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nèi),死一般寂靜。
只有松贊干布粗重的喘息,和鐵鏈在地上拖拽的摩擦聲。
所有被俘的吐蕃貴族,都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王座上那個年輕人的臉。
那是新的王。
一個用一場屠殺,宣告自己降臨的王。
孫寒的指尖停止了敲擊。
他的視線,越過松贊干布,落在了他身后那群俘虜身上。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雖然也穿著吐蕃人的衣袍,但氣質(zhì)卻格格不入。
即便身處絕境,那份久居上位的從容,依舊沒有完全褪去。
祿東贊。
松贊干布的首席謀臣,吐蕃最有智慧的人。
孫寒從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臺階。
他走到祿東贊面前,停下腳步。
“你叫祿東贊?”
祿東贊的身子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回答。
“是?!?/p>
“我聽說,你是吐蕃最聰明的人?!?/p>
孫寒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祿東贊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沒有接話。
聰明?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多的聰明,也只是個笑話。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p>
孫寒丟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回王座。
他給出了選擇。
是陪著舊主一起去死,還是選擇一條活路。
祿東贊的腦子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
忠誠?
高原上的生存法則,從來都是強(qiáng)者為尊。
松贊干布已經(jīng)敗了,敗得一塌糊涂,再無翻盤的可能。
他若跟著陪葬,除了博一個忠臣的虛名,什么也得不到。
可若是投降……
他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這是一個比松贊干布強(qiáng)大百倍,也冷酷百倍的君主。
跟著他,或許能走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風(fēng)險(xiǎn)與機(jī)遇并存。
就在孫寒即將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時,祿東贊做出了決定。
他猛地掙脫了身邊士兵的鉗制,往前搶了兩步,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罪臣祿東贊,愿為主公效犬馬之勞!”
他將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從今往后,世上再無吐蕃謀臣祿東贊?!?/p>
“只有孫氏王朝的臣子,祿東贊!”
這一跪,干脆利落。
這一番話,更是徹底斬?cái)嗔诉^往。
“你!你這個叛徒!”
松贊干布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指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待你不??!你竟然背叛我!”
祿東贊抬起頭,臉上沒有半分羞愧,反而是一種解脫。
“贊普,君擇臣,臣亦擇君?!?/p>
“你已經(jīng)不是這片高原的王了?!?/p>
“我的才能,應(yīng)該輔佐一位真正的強(qiáng)者,而不是陪著一個失敗者,在悔恨中死去?!?/p>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
松贊干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孫寒在王座上坐定,重新打量起這個剛剛投誠的謀士。
有點(diǎn)意思。
夠聰明,也夠狠。
對自己狠,對舊主更狠。
這種人,用好了,是一把利器。
“很好。”
孫寒吐出兩個字。
“朕,準(zhǔn)了?!?/p>
他抬了抬下巴。
“既然你已是朕的臣子,那就該為朕分憂?!?/p>
“這些人,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祿東贊磕了個頭,直起身子。
“回主公,這些人都是吐蕃各部的首領(lǐng),殺了,恐引起各部反彈,不利于主公安撫高原?!?/p>
“不若將他們放歸,讓他們帶著主公的仁德回去安撫部眾。”
“至于松贊干布……”
祿東贊頓了頓,聲音里沒有溫度。
“舊王不死,新王不安。他,必須死。”
一句話,就宣判了自己舊主的死刑。
大殿中的其他吐蕃貴族,聽到自己能活命,都長出了一口氣,紛紛向?qū)O寒叩頭謝恩。
孫寒不置可否。
他正要揮手,讓士兵把這些沒用的家伙都拖下去。
祿東贊卻又開口了。
“主公,其他人可以放,但有一個人,不能放?!?/p>
“哦?”
孫寒來了興趣。
祿東贊站起身,走到俘虜中間,像是在菜市場挑揀貨物。
他最后,停在了一個將頭埋得最低的俘虜面前。
那個俘虜,正是房玄齡。
房玄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千萬別認(rèn)出我,千萬別認(rèn)出我……
他在心底瘋狂祈禱。
“主公,您可知此人是誰?”
祿東贊一把揪住房玄齡的衣領(lǐng),將他從人群里拖了出來,像扔一條死狗一樣扔在殿中。
房玄齡摔了個七葷八素,頭上的帽子也歪到了一邊,露出了他那張?bào)@慌失措的臉。
“此人,可不是什么吐蕃的貴族。”
祿東贊一腳踩在房玄齡的背上,聲音里帶著邀功的得意。
“他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齡!”
“不久前,大唐皇帝李二,就是派他作為特使,前來邏些城與松贊干布會晤,商議聯(lián)手對付主公您呢。”
轟!
房玄齡的腦子,一片空白。
完了。
他最后的僥幸,被無情地?fù)羲榱恕?/p>
大殿之內(nèi),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
孫寒麾下的文臣武將,齊刷刷地看向殿中那個狼狽的身影。
大唐宰相?
房玄齡?
這個名字,他們太熟悉了。
孫寒與大唐的恩怨,他們一清二楚。
現(xiàn)在,敵國的宰相,竟然成了他們的階下囚?
這可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孫寒慢慢從王座上走下來。
這一次,他的腳步聲,在房玄齡聽來,如同地府的催命符。
他走到房玄齡面前,蹲下身。
“抬起頭來。”
房玄齡的身子抖得像篩糠。
他不敢。
他不敢去看那張年輕的臉。
那張本該屬于大唐,卻被大唐親手推開的臉。
“朕讓你,抬起頭來?!?/p>
孫寒的聲音,冷了下來。
一只手,捏住了房玄齡的下巴,強(qiáng)行將他的臉抬了起來。
四目相對。
房玄齡看見了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可在那平靜的表面下,他卻感受到了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那是足以焚盡一切的怒火與仇恨。
“房相。”
孫寒開口了,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
“我們,又見面了?!?/p>
“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p>
“你說,我是該謝謝你,還是該謝謝李二呢?”
“沒有你們,我孫寒,又怎會有今天?!?/p>
房玄齡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完了。
大唐,也完了。
這個秘密,再也送不回長安了。
“相國,很值錢啊。”
孫寒松開手,站起身,對著已經(jīng)嚇傻的祿東贊說了一句。
“這個投名狀,朕很滿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