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場死寂。那口吞回了黑氣的白木棺槨靜靜頓在原地,嚴(yán)絲合縫,
仿佛之前的一切癲狂、血腥、妖異都只是眾人集體臆想出的幻覺。
唯有滿地狼藉的尸骸、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焦糊味,
以及廉頗肩上那幾乎將他劈開的猙獰傷口,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真實。秦軍停止了進(jìn)攻,
士兵們握著兵器,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口棺材,
又看看倒地不起的趙公子和被親兵死死護(hù)在中間、氣息奄奄的廉頗,
最后將目光投向他們的主帥。王龁端坐馬上,面色陰沉如水。他征戰(zhàn)半生,
見過的慘烈場面無數(shù),卻從未經(jīng)歷如此詭譎莫測之事。那口趙王賜下的棺槨,
那附體又離去的邪物,
那關(guān)鍵時刻響起的、來自邯鄲城頭的詭異鐘聲……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遠(yuǎn)超戰(zhàn)場勝負(fù)的陰謀。
而他,連同麾下萬千將士,似乎都成了這陰謀中無足輕重的棋子。繼續(xù)進(jìn)攻?擒殺廉頗?
此刻看來,意義已然不同。那邪物雖退,誰知會不會再生變故?更何況,城樓上那敲鐘之人,
是敵是友,意欲何為?王龁深吸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空氣,緩緩抬起了手?!傍Q金收兵。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前線?!拌K——鐺——鐺——!”秦軍本陣方向,
響起了清脆卻帶著幾分遲疑的金鉦之聲。黑色的潮水開始緩緩后退,保持著警戒陣型,
如同退潮般撤離這片浸透了鮮血和詭異的土地。他們帶走了同伴的尸首,
留下了滿地趙軍的傷亡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
廉沛和殘余的趙軍士卒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絕處逢生?他們癱倒在地,
或抱著同伴的尸體嚎啕,或望著退去的秦軍發(fā)呆,精神仍停留在方才那場噩夢之中,
難以回神。幾個軍醫(yī)官踉蹌著撲到廉頗身邊,手忙腳亂地進(jìn)行更緊急的救治。
金瘡藥不要錢似的灑在那可怕的傷口上,卻被汩汩流出的鮮血瞬間沖開。老將軍臉色灰敗,
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呼吸微弱,獨眼緊閉,唯有緊蹙的眉頭顯示他仍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又手緊握成拳,那枚割破他掌心的染血玉佩碎片,仍死死硌在肉里。
另一撥人則圍到了那名昏死過去的趙公子身邊。他的情況同樣糟糕,面色青白,
氣息若有若無,但皮膚下那些可怕的蠕動已然消失,只是昏迷不醒。
親兵們小心翼翼地將他抬起,看向那口棺材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忌憚。
“將軍……將軍……”廉沛跪在廉頗身邊,聲音哽咽,不知所措。良久,
廉頗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那只獨眼。視線模糊而渙散,
花了很大力氣才聚焦到廉沛焦急的臉上?!啊恕耍俊彼穆曇羲粏〉脦缀趼牪灰姟?/p>
“退了!秦狗退了!將軍,我們……我們守住了!”廉沛連忙道,眼淚混著血污淌下。
守住了?廉頗嘴角極其微弱地扯動了一下,似笑似嘲。守住什么?
一座被自已的君王用邪物算計的城池?一片用子弟兵性命和詭異血祭換來的焦土?
他的目光緩緩移動,越過廉沛,看向那口棺材。它靜靜地在那里,古樸,陳舊,
甚至有些不起眼。但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它比萬千秦軍更加令人心悸。然后,
他看到了被抬起的趙公子?!啊绷H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肮舆€活著,
只是昏過去了……”廉沛連忙解釋,“剛才……剛才那鬼東西好像從他身上跑了,
鉆回那棺材里了……”跑了……鉆回去了……廉頗閉上眼睛,胸腔劇烈起伏了幾下,
牽動傷口,讓他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咳嗽。果然。那邪物需要的是王族血脈的容器,
一個更聽話、更具潛力的傀儡。自已這具老邁重傷、且充滿抗拒的軀殼,
以及被自已奪走的象征血脈的信物,已讓它覺得得不償失,或者說,受到了干擾。
而那聲鐘鳴……是收回它的信號。自始至終,他廉頗,
都只是一件用來試探、用來消耗、用來攪動局勢的舊工具。用完了,便可棄若敝履。
甚至連棄置,都無需他趙王親自出手,自有那鬼東西代勞。心口的冰冷,
遠(yuǎn)比肩胛的劇痛更甚?!疤А夏枪撞摹彼鋈粯O其微弱地說道。“什么?
”廉沛以為自己聽錯了。所有人都對那邪棺避之不及,
老將軍為何……“……抬上……”廉頗重復(fù)道,語氣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