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王爺?shù)耐蹂?,成婚三年他從未碰過我。只因他心中有個白月光,我的嫡姐。
那日他醉酒闖入我房中,錯將我認作她,終于有了夫妻之實。翌日他清醒,
冷眼擲我避子湯:“你不配生本王的孩子?!蔽倚α耍嫳M湯藥當(dāng)著他的面吐出血沫。
“王爺放心,妾身…早已病入膏肓,活不過這個冬天?!蔽宜篮蟮谌?,他拆了我靈堂,
瘋了一樣翻遍皇城。而此刻,我正坐在南下的馬車里,看著窗外飄起的細雪。
車夫問:“夫人,我們?nèi)ツ膬??”我輕撫微隆小腹:“江南吧,聽說那里冬天暖和,
適合生孩子?!?--紅燭淚盡,天光微曉。沈聿風(fēng)睜開眼,宿醉像一把鈍刀子,
在他太陽穴上緩慢地切割。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于頭頂陌生的云錦帳子,
不是他平日慣用的墨色蛟紋。懷中溫軟,青絲鋪陳,
一縷極淡的、與他記憶中那人相似的冷梅香縈繞鼻尖。他身形猛地一僵。
昨夜零碎的片段轟然撞入腦海:宮宴歸來,酒氣上涌,心中郁躁難解,
那抹娉婷身影在廊下回首,月光灑在她與那人六七分相似的側(cè)臉上…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氣息灼燙,將她按進懷里時,她似乎顫了一下,卻沒有掙脫。意亂情迷間,
他吮吻那截白皙脖頸,含糊囈語:“婉清……”不是他平日冷肅的聲調(diào),
是浸滿了欲念和…他不該有的、只對另一個女人才會流露的溫柔。婉清,他的婉清。
可下一瞬,懷中的溫順驟然變得僵硬,像一株瞬間被凍透的梅枝。沈聿風(fēng)徹底清醒過來。
他猛地抽臂起身,錦被滑落,露出榻上女子裸露的肩頸,上面點點紅痕刺目。她背對著他,
單薄的身子細微地顫了一下,然后歸于死寂,仿佛連呼吸都屏住了。不是她。是蘇晚,
那個他娶回來三年,卻連碰都懶得碰的替身,蘇婉清那個病弱安靜的庶妹。
厭惡與被戲弄的暴怒瞬間攫住了他。“蘇晚。”聲音冷得能掉出冰渣。榻上的人緩緩坐起身,
用錦被將自己裹緊,垂著頭,露出一段脆弱蒼白的后頸。墨發(fā)披散,遮住了她的側(cè)臉。
她沉默地,開始摸索著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手指纖細,微微發(fā)抖,動作卻異樣地堅持。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沈聿風(fēng)盯著她,眼神銳利如刀,
試圖從她身上剖出一點陰謀算計的痕跡?!白蛞?,是你點了催情香?
”蘇晚穿衣的動作頓了一頓,依舊沒有抬頭,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王爺醉了,
只是走錯了院子。”“走錯院子?”沈聿風(fēng)嗤笑一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本王看你是處心積慮!學(xué)了幾年你姐姐的做派,
就以為能取而代之了?嗯?”她疼得吸了口氣,終于抬起頭。
那是一張與蘇婉清相似卻絕不相同臉,更清瘦,更寡淡,尤其此刻,眼下帶著青影,
唇色淺白,唯有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里面像是結(jié)了冰的湖,映不出絲毫光亮,
也沒有絲毫情緒。這眼神讓沈聿風(fēng)莫名一窒,心頭火卻更盛。“王爺高看妾身了。
”她聲音平靜無波,“這院里的熏香,向來只是尋常檀木。王爺若不信,可喚人來查。
”她抽回手,繼續(xù)穿衣,系好最后一根衣帶,下了榻,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向桌邊,
背脊挺得筆直。沈聿風(fēng)盯著她的背影,胸腔劇烈起伏一下,忽而揚聲道:“周海!
”守在外的心腹內(nèi)侍立刻應(yīng)聲而入,低眉順眼,不敢亂看?!叭??!鄙蝽诧L(fēng)語氣森寒,
“煎一碗避子湯來,要最猛的藥效?!敝芎I眢w幾不可查地一顫,
飛快抬眼瞥了一下桌邊那道靜止不動的纖細背影,低聲:“王爺,那藥極傷身,
怕是……”“本王的話,需要說第二遍?”沈聿風(fēng)打斷他,目光卻死死鎖著蘇晚。
周海不敢再言,躬身退下。屋內(nèi)死寂。蘇晚始終站在桌邊,望著窗外一株枯敗的梅樹,
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很快,周海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進來,
苦澀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沈聿風(fēng)接過藥碗,幾步走到蘇晚面前,直接將碗遞到她眼前,
命令沒有絲毫轉(zhuǎn)圜余地:“喝了它?!彼o盯著她的眼睛,
試圖從里面找出痛苦、不甘、委屈或者乞求。什么都沒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緩緩轉(zhuǎn)動,
視線落在那碗漆黑如墨的藥汁上,然后,慢慢上移,定格在他臉上。忽然,
她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唇角彎起的弧度虛弱又冰涼,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巴鯛敺判模?/p>
”她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妾身……明白?!彼斐瞿请p過分蒼白的手,
穩(wěn)穩(wěn)地接過了藥碗。指尖冰涼,觸碰到沈聿風(fēng)的手指,讓他下意識想縮回。她沒有絲毫猶豫,
仰頭,將那一碗濃黑苦臭的湯藥盡數(shù)灌入口中。吞咽聲在落針可聞的室內(nèi)清晰得令人心悸。
喝完,她將空碗放回桌上,發(fā)出輕輕一聲磕碰。她抬手,用袖口慢慢拭去唇邊藥漬,
動作從容得仿佛剛飲下的不是穿腸毒藥,而是一盞清茶。
沈聿風(fēng)心頭那口郁氣莫名堵得更厲害,煩躁不堪:“你最好記住,本王的孩子,你不配生。
”蘇晚卻又笑了,這次笑出了聲,低低的,帶著胸腔里嗡鳴的顫音,聽得人無端發(fā)冷。
她抬眼看他,那雙死水般的眸子此刻竟亮得驚人,漾開一種近乎凄艷的破碎感。
“王爺?shù)墓茄?,金尊玉貴,妾身自然是……不配的?!彼⑽⒋⒅Z速很慢,
每個字都像浸透了冰水,“所以……王爺大可安心?!彼D了一下,袖口掩唇,
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身子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攘嗽S久,她才緩緩放下袖子。
沈聿風(fēng)的瞳孔驟然收縮——那素白的袖口上,赫然濺上了一抹刺目驚心的鮮紅!
而她蒼白的唇瓣角,正蜿蜒下一縷血沫,紅得觸目驚心。她卻仿佛渾然不覺,只是看著他,
眼里那點詭異的光亮越來越盛,混合著絕望、譏嘲,還有一種近乎解脫的漠然。
“妾身這副身子,早已病入膏肓,”她聲音輕飄,帶著血沫翻涌的模糊氣音,
“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左右,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薄坝衷鯐K了王爺?shù)淖铀媚兀?/p>
”沈聿風(fēng)如遭雷擊,猛地后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唇邊刺目的紅。病入膏肓?
活不過冬天?他從未留意過她的身體,只知她似乎一直有些虛弱,
卻不知……她看著他臉上的震驚,像是看到了什么極有趣的事情,唇角的笑影更深了,
混合著血跡,妖異又凄涼。她不再看他,緩緩轉(zhuǎn)身,赤著腳,一步一緩,走向內(nèi)間,
背影在清冷晨光中薄得像一張紙,隨時會被風(fēng)吹散。只留下地上幾點零星的血跡,
和彌漫在空氣中苦澀藥味里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腥氣。沈聿風(fēng)僵在原地,手腳冰涼,
心臟像是被那只染血的素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悶痛蔓延開來。他張了張嘴,
卻發(fā)現(xiàn)喉嚨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王爺!王爺!”周?;艁y的呼喊聲由遠及近,
打破了死寂。他幾乎是連滾爬進來,臉色煞白,也顧不得禮數(shù):“宮、宮里來人急召!
說是、說是邊關(guān)八百里加急軍報!”沈聿風(fēng)猛地回神。邊關(guān)軍報!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最后看了一眼內(nèi)室方向,那抹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屏風(fēng)后。
他攥緊拳,指甲嵌進掌心,轉(zhuǎn)身大步離去,玄色衣袍卷起冷風(fēng)。腳步聲迅速遠去。
室內(nèi)重歸死寂。屏風(fēng)后,蘇晚靠著冰涼的墻壁,慢慢滑坐在地。
外間的一切動靜清晰地傳來——他毫不猶豫離開的腳步聲,侍衛(wèi)的低語,
院外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她聽著,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她艱難地抬手,
用干凈的里袖,一點點,極其用力地擦去唇角的血跡,直到那片皮膚被擦得通紅破皮。
那碗避子湯的藥力開始發(fā)作,小腹傳來陣陣陰冷的絞痛,可比起心口那片徹底死去的荒蕪,
這痛楚微不足道。她蜷縮起來,將臉埋入膝間,肩膀劇烈地顫抖,
卻發(fā)出一聲似哭似笑、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窗外,今冬的第一片細雪,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沈聿風(fēng)這一去,便是整整一月。邊關(guān)急務(wù)棘手,他忙得焦頭爛額,晝夜不息。
偶爾得空歇息,帳中昏暗,眼前卻總會莫名閃過那日清晨,蘇晚唇邊驚心的血紅,
和她那雙死寂又灼人的眼。
“病入膏肓……”“活不過這個冬天……”那凄絕的聲音夜半時分縈繞耳邊,驅(qū)之不散。
他煩躁地按著眉心,試圖將那張臉摒出腦海。不過是婦人的伎倆,苦肉計罷了。
她那樣的女人,慣會隱忍蟄伏,為了爭寵,有什么做不出來?可那血跡……那般真實刺目。
他終是忍不住,在一次軍報暫緩的間隙,提筆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喚來親衛(wèi):“送予府中周海,問他……王妃近況。”親衛(wèi)領(lǐng)命而去。
等待回信的日子變得格外漫長。邊塞風(fēng)沙凜冽,他站在城樓上,望著帝都方向,
心頭那股莫名的不安卻越來越濃。五日后,親衛(wèi)帶回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是蘇晚身邊那個沉默得幾乎毫無存在感的小丫鬟,名喚阿圓。小丫頭一身素衣,
眼睛腫得像桃,見到他,撲通一聲就跪在冰冷的地上,抖得不成樣子。沈聿風(fēng)心頭猛地一沉。
“王、王爺……”阿圓泣不成聲,重重磕頭,
“奴婢……奴婢罪該萬死……王妃、王妃她……三日前……歿了!”“轟”的一聲,
沈聿風(fēng)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至頭頂,四肢百骸都僵住了。他猛地后退一步,
撞在身后的案幾上,硯臺傾倒,墨汁淋漓污了軍報?!澳恪f八道什么!”他聲音嘶啞,
自己都未曾察覺那里面帶了一絲無法控制的顫抖。阿圓哭得幾乎暈厥:“奴婢不敢欺瞞王爺!
王妃娘娘她……舊疾突發(fā),
藥石無靈……就在您離府后的第七日夜里……去的……”第七日……竟是他離開后的第七日?
!那日清晨他逼她喝下避子湯,她嘔血說那番話……竟不是謊言?不是算計?
她真的……油盡燈枯了?而他,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給了她那樣致命的一擊?
沈聿風(fēng)只覺得喉頭腥甜,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臟,
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他甚至忘了是如何下的令,如何快馬加鞭、不眠不休地趕回京城。
千里路途,在他腦中只剩一片空白的風(fēng)聲。沖入王府時,府門竟已掛起了白幡。
觸目所及的慘白,像冰錐狠狠刺入他眼中。他踉蹌著奔入,
直沖她生前居住的那個最偏僻冷清的院落。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靈堂,沒有棺槨,
沒有守靈哭泣的下人,只有幾個粗使婆子正在拆卸廊下懸掛的白燈籠,掃灑庭院,
仿佛要急切地抹去這里曾有人停靈的一切痕跡。周海連滾爬地迎上來,
臉色慘白如紙:“王、王爺!您、您怎么提前回來了……”“她呢?!
”沈聿風(fēng)一把揪住周海的衣領(lǐng),目眥欲裂,聲音駭人,“靈堂設(shè)在何處?!說!
”周海被他從未有過的失控嚇得魂飛魄散,
“王、王妃娘娘的靈柩……三、三日前就已依例停靈城外寒山寺了……老太妃、老太妃吩咐,
說王妃去得不祥,沖撞了府里風(fēng)水,
不宜久留……昨日、昨日就已發(fā)送出去了……”發(fā)送出去了?他才剛得知死訊,
她就已經(jīng)被草草發(fā)送了?一股滅頂?shù)暮庀砣??!罢l準的?!
”沈聿風(fēng)猛地將周海摜在地上,暴怒如同瀕死的困獸,眼底一片駭人的血紅,
“誰準你們動她的?!沒有本王點頭,誰給你們的狗膽發(fā)送本王的正妃?!
”整個院子瞬間跪倒一片,鴉雀無聲,瑟瑟發(fā)抖。
周??念^如搗蒜:“是、是老太妃的意思……還、還有蘇家……蘇家也來人看了,
說、說既是病故,便不宜久停,早早入土為安……”蘇家?他們竟也如此迫不及待?
沈聿風(fēng)胸口劇烈起伏,猛地轉(zhuǎn)身,瘋了一樣沖向府門外,厲聲嘶吼:“備馬!去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