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東宮的第一天,李玄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他沒有讓我進書房,而是把我晾在了院子里,頂著寒風(fēng),站了整整兩個時辰。
東宮的奴才們對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里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
“瞧,這就是那個敢頂撞殿下的狀元郎。”
“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惜是個沒腦子的?!?/p>
“進了東宮,還能有他的好果子吃?等著瞧吧?!?/p>
我充耳不聞,身姿筆挺如松,任由風(fēng)雪落在我的肩頭,仿佛一座沒有知覺的雕塑。
比這更冷的雪,我見過。
比這更餓的肚子,我挨過。
比這更屈辱的境地,我也承受過。
當(dāng)一個人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世間便再無多少事能讓他畏懼。
兩個時辰后,大門終于打開,一個小太監(jiān)捏著嗓子喊我進去。
書房內(nèi)溫暖如春,地龍燒得正旺。
李玄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玉如意,身邊有兩個美艷的侍女為他剝著葡萄。
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慢悠悠地說道:“魏侍讀,本宮讓你在外面站了兩個時辰,可知是為何?”
“臣愚鈍,不知?!?/p>
我平靜地回答。
“哼。”
李玄冷笑一聲,將一顆葡萄送入口中,“本宮是想讓你清醒清醒,讓你知道,在這東宮,誰才是主子。你那點狀元的才學(xué),在本宮眼里,一文不值?!?/p>
“殿下教訓(xùn)的是。”
我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的順從似乎讓他覺得很無趣。
他揮了揮手,讓侍女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盯著我,眼神陰鷙。
“魏晉,本宮再問你一遍,你和我那七妹,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回殿下,臣與七公主,君臣有別,并無私交?!?/p>
“是嗎?”
李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可我的人查到,三年前,你還是個窮書生時,就曾在她宮門外徘徊。你別告訴我,那是巧合?!?/p>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去查三年前的舊事。
我與李清昭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就是那個雪夜的半個饅頭。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但只要被有心人抓住蛛絲馬跡,就可能編造出無數(shù)個版本的故事。
“殿下明察?!?/p>
我垂下眼簾,掩去其中的鋒芒,“三年前,臣家鄉(xiāng)遭災(zāi),一路流亡至京城,饑寒交迫,神志不清,或許曾路過某處宮門,但具體是何處,早已記不清了?!?/p>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李玄瞇起眼睛,審視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
半晌,他嗤笑一聲:“罷了,不管你記不記得清。本宮只警告你一句,離她遠(yuǎn)點。她那種卑賤的血統(tǒng),不配與任何人有牽扯。你若再敢跟她有任何瓜葛,本宮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p>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
“光說不做,未免無趣。這樣吧,魏侍讀,你不是自詡才高八斗嗎?本宮命你,寫一封信?!?/p>
“寫給誰?”
“就寫給你心心念念的七公主?!?/p>
李玄笑得越發(fā)得意,“信的內(nèi)容嘛……就寫你對她仰慕已久,情難自已,約她今夜三更,在宮中廢棄的冷宮后苑相會?!?/p>
我的拳頭在袖中瞬間握緊。
這是誅心之計。
我若寫了,這封信就會成為他拿捏我的把柄,也是一把刺向李清昭的利刃。
無論她去或不去,這盆臟水都潑定了。
皇室最重名節(jié),公主與外臣私相授受,這是足以讓她萬劫不復(fù)的罪名。
我若不寫,就是抗命,他有無數(shù)種方法折磨我。
“怎么?魏侍讀,不敢寫?”
李玄挑釁地看著我。
我緩緩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竟也勾起一抹微笑。
“殿下有命,臣,豈敢不從?!?/p>
我走到書案前,提起筆,蘸飽了墨。
李玄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仿佛在欣賞一出好戲。
我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寫完后,將信紙呈上。
李玄接過信,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繼而轉(zhuǎn)為暴怒。
“魏晉!你找死!”
他猛地將信紙拍在桌上,那張紙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