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藍聽聞皇上刀下留了一位前朝公主,想著許是皇上一時新鮮,不久便膩了殺了。
但自見到趙和漾的一刻起,鄒藍生出了本能的排斥和危機感。
雖是境遇窘迫衣著寒酸,但趙和漾身上的矜貴氣質絲毫未減,清冷出塵的美人與鄒藍往日見過的所有權貴女眷小姐都不同。
鄒藍不敢保證皇上會不會真對她上了心,想到這個可能鄒藍心下咯噔一聲。
……
鄒藍雖伴周錫身側時長不短,但二人從未親密接觸過。
父親只得安慰她道,在暴戾無常的皇帝身側,這樣清淡如水的狀態(tài)反而更能保全自身。
只要周錫肯給他們鄒府宰相大權,也算是一樁穩(wěn)賺的交易。
但鄒藍到底是心思柔軟細膩的女兒家,還在閨閣中時,便早已知曉那個從大兗歸疆后便名滿北疆的俊美質子周錫。
眾人慕他,因著那神明般俊朗的容貌,但卻無人敢上前親近。這歷經敵國為質的北疆八皇子周錫再回來時,好似換了一個人。
行事乖張暴戾,手段毒辣陰險令人膽寒,一雙精致的眉眼間只剩陰鷙的殺意。
鄒藍起先是對他又慕又怕,真正嫁進周錫府邸親近一些后,發(fā)現(xiàn)周錫也只是個平?;首印?/p>
日日相處竟?jié)u漸把鄒藍心底的那點畏懼削沒了,只剩下仰慕之情隨著時間愈演愈烈,翻涌至今日早已成了對周錫不可控的情意與執(zhí)念。
鄒藍在周錫身邊等了五年,才等到如今的皇后之位。
她自知那容貴妃不過是與她同樣的可憐人,守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也守著后宮的空房。
她們二人從未真正走進過周錫的內心,所以鄒藍從未畏懼過容貴妃。
皆無恩寵的境遇下只要自己的身世永遠壓容貴妃一頭,容貴妃便沒有出頭之日。
但趙和漾的出現(xiàn)隱隱有打碎這平衡的趨勢,鄒藍不容許有任何人可能會走進周錫內心深處……
……
側位上的坐著的容儀臉上不平憤憤的情緒尚未徹底收回,但內心在看到趙和漾的一瞬也早已冷靜下來分析。
容儀一早便吩咐馮玉往長樂殿送幾個自己人。
除去那個因為行事張揚蠢鈍早被打死的嚴姑姑,剩下的兩個太監(jiān)倒是穩(wěn)穩(wěn)地留在了長樂殿中,日日來給她匯報長樂殿的一舉一動。
容儀沒法忽視這前朝余孽的存在。
她不像鄒藍有著顯赫的家世和牢固的背景,即使皇上未對鄒藍有情,但憑著她那個宰相爹也可保住這皇后的位子,一生無憂。
可她容儀只是從當初那個八皇子周錫身側無依無靠的卑微婢女,一點點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上。
在權謀交織暗流涌動的北疆,她每一步都需要謹慎踏足,她的生死只是周錫唇間的一聲下令。
容儀本以為周錫只是沉溺于權力游戲,是生來無情的毒蝎心腸。
哪怕是周錫只允許她立于身側侍奉,她便已覺滿足,寵愛與子嗣是她從未肖想過的范疇。
但是近些日子她常常慵懶無骨地臥于貴妃榻上,聽著長樂殿的那兩個太監(jiān)來回稟的那句“奴才檐下聽得仔細,趙和漾承寵如實,可需避子湯?”
容儀的玉手絞著繡金的貴妃袍,一抹冷笑在唇邊若隱若現(xiàn),帶著刺骨的寒意。
憑什么?
她一個低賤的前朝余孽竟能獲得如此寵幸。
她在周錫身邊伺候了五年也仍在磨墨、侍餐、更衣,從未有過實際的恩寵。她也只是披著貴妃名的丫鬟。
沒有子嗣,她后半生依舊無依無靠。
可若這前朝的狐媚子一旦懷了,母憑子貴除去奴籍也不是難事,到時候她容儀的境遇……
……
容儀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趙和漾,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向她,繼而轉頭看向了高位上的鄒藍。
鄒藍與她眼神交匯之時,向來暗斗的二人竟默契得達成了內心的共識,看透了彼此的算計。
鄒藍先清了清嗓子,細語接下了容儀的話茬:“貴妃說得不無道理,你沖撞了本宮無所謂,但是傷了龍體是既定的罪行,本宮作為這后宮之主自是不能坐視不理?;厝リP上一個月的禁閉,抄幾卷佛經,也能助你除一除前朝的戾氣與念想。”
容儀則立刻接了話道:“皇后向來宅心仁厚,但是本宮是萬萬不能如此輕易放了你!皇上因著寒冷得了風寒,這滋味也勢必要讓你嘗嘗,下次侍奉皇上時才能更上心一些?!?/p>
容儀的眉梢挑起一抹寒意,猛地玉手一拍身邊的花梨木案,冷冷地下達了命令:
“來人!將這婢女拉到院子里,舉著女訓跪到太陽落山!元公公,你且去看著她,偷懶了便教訓她一鞭子?!?/p>
一屋子的宮人聞言色變,不敢抬頭。
這外面天寒地凍的深冬,跪在雪地上莫說到太陽落山,只跪上一個時辰怕是身強體壯的男子也吃不消了。
再回頭看看跪在殿內的趙和漾,削瘦的身板,蒼白的臉色,身子弱一些的女子怕是直接凍死也是可能的事。
容貴妃這刑落得是想要趙和漾的命啊。
……
雪后的永寧殿外寒風凜冽,反射著冷冷的日光,沒有一點溫度。
趙和漾跪在雪中身姿柔弱,單薄的素衣浸在雪水中,肌膚被凍得泛著紅暈。
她雙手高舉著《女訓》,裸露在空氣中的半截白皙的小臂微微顫抖著,漸漸失去了知覺,指尖也褪了血色。
在她身后元公公盯梢著,靜默地立于不遠的亭子里。
只要趙和漾的手有放下之意,元公公手里的鞭子就從后面抽了上來,濺到雪地里點點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