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鎮(zhèn)政府大院,救災總結(jié)會已經(jīng)開得差不多了。會議室里煙霧繚繞,但氣氛明顯比臺風來時輕松了許多。李書記正拿著匯總表做最后總結(jié):“……這次‘龍王’雖然來勢洶洶,但在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下,在我們?nèi)w干部群眾的共同努力下,特別是我們市里下來的同志們的鼎力相助下,我們望海鎮(zhèn)把損失降到了最低!人員零傷亡!房屋倒塌零報告!漁船損失也在可控范圍內(nèi)!這是了不起的成績!”
張峻找了個角落坐下,聽著李書記點名表揚了幾個表現(xiàn)突出的鎮(zhèn)干部和民兵。當提到“市檔案館張峻同志,堅守碼頭一線,協(xié)助固定漁船,轉(zhuǎn)移群眾,災后核查損失認真細致,體現(xiàn)出了機關(guān)干部的優(yōu)良作風”時,周圍幾個認識他的鎮(zhèn)干部都笑著朝他看過來。張峻有點不好意思地微笑。
會后,張峻把碼頭片區(qū)詳細的損失核查登記表交給了負責匯總的同志。老趙拍著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張峻齜牙咧嘴:“小張,干得不錯!累壞了吧?下次回老家,來家里吃飯!”
“一定一定!趙叔您也辛苦了!”張峻趕緊應承,感覺肩膀快被拍麻了。他腦子里莫名閃過那套《望海樓強身健體術(shù)》的第一個動作——嗯,看來練武確實很有必要,至少得扛得住老干部們的鐵砂掌。
手續(xù)辦完,告別了鎮(zhèn)上的干部,張峻終于踏上了歸程。來接他們這些干部的車,是一輛比來時那輛更破舊的面包車,發(fā)動機聲音響得像拖拉機。張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把自己塞進去。車子啟動,顛簸著駛離了望海鎮(zhèn)。
車窗外的景象在夕陽下快速掠過:被風雨洗刷過的田野格外青翠,一些村民已經(jīng)開始在田里查看倒伏的莊稼;碼頭上,漁民們修補船只的敲打聲隱約傳來,帶著一種災后重建的生機。奶奶家的方向,已經(jīng)變成了山腳下一個模糊的小點。
張峻靠在并不舒服的椅背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要散架。胳膊上的擦傷隱隱作痛,但更清晰的是空間里那個罐子沉甸甸的存在感。他嘗試著在腦子里“看”了一眼那個背包空間——灰撲撲的罐子,一卷獸皮安靜地躺在角落。
“這趟公差……”張峻在心里默默總結(jié),“抗風救災,圓滿完成。摔了個跟頭,撿了個‘咸菜壇子’,附贈一套效果不明的廣播體操?!?他自嘲地笑了笑,閉上眼睛養(yǎng)神。車子顛簸著,搖晃著,載著一車疲憊卻帶著任務完成后的輕松氣息的干部,以及一個揣著點小秘密的年輕人,在夕陽的余暉中,朝著燈火漸起的嵐海市區(qū)駛?cè)ァ?/p>
回到市里,先去單位簡單匯報了一下情況,把帶去的裝備上交??崎L對他圓滿完成任務表示滿意,并親切地表示:“小張辛苦了,這兩天沒什么急事,好好休息一下?!?張峻心領(lǐng)神會,這就是可以稍微摸魚調(diào)整的潛臺詞了。
騎上自己那輛小踏板,突突突地回到了自己家。洗了個熱水澡,把一身泥腥味和消毒水味沖掉,張峻感覺整個人才算真正活了過來。
他癱倒在床上,從空間里取出那個灰撲撲的陶罐,放在床頭柜上,又拿出那卷獸皮。在明亮的燈光下,那上面的字跡依舊如同天書。
“算了,有了空間就算天大奇遇了,還要啥自行車。能練就練,不能練就拉倒?!睆埦蛄藗€大大的哈欠,把罐子和書又收回空間。他翻了個身,準備迎接一個沒有臺風警報、沒有緊急任務的安穩(wěn)睡眠。
窗外,城市的霓虹閃爍。望海鎮(zhèn)的驚心動魄和山頂?shù)囊馔馄嬗?,都仿佛成了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張峻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軌道——檔案館的清茶、大腦袋電腦、以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突然砸下來的科長任務。日子嘛,還得一天天“過”著。
船舶廠接待室里,彌漫著機油和新鮮玻璃鋼的味道。接待員小劉很客氣——雖然是個騎小踏板來訂豪華游釣艇的“怪人”。今天張峻是來確認最終配置和付尾款的。
負責人老周,一個穿著沾著油漬工裝褲、頭發(fā)花白的老技師,拿著配置單,眉頭擰成了麻花。他指著單子上被張峻特意圈出來的那一項,痛心疾首:
“小張同志??!你再考慮考慮!這日本進口的洋機器,貴得要死啊!” 老周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手指頭把單子戳得啪啪響,“比咱國產(chǎn)頂配的貴出這個數(shù)!” 他比劃了一個夸張的手勢,“不就是個發(fā)動機嘛!咱國產(chǎn)的‘大力神’牌子,勁兒大、抗造、維修還便宜!跑近海釣魚綽綽有余!你裝個進口的,燒錢不說,以后換個零件都得等仨月,還得看人家臉色!何必呢?”
老周是真替這看著挺精神的小伙子心疼錢,在他樸素的漁民+技工價值觀里,這純屬冤大頭行為。他甚至懷疑張峻是不是被哪個“二道販子”忽悠了。
張峻坐在對面,慢悠悠地喝了口小劉剛泡的、有點寡淡的茶,臉上掛著佛系的微笑:“周師傅,您說的在理。國產(chǎn)‘大力神’確實皮實耐造,口碑好。”
老周臉色稍霽,以為說動了。
“但是吧,” 張峻話鋒一轉(zhuǎn),放下茶杯,“這船是給我家老爺子定的。老爺子開了一輩子船,那柴油機‘突突突’的動靜,震得耳朵都麻,煙熏火燎的。我就想讓他老了,能舒坦點。這進口機器,動靜小,震動也小,開起來跟小轎車似的平穩(wěn),省心。老爺子坐里頭,不受罪?!?/p>
他頓了頓,看著老周依舊不贊同的眼神,又補了一句,語氣帶著點哄小孩似的無奈:“至于貴……貴就貴點吧。錢嘛,掙來不就是花的?花在老爺子身上,值。零件麻煩?那到時候再麻煩周師傅您多費心唄!”
老周被這“敗家子”理論噎得直翻白眼,他實在理解不了這種“為了舒服多花一倍多錢”的邏輯。他抹了把額頭的汗,苦口婆心:“小張啊,你……你這孝心我懂!可這……這性價比也太低了!你爹知道了不得罵你敗家?”
“沒事兒,” 張峻笑得人畜無害,“我自己賺的錢我自己做主。您就按這個定吧,尾款我今天就付清?!?/p>
老周看著張峻那副“油鹽不進”的淡定模樣,再看看配置單上那個讓他肉疼的進口發(fā)動機型號,長長嘆了口氣,仿佛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金光閃閃的冤種。他認命地在單子上簽了字,遞給張峻,嘴里還嘟囔著: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說了算!嘖,現(xiàn)在的年輕人……花錢真是……唉!不過話說回來,你家老太爺啥來頭???這么講究?”
張峻接過單子,樂了:“沒,就一普通老漁民。就是當孫子的賺錢了,想讓他享享清福。” 他掏出存折,準備去銀行轉(zhuǎn)賬。
老周看著張峻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對小劉感慨:“看見沒?這就叫‘崽賣爺田不心疼’……啊呸!不對,是‘孫賣爺錢不心疼’!這娃,看著挺機靈,花錢是真虎啊!” 他想象著那個即將裝上“進口心臟”的豪華游艇,被一個老漁民開著去撒網(wǎng)……那畫面,怎么想怎么覺得魔幻又有點……莫名的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