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幾日,趙和漾照舊在殿內休憩。厚重的殿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
一個穿著靛藍太監(jiān)服的中年太監(jiān)甩著拂塵踱了進來。是皇后宮中的元公公。
“傳皇后娘娘口諭——”元公公聲音又尖又細:“念你安分,娘娘開恩,三日后宮宴,
允你去露個臉,沾沾新朝的喜氣?!壁w和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一身素衣,
還掛著叮當作響的手銬腳銬。她在宮中生活這些年,也沒見過誰是這樣去赴宴的。
“謝娘娘恩典。”趙和漾站起身,“只是,長樂殿內并無合適宮裝,如此模樣,
恐污了各位貴人的圣目?!痹袷锹牭搅颂齑蟮男υ挘骸皢押牵?/p>
”“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呢?衣裳?自己想法子去吧!娘娘的恩典已經給了,
穿樹葉子還是披麻袋,那是你的事!”說罷一甩拂塵,大步離去。冬葵一直低著頭站在一旁,
出聲憤憤不平道:“姑娘!他們簡直欺人太甚!這是明擺著要讓您在宴會上出丑??!
”冬葵滿是憤懣:“奴婢這就去尚衣局去給您求一塊料子回來,他們都不幫忙,
奴婢連夜給您做!”趙和漾看著眼前心意已決的小姑娘,
抬手輕輕按在她顫抖的肩上:“去一趟吧,不過不用太勉強,看看有什么被棄置不用的舊料,
或者無人認領的成衣,撿一件尚算完整的回來即可?!编u藍此舉明擺著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不去是不敬皇后,去了又少不得一頓奚落。二者相比,還是想辦法先去了為妙,
至少不會給鄒藍理由讓她來直接找事。冬葵的瘦小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尚衣局位于西六宮深處,幾進寬敞的院落里彌漫著染料和布衣的混合氣味。
宮人眾多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偶爾低聲交談著宮里的新鮮事,一派忙碌卻井然有序的景象。
冬葵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深吸了幾口氣,才鼓起勇氣踏進門檻。
“這位姐姐……”尚衣局的宮女聞聲抬頭,皺了皺眉,語氣不耐煩道:“什么事?
”“勞煩姐姐,長樂殿那邊想尋些料子……”冬葵的“長樂殿”三字剛一出口,
那宮女臉上的不耐煩瞬間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嫌惡。“呸!”那宮女聲音陡然拔高,
“晦氣!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的臟東西,也敢來尚衣局討東西?”這一聲不小,
整個忙碌的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冬葵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喲,這是誰呀?
惹得我們鶯兒這么氣?”一個穿著深褐色管事嬤嬤的人聞聲走了過來,
她是尚衣局的管事之一,王嬤嬤。鶯兒嬤嬤來了立刻指著冬葵告狀:“王嬤嬤,您瞧瞧,
長樂殿那個前朝的主怕是主子沒當夠,現如今竟然還敢跑到我們這里來要料子。
”王嬤嬤倒是老練不少,先在冬葵身上掃了幾眼,臉上的假笑紋絲不動道:“哦?長樂殿啊,
姑娘來,可是想要什么料子?咱們尚衣局,可都是伺候正經主子的?!币痪湓掙庩栔翗O,
冬葵深吸一口氣,姑娘如今境遇本就難捱,她不能任性。冬葵低著頭道:“不敢要好的,
只求嬤嬤開恩,看看有沒有用不上的料子或者舊了的成衣,挑一件給我就好?!边@話一出,
殿內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嗤笑聲。之前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如今竟是這個境地,
她倒是真有閑心活下去,不若跟著大兗王朝一同去了,還能體面些。
更深了:“既然姑娘要用不上的料子……”她隨手一指角落里一個落滿灰塵的大竹筐:“喏,
那邊都是各宮主子不要的,想著打賞給下人的舊衣料子,你去翻翻,看上哪塊破布,
拿走便是?!倍哪槒氐资Я搜?,她死死攥著拳頭:“你們!
”王嬤嬤臉上的面具徹底撕掉,露出本來的鄙夷:“怎么?
長樂殿那位還真當自己現在是個主子呢?”眾人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
“且慢——”一個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聲音不高,但一聽就是練家子,
有很強的穿透力,讓庫房里的嗤笑聲戛然而止。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高挺健壯穿著太監(jiān)服的年輕人從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
男人眉宇間帶著習武人慣有的沉穩(wěn)氣度,怎么看怎么不像個太監(jiān)。
男人無視了王嬤嬤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和周圍的目光,徑直走向冬葵面前,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力道:“姑娘莫急,請跟我來。”說罷便牽起冬葵的袖角,
要帶她去后院。王嬤嬤眼快先趕到二人身前擋住去路,大喝道:“霧刃!大膽!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就是個閹人!”此語一出,
冬葵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霧刃,那可是三皇子身邊大名鼎鼎的侍從,武功蓋世無雙,
汴京城內無人可擋。再看霧刃如今的模樣,一身靛藍色太監(jiān)服,掩住了男人往日的所有輝煌,
他究竟經歷了什么?霧刃抬眸看向攔在身前的王嬤嬤,眸底如同一片寒冰,
殺意浮現:“你想要攔我?”在宮里勞作了一輩子的王嬤嬤何時見過這么凌冽的眼神,
當即嚇破了膽,強撐著最后一絲勇氣道:“你……你注意你的身份!
還當……當自己是什么皇子的威風侍從嗎!你的國……國亡了!
”霧刃深不見底的眼底風暴正在無聲聚集:“你可以看看,是大內侍衛(wèi)先來救你,
還是我先把你掐死?!蓖鯆邒弑贿@句話當時嚇破了膽,跌坐在地。
眼前這人早已沒什么可失去,不過一死,拉個嬤嬤墊背又算什么。霧刃沒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