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檔美容院的獨立VIP室里，彌漫著精油的甜香和舒緩的音樂。林薇薇正閉著眼享受技師嫻熟的手法，手機放在旁邊的小幾上震動起來。她慵懶地瞥了一眼，看到是顧晚晴的來電，有些不耐煩地劃開接聽，開了免提。
“薇薇…”顧晚晴帶著哭腔的聲音剛傳出來，就被林薇薇尖銳的抱怨打斷。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還有心思哭呢？！”林薇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煩躁和后怕，把旁邊的技師都嚇了一跳，“你看看你把我害的！沈硯舟的律師函都送到我美容院來了！指名道姓說我造謠傳謠！我的天！那可是周明遠！深城頂尖的離婚律師！你知道惹上他意味著什么嗎？官司！賠錢！搞不好還要留案底！我這輩子都沒這么丟臉過！”
她越想越氣，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好心好意幫你說話，給你出主意，結果呢？你倒好，自己管不住自己，跑去度假村還被抓個正著！現(xiàn)在好了，火燒到我身上了！沈硯舟那是什么人？那是白手起家、能把公司做這么大的狠角色！他發(fā)起狠來，捏死我們跟捏死螞蟻一樣！你害死我了顧晚晴！”
顧晚晴在電話那頭被罵懵了，只能無助地啜泣：“薇薇…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他太狠了…”
“現(xiàn)在說對不起有屁用！”林薇薇氣得胸口起伏，面膜都皺了起來，“他這是鐵了心要整你！連帶著把我也拖下水！我告訴你，這事兒我不管了！律師函上說了，要我立刻停止傳播不實信息！我可不想惹上官司！你以后…你以后也別什么事都跟我說了！尤其是你跟那個江楓的事兒！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別想再讓我給你打掩護！我…我得趕緊想想怎么撇清關系！” 她語速飛快，充滿了急于自保的恐慌，說完也不等顧晚晴反應，直接掛斷了電話，仿佛多聊一秒都會被牽連。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顧晚晴握著手機，渾身冰冷。最后一道“盟友”的防線，在冰冷的律師函面前，瞬間崩塌。
***
顧晚晴的工作室，位于梧桐里創(chuàng)意園區(qū)的一角。曾經(jīng)，這里是她引以為傲的小天地，充滿了設計圖紙和咖啡香氣。如今，卻籠罩在一片愁云慘淡之中。楓林雅筑的項目徹底黃了，之前接的幾個小單子也因她狀態(tài)糟糕、無暇顧及而頻頻出錯，客戶頗有微詞。更讓她絕望的是，江楓的態(tài)度。
自從沈硯舟亮出律師函，尤其是度假村照片被曝光后，江楓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電話不接，信息不回。顧晚晴走投無路，終于鼓起勇氣，直接開車去了楓林地產(chǎn)所在的金鼎大廈。
前臺小姐將她攔在了外面，語氣客氣而疏離：“抱歉，顧小姐，江總正在開會，今天都沒空。您請回吧?！?/p>
“我有急事！你告訴他，我就在這等！”顧晚晴臉色蒼白，聲音帶著一絲歇斯底里。
僵持了近一個小時，就在顧晚晴幾乎要崩潰時，江楓的助理終于下來，將她帶到了江楓那間空曠得有些冷清的辦公室。
江楓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沒有起身，甚至沒有請顧晚晴坐下。他手里把玩著一支昂貴的鋼筆，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不耐煩和疏離的表情，眼神里再無半分往日的“欣賞”和曖昧。
“晚晴，你怎么找到公司來了？影響多不好?！彼劝l(fā)制人，語氣帶著責備。
“江楓！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楓林雅筑的項目…”顧晚晴急切地問。
“項目？”江楓嗤笑一聲，打斷她，“顧小姐，你覺得現(xiàn)在這種局面，那個項目還可能給你嗎？沈硯舟都亮律師函了！還牽扯到什么名譽權侵害！我們楓林是小公司，經(jīng)不起這種風浪！現(xiàn)在外面風言風語那么多，董事會壓力很大，那個項目…暫時擱置了?！?他輕描淡寫地將項目失敗的責任推給了“風言風語”和“董事會”。
“那我們…”顧晚晴的心沉到谷底，聲音顫抖。
“我們？”江楓挑眉，露出一絲刻意的驚訝和玩味，“顧小姐，我們之間，不就是正常的客戶和朋友關系嗎？現(xiàn)在你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免得…再給你添麻煩，也給我惹麻煩?！?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看著顧晚晴瞬間慘白絕望的臉，江楓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話鋒卻突然一轉(zhuǎn)，帶著一種商人特有的算計和誘哄：“不過呢…晚晴，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顧晚晴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江楓觀察著她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沈硯舟這次是鐵了心要離婚，對吧？財產(chǎn)分割…他肯定不會讓你好過。但是呢，畢竟夫妻一場，只要你方法得當…總能爭取到一些權益吧？”他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一下，“比如…云舟科技的一些…嗯…技術資源？或者他手上掌握的那些…人脈渠道？”
他盯著顧晚晴的眼睛，聲音帶著蠱惑：“我知道云舟在做智能家居的核心算法，那可是未來的金礦！還有沈硯舟在風投圈的關系…這些都是硬通貨！晚晴，你想想，如果你能在離婚協(xié)議里，爭取到一些這方面的‘幫助’或者‘共享’…比如讓他同意在技術授權上給楓林一些優(yōu)惠，或者引薦幾個關鍵投資人…”
江楓的嘴角勾起一抹貪婪而冷酷的弧度：“只要你…能為我爭取到這些實質(zhì)性的好處，證明你的‘價值’…楓林雅筑的項目，也不是不能重新考慮。甚至，我還可以在別的方面…繼續(xù)‘支持’你，幫你渡過這個難關。畢竟，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嘛?！?最后這句話，虛偽得令人作嘔。
顧晚晴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眼中赤裸裸的算計和利用，像一盆冰水，將她最后一絲幻想徹底澆滅。情人？依靠？原來在利益面前，她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也可以榨取最后價值的棋子。
***
深城大學，女生宿舍樓下。顧曉雨抱著書本，低著頭快步走著，心事重重。她剛跟家里通完電話，電話里父母對姐姐顧晚晴的責罵、對姐夫沈硯舟的污蔑詛咒，以及姐姐崩潰絕望的哭聲，都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她想起自己那次在觀瀾府無心說漏嘴的話，想起姐姐當時慘白的臉色和后來的厲聲斥責。又想起父母口中提到的“酒店”、“度假村”、“照片”…再結合姐姐朋友圈那漏洞百出的“控訴”和沈硯舟雷厲風行的律師函…她再單純，也拼湊出了一個讓她心寒又羞愧的真相。
姐姐真的背叛了姐夫。而且不止一次。用了一個又一個謊言去掩蓋。而她，無意中成了戳破謊言的幫兇之一。
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的心。她想起姐夫沈硯舟曾經(jīng)對她這個妹妹的照顧，送她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在她入學時幫忙打點關系，在她生病時二話不說聯(lián)系最好的醫(yī)院…他話不多，但那份沉穩(wěn)的關心是實實在在的。可現(xiàn)在，姐姐卻那樣傷害了他，甚至試圖利用輿論抹黑他！
顧曉雨停下腳步，靠在宿舍樓外冰冷的墻壁上。夜風吹拂著她年輕的臉龐，帶著刺骨的寒意。她猶豫了很久，內(nèi)心掙扎著。一邊是血脈相連卻犯下大錯的姐姐，一邊是蒙受冤屈、對她有恩的姐夫。
最終，良知和愧疚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家庭壓力。她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編輯了一條短信。她特意設置了僅沈硯舟一人可見。
短信內(nèi)容很短，卻包含了關鍵的信息炸彈：
“姐夫，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說，但我心里難受。我姐她…生日那天在云溪溫泉度假村，是和江楓一起去的。我看到她發(fā)在朋友圈的定位和照片了，雖然她很快就刪了還設了分組。照片里…有江楓的車。她當時不讓我告訴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p>
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顧曉雨感覺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卻又涌起更深的難過和茫然。她不知道這條短信會帶來什么后果，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能為那個沉默付出卻慘遭背叛的姐夫，做的一點點事。她收起手機，快步走進宿舍樓，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和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