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踹開時,我正往床底下塞人。砰一聲巨響,雕花木門撞在墻上,抖下簌簌的灰。
冷風裹著雨腥氣灌進來,吹得燭火猛一搖晃。蕭徹站在門口。一身玄色鐵甲,濕透了,
往下淌著渾濁的水。頭盔夾在腋下,幾縷濕發(fā)貼在蒼白的額角。他一手還提著那把重劍,
劍尖拖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銳響。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淬了冰的寒潭,
直直釘在我身上,又緩緩掃過微微抖動的床幔。他回來了。不是說前線膠著,
至少要兩個月嗎?心猛地一沉,直墜到腳底板。我捏緊了手里剛解下的金釵,
冰涼的釵尖硌著掌心。床底下那位,呼吸都屏住了,一絲兒聲氣都沒了?!巴鯛??
”我嗓子有點發(fā)緊,臉上堆起笑,迎上去兩步,“您怎么……淋成這樣?快進來暖暖身子。
” 伸手想去接他腋下的頭盔,指尖還沒碰到冰冷的金屬?!白岄_?!笔拸氐穆曇舨桓?,
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石頭。他眼珠沒動,還是盯著那張拔步床。我身子一僵,硬是沒挪腳,
擋在他和床之間?!巴鯛斠宦沸量啵刃??我讓廚房備熱湯……”話沒說完。他手臂一揮,
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蠻橫。我踉蹌著退開兩步,撞在梳妝臺上,銅鏡哐當一聲響。
蕭徹幾步就跨到了床前。那雙沾滿泥濘的戰(zhàn)靴,停在垂落的、繡著纏枝蓮的床幔前。
空氣死寂,只有雨水順著鐵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嗒,嗒,嗒。他猛地抬手,重劍帶著風聲,
狠狠劈向床幔!“慢著!”我?guī)缀跏菗溥^去的,聲音尖利得自己都嚇了一跳。劍勢頓住。
鋒利的劍尖離那薄薄的紗幔只有一寸。蕭徹側(cè)過頭,眼神像刀子刮在我臉上?!巴鯛?!
”我胸口劇烈起伏,喘著氣,“里面……里面沒人!”他嘴角扯了一下,一個冰冷的弧度。
“沒人?”劍尖往前一遞,輕易挑開了層層疊疊的紗幔。燭光泄進去。床鋪凌亂。
錦被揉成一團,塞在靠墻的位置,隆起一個模糊的、人形的輪廓。
蕭徹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可怕。他反手,劍柄重重砸在床柱上,發(fā)出沉悶的“咚”一聲。
整個床架都跟著晃了晃?!皾L出來?!甭曇舨桓撸瑓s凍得人骨頭縫發(fā)寒。
被子里的人形猛地一哆嗦。我指甲掐進掌心,疼得一個激靈。不行,絕對不行!
床底下那位要是被揪出來,今天這屋子里的三個人,誰都別想好過。
蕭徹能直接把我們倆劈了。電光火石間,我撲到床邊,不是對著蕭徹,
而是對著那團隆起的被子,帶著哭腔尖叫:“王妃!王妃您醒醒!王爺回來了!您別怕!
王爺回來了!”空氣凝固了一瞬。蕭徹舉著劍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殺意,
被一絲猝不及防的驚疑取代。被子里的“人”似乎也僵住了。我心臟狂跳,
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不管不顧地繼續(xù)喊:“王妃娘娘!您又魘著了是不是?您看,
王爺在這兒呢!王爺在這兒護著您呢!”我一邊喊,一邊猛地伸手,
死死按住那團被子里試圖動彈的東西,用盡全身力氣往下壓。隔著厚厚的錦被,
能感覺到底下那具身體的僵硬和抗拒。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蕭徹,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王爺……王妃她……她又夢魘了!自從您出征,
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夜夜驚醒,總說有人要害她……我……我實在沒法子,
只能抱著她睡,哄著她……她剛才又驚著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發(fā)抖,
怎么叫都不應……”我死死按著被子底下的人,指甲隔著錦緞掐進那人的皮肉里,
無聲地警告他別動。嘴里的話卻凄惶又急切:“王爺,您快看看王妃吧!她最聽您的話了!
您喚她一聲,她肯定能醒過來!”蕭徹的眉頭緊緊鎖著,
眼神在我臉上和那團被子上來回掃視。他臉上的冰寒并未褪去,
但那股要將人碎尸萬段的戾氣,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王妃夢魘”給卡住了一瞬。
他沉默地盯著那團被子。時間像是被拉長了,每一息都無比難熬。燭火噼啪一聲輕響。終于,
他握著劍柄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松了松。劍尖垂落下來,指向地面?!八恢比绱??
”蕭徹的聲音依舊沙啞,但里面的殺機淡了些,多了一絲不確定的沉重?!笆?!一直如此!
”我立刻接上,眼淚流得更兇,一半是急的,一半是裝的,“太醫(yī)瞧了,說是憂思過重,
傷了心神……藥吃了不少,總不見大好。王爺,您回來了就好!王妃日日念著您,
只有您在身邊,她才能安生些……” 我一邊說,一邊用眼神拼命示意蕭徹靠近床邊。
蕭徹看著那團微微顫抖的被子,臉上的線條繃得死緊。他似乎在掙扎,在權衡。
對王妃的擔憂,最終還是壓過了方才的暴怒猜疑。他終究是往前挪了一步,
鐵甲摩擦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緩緩彎下腰,隔著那層錦被,低低喚了一聲,
帶著一種與他此刻形象截然不符的、生澀的溫柔:“……阿月?”被子里的人形猛地一僵,
隨即顫抖得更加厲害,甚至發(fā)出了一聲壓抑的、模糊的嗚咽。
聽起來……竟真的像女子在夢魘中驚恐的抽泣。我懸著的心,稍稍往下落了一寸。好小子,
反應夠快!裝得還挺像!蕭徹聽到這嗚咽聲,眼神徹底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伸出手,
似乎想隔著被子拍拍“王妃”的背,又覺得不妥,那只帶著薄繭、沾著血污和泥濘的大手,
最終只是懸停在半空。他直起身,看向我,眼神復雜,有疲憊,有愧疚,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靶量嗄懔耍瑡脙?。照看好她?!彼D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房間,
帶著審視,“方才……可有聽到什么異動?”我心頭一凜,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破綻,
茫然地搖頭:“異動?沒有啊王爺。就是王妃她……又驚著了,鬧得厲害些。奴婢一直守著,
沒聽見別的。”我悄悄用腳尖,把床下可能露出的衣角往更深處踢了踢。
蕭徹的目光在略顯凌亂的梳妝臺和我身上停留片刻。我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寢衣,
領口因為剛才的拉扯有些散開,露出一小片鎖骨。他眼神暗了暗,沒再追問。“嗯。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鐵甲上的水珠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本王先去梳洗。你好生守著王妃,若有事,立刻來報。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團“安穩(wěn)”下來的被子,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和那把重劍,
離開了房間。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消失在回廊盡頭。直到再也聽不見一絲聲音,
我才像被抽了骨頭一樣,軟軟地順著床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后背全是冷汗,寢衣都濕透了,
緊緊貼著皮膚,一片冰涼。“呼……”床底下傳來一聲粗重的、劫后余生的喘息。
我沒力氣罵他。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一只修長的手從床底下伸出來,扒著床沿。接著,
一個高大的身影極其狼狽地從那狹小的空間里鉆了出來。
一身價值不菲的月白云錦袍子皺得不成樣子,沾滿了灰塵和蛛網(wǎng)。
那張俊朗得足以讓京城閨秀尖叫的臉,此刻也蒙著一層灰,額角還撞紅了一塊,
頭發(fā)更是亂糟糟地頂在頭上,哪里還有半分太子蕭恒平日的雍容氣度?蕭恒扶著床柱站穩(wěn),
拍打著身上的灰,臉色鐵青,眼神又驚又怒,還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憋屈和后怕。
他瞪著癱在地上的我,壓著嗓子低吼:“熊嬅!你差點害死孤!”我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
有氣無力地頂回去:“殿下,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王爺劈成兩半,
掛在城門口示眾了?!笔捄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當然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剛才蕭徹那樣子,是真的動了殺心。他堂堂太子,要是被捉奸在堂弟的王府里,
還是和他堂弟的“寵妾”……這丑聞足以動搖國本!他父皇第一個饒不了他!
“他……他怎么提前回來了?”蕭恒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fā),壓低聲音問,
眼神驚疑不定地飄向門口。“你問我?”我扶著床沿想站起來,腿還有點發(fā)軟,“前線的事,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殿下,您以后要找我‘敘舊’,麻煩提前三個月打招呼!還有,
別挑王爺可能在家的日子!再有下次,您就自求多福吧!”蕭恒被我嗆得臉色難看,
卻又發(fā)作不得。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整理著凌亂的衣袍,
試圖恢復一點太子的威儀?!吧購U話!孤交代你的事,查得如何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來了。這才是他甘冒奇險深夜?jié)撊胪醺恼嬲康?。不是為了和我這個“寵妾”偷情,
是為了蕭徹書房里的東西——北境軍防圖?!澳挠心敲慈菀??”我垂下眼,
掩飾住眼底的煩躁,“王爺?shù)臅渴匦l(wèi)森嚴,尋常人根本進不去。我就算能進去,
也未必能找到。再說了,王爺剛回來……”我暗示現(xiàn)在時機更差?!肮虏还埽?/p>
”蕭恒逼近一步,眼神陰鷙,“熊嬅,別忘了你是誰!別忘了你那個病得快死的娘,
還有你那個賭鬼弟弟,是誰在替你養(yǎng)著!孤能讓他們活得像個人,也能讓他們立刻消失!
三天!再給你三天時間!拿不到東西,后果你自己掂量!”他語氣森冷,
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我猛地抬起頭,指甲狠狠掐進手心。又是這一套!
用我娘和弟弟的命來拿捏我!心里恨得滴血,臉上卻只能擠出順從和惶恐:“……是,殿下。
奴婢……奴婢一定盡力?!笔捄憷浜咭宦?,似乎滿意于我的“識相”。他走到窗邊,
小心地推開一條縫,警惕地看了看外面。雨還在下,夜色濃重。他回頭,
最后警告地瞪了我一眼,像一只敏捷的貍貓,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出,迅速消失在雨幕里。
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燭火跳躍著,映著空蕩蕩的拔步床。
那團被我偽裝成“王妃”的被子還凌亂地堆在那里,像個巨大的諷刺。
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邊,冰冷的雨水被風吹進來,打在臉上,刺骨的涼。
我關上窗,插好栓。背靠著冰冷的窗欞,緩緩滑坐到地上。蕭徹回來了。蕭恒逼得更緊。
還有……我疲憊地閉上眼。還有赫連鷹那邊,約好送消息的日子也快到了。
那個瘋子一樣的北狄七皇子,比蕭恒更難纏。他不要圖紙,他要蕭徹的命。而我,熊嬅,
一個被賣進王府、靠著幾分姿色和心機爬上王爺床榻的孤女,
一個被所有人當作已逝王妃替身的可憐蟲,如今卻像個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的雜耍人。
腳下是隨時會斷裂的繩索,周圍是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撲上來將我撕碎的猛獸。
蕭徹把我當成他心頭白月光的影子,一個聊以慰藉的替身。他給我錦衣玉食,
給我旁人不敢給的縱容,只因我眉梢眼角那幾分神似他早逝的愛妃“阿月”。他看著我時,
那深情的目光,透過我的臉,在看另一個女人。這份“寵愛”,是我在這王府里立足的根本,
也是懸在我頭頂?shù)睦麆?。蕭恒,當今太子?/p>
他看中的是我能接近蕭徹、能自由出入內(nèi)院乃至書房的便利。
他需要蕭徹手里掌控的北境兵權,需要抓住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堂弟的把柄。
他許諾我事成之后給我自由,給我榮華富貴,幫我擺脫賤籍??晌抑?,他這種人的許諾,
跟毒蛇的芯子一樣,沾不得。至于赫連鷹……那個在戰(zhàn)場上像狼一樣兇狠的北狄皇子。
一次意外的“邂逅”,他認定了我是能幫他除掉心腹大患蕭徹的關鍵棋子。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威脅——我若不從,他手下潛伏在京城的死士,會讓我和我在乎的人,
死得無聲無息。三條船。三條隨時會傾覆、會把我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船。
我卻不得不踩在每一條船上,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頭很痛,像要裂開。我撐著地面,
艱難地爬起來。走到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眉眼是像那個“阿月”的,
但眼神里沒有她的溫婉純良,只有疲憊、算計和深不見底的惶恐。我拿起那支冰冷的金釵,
慢慢插回發(fā)髻。動作很慢,指尖冰涼。不能倒。娘還在病榻上,弟弟還在賭坊里被人追債。
我倒了,他們就真的完了。我走到床邊,看著那團偽裝成“王妃”的被子,
眼神一點點冷下來。剛才的驚惶失措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種麻木的清醒。我伸出手,
不是去安撫那團被子,而是用力將它扯開,扯平,露出底下空無一人的床鋪。
錦被上被我用力按壓留下的褶皺,也一點點撫平。做戲要做全套。
蕭徹隨時可能回來查看他的“王妃”。撫平最后一道褶皺,我直起身。臉上的淚痕早已干涸,
只剩下冰冷的平靜。三天。蕭恒只給了我三天。北境軍防圖……那東西,真的在蕭徹書房嗎?
就算在,又該如何拿到?還有赫連鷹……他那邊也得穩(wěn)住。我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
廊下掛著燈籠,光線昏暗。值夜的小丫鬟縮在角落打盹。“來人?!蔽业穆曇舨桓?,
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小丫鬟一個激靈醒過來,慌忙跑過來:“姑娘有何吩咐?”“去廚房,
讓他們備一碗安神湯。王妃……方才受了驚,需要靜養(yǎng)?!蔽翌D了頓,補充道,
“再打盆熱水來,我要凈面?!薄笆?,姑娘?!毙⊙诀邞暎掖遗荛_。我關上門,
背靠著門板。風雨,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兩天,王府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蕭徹果然如我所料,對“王妃”夢魘一事上了心。
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主院——那個掛著王妃畫像、陳設依舊保持著王妃生前模樣的地方。
他親自過問王妃的“病情”,換了好幾個太醫(yī),湯藥流水似的送進去。當然,送進去的湯藥,
最后都便宜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真正的王妃蘇月,三年前就病逝了。如今住在主院里的,
不過是一個需要“靜養(yǎng)”、不能見風、不能被打擾的“影子”。蕭徹固執(zhí)地認為她還活著,
只是病弱不堪,需要靜養(yǎng)。整個王府上下,都心照不宣地陪著他演這場戲。而我,
是唯一能“貼身服侍王妃”、傳遞“王妃意愿”的人。這給了我一絲喘息的空間,
也給了我接近書房的借口?!巴鯛敚钡谌彀?,
我端著熬好的“安神湯”走進主院蕭徹臨時的書房。他正對著一幅巨大的北境輿圖出神,
眉頭緊鎖,側(cè)臉線條冷硬。我將湯盅輕輕放在他手邊的案幾上,“王妃剛用了藥,歇下了。
她說……讓您別太操勞。”蕭徹的目光從輿圖上移開,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深,帶著審視,
又似乎透過我在看別的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聲音低沉:“嬅兒,辛苦你了。
”他端起湯盅,用瓷勺攪了攪,卻沒喝。“北狄人最近異動頻繁,赫連鷹那狼崽子,
又在邊境集結兵力。此次回京,是向陛下請調(diào)糧草軍械?!彼袷窃趯ξ医忉?,
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的心猛地一跳。赫連鷹!果然是他!蕭徹提前回京,
是因為赫連鷹在邊境搞事!“王爺……又要出征了嗎?”我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波動,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蕭徹放下湯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翱炝?。
京中糧草調(diào)度……有些阻滯?!彼Z氣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糧草阻滯?我心思電轉(zhuǎn)。
是太子蕭恒的手筆嗎?他想卡蕭徹的脖子?還是……為了別的?軍防圖?機會!
這或許是個機會!“王爺,”我上前一步,聲音放得更柔,“奴婢……奴婢斗膽。
看您這兩日憂心忡忡,飯食也進得少。王妃若是知道了,定然心疼?!蔽姨а?,
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奴婢……奴婢不懂軍國大事,但想著,王妃在時,最是心細,
常能替您分憂整理文書。您書房里那些要緊的卷宗輿圖……若是需要謄錄整理,奴婢雖愚笨,
也愿效仿王妃昔日,替您分擔一二,或許……或許能快些?”我搬出了“王妃”。
這是最能打動蕭徹的籌碼。果然,蕭徹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他抬眼看著我,眼神復雜,
有懷念,有掙扎,最終化為一聲極輕的嘆息。“你……有心了。”他頓了頓,似乎在權衡,
“也罷。書房里有些北境歷年糧草調(diào)撥的舊檔,堆積甚多,確實需要整理。你……明日午后,
持我手令,去書房尋張管事,他會帶你進去。只許整理舊檔,其他東西,一概不許碰。
”成了!我強壓住心頭的狂跳,恭敬地福身:“是,王爺。奴婢謹記?!?低垂的眼睫下,
閃過一絲精光。舊檔?誰在乎舊檔!只要進了那個門……第二天午后,天氣陰沉。
我捏著蕭徹給的那枚小小的、刻著“徹”字的玄鐵令牌,手心微微出汗。
張管事是個精瘦的老頭,眼神銳利得像鷹。他驗過令牌,又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
才一言不發(fā)地打開書房那扇沉重的、包著鐵皮的木門。
一股陳年墨香混合著淡淡樟腦味撲面而來。書房很大,三面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
密密麻麻堆滿了書冊卷軸。中間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面攤著幾張輿圖,
筆墨紙硯擺放整齊。西側(cè)靠墻,立著幾個高大的黑漆木柜,柜門緊閉,
上面掛著沉重的黃銅鎖。
張管事指了指靠窗一張小幾上堆得半人高的一摞冊子:“姑娘就在此整理這些吧。
王爺吩咐了,只動這些舊糧檔。書案上的東西,還有那邊的柜子,萬不可觸碰。
老奴就在門外候著,姑娘有事喚一聲即可?!彼f完,便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書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諝獍察o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走到那堆舊冊子前,
隨手翻了翻,果然是些陳年流水賬。我的目標不在這里。目光快速掃過整個書房。
書案上攤開的,似乎是京畿附近的駐軍圖,并非北境。那么,
北境軍防圖……最有可能在那些上鎖的柜子里!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幾個黑漆木柜前。
一共三個柜子,兩高一矮。鎖都是那種老式的黃銅將軍鎖,看上去很結實。我屏住呼吸,
側(cè)耳傾聽——門外沒有任何動靜。機會只有一次!我迅速從袖袋里摸出一個小巧的油紙包。
里面是沈萬金給我的東西——一種特制的、遇熱即化的軟蠟。沈萬金是京城最大的絲綢商,
也是我的……第三條船。他貪圖我的美色,更想通過我攀上王府的關系。
我則利用他的財力和門路,為我的“海王”事業(yè)提供便利,比如,弄到一些不太方便的東西。
我將一小塊軟蠟小心翼翼地按進其中一把鎖的鎖孔里,然后用一根細如發(fā)絲的銅絲,
小心地探入。心跳如擂鼓,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時間一點點流逝。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開聲!成了!我心頭狂喜,輕輕拉開柜門。里面分了好幾層,
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卷軸、冊子、信函。我的目光快速搜尋,
掠過那些寫著“河道”、“鹽政”、“吏部”的標簽……終于,在中間一層,
看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厚實的黑色皮質(zhì)卷筒!就是它!我顫抖著手,
將那卷筒抽了出來。沉甸甸的。解開系繩,
緩緩展開一角——山川、河流、關隘、密密麻麻的駐軍標記……正是北境地形與兵力布防!
來不及細看,我立刻將卷軸重新卷好?,F(xiàn)在需要拓??!
我飛快地從袖中取出沈萬金提供的特制薄絹和炭筆。時間緊迫,
我只能選擇最重要的幾處關隘和駐軍點進行速記。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抖,
炭筆在薄絹上飛快地勾勒、標注。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滴在薄絹上,暈開一小團墨色。終于,最關鍵的部分記錄完畢!我將薄絹小心折好,
塞進貼身的里衣暗袋。然后將卷軸原樣放回卷筒,系好繩子,放回柜中原來的位置。
鎖孔里融化的軟蠟已經(jīng)重新凝固,我用銅絲小心地將凝固的蠟塊挑出來,確認鎖孔恢復原狀,
才輕輕合上柜門。做完這一切,我?guī)缀跆撁?,扶著柜子才站穩(wěn)。后背的衣衫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我強迫自己冷靜,走回那堆舊糧檔前,胡亂整理了幾下,然后揚聲:“張管事,
舊檔已初步整理完畢,煩請您過目。”張管事推門進來,銳利的目光掃過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