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刺目的水晶吊燈晃得蘇櫻眼睛生疼。
耳邊是嘈雜的音樂和賓客的祝酒聲。
“景辰,祝你和我們家小櫻,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熟悉的聲音讓蘇櫻渾身一僵。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見自己的父親正滿臉紅光地舉著酒杯,而他對面站著的,是她結(jié)婚三年的丈夫,陸景辰。
不,現(xiàn)在還不是。
看他身上筆挺的白色西裝,和周圍“祝賀訂婚”的紅色橫幅,這里是她和陸景辰的訂婚宴。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切悲劇開始之前。
上一世,就是在這場訂婚宴后,她滿心歡喜地嫁給陸景辰,將蘇家的一切毫無保留地交給他打理。結(jié)果,他卻和她最好的閨蜜夏然,聯(lián)手掏空了蘇家,逼死了她的父親,最后將一無所有的她,扔在暴雨的街頭,被失控的卡車碾過。
臨死前,她看到陸景辰和夏然撐著傘站在不遠處,夏然依偎在他懷里,笑得得意又殘忍。
“蘇櫻,你這個蠢貨,你的一切,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景辰從來沒愛過你,他愛的人,一直是我?!?/p>
徹骨的恨意,讓蘇櫻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小櫻,發(fā)什么呆呢?快,景辰在叫你呢。”母親推了她一下。
蘇櫻回過神,順著母親的目光看去。
舞臺中央,陸景辰正拿著話筒,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蘇櫻,我的愛人。”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宴會廳,“今天,是我們訂婚的日子,我有一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你?!?/p>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
宴會廳的大門被推開,夏然穿著和她身上這件訂婚禮服一模一樣的白色紗裙,捧著一大束紅玫瑰,緩緩走了進來。
賓客們發(fā)出一陣驚呼。
蘇櫻冷冷地看著,心臟毫無波動的。
上一世,她就是在這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搞得措手不及,哭著質(zhì)問陸景辰,最后被他用“這只是一個驚喜,我想讓我們的婚禮更特別”這樣可笑的理由搪塞過去。
現(xiàn)在想來,這哪里是驚喜,分明是羞辱。
是在告訴所有人,他陸景辰,可以隨時找個人取代她。
夏然走到舞臺上,將玫瑰花遞給陸景辰,然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給了他一個親昵的擁抱。
“景辰,祝你幸福?!彼穆曇魦傻蔚蔚?,眼神卻帶著挑釁,看向臺下的蘇櫻。
陸景辰接過花,轉(zhuǎn)身,單膝跪在了蘇櫻面前。
“小櫻,嫁給我?!?/p>
全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起哄聲。
“嫁給他!嫁給他!”
蘇櫻的父母激動得滿臉通紅,不停地催促她。
“快答應(yīng)啊,傻孩子!”
蘇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一臉深情的男人,忽然笑了。
她接過話筒,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陸景辰,你是不是覺得,我蘇櫻非你不可?”
陸景辰臉上的笑容一僵。
“小櫻,你……什么意思?”
蘇櫻沒有回答他,而是轉(zhuǎn)身,目光在宴會廳里掃視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角落里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那是陸景辰的哥哥,陸景淵。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他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陰郁,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氣。
上一世,蘇櫻很怕他。
所有人都說,陸景淵是個怪物,性格乖戾,陰沉可怕。
直到她死后,靈魂飄在空中,才看到這個被她畏懼了一輩子的男人,是如何開著車瘋了一樣地沖向那輛撞死她的卡車,如何抱著她冰冷的尸體,哭得像個孩子。
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三年前那場導(dǎo)致他雙腿殘疾的車禍,是為了救她。
那天她和陸景辰吵架,負氣跑上馬路,是一輛失控的貨車沖了過來。是陸景淵,在最危險的時刻,推開了她。
而陸景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從始至終,都只是冷眼旁觀。
原來,她欠他一條命,和一雙腿。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用生命,默默地愛著她。
蘇櫻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舉著話筒,一步一步,穿過錯愕的人群,走到了陸景淵的面前。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她緩緩地,蹲了下來,仰起頭,看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陸景淵,”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愿意娶我嗎?”
整個宴會廳,死一樣地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目瞪口呆地看著角落里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蘇家大小姐,在自己的訂婚宴上,拒了天之驕子陸家二少,轉(zhuǎn)頭向他那個聲名狼藉的殘疾哥哥求婚?
這是什么瘋癲的情節(jié)?
陸景辰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扔掉手里的玫瑰,沖了過來,一把抓住蘇櫻的手腕,想把她拽起來。
“蘇櫻!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他低吼道,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屈辱。
蘇櫻甩開他的手,眼神冷得像冰。
“我很清楚?!彼酒鹕恚痈吲R下地看著他,“陸景辰,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p>
說完,她不再理會他,重新看向輪椅上的陸景淵。
陸景淵也正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翻涌著外人看不懂的驚濤駭浪。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輪椅的扶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沒有說話。
蘇櫻也不急,就那么安靜地等著。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陸家的大家長,陸老爺子。
他氣得拿起手杖,狠狠地敲著地板。
“胡鬧!簡直是胡鬧!”
蘇櫻的父母也跑了過來,拉著她的胳膊。
“小櫻,你別犯傻!快跟景辰道歉!”
“是啊,女兒,別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夏然也走了過來,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她,眼底卻藏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
“小櫻,你是不是喝多了?快別鬧了,今天是你和景辰的好日子。”
蘇櫻看著眼前這些虛偽的嘴臉,只覺得可笑。
她撥開父母的手,走到舞臺中央,拿起話筒。
“各位?!?/p>
她的聲音,讓現(xiàn)場再次安靜下來。
“今天,借這個機會,我宣布三件事?!?/p>
“第一,我,蘇櫻,從即刻起,與陸景辰先生,解除婚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二,”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臉色鐵青的父親,“從今天起,我將脫離蘇家,我名下所有資產(chǎn),包括我母親留給我的全部股份和房產(chǎn),都將作為我的個人財產(chǎn),與蘇家再無瓜葛?!?/p>
這句話,無異于一顆重磅炸彈。
蘇父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蘇櫻沒理他,繼續(xù)說。
“第三,”她轉(zhuǎn)過身,再次看向那個角落里的男人,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我剛才的求婚,是認真的。我將用我的全部資產(chǎn),作為我的嫁妝?!?/p>
她放下話筒,在所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做出了一個更驚人的舉動。
她走下舞臺,走到自己那桌,端起一杯紅酒,然后,毫不猶豫地,從自己頭頂澆了下去。
紅色的酒液,順著她精致的發(fā)髻,流過她漂亮的臉蛋,浸濕了她身上那件昂貴的白色訂婚禮服。
狼狽,卻也決絕。
她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與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做一場徹底的告別。
然后,她走到陸景淵面前,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撕掉了自己禮服的裙擺。
昂貴的蕾絲和綢緞,被她毫不憐惜地撕開,露出她筆直修長的小腿。
她將撕下來的布料,輕輕地,蓋在了陸景淵因為殘疾而顯得有些萎縮的雙腿上。
“我知道,你不喜歡在人前露著腿。”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和心疼。
上一世,他就是這樣。無論春夏秋冬,他總是用一條厚厚的毯子蓋著自己的腿,仿佛那是什么丑陋不堪的東西。
陸景淵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蘇櫻,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端倪。
這個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蘇櫻迎上他的目光,再次問了一遍。
“陸景淵,你,愿意娶我嗎?”
這一次,沒等陸景淵回答,陸景辰先崩潰了。
“哥!你不能答應(yīng)她!”他沖到陸景淵面前,歇斯底里地喊道,“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她是在報復(fù)我!她根本不愛你!她只是想利用你!”
陸景淵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蘇櫻的臉上。
良久,他緩緩地,動了動他那干裂的嘴唇。
“好。”
一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所有人的心里。
瘋了。
這兩個人,都瘋了。
蘇櫻笑了。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她快速地擦掉眼淚,然后,推著陸景淵的輪椅,在所有人或震驚,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曾經(jīng)困住她一生的,金碧輝煌的牢籠。
身后,是陸景辰不甘的怒吼,和夏然怨毒的眼神。
蘇櫻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將重新洗牌。
而這一次,她不會再輸了。