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憨是被手機里循環(huán)推送的山洪預(yù)警短信震醒的。屏幕亮度刺得他瞇起眼，
氣象局2015年8月12日06時30分發(fā)布山洪災(zāi)害氣象風(fēng)險黃色預(yù)警：未來12小時，
我區(qū)隴東河、周公河沿線鄉(xiāng)鎮(zhèn)可能發(fā)生山洪災(zāi)害，請沿岸居民遠離河道，
禁止靠近危險區(qū)域……” 文字末尾的感嘆號像根細針，
扎得他后頸瞬間冒了層冷汗——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條預(yù)警，
和他前世臨死前反復(fù)回想的那個早晨，分毫不差。他猛地坐起身，出租屋的窗簾沒拉嚴，
晨光從縫隙里漏進來，照見桌上還沒收拾的泡面桶和攤開的河道巡查員工作手冊。
手冊第15頁用紅筆圈著“隴東河”，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重點巡查！近日常有游客逗留”，
那是他昨天剛畫的標記，卻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警告。前世的8月12日，
也是這樣一個看似平靜的早晨。他作為雨城區(qū)水利局的臨時巡查員，
負責(zé)隴東河下游段的安全巡查。7點剛過，
他就發(fā)現(xiàn)隴東河上聚了一群穿著鮮艷連衣裙的大媽，舉著自拍桿在壩體邊緣拍照，
裙擺被河風(fēng)吹得飄起來，離湍急的河水只有兩步距離?！鞍⒁虃?，快上來！氣象局發(fā)預(yù)警了，
等會兒可能漲水！” 他當時扯著嗓子喊，手里揮舞著剛打印出來的預(yù)警通知。
可領(lǐng)頭的那個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只是回頭瞥了他一眼，語氣里滿是不屑：“小伙子，
我們拍兩張就走，你看這太陽多好，哪來的洪水？別嚇唬人了?！逼渌髬屢哺胶停?/p>
有人說他是想偷懶不讓人玩，有人掏出手機說“我查了天氣預(yù)報，今天晴天”，
還有人抱怨他擋著鏡頭。他當時急得滿頭大汗，眼看著河水比早上巡查時又漲了幾厘米，
浪頭拍在壩體上的聲音越來越響。他想上去拉人，
卻被穿藍色碎花裙的大媽推開：“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們都是退休老人，拍個照礙著你了？
”爭執(zhí)間，上游水庫泄洪的警報聲突然響起——那是他前世噩夢的開端。他顧不上解釋，
沖上去想把離水邊最近的大媽往岸上拽，混亂中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他沒站穩(wěn)，
反而把兩個大媽帶得摔在壩體的石階上，其中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大媽膝蓋磕出了血，
當場就哭了?！按蛉肆耍⊙膊閱T打人了！” 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尖利的喊聲像炸雷，
瞬間蓋過了泄洪警報。他還沒來得及辯解，渾濁的洪水就順著河道涌了過來，
浪頭直接漫過了隴東河。他下意識地想拉身邊的人，卻被湍急的水流卷得站不住腳，
只能眼睜睜看著幾個身影在洪水里沉浮。后來的事，他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自己被救上岸后，
迎接他的不是安慰，而是鋪天蓋地的指責(zé)。有人把大媽摔倒的視頻掐頭去尾發(fā)在網(wǎng)上，
標題是“河道巡查員暴力驅(qū)趕游客，致老人受傷”。很快，“女拳”賬號開始帶節(jié)奏，
說他“歧視老年女性”“濫用職權(quán)欺負弱勢群體”，
還有人扒出了他的姓名、住址、工作單位，甚至把他大學(xué)時的社團活動照片都翻了出來，
造謠他“一貫對女性不尊重”。水利局為了平息輿論，當天就停了他的職。
他試圖在網(wǎng)上解釋當時的情況，說有預(yù)警、有泄洪警報，
可沒人聽——網(wǎng)友只愿意相信“老人被欺負”的故事，
那些指責(zé)他的評論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的賬號。他不敢出門，
怕遇到被輿論煽動來堵他的人；父母打電話來，
語氣里滿是擔憂和不解；曾經(jīng)的朋友也漸漸斷了聯(lián)系。不到半年，他就得了嚴重的抑郁癥，
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出租屋里，最后在一個雨夜，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想起隴東河上那些沒來得及上岸的身影，還有自己滿身的污名，吞了一瓶安眠藥。
“咚咚咚——” 敲門聲把胡憨從回憶里拽了回來。門外傳來房東阿姨的聲音：“小胡，
該去巡查了吧？剛才聽廣播又在說隴東河要漲水，你可得小心點?！薄爸懒税⒁?，
馬上就去！” 胡憨應(yīng)了一聲，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他走到鏡子前，
看著鏡中23歲的自己——眼神里還沒有前世的疲憊和絕望，只是因為剛睡醒有些迷茫。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溫?zé)岬挠|感告訴他，這不是夢，他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這場悲劇發(fā)生之前。他快速洗漱完，從衣柜里拿出巡查員的藍色馬甲穿上，
又把工作證別在胸前。這次，他沒有像前世那樣只帶一份預(yù)警通知，
而是從抽屜里翻出了錄音筆，又檢查了手機的錄像功能——前世他就是因為沒有證據(jù)，
才被人隨意抹黑，這次，他要把所有該說的、該做的，都留下痕跡。出門時，
他特意繞到房東阿姨的窗邊，笑著說：“阿姨，我剛看氣象局又發(fā)了預(yù)警，
您要是聽到泄洪警報，記得把門窗關(guān)好，別去河邊啊?！?他故意提高了聲音，
同時悄悄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guān)——他要讓別人知道，他不止提醒了那些大媽，
也提醒了周圍的人，他盡到了自己的職責(zé)。房東阿姨笑著點頭：“知道啦，
你這孩子就是細心?？烊ッΠ?，注意安全?！焙?yīng)了一聲，騎著電動車往隴東河方向去。
路上，他又收到了水利局微信群里的通知，副局長發(fā)了條語音，
語氣很嚴肅：“所有巡查員注意，隴東河上游水庫已經(jīng)準備泄洪，
預(yù)計8點左右洪峰到達下游，務(wù)必確保沿岸沒有滯留人員，發(fā)現(xiàn)游客立刻勸離，
一定要留下勸離記錄，拍照、錄音都行，不能出任何紕漏！”胡憨把語音轉(zhuǎn)成文字，
截圖保存，又在群里回復(fù)：“收到，隴東河段正在巡查，將及時反饋情況?！?他知道，
這條回復(fù)也是證據(jù)——證明他從一開始就重視了預(yù)警，并且在按要求工作。
電動車停在隴東河岸邊的停車場時，是7點15分。胡憨下車，先走到河邊的警示牌前，
確認“禁止靠近河道，山洪預(yù)警期間禁止逗留”的牌子沒有被遮擋，然后拿出手機，
從不同角度拍了三張照片，又打開錄像功能，對著警示牌和湍急的河水錄了10秒鐘，
嘴里同步解說：“2015年8月12日7時15分，隴東河段，
河水水位較今早6時上漲約10厘米，水流湍急，警示牌完好，無遮擋。”錄完視頻，
他剛把手機揣進兜里，就聽到了熟悉的笑聲——抬頭一看，
11個穿著各色連衣裙的大媽正從停車場那邊走過來，領(lǐng)頭的正是穿玫紅色裙子的那個，
手里舉著個粉色的自拍桿，邊走邊和身邊的人說笑。胡憨的心臟猛地一縮，
前世的恐懼和憤怒瞬間涌了上來，但他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像前世那樣沖動，
不能再因為“強行驅(qū)趕”留下把柄。他握緊了口袋里的錄音筆，按下開關(guān)，然后迎了上去，
臉上盡量擠出一個溫和的表情?！鞍⒁虃冊缟虾?！” 他主動打招呼，
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確保錄音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聲音，“我是這里的河道巡查員胡憨，
想跟大家說一下，今天氣象局發(fā)布了山洪災(zāi)害預(yù)警，上游水庫馬上要泄洪，
估計8點左右洪峰就到這兒了，特別危險，你們可不能去隴東河上拍照啊。
”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語氣和前世一模一樣：“小伙子，
你看這天氣多好，太陽都出來了，怎么會漲水？我們就是拍兩張照片，幾分鐘就好。
”“阿姨，真不是我嚇唬您，” 胡憨拿出手機，打開氣象局的預(yù)警短信給她們看，“您看，
這是今早6點半剛發(fā)的黃色預(yù)警，而且我們局里剛通知，上游已經(jīng)準備泄洪了，
洪峰來得特別快，萬一被水卷走，根本來不及救?！彼匾獍咽謾C屏幕舉得高一些，
確保每個大媽都能看到，同時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錄音筆——紅色的工作燈亮著，
說明正在正常錄音。一個穿藍色碎花裙的大媽湊過來看了看手機，
撇了撇嘴：“預(yù)警有什么用？上次也發(fā)了預(yù)警，不也沒漲水嗎？我們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
拍個照怎么了？”“就是啊，” 另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大媽接過話茬，語氣帶著不滿，
“我們都是退休的，身體好得很，不用你操心。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老了，礙事啊？
”胡憨心里冷笑——和前世的臺詞都沒差多少。他沒有像前世那樣急著反駁，
而是耐心地解釋：“阿姨們，我不是覺得你們礙事，我是真的擔心你們的安全。您看這河水，
剛才我看的時候還沒這么急，現(xiàn)在浪頭都快拍到壩邊上了。泄洪的水特別渾，
里面還有石頭樹枝，要是被卷進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邊說邊指了指隴東河的方向，
那里的河水確實比剛才又湍急了幾分，渾濁的浪花拍在壩體的石階上，濺起白色的水花。
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行了，我們知道了，拍幾張就走，
你別跟著我們了，影響我們拍照心情。” 說完，她就帶頭往隴東河走去，
其他大媽也跟著涌了過去，有人還回頭瞪了胡憨一眼。胡憨沒有像前世那樣沖上去拉扯，
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
對著錄音筆清晰地說：“2015年8月12日7時20分，隴東河段，
發(fā)現(xiàn)11名老年游客，已出示山洪預(yù)警短信，告知上游水庫泄洪信息及洪水風(fēng)險，勸離無效，
游客堅持前往隴東河拍照?！?說完，他又拿出手機，對著大媽們的背影錄了一段視頻，
確保能拍到她們走向隴東河的過程，還有周圍湍急的河水。他知道，現(xiàn)在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前世的教訓(xùn)告訴他，強行驅(qū)趕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不僅會讓自己陷入輿論漩渦，
還可能在混亂中讓更多人受傷。這次，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盡到了勸說的義務(wù)，
是這些大媽自己無視風(fēng)險，選擇留在危險區(qū)域。他站在岸邊，看著大媽們在隴東河上散開，
有的擺出姿勢拍照，有的互相幫忙調(diào)整裙子，還有人拿出絲巾在空中揮舞。
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站在最靠近水邊的位置，舉著自拍桿拍全景，裙擺時不時被浪花打濕，
她卻渾然不覺，還笑著對身邊的人說：“你看這水多清，拍出來肯定好看。
”胡憨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水利局微信群里的消息，副局長發(fā)了張截圖，
說上游水庫已經(jīng)開始泄洪，洪峰預(yù)計7點50分到達隴東河段。他抬頭看了看天，
剛才還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了幾朵烏云，風(fēng)也比剛才大了，吹得岸邊的樹枝嘩嘩作響。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按下錄音筆的開關(guān)，朝著隴東河的方向喊：“阿姨們！
上游已經(jīng)開始泄洪了，洪峰還有30分鐘就到了，快上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 他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帶著刻意放大的焦急——不是為了勸她們，
而是為了留下“再次勸離”的證據(jù)。壩上的大媽們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沒人動彈。
穿藍色碎花裙的大媽甚至朝他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別喊了，吵死了！
”胡憨沒有再喊。他拿出手機，對著隴東河的方向又錄了一段視頻，
視頻里能清晰地聽到他剛才的喊話，還有大媽們的回應(yīng)，以及越來越響的水流聲。然后，
他走到岸邊的一棵大樹下，這里地勢較高，視野開闊，既能看到隴東河的情況，
又能在洪水來臨時快速撤離。他靠在樹干上，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煙霧繚繞中，
他看著壩上那些鮮艷的身影，心里沒有前世的焦急和愧疚，只有一種麻木的平靜。
前世他拼盡全力想救她們，卻落得個身敗名裂、郁郁而終的下場；這一世，他按規(guī)矩辦事，
留下了所有該留的證據(jù)，她們的生死，已經(jīng)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手機里的鬧鐘響了，
是7點40分——離洪峰到達還有10分鐘。胡憨掐滅煙，把煙蒂扔進隨身攜帶的垃圾袋里，
然后拿出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對準隴東河。他要把洪水來臨時的場景錄下來，
證明他沒有撒謊，證明他已經(jīng)提前預(yù)警，是她們自己選擇了留下。遠處傳來了隱約的轟鳴聲，
那是洪峰逼近的聲音。壩上的大媽們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停下拍照，
疑惑地看向河道上游：“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大聲音？”胡憨站在樹下，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舉著手機錄像。他看到河水開始明顯上漲，原本只是濺到壩邊的浪花，
現(xiàn)在已經(jīng)漫過了第一層石階，渾濁的水流帶著樹枝和石頭，朝著隴東河沖過來。“水漲了！
快跑?。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壩上的大媽們瞬間慌了，紛紛朝著岸邊跑來。
可是已經(jīng)晚了，湍急的洪水像一堵墻一樣涌了過來，瞬間就漫過了隴東河的頂部。
胡憨看到穿白色連衣裙的大媽被浪頭打翻，
手里的絲巾飄在洪水里；穿藍色碎花裙的大媽抓住了壩體的欄桿，
卻被水流沖得松開了手；穿玫紅色裙子的大媽在洪水里掙扎了幾下，
就被一個浪頭卷走了……尖叫聲、哭喊聲、水流聲混雜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慘烈的畫面。
胡憨舉著手機，穩(wěn)定地錄下這一切，直到洪水完全淹沒了隴東河，才關(guān)掉錄像。
他沒有像前世那樣沖上去試圖救援——他知道，現(xiàn)在下去就是送死，而且就算他去救，
也未必能救上來，反而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甚至留下“救援不力”的話柄。他拿出錄音筆，
按下停止鍵，然后對著手機麥克風(fēng)說：“2015年8月12日7時50分，
隴東河段洪峰到達，11名游客被洪水卷走。已提前多次勸離，
留存預(yù)警短信、錄音、視頻證據(jù)，現(xiàn)場無能力救援，已撥打119、120急救電話。
” 說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119，語氣盡量表現(xiàn)得慌亂：“喂！消防隊嗎？
隴東河這里，洪水把人卷走了！有11個人！你們快來??！”掛了電話，
他又撥通了水利局副局長的電話，聲音里帶著刻意的顫抖：“王局！不好了！
隴東河這邊有11個大媽不聽勸，非要在壩上拍照，現(xiàn)在洪峰來了，人都被卷走了！
我已經(jīng)打了119和120，我現(xiàn)在在岸邊的大樹下，這里安全，我等著救援人員過來！
”電話那頭的王局很激動，問了他具體位置和情況，讓他注意安全，
等救援人員到了配合工作。胡憨一一應(yīng)下，掛了電話后，他靠在樹上，
看著渾濁的洪水不斷沖刷著河岸，心里沒有任何波瀾。前世的他，因為這場事故，
背負了太多的罵名和痛苦；這一世，他留下了所有證據(jù)，盡到了自己的職責(zé)，剩下的，
就交給輿論和時間吧。他知道，這次他不會再被網(wǎng)暴，不會再被人肉，
不會再郁郁而終——他終于可以安全地脫身了。遠處傳來了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
越來越近。胡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藍色馬甲，把工作證重新別好，
然后朝著警笛聲的方向走去。他要去配合救援人員的工作，要把自己留存的證據(jù)交給他們，
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胡憨，這次沒有做錯任何事。
消防車的紅色警燈在河岸的晨霧里撕開一道晃眼的光，輪胎碾過石子路的聲音越來越近時，
胡憨正站在那棵老槐樹下調(diào)整呼吸。他刻意讓自己的頭發(fā)沾了點草屑，
褲腳也蹭上些泥——剛才繞到岸邊低洼處“嘗試”靠近洪水時弄的，
這樣看起來更像個“盡力過卻無奈”的巡查員?！巴荆∪嗽谀?？” 帶頭的消防員跳下車，
頭盔上的面罩還沒掀開，聲音裹著風(fēng)傳過來。胡憨立刻迎上去，手指著被洪水吞沒的隴東河，
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急促：“就在那兒！7點50分洪峰過來的，11個人，
剛才還能看見幾個浮起來的身影，現(xiàn)在被沖往下游了！”他邊說邊往河邊走了兩步，
又“本能”地往后縮了縮——洪水還在翻涌，渾濁的水面上飄著斷枝和塑料瓶，
浪頭拍在岸邊的石頭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鞋尖。
這個細節(jié)被身后的攝影師拍了下來——他剛注意到消防車后面跟著輛電視臺的采訪車，
記者正舉著攝像機對準現(xiàn)場?！澳闶沁@里的巡查員？” 記者湊過來，話筒遞到他嘴邊。
胡憨記得前世這個記者，就是他把“大媽摔倒”的片段剪進新聞，
標題加了“巡查員與游客爭執(zhí)”的字眼，成了網(wǎng)暴的導(dǎo)火索。這次他沒躲，
反而主動迎上鏡頭，臉上是混合著后怕和自責(zé)的表情——不是真的自責(zé)，
是演給鏡頭看的自責(zé)?！皩?，我是水利局的臨時巡查員胡憨?！?他先報上身份，
然后立刻切入重點，“從早上6點半收到預(yù)警開始，我就一直在勸她們。
先是出示氣象局的預(yù)警短信，又跟她們說上游要泄洪，可她們不聽，說拍幾分鐘就走。
洪峰來前10分鐘我還喊了一次，她們還是沒動……”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
帶著點哽咽，“我想拉她們，可水漲得太快了，我剛跑過去兩步，浪就過來了，
根本抓不住人……”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您看，
這是7點15分拍的警示牌，完好無損；這是7點20分，我勸她們時錄的視頻，
能聽見我跟她們說預(yù)警的話；還有7點40分，我喊她們撤離的錄音，
您聽……” 他點開錄音文件，手機里立刻傳出他帶著焦急的喊聲：“阿姨們！
上游已經(jīng)泄洪了，洪峰還有30分鐘到，快上來！
” 緊接著是穿藍色碎花裙大媽的回應(yīng)：“知道了知道了，別喊了，吵死了！
”記者的眼睛亮了——這些都是實打?qū)嵉淖C據(jù)，比單純的口頭描述有說服力得多。
攝影師立刻把鏡頭對準手機屏幕，確保錄音和視頻都被清晰地記錄下來。
胡憨適時地補充：“我還在水利局的工作群里報備了情況，您看，
這是我7點16分在群里發(fā)的‘隴東河段有游客，正在勸離’，
還有王局回復(fù)的‘務(wù)必留存證據(jù)’?！?他翻出微信聊天記錄，截圖界面停在屏幕上，
方便拍攝。消防車和救護車陸續(xù)在岸邊排開，救援人員穿著橙色救生衣，
拿著沖鋒舟往水里放。胡憨主動湊到救援隊隊長身邊，
遞上自己畫的隴東河示意圖——昨晚他特意重新畫了一張，
標注了壩體的臺階高度、水流方向，還有剛才大媽們停留的具體位置?！袄铌牐?，
” 他指著圖上的紅點，“她們主要在壩體東側(cè)拍照，那里離主河道最近，
洪峰過來時最先被淹。下游300米有個彎道，水流會減速，人可能會卡在那里，
您可以讓沖鋒舟往那邊搜?！?他前世在事后聽救援人員說過，
有3個遇難者就是卡在那個彎道的礁石縫里，這次主動提供信息，既顯得自己“專業(yè)”，
又能讓救援更有方向，減少后續(xù)“巡查員不熟悉地形”的質(zhì)疑。李隊接過示意圖，
點了點頭：“行，我們先往下游搜。你跟在后面，有情況隨時說?！?胡憨應(yīng)了聲“好”，
卻沒真的跟太近——他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既能看到救援進展，又不會被卷入危險。
偶爾有救援人員喊他幫忙遞工具，他都跑得飛快，
臉上始終帶著“想幫忙卻插不上手”的急切。電視臺的記者一直跟著他，鏡頭沒離開過。
有一次，一個穿橙色救生衣的隊員從沖鋒舟上探出頭，喊“發(fā)現(xiàn)一個！在那邊樹杈上！
” 胡憨立刻往那個方向跑，還差點摔了一跤——他故意踩在一塊松動的石子上，
踉蹌著扶住旁邊的樹干，臉上露出驚慌的表情。這個畫面被完整地拍了下來，
記者還追問：“你沒事吧？剛才是不是太著急了？”“沒事沒事，” 胡憨擺擺手，
喘著氣說，“就想看看人還能不能救……剛才那是個穿白裙子的阿姨，我早上勸她的時候，
她還說自己身體好，不怕水……” 他刻意提起“白裙子阿姨”，
把人物和早上的勸離場景聯(lián)系起來，強化“他盡力了”的印象。上午9點多，
太陽升得高了些，霧氣散了。洪水稍微退了點，露出隴東河的一部分臺階，
上面還掛著一條粉色的絲巾——是穿玫紅色裙子大媽的。救援人員把絲巾撈上來，
放在岸邊的塑料布上，胡憨看到后，故意走過去，蹲下來盯著絲巾看了幾秒，
然后悄悄抹了下眼睛。“這是領(lǐng)頭那個阿姨的吧？” 記者湊過來問。胡憨點點頭，
聲音低沉：“對，她早上舉著自拍桿，說要拍‘人與自然的和諧美’……要是她當時聽我的，
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跟姐妹們一起吃早飯了?！?他刻意用“人與自然的和諧美”這種話，
暗示大媽們的“矯情”和對風(fēng)險的漠視，又用“吃早飯”的場景對比現(xiàn)在的悲劇，
既顯得共情，又不動聲色地撇清了責(zé)任。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水利局王局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按下免提——故意的，想讓記者和周圍的人都聽見?！靶『?，情況怎么樣？
救援有進展嗎？” 王局的聲音很急促?！巴蹙?，救援隊已經(jīng)救上來3個人了，
還有8個沒找到，正在往下游搜?！?胡憨匯報完情況，立刻補充，
“我早上的勸離記錄都留著，視頻、錄音、群里的報備信息都有，等下我整理好發(fā)給您。
還有電視臺的記者在這兒，我剛才也給他們看了證據(jù)，他們都拍下來了?！薄昂?！做得好！
” 王局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你注意安全，別靠近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