胳膊。

「路柒姐!昨天沒事吧?沈老師太帥了!對了,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甜品店,據(jù)說雙皮奶超級好吃,下午沒課我們一起去?。俊?/p>

「雙皮奶?」又一個新名詞!我立刻點頭,「好!」

沈聿懷在旁邊聽著,沒什么表示,只是在我們走進辦公樓時,狀似無意地對我說了一句:「下班前把昨天歸檔的目錄整理一份電子版給我?!?/p>

「哦?!刮覒艘宦?。電子版?又是什么法器?

下午,我正準備和趙思思溜去吃雙皮奶,卻在一條相對僻靜的林蔭小道上,被兩個人攔住了。

正是陰魂不散的林薇和王碩。

王碩抱著胳膊,擋在前面,笑嘻嘻地說:「喲,路助教,這是要去哪兒???昨天有沈老師護著你,今天可沒那么好運了吧?」

林薇站在他身后,眼神怨毒:「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土包子,也敢纏著沈老師?我勸你識相點,自己滾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趙思思氣得想理論,我拉住了她。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氣息渾濁、心思惡俗的凡人,心里有點煩。就像兩只蒼蠅一直在耳邊嗡嗡叫,不咬人,但膈應人。主要是,他們耽誤我去吃雙皮奶了。

我懶得跟他們廢話,甚至連手都懶得抬。只是稍微釋放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威壓——那是我收斂了九成九九之后,僅剩下的一絲屬于上古生靈的氣息。對于修仙者來說,這或許不算什么,但對于靈魂脆弱的凡人,足以讓他們感到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

我甚至沒看他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

王碩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額頭上冒出冷汗,雙腿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林薇更是不堪,尖叫一聲,猛地抓住王碩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渾身抖得像篩糠,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恐,仿佛見了鬼。

我拉著目瞪口呆的趙思思,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語氣平靜:「走吧,思思,雙皮奶要賣完了。」

走了老遠,還能聽到身后傳來林薇帶著哭腔的尖叫和王碩語無倫次的「鬼……有鬼……」的嚎叫。

趙思思回過神,激動地搖晃我的胳膊:「路柒姐!你剛才做了什么?他們怎么突然那樣了?你是不是會功夫?眼神殺?!」

「沒什么,」我聳聳肩,一臉無辜,「可能他們突然肚子疼吧?!?/p>

嗯,雙皮奶,我來了。

晚上回到公寓,我收到了一條沈聿懷發(fā)來的短信,內(nèi)容言簡意賅:

「明天降溫下雨,出門記得帶傘。公寓玄關柜子里有?!?/p>

我看著這條沒頭沒腦的短信,眨了眨眼。

下雨?降溫?

哦,凡人是需要避雨的。真是脆弱的生靈。

不過……他這是在關心他的「助教」嗎?

我放下手機,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

這個飯票,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沈聿懷的短信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漾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關心我淋雨?這飯票倒是越來越稱職了。

第二天一早,我沒等他來“順路”送早餐,自己循著香味摸到了教職工食堂,用他預支的工資買了一大堆吃的,然后掐著點溜達進了308辦公室。

他果然已經(jīng)到了,正對著電腦屏幕,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座緊繃的冰山,連辦公室里好聞的書卷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

連我進門,他都沒像往常那樣抬一下眼。

這不對勁。往常就算他再忙,我這么個大活人……嗯,這么大個老祖進來,他至少會用眼神示意一下“我知道你來了別搗亂”。

我放下手里的豆?jié){油條包子(給他也帶了一份),湊到他桌邊,伸長脖子去看那發(fā)光的“鐵盒子”。

屏幕上是一些扭曲古怪的符號拓片,旁邊還開著密密麻麻的文獻窗口,好多紅色的問號和標注,看起來就讓人頭大。

「先生,早飯?!刮野褜儆谒哪欠萃七^去。

「……放那兒吧。」他頭也沒抬,聲音有些沙啞,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透著一股焦躁。

「哦。」我應了一聲,卻沒走開,目光在那拓片上掃過。嗯?這東西看著有點眼熟。

「遇到麻煩了?」我咬著吸管,含糊不清地問。主要是看他這副樣子,可能會影響中午投喂的質量和心情。

沈聿懷終于從屏幕前抬起頭,揉了揉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來昨晚就沒睡好。

「一篇殘破的甲骨文,」他指了指屏幕,「關鍵部位的銘文模糊不清,而且結構古怪,現(xiàn)有的所有釋義邏輯都套不上。但這關系到一批重要文物的斷代和解讀?!?/p>

他的語氣里帶著罕見的挫敗感。對于一個追求嚴謹和邏輯的學者來說,這種無法破解的謎團最是折磨人。

我又吸了一口豆?jié){,湊近了些,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味和……嗯,一絲極淡的、因為焦慮而微微升高的體溫。

我的目光落在那個他標注了巨大問號的核心符號上。那玩意兒刻得歪歪扭扭,確實和周圍工整的銘文格格不入。

我歪著頭看了幾秒,忽然「咦」了一聲。

「這個啊,」我伸出還沾著點油漬的手指,點了點那個模糊的符號,「這不是‘祀’字,是刻壞了。你看這里,收筆的力道明顯虛了,刀尖打滑,多拉出了一道多余的刻痕??踢@玩意兒的工匠當時肯定心不在焉,要么就是手抖了。」

我一邊說,一邊極其自然地從他筆筒里抽出一支筆,順手在旁邊的空白打印紙上「唰唰」幾筆,勾勒出一個準確而流暢的「祀」字古體,并在那個錯誤的地方標了個叉。

「喏,應該是這樣的。他這里刻壞了,不好意思承認,就胡亂描補了兩筆,結果越描越黑,成了這么個四不像?!刮艺Z氣輕松,仿佛在說今天包子餡不錯一樣平常。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我吸溜豆?jié){的聲音格外清晰。

沈聿懷的目光,猛地從屏幕移到我臉上,然后又猛地落回我畫在紙上的那個字。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不可思議的東西。

他一把搶過那張紙,對照著屏幕上的拓片,來回看了無數(shù)次。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手指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不可能……這……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語,像是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混亂之中,「這個筆畫走勢……這個結構……完美契合!所有矛盾點都通了!可是……這完全沒有先例!你是怎么……」

他突然停住,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銳利得幾乎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內(nèi)里去。

他「霍」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一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下一秒,他冰涼的手指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壓抑著極大的震動,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的?!這根本不是什么書上能看到的!這甚至不是靠推理能得出來的結論!你……」

他的質問戛然而止。

因為被我突然打斷了。

我的目光,完全被他桌上那盒打開了的、包裝精美的進口巧克力吸引了。深褐色的,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我咽了口口水,被他抓住的手腕動了動,另一只手指著那盒巧克力,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語氣充滿了真誠的渴望:

「告訴你,能換這個嗎?」

「……」

沈聿懷所有洶涌的情緒,所有積壓的疑問和震驚,仿佛瞬間被我這句石破天驚的話給噎住了,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

他攥著我手腕的手指下意識地松了力道,臉上那副冰冷嚴肅的探究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逐漸被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形容的神情所取代。

那神情里混雜著荒謬、難以置信、哭笑不得,以及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看著我,我看著巧克力。

空氣仿佛凝固了。

幾秒鐘后,他像是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極其緩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又緩緩地吐出來。他松開了我的手腕,甚至抬手推了推眼鏡,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那盒價格不菲的巧克力,動作有些僵硬地,整個塞進了我懷里。

「……拿去?!顾穆曇袈犉饋碛悬c啞,帶著一種放棄掙扎般的疲憊。

「多謝先生!」我立刻眉開眼笑,寶貝似的抱住巧克力盒,熟練地拆開包裝,捏起一顆圓滾滾的巧克力就塞進了嘴里。

濃郁絲滑的可可香氣瞬間在口腔里蔓延開,夾雜著一點淡淡的酒心,好吃得讓我瞇起了眼睛。

幸福!

沈聿懷就站在我對面,沉默地看著我像只囤食成功的松鼠一樣,滿足地啃著巧克力。他臉上那種高深莫測的探究和震驚慢慢褪去,轉而變成了一種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思量。

他回到電腦前,對著屏幕,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將我剛才說的“刻錯了的祀字”理論作為全新的突破點輸入進去,輔以我畫的那個修正版字符作為佐證。

很快,屏幕上的文獻檢索結果開始瘋狂彈出,之前所有解釋不通的環(huán)節(jié),此刻如同被一把無形的鑰匙打開,嚴絲合縫地串聯(lián)起來,形成了一條完美的新邏輯鏈!

他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但這次是因為激動。

「通了……全都通了……」他盯著屏幕,喃喃自語,眼神發(fā)亮,「不僅是這篇甲骨,連帶之前幾個懸而未決的關聯(lián)點也全都解釋得通了!這簡直是……打敗性的……」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但這一次,不再是懷疑和逼問,而是一種極度復雜的神情,里面充滿了震撼、好奇,以及一種……對待某種易碎珍寶般的小心翼翼。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為一聲極輕的嘆息。

「路柒,」他叫我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你剛才說的,非常重要。謝謝你?!?/p>

我正專注于攻克第二顆巧克力,聞言含糊地擺擺手:「不客氣,舉手之勞。」主要是巧克力很好吃。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p>

他拿起手機和錢包,快步離開了辦公室,背影甚至有點倉促。

我樂得清閑,抱著巧克力盒坐回我的小桌子旁,一邊吃一邊研究那個舊手機。趙思思發(fā)短信來說那家雙皮奶果然名不虛傳,下次帶我去嘗另一家的芒果班戟。

過了大概半小時,沈聿懷回來了。

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散發(fā)出濃郁誘人的香甜氣息。

他把紙袋放在我面前。

我好奇地探頭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個擺滿了新鮮草莓和奶油的小蛋糕!看起來就價格不菲!

「這……也是給我的?」我有點不敢相信。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嗯,」他移開目光,語氣盡量保持平淡,耳根卻似乎有點不易察覺的紅,「……獎勵?!?/p>

我看著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蛋糕,又看看桌上還沒吃完的巧克力,最后看向沈聿懷那張努力維持高冷、卻隱約透著一絲不自然的俊臉。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飯票……

好像真的很容易被“收買”嘛。

而且,他是不是……開始有點怕我了?

6 蜉蝣之言,何足掛耳?

沈聿懷的“蛋糕賄賂”策略顯然起了反效果。他非但沒能從我嘴里套出更多驚天動地的“歷史真相”,反而徹底坐實了我“用零食就能收買”的人設。

接下來幾天,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復雜的探究,像是在研究一件超出他所有認知范疇的、活著的、并且極度嗜甜的出土文物。他不再直接追問我的來歷,但投喂得越發(fā)勤快,辦公室里時常會出現(xiàn)各種新奇的甜點和小吃,美其名曰“助教福利”。

我對此表示非常滿意。飯票進化成了自動投喂機,這是質的飛躍。

唯一的小插曲是,趙思思某天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把她的手機屏幕懟到我眼前。

「路柒姐!你快看校園論壇!你和沈老師上熱帖了!」

我定睛一看,屏幕上好幾個飄紅的帖子標題格外醒目:

【驚!高冷沈教授神秘女友曝光!竟是課堂神秘美女!】

【八一八那個讓沈教授破例收為助教的漢服小姐姐】

【論心機:如何利用特殊打扮吸引男神注意】

下面還配了幾張模糊的照片:我跟在沈聿懷身后走進辦公樓、他給我遞早餐、我們一前一后走出教職工食堂……拍照角度極其刁鉆,生生把沈聿懷那張冰山臉拍出了幾分“柔和”,把我一臉“對食物的渴望”拍成了“深情的凝望”。

下面的評論更是五花八門。

「臥槽?沈老師這棵鐵樹開花了?」

「這女的是誰?。磕膫€系的?從來沒聽說過?!?/p>

「穿得古里古怪的,怕不是個奇葩?」

「樓上酸什么酸,人家小姐姐顏值抗打好吧!」

「據(jù)可靠消息,此女身份不明,連學生證都沒有,莫名其妙就成了助教,懂的都懂?!?/p>

「肯定是死纏爛打倒貼我們沈老師!不要臉!」

趙思思氣得小臉通紅:「這些人怎么這樣!胡說八道!路柒姐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我劃拉著屏幕,看得津津有味。凡人的想象力真是豐富,這編故事的能力,比我當年在天橋底下聽的說書先生還厲害。

「往心里去?」我抬起頭,有點茫然,「為何要往心里去?蜉蝣之言,朝生暮死,何足掛耳?」

趙思思:「……?。俊顾@然沒聽懂我這古老的比喻。

我耐心解釋:「就是說,這些小蟲子叫喚一陣就沒了,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的重點在于,「這上面說西門新開了家烤豬蹄,排隊很長,真的嗎?」

趙思思:「……」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外星人。

最終,她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路柒姐,你心態(tài)真好。不過還是小心點,發(fā)帖帶節(jié)奏的那個ID我認識,是林薇的小姐妹。她肯定沒安好心?!?/p>

林薇?哦,那個氣息渾濁、眼神怨毒的小姑娘。

果然,下午我去圖書館幫沈聿懷還書,就在一個相對僻靜的書架間,被林薇和王碩堵了個正著。

林薇抱著胳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得意:「路柒,論壇上的帖子好看嗎?我告訴你,識相的就自己滾蛋,別賴在沈老師身邊丟人現(xiàn)眼!不然,我讓你在這學校待不下去!」

王碩在一旁幫腔,晃了晃他的新手機:「就是!一個土包子,連個好點的手機都沒有,也好意思出來晃?信不信我讓你以后連門都不敢出?」

我看著他手里那個亮閃閃的鐵塊,又看看我自己這個只能接打電話發(fā)短信的老古董,誠懇發(fā)問:「你的……比較好用嗎?會不會突然自己響起來抖?」

王碩被我問得一噎,隨即惱羞成怒:「你他媽少在這裝傻充愣!薇姐跟你說話呢!」

我嘆了口氣。他們真的好吵,而且擋著我回去吃沈聿懷桌上那盒新來的曲奇餅干了。

我懶得再聽他們聒噪,只是抬起眼,目光在他們臉上極快地掃過,稍微釋放出一絲比上次更微弱、但更具針對性的不耐煩情緒。

就像人走在路上,不會在意腳邊螞蟻的喧嘩,但若是螞蟻不知死活地爬到了鞋面上,總會下意識地跺一下腳。

僅僅是一下。

林薇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驚恐,仿佛看到了什么無比可怕的景象,尖叫一聲,猛地向后踉蹌,撞在書架上,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王碩更是不堪,臉色慘白如紙,「嗷」一嗓子,手里的新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他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難,連滾帶爬地后退,差點尿褲子。

我繞過他們,徑直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好心提醒了一句:「你的‘好手機’掉了?!?/p>

回到辦公室,沈聿懷正對著電腦,臉色比鍋底還黑。顯然,他也看到論壇那些糟心玩意兒了。

他看見我進來,眉頭皺得更緊,張了張嘴,似乎想安慰我,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憋出一句:「……別理會那些無聊的話?!?/p>

我正拿起一塊曲奇餅干,聞言點點頭:「嗯,沒理會?!刮业淖⒁饬θ陲灨缮狭?,酥脆香甜,真不錯。

沈聿懷看著我完全不受影響、甚至胃口更好的樣子,那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他拿起手機,走到外面走廊,打了個電話,語氣冷得能凍死人:「……對,歷史系論壇,那幾個造謠誹謗的帖子,立刻處理掉。還有,查一下發(fā)帖人和主要煽動者的ID,給我一份名單?!?/p>

等他回來時,臉色稍霽,但看到我吃完餅干又眼巴巴地看著他桌上那盒牛奶糖時,那點霽色又變成了無奈。

他認命地把牛奶糖推給我。

下班后,趙思思約我去逛學校后門的小吃街。我欣然前往,并且成功用沈聿懷剛發(fā)的“日結工資”把自己喂得肚皮滾圓。

和趙思思分開后,我獨自往回走。天色已暗,路燈昏黃。

經(jīng)過一條更黑的小巷口時,里面突然竄出來三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一個個滿臉不懷好意,身上帶著煙酒和汗臭混合的難聞氣味。

「小妹妹,一個人?。扛鐜讉€陪你玩玩?」為首的那個搓著手,笑嘻嘻地逼近。

我皺了皺眉。不是害怕,是覺得他們的氣息太難聞了,影響消化。

我正考慮是用清風訣把他們吹走,還是用個小幻術讓他們自己去跳旁邊的臭水溝,巷子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擊打聲和一聲短促的慘哼。

緊接著,一個略顯熟悉的高大身影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動作利落地整理了一下微微卷起的襯衫袖口,金絲眼鏡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冷冽的光。

是沈聿懷。

他看也沒看那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另一個混混,徑直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身上迅速掃視了一圈,確定我沒事,那緊繃的下頜線才微微放松。

然后,他轉向那三個明顯愣住的混混,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駭人,那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極具壓迫感的戾氣。

「誰讓你們來的?」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寒意。

那三個混混被他這氣勢鎮(zhèn)住了,面面相覷。為首的那個強裝鎮(zhèn)定:「什、什么誰讓來的?哥幾個就是想跟這妹子交個朋友……」

沈聿懷沒說話,只是上前一步,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腕,看似隨意地一擰一扣。

「咔嚓」一聲輕響,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叫。

「我再問一遍,」沈聿懷的聲音冷得掉冰渣,「誰讓你們來的?」

另外兩個混混嚇得腿都軟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哥!大哥!饒命!我們說!是一個姓王的少爺……給了我們錢,讓我們來嚇唬嚇唬這位小姐……就、就嚇唬一下……」

王碩?果然是他。手段真是低級得可笑。

沈聿懷松開手,那個混混抱著脫臼的手腕癱在地上哀嚎。

「滾?!股蝽矐牙淅涞赝鲁鲆粋€字。

那三個混混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拖起同伴,瞬間跑得沒影了。

巷口只剩下我和他??諝庵羞€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塵土味。

我看著他,眨了眨眼。沒想到我這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飯票,動起手來還挺……利索的。剛才那幾下,可不是普通教授該有的身手。

他轉過身,面對我,剛才那駭人的戾氣已經(jīng)收斂,但眉頭依舊緊鎖,眼神里帶著后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

「以后這么晚,不要一個人走這種暗巷?!顾恼Z氣帶著命令式的強硬。

「哦,」我從善如流地點頭,然后好奇地問,「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這地方離教職工宿舍和他的公寓都不順路。

沈聿懷:「……」

他表情一僵,似乎被我問住了,耳根在昏暗光線下悄悄漫上一絲可疑的紅暈。他猛地轉過身,語氣重新變得冷硬:「路過。走了,送你回去?!?/p>

我跟在他身后,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心里那點好奇越發(fā)濃了。

真的是……路過嗎?

走到公寓樓下,他停下腳步,卻沒立刻離開,似乎還想說什么。

就在這時,我手里的舊手機突然又「嗡嗡」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沈聿懷的名字。

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

我看看手機,又看看他,恍然大悟——他是不是又想測試我到底學會接電話沒有?

我立刻劃開接聽鍵,把手機舉到耳邊,一本正經(jīng)地對著話筒說:「喂?先生?你找我?可是你已經(jīng)在我面前了呀,為什么還要用這個‘傳訊法器’?是不是它又出問題了?」

站在我面前的沈聿懷,聽著手機里傳出的、我清晰無比的聲音,看著我一板一眼接電話的認真模樣,整個人都石化了。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他默默地、緩緩地掛斷了手里的電話,額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沒事了,」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維持住語氣的平穩(wěn),「你上去吧?!?/p>

「哦,好的,先生再見?!刮夜郧傻攸c頭,轉身走進樓道。

走了兩步,我忽然想起什么,又回頭,舉起手機沖他晃了晃,補充道:「先生,這個‘傳訊法器’,我這次會用啦!」

沈聿懷:「……」

他站在路燈下,身影僵硬,表情復雜得難以形容。

我心情愉悅地上了樓。

嗯,今天又是成功守護了飯票、并且學會了使用新法器的一天。

7 我活了好久,你呢?

路燈下的沈聿懷,表情像是生吞了一整個檸檬,又酸又澀,還帶著點難以置信的懵。

我那句“學會用傳訊法器啦”的宣言,顯然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他站在原地,足足愣了有十幾秒,才抬手,極其緩慢地推了推眼鏡,仿佛這個動作能幫他重建崩塌的世界觀。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沖我極其僵硬地揮了下手,轉身快步離開了,背影甚至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心情頗好地回了公寓,研究了一下那個會自己制冷的“寒玉匣”(冰箱),成功找到了一盒酸奶,心滿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我揣著對早餐的期待,準時溜達進308辦公室。

沈聿懷已經(jīng)在了。辦公桌上,照例放著一份顯然是給我準備的煎餅果子和一杯豆?jié){。但他的人,卻站在窗邊,背對著我,望著外面,身形顯得有些緊繃。

聽到我進來的動靜,他轉過身。

嚯!好大的黑眼圈!配上他白皙的皮膚和金絲眼鏡,活像一只修煉走火入魔的熊貓,還是帥的那種。

他看我的眼神極其復雜,掙扎、探究、困惑、還有一夜未眠的疲憊,全都混雜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路柒?!顾_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先生早!」我歡快地奔向我的早餐,「多謝先生的餅!」

「……不客氣,」他看著我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始啃煎餅,那句到了嘴邊的質問似乎又咽了回去,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吃完,我們談談?!?/p>

看來這頓飯,不是那么好吃的。

我三下五除二干掉煎餅果子,舔了舔嘴角的醬料,正襟危坐(雖然坐姿有點歪),擺出認真聆聽的姿態(tài):「先生要談什么?」

沈聿懷走到我對面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這是一個極具談判意味的姿勢。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后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昨天晚上的事,謝謝你。」他先道謝,然后話鋒一轉,「但那些混混,不是我打發(fā)的?!?/p>

我眨眨眼:「哦?!刮抑腊?,是你打的嘛。打得還挺帥。

他似乎被我這平淡的反應噎了

一下,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迂回:「我看到他們……自己打起來了,像是中了邪。然后,你出現(xiàn)了?!顾o緊盯著我的眼睛,「還有之前,林薇和王碩,也是類似的情況。你

一出現(xiàn),他們就……很不正常?!?/p>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逼問的力度:「路柒,你告訴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辦公室里安靜得能聽到窗外樹葉的沙沙聲。

我看著他緊繃的臉,看著他鏡片后那雙充滿了血絲卻異常執(zhí)著的眼睛。看來,不給他一個答案,我這飯票是當不安穩(wěn)了。

我嘆了口氣,有點煩惱地撓了撓頭。說實話吧,怕嚇著他。不說實話吧,他好像自己也能瞎琢磨出點東西。

算了,看在煎餅果子和巧克力的份上。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集中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意念。

窗臺上,那盆被沈聿養(yǎng)得半死不活、葉子都快掉光了的綠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了一根鮮嫩的綠芽,然后迅速舒展葉片,變得翠綠欲滴,生機勃勃。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

沈聿懷的呼吸驟然停止,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著那盆瞬間“復活”的綠蘿,像是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奇跡。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微微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收回手,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就像這樣,一點點小把戲。讓他們產(chǎn)生點幻覺,或者……讓植物長得快點?都是很基礎的小法術,沒什么攻擊性的,真的。」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真誠無害。

「法……術?」沈聿懷的聲音干澀得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他猛地向后靠進椅背,仿佛要離我遠一點,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絲恐懼?「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俊刮彝嶂^想了想,用了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用你們的話說,可能就是……活了比較久的人?嗯,很久很久那種?!咕唧w多久我也記不清了,山上的歲月沒什么計時意義。

「活了……很久?」沈聿懷喃喃重復著,他的世界觀顯然正在經(jīng)歷一場粉碎性骨折,「多久?幾十年?一百年?」

我眨了眨眼,努力回憶了一下:「唔……大概……姬發(fā)那小子當年扯旗子的時候,我好像還圍觀過來著?記不太清了,那時候年紀小,光顧著看熱鬧了。」

「姬發(fā)……周武王姬發(fā)?!」沈聿懷的聲音猛地拔高,差點破音,他「霍」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椅子向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難以置信地瞪著我:「那是公元前一千多年!距今三千多年!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最后像是脫力般,緩緩坐了回去,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顫抖。

看來刺激有點大。我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放下手,露出那雙充滿了混亂和血絲的眼睛。他看著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恐懼,有敬畏,有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種學者面對未知謎團時的、近乎本能的狂熱探究欲。

「所以,」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穩(wěn)定了許多,「那些歷史……你不是從書上看的,你是……親眼所見?」

「大部分是吧,」我老實承認,「也有些是聽別的老家伙說的,或者無聊的時候神識……呃,就是注意力,到處亂逛看到的?!共铧c又說漏嘴。

沈聿懷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需要時間消化這個足以打敗他三十年來所有認知的驚天秘密。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又抬起頭,眼神變得有些晦暗不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路柒,」他叫我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既然你……非同尋常。那有件事,我想……或許你能幫我。」

「嗯?什么事?做好事有零食獎勵嗎?」我立刻來了精神。

沈聿懷:「……有?!?/p>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揭開一個沉重的傷疤:「我的家族……男子似乎都活不過四十五歲。不是意外,就是突發(fā)怪病。我父親,我祖父,曾祖父……都是如此。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我研究歷史,考古, partly 也是想從那些古老的記載里,找到一絲半點的線索或解決方法。但一無所獲?!?/p>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帶著最后一絲希望:「你活了那么久……見過……或者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嗎?這世上,真的有……詛咒這種東西嗎?」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身上總纏繞著一絲極淡的、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沉郁之氣。原來是血脈里帶著早夭的陰影。

我仔細感知了一下他的氣息。很干凈,很純粹,帶著濃濃的書卷氣,但深處確實埋藏著一縷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不祥的滯澀感。像是清澈溪流底部的一絲污泥,不顯眼,卻在緩慢地消耗著他的生機。

「詛咒嘛……形式很多,」我摸著下巴,「有的很惡毒,有的嘛……可能就是一點小小的怨念或者契約,年代久了,糾纏不清?!刮覝惤屑毧戳丝此拿夹?,「你這個……感覺更像后者,不像是特別狠辣的那種,但纏得挺緊,像牛皮糖,甩不掉?!?/p>

沈聿懷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光彩:「你能看出來?!那……有辦法嗎?」

「辦法總比困難多嘛,」我擺擺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勢,「等我研究研究。這種東西,找到根源就好辦。」

沈聿懷看著我,眼神里的震驚和恐懼慢慢褪去,逐漸被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感激和……依賴所取代。他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盡管這根浮木看起來極其不靠譜。

就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辦公室里凝重的氣氛。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蹙起,接聽了電話:「喂?李館長……什么?!」他的臉色驟然一變,「異常震動?監(jiān)控拍到黑影?好!我馬上過來!」

他掛斷電話,猛地站起身,臉色凝重無比:「博物館那邊出事了!就是我之前研究的那批文物,尤其是那件‘刖人守囿車’!昨晚安保系統(tǒng)報警,說是展柜異常震動,監(jiān)控還拍到了一個模糊的黑影!」

又是那件青銅器!還有黑影?

我立刻也站了起來,眼睛發(fā)亮:「我也去!」

沈聿懷一愣:「你去干什么?可能有危險!」

「萬一有危險,誰給你帶飯?」我理直氣壯地說,順便活動了一下手腕,「而且,對付這種裝神弄鬼的家伙,我比你在行?!?/p>

沈聿懷看著我躍躍欲試的樣子,又想起我剛才讓綠蘿起死回生的“小把戲”,沉默了足足三秒鐘。

最終,他像是認命般,咬牙道:「……跟緊我,別亂跑!」

「沒問題!」我響亮地答應,順手把桌上剩的半杯豆?jié){喝完。

夜探博物館?聽起來比整理故紙堆有意思多了!

我的飯票,果然總能給我?guī)硇聵纷印?/p>

8 響指搞定,麻煩報警

沈聿懷的車開得又快又穩(wěn),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但我沒心思欣賞。我腦子里還在回味那半杯豆?jié){的醇厚,以及即將到來的“夜游博物館”的興奮。

「那件青銅器,到底有什么特別的?」我忍不住問,「除了刻壞了字?!?/p>

沈聿雙手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側臉線條緊繃:「它不僅是禮器,更可能是一件極其古老的祭祀核心部件,甚至……可能與某種早已失傳的巫術儀式有關。上面的銘文,或許記載著關鍵信息。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但語氣里的擔憂顯而易見。

我點點頭,懂了。大概就相當于修仙界里,某個邪修大佬的本命法器流落人間,被不懂行的人瞎鼓搗,容易出大事。

博物館到了,夜深人靜,只有幾盞應急燈散發(fā)著幽光。一個穿著保安制服、臉色發(fā)白的中年男人等在門口,看到沈聿懷就像看到了救星。

「沈教授!您可算來了!」李館長壓低了聲音,緊張地搓著手,「太邪門了!那動靜……根本不像是人為的!監(jiān)控您看了嗎?那個黑影……根本不是走過去的,是飄過去的!」

沈聿懷臉色凝重:「帶我們?nèi)タ纯础!?/p>

我們跟著李館長,穿過空曠寂靜的展廳。黑暗中,那些玻璃展柜里的文物仿佛都睜開了沉睡千年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諝饫飶浡还申惻f的塵埃和某種……若有若無的壓抑感。

越靠近那個存放「刖人守囿車」的獨立展柜,那股壓抑感就越發(fā)明顯。甚至還帶著一絲極淡的、令人不舒服的腥氣。

展柜周圍的警戒線還沒撤掉。隔著玻璃,能看到那件青銅器靜靜地躺在絲絨底座上,看起來并無異樣。

「就是這里,」李館長指著展柜一角,「您看,這里有細微的磨損痕跡,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過。監(jiān)控顯示,昨晚凌晨兩點左右,展柜先是輕微震動,然后這個黑影就出現(xiàn)了,圍著它轉了幾圈,似乎想打開柜子,但沒成功,然后就……消失了?!?/p>

沈聿懷湊近仔細觀察那些劃痕,又抬頭看了看展廳角落的監(jiān)控攝像頭。

我卻沒看展柜,我的注意力被地面上?幾不可察?的一點點暗紅色粉末吸引了。我蹲下身,用手指沾起一點,捻了捻,放到鼻尖輕輕一嗅。

一股極淡的、混合著血腥和腐朽氣息的邪術味道。

「不用看了,」我站起身,拍了拍手,「確實不是人干的。是‘飼煞’。」

沈聿懷和李館長同時看向我,一臉茫然:「飼煞?」

「嗯,」我解釋道,「一種很低級的小把戲。用特定的藥物和冤死的牲畜血液,混合怨念喂養(yǎng)出來的小玩意兒,沒什么智商,只會聽從施術者的簡單命令,比如偷個東西搞點破壞什么的。缺點是味道難聞,而且很容易失控反噬主人。」

李館長的臉更白了,嘴唇哆嗦著:「冤、冤死的牲畜?怨、怨念?沈教授,這……這……」

沈聿懷的臉色也難看至極,他顯然沒想到事情會牽扯到這種超乎他想象的范圍。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zhèn)定:「能追蹤到源頭嗎?或者……解決掉它?」

「它肯定還會再來,」我肯定地說,「這東西一根筋,沒完成任務不會罷休。我們等著就行?!?/p>

于是,我們?nèi)齻€(主要是李館長嚇得腿軟,需要人陪)躲在了展廳角落一個巨大的仿制青銅鼎后面,開始了漫長的蹲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展廳里靜得可怕,只有我們?nèi)溯p微的呼吸聲。李館長緊張得直冒冷汗,沈聿懷也繃緊了神經(jīng),不時看向入口方向。

我有點無聊,開始打哈欠。這種低級邪術產(chǎn)物,實在提不起我多大興趣。還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就在我快要靠著青銅鼎睡著的時候——

來了!

一股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灌入展廳,吹得展柜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溫度仿佛瞬間降低了好幾度。

李館長猛地一哆嗦,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只見一個模糊的、大約半人高的黑影,如同扭曲的煙霧,悄無聲息地從通風口飄了進來。它沒有具體的形狀,只能隱約看到一雙猩紅色的、充滿貪婪和暴戾的光點,像是眼睛。

它徑直飄向那個獨立展柜,周身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和怨念。

它伸出煙霧狀的、凝結成爪狀的觸手,再次抓向玻璃展柜,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展柜再次開始輕微震動。

「就、就是它!」李館長嚇得聲音都變調(diào)了。

沈聿懷臉色鐵青,下意識地想沖出去,卻被我拉住了。

「別急,」我小聲說,「看戲?!?/p>

那「飼煞」折騰了半天,發(fā)現(xiàn)還是打不開堅硬的防彈玻璃,似乎變得焦躁起來,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嘶吼,身上的黑霧劇烈翻騰。

然后,它猛地轉過身,那雙猩紅的光點,猛地鎖定了我們藏身的方向!

它感應到了生人的氣息!而且被激怒了!

「吼——!」它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化作一道黑煙,猛地朝我們撲了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小心!」沈聿懷臉色大變,想也不想就要把我護在身后!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我嘆了口氣,從沈聿懷身后慢悠悠地探出半個身子,看著那撲面而來的、張牙舞爪的黑影,有些不耐煩地抬起了右手。

然后,打了個響指。

「啪?!?/p>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死寂的展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光芒萬丈,沒有地動山搖。

就那么輕描淡寫的一個響指。

那氣勢洶洶撲來的「飼煞」,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猛地僵在了半空中。它身上的黑霧劇烈地扭曲、翻滾,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雙猩紅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下一秒。

「噗——」

如同一個被戳破的氣球,那團黑霧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就這么無聲無息地、徹底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仿佛從未存在過。

陰冷的氣息瞬間消失,溫度恢復了正常。展廳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展柜里應急燈微弱的光芒。

李館長:「……」

他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銅鈴,看看剛才黑影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我,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徹底石化、風化了。

沈聿懷也僵住了。他護著我的姿勢還沒收回,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震驚和錯愕之中,鏡片后的眼睛寫滿了巨大的沖擊和……茫然。

他看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我收回手,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輕松:「搞定。味道真難聞,下次得讓干活的人用點高級香料?!?/p>

我走到那個展柜前,手指隔著玻璃,虛點了一下那件「刖人守囿車」。一絲微不可察?的靈力透了過去,將附著在上面最后一點污穢的邪術氣息徹底凈化干凈。

「好了,這東西現(xiàn)在干凈了?!刮一仡^對那兩個依舊處于呆滯狀態(tài)的男人說。

沈聿懷終于緩緩地放下了護著我的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得厲害:「它……它就這么……沒了?」

「嗯哼,」我點點頭,「這種低級玩意兒,處理起來很簡單的。就是有點費指甲?!刮铱戳丝醋约簞偛糯蝽懼傅氖种?。

沈聿懷:「……」

李館長終于從石化狀態(tài)中稍微恢復了一點,他「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我的眼神如同看著下凡的神仙……或者惡魔。

「姑、姑娘……不,大師!多謝大師救命之恩!」他語無倫次。

我擺擺手:「舉手之勞。下次安保做好點,這種帶著邪氣的東西,最容易招惹不干凈的了?!?/p>

沈聿懷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極其復雜地看著我,那里面有震撼,有后怕,有感激,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

「路柒,你又救了我一次?!顾穆曇舻统痢?/p>

「不客氣,」我很大度地表示,「記得我的零食獎勵就行?!?/p>

沈聿懷:「……好。」

他拿出手機,似乎想打電話處理后續(xù),手指卻有些微微顫抖。他看了一眼癱坐在地的李館長,又看了看一片狼藉(心理上的)的展廳,最終把目光投向了我。

「現(xiàn)在……該怎么辦?」他下意識地詢問道,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報警啊。」

沈聿懷一愣:「報警?可是……這怎么跟警察說?」說有個怪物被我的助教打了個響指打沒了?

「就說未遂唄,」我理所當然地說,「展柜有劃痕,監(jiān)控拍到可疑黑影(雖然消失了),事實如此。至于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你們不知道,暈過去了唄。剩下的,讓警察頭疼去?!?/p>

沈聿懷和李館長面面相覷,最終,沈聿懷像是認命般,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110嗎?這里是市博物館……我們這里發(fā)生了一起文物盜竊未遂案……對,有財產(chǎn)損失……嫌疑人……嫌疑人可能使用了某種……先進技術手段,破壞了部分監(jiān)控……對,我們需要協(xié)助……」

他一邊打著電話,一邊用那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

今晚的運動量有點超標。希望警察來得快一點,我還想回去補個覺。

我的飯票,好像總是能惹上一些奇奇怪怪的麻煩。

不過,看在他零食給得大方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再多保護他一下吧。


更新時間:2025-08-23 12:1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