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證被煙頭燙出洞那天,父兄在院里釘鐵籠?;\里鋪干草,門上掛鎖,
標簽寫“孕畜”。我低頭數(shù)胎動,手機停在收款碼。第一章我坐在西邊堂屋青磚上,
腳像被冰鑿釘住,委屈你了還沒出生的兒子頭頂,一排烏木牌位,黑漆金字,全是死人名,
他們不說話,只瞪我,像在說:女娃,你跑不了。鐵鏈從腳踝纏到飯桌腳,
鐵環(huán)里嵌著指甲蓋大的GPS釘,一動,它就“滴——”長鳴。我試過,剛挪半寸,
挨著的堂屋就響起我爸的破鑼嗓:“還敢動?老子剁了你的腳筋?!蔽覕?shù)時間,他們輪班,
我爸喝白,我哥喝啤,兩瓶下去,鼾聲賽雷。子時,鼾聲最響。我憋住呼吸,
用舌尖頂出藏在牙縫里的鐵片,磨鏈。吱——吱——聲音像老鼠啃棺材,我不敢快。
一滴汗從額角滑到鐵鏈,銹味混著血腥,鐵片卷刃,掌心割開。血順腕流,暖,黏,
像給鏈子喂糖。我爸突然翻了個身,我僵住,心跳撞耳膜,
他嘟囔一句夢話:“男娃……老趙,再加六萬……”又睡死。我咬牙,鐵片最后一劃,“咔。
”環(huán)開了。GPS釘閃著紅,我把它連血帶肉扯下來,疼得眼前炸白星。順手塞進飯桌上,
讓飯桌先替我頂著警報。狗洞在西墻根,平時塞著破瓦罐,罐里全是狗糞。我爬,肚腹貼地,
像條被剝了皮的蛇,灰嗆進鼻,我憋咳,憋得淚冒。洞外是月光,冷,亮,像刀。
我鉆出去那瞬,聽見屋里“滴——”聲炸成一片。桌子倒了,我爸在吼:“賤人跑了!
”我赤腳踩泥,血腳印一路開花,夜風(fēng)割臉,我不管,跑。第二章我沖進走廊,消毒水辣眼,
白熾燈像審訊燈。富太太坐在VIP候診沙發(fā),珍珠扣閃冷光。我挺著七個月肚子,
慢慢坐下,她挑眉,愛馬仕包往后縮,像怕沾瘟?!鞍耸f,一分不少?!蔽疑ぷ优妫?/p>
血腥味。她抖著支票,改口:“十萬,先驗貨?!壁w貴春的狗腿在角落笑,“B超單有問題,
胎兒腦室增寬,生出來也腦癱?!憋L(fēng)涼話,刀刀割子宮。我掏出那張黑白照片,小手小腳,
清清楚楚?!翱纯?,他踢我。”我聲音抖成篩子。富太太眼神飄,她怕訛詐,
更怕生個殘次品,我懂了。我把B超單撕成兩半,一半塞她手心,一半貼我肚皮,
“孩子給你,我只要逃命?!蔽铱薏怀?,干嚎,富太太指尖顫,像摸燙手山芋,她退一步,
高跟鞋崴腳。保安圍過來,我抱她大腿,像抱最后一根浮木,“帶走他,求你?!彼﹂_我,
支票收回包,十萬也不給,背影,香水味冷得像太平間。我癱坐地,肚子發(fā)緊,宮縮像鐵錘,
孩子踢得更狠,好像在說:媽,別賣我。我爬進安全通道,冰柜在負二樓,骨灰盒,U盤,
密碼,全在等我。夜風(fēng)從樓梯井灌上來,我抹干淚,逃,再逃一次,先活。
第三章我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套上藍色保潔服,帽子壓到眉骨。 夜班報到,
一股冷凍尸味直沖腦門,像有人拿冰錐撬我天靈蓋。 隊長姓牛,光頭,脖子上掛串佛珠,
嘴里念佛,手里拎電棍。 趙貴春的狗,聞到味兒就搖尾巴。他帶我進停尸間,
一排冰柜像銀色棺材, “鑰匙只有一把,掛我褲腰。” 他拍拍腰間,金屬聲叮當,
我點頭,笑得像條聽話的母狗。凌晨兩點,整棟樓只剩心跳。 我戴橡膠手套,拎拖把,
一寸寸靠近監(jiān)控死角。 指紋膜貼在指肚上,薄得像蟬翼,卻凍得我打哆嗦。我假裝拖地,
拖把桿一歪,水桶翻,消毒水潑他褲腳。 牛隊罵娘,彎腰擦鞋, 我趁機貼上去,
指尖掠過鑰匙,一壓,一收, 指紋膜留下完整齒痕。三點半,寒氣鉆進骨縫,
我摸到3號柜,鎖孔白霜覆蓋, 鑰匙插進去那秒,柜門“嘭”一聲,像冤魂嘆氣。
骨灰盒黑檀木質(zhì),雕著蛇, 鏈子鎖穿,墜著U盤,像吊死鬼的舌頭,我擰斷鏈子,
盒蓋掀開——空的。沒有骨灰,只有一張紙條, “密碼:兒子生日?!?背面血紅掌印,
五指分明,趙貴春的警告, 我喉嚨發(fā)緊,像被那只手掐住。我把U盤揣進胸墊,
紙條塞回盒里, 柜門合攏那刻,燈管噼啪閃, 凍僵的指尖在抖,
卻第一次摸到自由的溫度。第四章我追到醫(yī)院門口,鞋斷根,赤腳踩在雨里,
富太太鉆進賓利,車窗升起的瞬間,我把十萬支票拍在玻璃上,“十萬不要,冥幣你要不要!
”我嗓子劈叉,像碎玻璃刮鐵片,司機踩油門,支票被風(fēng)卷進下水道,我撲空,雙膝磕地,
泥水濺進眼睛。雨越下越大,肚子抽疼,孩子踢我,像在說:媽,站起來了。我爬起來,
沖進24小時喪葬店,“給我十萬冥幣,要新鈔,帶銀行封條。”老板嚇一跳,看我大肚子,
不敢問,十沓黃紙,還燙手。我抱回醫(yī)院大廳,往地上一撒,冥幣飛,像黃蝶撲燈。“富太,
你嫌我孩子命賤,那就拿去燒!”我跪在中央,嚎得聲控燈全亮。圍觀手機舉成森林,
有人拍,有人直播。我抓起一沓,點打火機,火苗舔紙,舔到我的手指。保安沖過來,
我舉著火星子轉(zhuǎn)圈,“誰敢碰我,一尸兩命!”火星落在我濕透的裙擺,冒白煙,我不管,
繼續(xù)燒。富太太的助理跑回來,臉色煞白,“太太讓你別鬧,她……她再考慮?!蔽依湫?,
把最后一沓塞進她懷里?!案嬖V她,今晚十二點,不收,就等著收尸。”火滅了,
灰燼貼在我肚皮上,孩子安靜了,我也安靜了。雨停,我轉(zhuǎn)身,下一步,棺材鋪。
第五章我推開縣醫(yī)院后門,冷風(fēng)像刀,先割肚子再割臉,目標只有一個:帶我媽走。
走廊盡頭的LED屏血紅大字:“熊貓血告急!RH陰性AB型!”末尾還閃我媽的名字。
趙貴春的手筆,拿你親媽當魚餌。我沖進血庫,保溫箱貼著我心口,
里面是我昨晚偷偷抽的O型血漿。六管,冰碴子還沒化,護士戴著厚口罩,只剩兩只眼。
我遞上我媽的獻血證,指尖發(fā)抖?!鞍⒁特氀槲业??!甭曇籼鸬桨l(fā)膩,護士掃我肚子,
猶豫。我掏出偽造的親屬同意書,紅章刺眼。她點頭,把我媽帶進采血室,簾子半拉,
我看見我媽的胳膊伸出來,青筋像老樹根。針頭扎進去那一刻,我心臟跟著被扎。
血漿袋掛在架子上,顏色偏暗,那是我提前冷藏的O型血,加了點檸檬酸鈉防凝,
顏色比正常稍渾。滴答——滴答——每一滴都在替我贖罪。三分鐘,護士皺眉,“顏色不對,
退回?!彼蜒蜗拢S手扔進回收桶。我媽愣?。骸安皇钦f救命?
”護士翻記錄:“系統(tǒng)提示,告急信息已撤銷?!蔽覜_進去,抱住我媽,“媽,走,回家。
”她嘴唇發(fā)白,還沒回神。我拎起早就藏在消防栓后的行李袋,拽著她往逃生通道跑。
樓梯燈一閃一滅,像催命鼓,剛到后門,救護車警笛炸響。趙貴春帶著保安沖進來,
手里舉著新打印的“緊急調(diào)血單”。我把行李袋往我媽懷里一塞,推她上出租車,“關(guān)門!
快!”我自己轉(zhuǎn)身,沖進雨里,血漿袋在胸口晃,像一顆還沒爆炸的雷。趙貴春追兩步,
被我一個假摔攔住,我躺在積水里,笑出眼淚。我媽的車尾燈消失在雨幕。我摸著肚子,
小聲說:“下一個,輪到我們逃了?!钡诹挛也迳蟄盤,屏幕秒紅。30。 29。
28。倒計時像鍘刀落向我的脖子。趙貴春的毒程序——插就炸,芯片升溫,外殼燙手,
U盤眨眼就能燒成灰。我一把掀翻外賣箱昨晚沒吃完的冷凍饅頭還硬得像磚頭。撕掉紙盒,
把U盤塞進饅頭心窩,冰渣子“滋啦”抱緊金屬。20。 19。18。
我踹開便利店后廚冰箱門,零下十八度,冷氣像白刀子。饅頭裹U盤,
啪地貼在最里層蒸發(fā)器上,芯片立刻打哆嗦,時鐘秒針卡殼。10。9 。屏幕卡住,
紅字凍成冰碴。我掏出破手機,開熱點,進隱藏網(wǎng)盤。復(fù)制,粘貼,進度條像催命符,
一格一格爬。3。 2。1。叮——備份完成,倒計時停在0.7秒,屏幕藍屏,U盤熄火。
我拔出凍成冰磚的饅頭,上面結(jié)著一層薄霜 。關(guān)上冰箱門,我靠著墻滑坐,手心全是冰碴,
卻燙得發(fā)痛。第七章夜黑得像一鍋焦油。山頭,松枝被風(fēng)刮得噼啪亂響,像提前放鞭炮。
我挺著九個月肚子,蹲在墳坑邊,手里拎個黑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一條剛剖出的公狗胚胎,
血還冒熱氣。我爸和我哥掄鋤頭,吭哧吭哧掘土,嘴里念“風(fēng)水時辰不能誤”。
我低聲數(shù):“一鋤,挖我娘;二鋤,挖我魂;三鋤,挖我娃。”土翻開,棺材板露,
我趁他們轉(zhuǎn)身點香,把狗胚胎塞進空棺,擺正,再蓋一層薄土。血腥味混著腐泥,
像給祖宗上供的“生肉”。我爸回頭,眼珠子被礦燈照得血紅,“開棺驗?zāi)校瑤О褍壕椭靛X!
”棺材釘撬起那瞬,狗胚胎的臍帶啪地彈出來,像一條小尾巴。我爸伸手抓,摸到濕毛,
愣住?!肮??”他嗓子劈叉,我哥湊過去,礦燈一晃,照出狗崽半張臉,他嚇得后仰,
一腳踩空,滾進墳坑。宗族長老們趕到,火把連成火墻,最老的叔公看見狗胎,
臉色比紙錢還白,拐杖狠戳地面?!叭枳?!”一聲令下,鋤頭變刑具,我爸被按在墳頭,
腿骨“咔嚓”一聲,像干柴折斷,我哥嚎得像過年殺豬,被拖去狗圈,鐵門“咣當”落鎖。
我站在火光外,摸著肚子,小聲說:“娃,你看清了——這就是咱家的男根。
”第八章雨像刀,橫著砍。我挺著九個月的山丘,赤腳站在醫(yī)院后門,
趙貴春的車燈刷地掃過來,白得刺眼。他的人一字排開,黑雨衣,手里不是傘,是槍。
“剖了,立刻?!壁w貴春的聲音比雨還冷,我后退一步,羊水混著血水順著腿往下淌。
72小時,只差最后八公里,我轉(zhuǎn)身,沖進雨幕,柏油燙腳,又立刻被冰水灌滿?!皵r住她!
”背后槍機拉開,咔噠,我像瘋鹿,躍過護欄,一頭扎進高速。雨幕里車燈海嘯般撲來。
我貼住中央隔離帶,肚皮蹭鐵皮,火星四濺。喇叭尖叫,司機罵娘,我什么都聽不見。
GPS在雨里瘋閃,紅點追紅點,前方隧道口像巨獸張嘴,我咬牙,拖著宮縮的鋸?fù)矗?/p>
撲進去。黑暗瞬間吞掉信號,槍聲被雨撕碎,回聲撞墻。我一邊跑,
一邊數(shù):“一、二……三十七……”每數(shù)一下,子宮就炸一次,腿間熱流狂涌,我猜是血,
也猜是命。隧道盡頭有微光,我沖出去那秒,雷聲砸在身后,雨更狂,像替我鼓掌。
趙貴春的吼聲被信號黑洞吞沒,我癱在應(yīng)急車道,肚子硬成石頭。手指顫抖,
給未出生的娃發(fā)最后一條語音:“再挺一會,天就亮了?!毖蛩┐淌依涞孟裢J?,
我仰躺,肚皮裸在碘酒味里。趙貴春抱著手站門口,口罩上只露一雙狼眼,
婦科主任是她學(xué)妹,針管粗得像鋼筋,攝像頭紅燈亮得刺瞎人?!胺潘?,抽3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